第80章 第 80 章
中原中也靠坐在工厂堆积物品的角落, 两条腿一伸一屈，手指烦躁地敲击着地面。
在发生昨天那样的事情之后，他本想直接抢走手机去和杏奈说清楚, 留羊这群人在基地冷静一下, 但被白濑的一番话止住了动作。
“既然你无法解释她和这个app的关联, 那不如让她自己来判断, 而我们作为参与设定的一员也有知情权。”
设定设定。
什么狗屁设定！
他不爽地‘啧’了一声，手机被骤然收紧的力道捏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报废一般吱嘎作响。
不过想到杏奈, 他转瞬又有了些宽慰。
虽然表面上同意了白濑的话，但为了保险起见，在抢回自己的手机之后，他接连给杏奈发了好几条消息解释今天有重要的事情和她说，来的时候最好一起带上她的保镖。
如果是之前那个大概率拥有快速移动能力的就好了。
若是从前，中原中也恐怕绝对不会提起这般警惕, 毕竟同伴之间如果相互提防的话就算不上同伴了。哪怕最近组织里和他有关的矛盾频出，大家的气氛有些微妙, 但他也从不怀疑彼此能够交付后背的身份。
但这次并不是他们羊内部的事情, 关系到杏奈，位置还是在并不完全安全的擂钵街，所以还是小心为上。
他并不想杏奈因此受到任何伤害。
不过那孩子机灵得很, 而且拥有异能力者作为保镖, 只要快点了结白濑那荒唐的猜想, 这件事就可以彻底结束了吧。
是的，就像中原中也从始至终都确信杏奈是一个独立的人格，他也相信杏奈不会为app里和她相似的信息感到错乱。
她虽然年纪很轻, 但却已经生出了足够热烈鲜明的性格。
她自信, 清醒又骄傲。
看见了那些‘设定’之后估计只会大吼着让人去找到这个调查她, 还做出这种软件的混账家伙吧。
不过不用她说，在这件事情结束之后，他自然会去找出那个背后操纵的人。
中原中也的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了些，绷紧的嘴角露出一抹浅笑。
虽然有些烦躁，但这件事情在他的心里其实早就被归类到了闹剧那一栏，属于解释清楚就可以的程度。也丝毫想不到，放在天秤上的两方其实并不是他所预想的那样可以平衡共存的关系。
不过他很快就要知道了。
约定的时间是由杏奈第二天早上睡醒之后提出的。
【公主殿下：哪有半夜来预约隔天见面的，你这个没有常识的家伙！！】
【公主殿下：淑女出一趟门要费的功夫可是很多的，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等着吧，中午十二点整见。】
羊里都是一群十几岁的孩子，从小就在擂钵街挣扎生存，自然生不出一颗体谅陌生人的心，不少人都对那个年幼女孩摆出的架子感到不屑。碍于杏奈身上自带的价值而并没有发言，那股并不和善的气息却从眼角眉梢弥漫开来。
自从知道了杏奈可能是由他们创造出来的之后，他们不自觉就将自己放高了一截。看待对方的心态也从羡慕嫉妒，变成了势在必得。
并不是出自坏心，只是一种孩童般不成熟的中二和优越感。
悬挂在灰暗色铁皮墙面上的钟表发出咔哒一声，指针抵上了十二点。
与此同时，工厂的大门被轻轻敲响。
中原中也噌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然而一直倚在门边的白濑比他快一步打开了门。
“中也——”
女孩看似抱怨实则透着点撒娇的声音响了一半就戛然而止，换成了警惕陌生的嗓音。
“你是谁？”
“我叫白濑，是中也的同伴，上次我们应该见过的。”白濑憋住心里的欣喜，尽量自然地说道。
杏奈：“哦。”
她翻了个白眼，看起来还想说什么，但看到白濑身后快步走来的人之后强行咽了下去。
“中也！”她绕过白濑，用和刚才完全不一样的态度小跑到了中原中也的身边。
“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重要的事？”
她拉着中原中也的手，环顾了一圈工厂里表情各异的孩子们，对他们摆了个鬼脸然后立刻躲到了赭发少年的身后。
中原中也顿时感到身上投来的灼热目光。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别闹了，杏奈。”
杏奈‘哼’了一声，收回了自己刻意挑衅的表情。
她就是讨厌这群叫做羊的家伙，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打算。
而她这样的态度似乎让周围羊的孩子们，包括白濑都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其实杏奈在和他们因为钻石围攻事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没什么好印象，当时也是一副横眉冷对时不时讽刺两句的模样，只不过后来被他们选择性地忽略了而已。
被创造出来的人偶怎么可能会讨厌主人呢？
对了，这就是所谓的傲娇大小姐吧，越喜欢越不会表现出来的那种。
孩子们自顾自地找到了合适地解答，将那点点慌乱压在了心底，齐目看着目前他们的话事人白濑向着一旁静立着的两人走去。
“柳川小姐。”他开口道。
白濑并没有选择和中原中也相同的称呼，而是用了从app里得知的那个姓氏。
就连中原中也也是昨天才知道杏奈的全名是柳川杏奈。
中原中也闻言一愣，而杏奈皱了皱鼻子，“那是什么称呼，是在叫我？听起来好恶心。”
白濑：“……杏奈小姐。”
“中也应该还没跟你说，今天叫你来具体是要说些什么吧。”
“啊，有事快说，说完我还要和中也出去玩。”杏奈无所谓道。
她的态度着实拉足了仇恨，让白濑一开始准备的那一套循序渐进的说辞都憋回了肚子里。
他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事情好像并不会像他认为的那样进展顺利。
而就在他掩饰住动摇的神情准备开口的时候，中原中也已经拿出了手机，将那个app展示在了杏奈的面前。
“……我们当初只把它当场一个劣质的游戏，所以没有在意，也是昨天才发现这些巧合。”
杏奈沉默地握着手机，不时翻看一下，让人看不出她此刻的想法。
而她沉默的时间越久，就代表她对app的事情越在意，白濑忍不住在心里窃喜。
当杏奈翻到【恋人日记】日记的时候，她的手指一顿，反手熄灭了屏幕将手机扔给了身后的中原中也。
“……什么嘛，特意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这种东西？”她为刚才看到的那些下了结论，“无聊透顶。”
只有中原中也看到她僵硬的脖颈和红透了耳根。
是【恋人日记】那一栏里有什么吗？
觉得这是侵.犯别人隐私所以并没有仔细看app里内容的中原中也默默想道。
白濑失声喊道：“你不在意吗？上面的信息和你以及我们做出的设定完全符合，而在这之前我们都不认识你，但在发现app后你却立刻和中也相遇了！这难道……”不是说明了你是我们创造出的宝物吗？
“难道你要说，我是你用这个app捏造出人？”
杏奈抢白道，单手叉腰指着白濑的鼻子咄咄逼人道。
“你脑子没病吧？我可不是因为你们的设定才出生的，如果知道你们就这么轻易剥夺了他的功劳，我爸爸可是会很生气的。”
“还有——！”
她一把抢过中原中也的手机，拎在眼前晃了晃。
“别以为我会放过这个偷偷滥用我信息的人，等我找到他一定要他好看！”
“不过是豪门里常见的窃密套路而已，居然会被你们这群小鬼妄想成这样，真是可笑。”
她轻松地耸了耸肩，眸光一厉，手机猛地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白濑阻止的手只伸出了一半，“你——！”
“这种东西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杏奈双手抱臂，神情冷冽，“现在，还有什么其他需要谈的事情吗？”
白濑面上强装出的笑容逐渐扭曲了起来。
他右手背在身后，不着痕迹地对着羊的孩子们聚集的地方微微一挥，然后嘴上慢慢开了口。
“既然杏奈小姐这么说了，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他眼里带着点歉意，向着两人一步步走进。
随着他的话，中原中也明显松了一口气，神情也放松了下来，似乎对白濑想开了这件事感到开心。
而杏奈虽然表情有些疑惑，但也只是微微后退了一步躲回了中原中也的身后。
白濑在距离中原中也极近的距离站定，“抱歉中也，让你为难了，不过我也是有苦衷的，你应该能明白的吧。”
中原中也：“没事，之后不要再——”
砰！
“中也危险！！”
就在他话说到一半的时候，眼前白濑的脸骤然放大，耳边捕捉到了一声被消音的枪声，同时身后传来一股微小的推力。
中原中也闷哼一声，无力地向后退了几步，被惊慌的杏奈搀扶着半坐在了地上。
他的右肩插着一根极细的注射针头，肋骨下方的衣服被划破了一道口子，露出下面一道并不深的血痕。
白濑‘切’了一声，收起了手上的匕首。
“算了，划破一点应该也能生效，只要麻醉针射中了就好。”
中原中也如坠梦中，听到他的话才重新清醒过来，感受着肋下伤口处火辣辣的痛感，他咬牙切齿地抬头问道：“……你在刀上涂了什么？”
“黑店买的毒药，最便宜的那一种，不过让你死应该足够了。”
白濑知道自己只有那一次机会能够趁其不备伤到中原中也，所以一击不成便遗憾地放弃了继续攻击。
中原中也瞪大了眼睛。
他不敢置信道：“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涉事不深，对同伴们充满信任的少年此时尾音透着点颤抖。
这时一直沉默的杏奈开了口，“还能为什么？”
“与彼此理念不合的首领，当然不如唾手可得的金钱。”
她没去看神情怔愣的中原中也，反而从他的保护圈后走了出来，任由自己暴露在白濑的面前。
“解药在哪儿？”
白濑眼睛一亮，其实他根本没有解药，本来准备等中也失去行动能力后强行带走杏奈，不过现在有她本人的配合反而更加方便。
于是他诱惑地笑道：“只要你跟我们走，我就让人把解药交给中也。”
“杏奈不可以、咳咳！”
杏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在面色痛苦的中原中也身旁蹲下，温柔地理了理他凌乱的头发。
然而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她将一个包装紧实的小针管塞进了他的手里。
中原中也微微一顿，没有露出奇怪的神情，但却在努力用眼神阻止她的意图。
杏奈对他眨了眨眼。
她表情沉重地站起身，妥协似地对白濑点了点头，身上的骄傲好像一瞬间失去了颜色。
“我跟你走，但你一定要救活中也。”
“当然没问题！”
白濑对着周围的伙伴们使了个眼色，自己率先抓住了杏奈的手腕，拉着人走出了工厂。剩下的其余人面面相觑，神情复杂地看了眼躺在地上已经陷入昏迷的中原中也，然后挨个鱼贯而出。
最后，偌大的基地里只剩下了一个人。
中原中也紧闭双眼，狠狠地捶了下地面。
他已经在隐蔽处将杏奈给他的药剂注射进了身体里，那股无力和虚弱的感觉随着呼吸一点点消失。
但他却连一点如释重负的感觉都没有。
羊……
杏奈。
快点，再快一点！
他咬紧牙关，指尖死死地扣着地面。
然而就在他撑着墙壁艰难站起的时候，地面忽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就如同上次他们在横滨街头遇到的那次一样，而不同的是这次传来的巨响明显更近了些，让中原中也都耳鸣了一瞬。
但明明距离接近了，地面的震感却没有上次的强。
中原中也似乎想到了什么，瞳孔猛地缩小，踉踉跄跄地向门口跑去，然后在推门而出的时候，正好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诶呀！”
女孩惊呼一声。
“杏奈！”中原中也疯狂跳动的心顿时平息了下来，他上下打量了下女孩，确定她身上没有出现什么不该出现的伤势，这才松了口气。
而就在她的背后不远处，在建筑物的遮挡下有一处正在缓缓冒起浓烟。
察觉到他的视线，杏奈略显不满道：“放心吧，他们没死，我已经联系了一个专门收押未成年罪犯的地方来收押他们了。”
她嘟嘟哝哝地抱怨着：“感谢我这次让大叔特意把炸弹的覆盖范围和威力都调小了点吧！除了有些接近中心的那几个缺胳膊少腿了，但都救得回来，反正也是他们自作自受。”
中原中也听了之后，心里一直飘着东西忽然落了下来。
他沉默半晌，低声重复道：“是啊，自作自受。”
谁能想到，背叛居然来自这样一件荒谬的小事，又发生得这样容易。
他握紧的拳头上忽然传来了一阵温热。
“有什么可难过的？”杏奈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任性地将自己的手指插了进去，十指相扣地晃了两下。
“不过是看清了一些人的真面目而已，谁还没遇见过几个又蠢又坏的家伙！”
“而且你现在还是先担心下你自己吧，无业游民，人财两空的中也先生。”
她斜着眼睛，满脸写着‘快来求我’。
“你刚才用的可是柳川家嫡系才能使用的万能解毒剂，市场上根本买不到，折合成日元能吓掉你的眼睛！快想想要怎么赔我！”
中原中也被她带得从失落的情绪里走出来了一点，听到这话，忍不住轻笑一声。
“做你保镖酬劳是多少来着？”
杏奈对他吐了吐舌头，“哼，现在知道保镖的好处了吧，晚了！”
“之前是三颗宝石，现在——免费！”
中原中也被她拉着向擂钵街外面走去，刻意绕过了刚才爆炸的战场，踏着一条长满青苔的小路向着头顶太阳的方向进发。
他没有提出去看看自己曾经相依为命的同伴，而是选择信任杏奈让她去处理后面的事情。
走在这条熟悉的路上，他忽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身上同时担负着沉闷和轻松两种矛盾的情绪，前面的街道也开始变得有些模糊，他不由得反客为主地握紧了女孩的手。
就想要对决一般，对方也更加大力地回握住他。
一高一矮两个人牵着手，影子在脚下缩成一条团，有随着步子的移动慢慢变长。
中原中也看着前面的背影，意识突然发散了起来。
——说起来，杏奈最开始来的时候穿的是现在这件衣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