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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道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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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问情的指腹在他脸颊上轻轻擦拭, 湿润的痕迹便悄然消失。她很认真似的,低声道:“是我唐突你了,小郎君就是细皮嫩肉, 碰一下也碰不得的。”

贺离恨道:“我看少来这套的是你。就因为花言巧语, 才引来一堆狂蜂浪蝶。”

梅问情放开他,掂量着对方承诺“千里相助”的木牌:“以你如今的身子骨, 这承诺恐怕兑现不了,你就要命丧黄泉了。”

贺离恨问:“我自有武功在身, 何出此言?”

他纵然是落了水的凤凰,但在人间行走,总比真正的凡夫俗子要强一些。“武功”未必有, 但残余的道法招式,却还历历在目。

梅问情道:“神州土地,有皇帝的龙气庇护,所以群魔辟易, 百祟不生。但以申州为界向南, 尤其是临近交战、动乱,兴起兵戈之地,越有邪灵鬼祟诞生……贺小郎君血肉之躯, 又这么鲜美,只身前去岂不危险?”

贺离恨印象当中,人间虽然灵气贫瘠, 对修真得道没有益处, 但也是少有的和平安宁之地, 但他的所见所闻, 也不过是从书籍游记当中所得, 跟梅问情这等红尘中人的见识相比, 还是有差距的。

他道:“好得很,我正要去那里。”

越是邪灵鬼祟出没的地方,就越会诞生超凡脱俗之物,对他的伤势说不定有所帮助。

梅问情盯着他的眼睛,过了半晌,忽然笑了笑:“你真是不听劝阻的反骨,迟早都要把命玩完。这一身好皮囊,死后烂了可惜。不如换个方式报答我。”

贺离恨对她的嘲讽取笑免疫:“你说。”

“待你死了,这身尸首归我,做个傀儡人偶,花瓶玩物。”她道。

这话语听着让人背生寒气,畏惧不已。但贺离恨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她可能有使人不腐的法子。”

梅先生阴晴不定、顽劣放诞,但他早已感觉到,对方不是一般人。

于是他道:“若有那一日,尽可请你取用。”

————

两人吵了这么一架,贺离恨的行程一时耽搁下来。但他也觉得梅问情的态度有所松动,说不定再跟她讲讲情理,两人便可不必翻脸,无波无澜地告别。

死后的尸身……他既无亲人,也没几个友朋,怎么处置根本没人在乎,她感兴趣,预订给她就是了。

次日无事,又一日,清晨,白府来信。

又是白渊他姐姐的名义,里头的信却是白渊白小公子的。刘潇潇递给她时,梅问情正坐在贺离恨对面,指点贺离恨修撰书册。

她一身淡紫色的长袍,形制类似于道服,少见地戴了银冠,让梅簪如树枝般绕上去,慢条斯理地拆开信件。

贺离恨见到了署名,忍不住看她。

梅问情展信一观,里面嘘寒问暖、儿女情长,的确情真意切。她看到信尾,白渊请她在书院山下的长流河相见,他有要紧的话要告诉她。

刘潇潇道:“老师……”

她的话语还未落地,梅问情便抬起手指,让灯台上的火苗吞噬信纸。焰光摇曳,将她的眉目映得温暖一片。

但她的眼睛是冰凉的,梅问情那样爱笑,这双漆黑的双眸却始终寒冷。

贺离恨望着她,默默无声地想。

“好了。”火焰吞掉信纸,梅问情吹了一下并没有沾到灰烬的指尖,道,“潇潇,你明日带些礼物去看庄老先生,让庄老先生代我管理书院,我要远行一趟。”

刘潇潇愣了一下:“老师要去哪里?”

“去哪里?”她舒展了一下身躯,指节抵着下颔,耐人寻味地看了贺离恨一眼,“这哪是我能决定的,当然是谁有能耐,谁来决定去哪里。”

贺离恨手里的字一顿,墨痕晕开,写坏了一张。他垂着眼帘,没吭声。

梅问情道:“如今这世道可不怎么样,救人一命没有以身相许不说,还得追着人索要报偿……”

对面的青年撂下笔,笔杆跟玉托轻轻一磕,清脆如鸣。

然而这女人见了这一幕,反而笑意更明显,几乎就要当着刘潇潇的面伸手去戳一戳贺郎君了,就像坏心眼地要戳破一个鼓鼓的气球。

刘潇潇重重地咳嗽了好几声,她才适可而止地收回手,继续说道:“说不定我远行一阵子,就又回来了。也说不定这一去,就要数年的功夫。你的才学本领已经不小,你知道该怎么办。”

刘潇潇那张稚嫩的脸上流露出些许不舍,随后道:“是,学生明白。”

等刘潇潇记下所有嘱咐离开之后,屋里烛火盈盈,只剩她和贺离恨两人。

自前两日那吵了一架之后,贺郎君颇不爱理人,这么张牙舞爪一意孤行的人,要安静起来,还真是分外沉默寡言。

两人各自洗漱,收拾行囊,又吹了灯烛。

窗外传来一阵风雨之声。

贺离恨隐在黑暗中,梅问情就跟他隔着一个小书案的距离,几乎可以算得上同榻而眠。与这样一个女人相安无事地睡在一张床上……这情景既荒谬,却又让他觉得心中分外宁静。

月光微弱,映着她散开的长发,覆上一层盈盈的光泽。

贺离恨看着那层微光,看得几乎困了,才闭眼埋到枕头里,就在他睡下没多久,那条漆黑的魔蛇从枕头边钻出来,蛇信嘶嘶地舔着他的手背。

魔蛇深切的渴望翻涌上来。贺离恨心中一凉,看着它伸出毒牙,咬向他的手指。

他没有拒绝,因为无从拒绝。

供养蛇刀的条件之一就是哺喂鲜血,这没什么好说的。但魔蛇乃是淫/邪之物,它化刀时能够收归己用,是因为有贺离恨的修为和功体压着,如今他功体残败,还真能压得住这条淫/乱野性的魔蛇吗?

这想法仅在他脑海里闪过,一股火烫燎人的热意便从被咬的伤口散发出来,蔓延到四肢百骸。那热意囤积到心口中,烧得如同坠入岩浆般。

贺离恨带伤的手指狠狠抓住这条蛇,咬牙低语道:“你是我的本命法宝,我死了你也要死,给我安分点。”

魔蛇的眼中闪动着血色的光芒,它嘶嘶吐信,挣扎出贺离恨沾血的手指,目光带着贪欲地望梅问情那边看了一眼。

贺离恨道:“她不过是凡俗女人,你吃了于事无补。”

魔蛇的圆眼睛里诞生出鲜明的古怪情绪,它眼神诡异地看了看贺离恨,因为受到主人重伤的牵连,它也不能口吐人言,却很用力地又咬了他一口。

冰凉的液体注入进他的伤口里。

贺离恨拒之不及,更防不住,掐着蛇的脖子道:“你注了哪种毒?你这条没有人性的野公蛇,你居然让我去勾引她,你不要脸难道我不要吗?”

魔蛇的其他毒都是致命的,只有抒发本性的才不会。它被贺离恨揪着脖子摇晃,浑身抖了抖,呲溜一声滑到不知道哪儿去了。

……这个缺母蛇缺疯了的混账。

贺离恨立即就想下床去打盆冷水,免得做出荒唐错事。然而他刚起身,腰身就蓦地一软,浑身的骨头都像拆没了几根似的,一下子倒在床榻上。

月光幽幽,夜里的寒意被炉火散去。

梅问情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

这屋里就住着两个人,还能有谁?她不怎么担心,困意仍在地抬眼望去,刚抬起头,下巴就跟对方的发顶轻轻蹭了一下,怀里骤然一片温暖。

另一个人的体温。

体温,心跳,呼吸。

另一个人的……贺离恨的。

梅问情怔了一下,她那张素来玩笑多过真诚的脸庞上,竟然也被这么突然的一遭弄得凝滞了几分,神情中有一丝僵硬。

贺离恨的身体,他紧紧地抱了过来。

一个男人……漂亮好看的男人,衣衫单薄地抱着另一个女人……他的呼吸好乱,滚烫又急促,好像不知所措地要哭了似的,气息热得如火炉上升起的雾。

贺离恨一身的伤,都只好了皮肉。那些伤口跟梅问情脖颈、手腕处的金纹碰在一起,裂开似的疼。但他没有清醒,只是眼睛里痛得含泪,又不松手。

梅问情望着他的这幅情态,轻轻吸了口气,道:“难道你是拿住了我,才总装得这么惹人垂怜?”

贺离恨蹭着她,剥落了利爪、放下了坚硬的躯壳,好似要将鲜美的蚌肉水淋淋地送到她眼皮子底下。他勾着她的手指,让女人修长纤细的指搭在心口上,胸膛下是砰砰的心跳。

他那么热,但又那么冷。被魔蛇毒性催发出来的内伤,让他外强中干的身体更加虚弱。梅问情看到他的手在抖。

这具鲜活的身躯也乍冷乍热的。男人的面貌俊美,脸颊泛红,嘴唇却干燥苍白。

梅问情摩挲着他苍白的唇瓣,低语:“你看看你,还哪里有冷硬有主见的影子,你这个不检点的男人。”

不检点的男人被内伤占领了上风,他埋在梅问情的怀中,环着她的脖颈低头咳嗽,尽管他的手臂伤口都被金纹灼出瘀血,却还死死地攥着。

梅问情另一手揽过他的腰,掌心凝聚出一缕轻如烟的灵气,从对方脊背处渗透进去。她闭着眼,懒洋洋地享受着美人在怀,轻轻地道:“恰好我是个不正经的女人,要换个老古板来,要么一剑斩了你,要么就……”

她没说下去,灵力渗进他的躯体,热意与灵气缠绕为一体。贺离恨无意识地舔了舔干燥开裂的唇,舔到她纤瘦的指尖。他被灵气中和了蛇毒之后,昏昏地睡去了。

梅问情垂着眼眸看他,心想,这条舌头很好,若你死了做成傀儡,这舌头拿来伺候我,应该很好用才是。

然而等那柄刀追过来,几乎架在脖子上的时候,月郎也顾不得“柔弱”了,连滚带爬地下了楼梯。

大堂里的人不如白天多,还有三三两两喝酒的娘子们。这里头大多数的女郎都是这间客栈的熟客,知道月郎的来历,知道掌柜娘子会救他,用不着她们费心,看热闹似的望过去。

贺离恨刚进客栈时,在众人眼前因为俊美留下了好大的印象。他剑眉如墨,眸间依稀含怒,生动得令人心醉。

“这郎君发怒也这么好看。”

“啧,你没瞧见他妻主,长得那叫一个清艳绝伦,为这样的女子吃醋善妒,也在情理之中啊。”

“得了吧,他妻主我今天看着了,文文弱弱,你看,连跟月郎亲近一下都被管着……”

众人议论纷纷之际,月郎已经被这个凶悍男人险些一刀杀了,他一边慌不择路地逃,一边喊道:“胡娘,求求胡娘救我,我没有勾引他的妻主啊!”

可惜胡掌柜并不在房内,而是被梅问情留住了,因此月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被贺离恨抓住后衣领按在一个空桌子上。

他啪地一声抽刀,刀锋凛凛,神色冷峻地道:“好啊,一个没人要的,也蛊惑到我家头上了。我还在那儿坐着喘气,你当我死了不成?”

月郎哭道:“是、是梅娘子让我过去的,我一没解衣裳,二没碰她一个手指头,郎君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旁边有人看不过眼,劝道:“这位郎君,女人见色起意拈花惹草的,那不是常事么,忍一忍就过去了,别弄得这么难看。”

贺离恨扭头盯住她,冷冷道:“关你什么事?闭嘴,你管他,我也一刀砍了你。”

旁观的人悻悻地闭了嘴。

大堂中一片纷乱,叫喊之声早就传到了二楼胡掌柜的耳朵里。她蓦地起身,推门就要出去,结果被梅问情拉住手臂。

“哎哟我的梅先生,你可别拦我了,你惧内就罢了,我得救人去呀。”

“掌柜莫急。”梅问情道,“再等等。”

“还等什么等?再等就要出了人命了,我早就说过不能让你夫郎看着吧,这群小爷们年纪轻都冲动,一嫉妒起来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梅问情却不放她走,忽然问她:“掌柜刚刚说,你每次跟月郎亲热完,便觉得神清气爽,舒适不已,可按照你的说法,你跟他一个月内次数这么多,又要得这么狠,他也没承受不了?”

胡掌柜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问这——”

她话语一顿,停下动作扭头回道:“兴许他天赋异禀。”

梅问情见状松开手,半是讽刺半是打趣地道:“看来你这狐狸精的本事也有限,连个凡人在床上都整治不了。”

“我……”胡掌柜虽欲澄清,但仔细这么一想,也觉得稍稍古怪了些,“我最近也是着了魔了,天没黑就想着他。”

有梅问情这么一耽误,她就没赶上冲出去救人。楼下的贺离恨神色冷酷,浑身气势逼人,捏着月郎的喉咙道:“你看,掌柜娘子也不过就当你是个玩意儿,谁会来救你?”

说罢,他便高高举起细刀,猛地下落!

那刀锋映着堂内的灯烛,折出一片金色的寒光,冷意直冲天灵盖。劈势不见半分迟缓,几乎刹那间就要落在月郎的脸上。

月郎可怜害怕的脸色骤然僵硬,下一瞬,他的脊背间猛地伸出十几条巨大的毛绒节肢,挡住了蛇刀的劈落。

贺离恨本就控制着力道没有尽全力,这样一来便被打偏了方向,向左侧倾斜闪身,避开了十几条节肢的挥舞穿刺,周围响起一阵慌乱的惊呼之声。

月郎的身躯被节肢翻转过来,他伏在桌子上,捂着胸口连连干呕,嗓音嘶哑道:“救……救命……”

这一声显然不是在叫胡掌柜,从他的身躯之内,忽而又传出了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这个废物,连这点事都办不好,还要惊动我来处理。”

那些毛绒节肢从月郎的脊背伸出来,一直向外延伸,臃肿地互相推挤着伸出来,不消半刻钟时间,就从他身体里钻出来一只巨大的蜘蛛。

蜘蛛钻出来之后,月郎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掉了,昏迷不醒地倒在那里。

这蜘蛛长着十几根肢体,浑身毛绒,但她的上半部分却是一个裸体女人的模样,黑发如瀑,容貌美艳妖异,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好像没什么力气,但听着又觉得魔音灌耳、头痛欲裂:“要不是想把你引去献给母亲,我早就想吃了你,这么香喷喷的小郎君,没想到,你倒非要进我的肚子里。”

贺离恨抬起手,指腹拭过刀背,魔蛇的头幻化作刀柄,蔓延出来几根漆黑的荆棘,刺入他的手腕中缠绕,仿佛在吮吸着主人的鲜血。

他道:“巧得很,我要杀的就是你。”

此刻,梅问情和胡掌柜正打开房门,站在了二楼的栏杆边。胡掌柜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结巴道:“这……这是,这是蝎娘娘的护法……”

“似乎不是寻常的鬼物。”

“那当然,这个蜘蛛婆娘为人最狠最阴毒,还认了鬼王当干娘,为鬼王开道时属她杀生最多!”胡掌柜慌忙转身去翻找着什么东西,一边翻一边跟梅问情道,“这头蜘蛛不是妖,而是一种怨气凝聚而生的鬼物,叫‘怨魂蛛母’。据说她有三百多个男奴宠侍,全都是抢别人的。”

“抢别人的?”梅问情一时愣住,这是什么爱好?

“对,她专挑那种夫妻恩爱之家,先把那家的女人吃了,然后就可以幻化成他们妻主的模样,然后或骗或瞒,或者恐吓操纵,让这群男奴替她寻找猎物,吃掉被害女人的血肉生魂。”

梅问情微微一挑眉,心想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还有这种眼光独到的古怪爱好,她今天才算见识了。

两人说话之间,胡掌柜找到一个被锁住的盒子,连忙用钥匙开锁:“两位巡逻使大人,千万别着急,我这就让你俩杀敌!”

巡逻使竟然被装在盒子里。

梅问情也觉得新鲜,她跟着胡掌柜从楼梯一步步下去,还分心注意着贺离恨那边,声音不大不小地感叹道:“我的贺郎就是果决潇洒,英俊不凡,说要保护我,就会保护我,果然一言九鼎。”

这边胡掌柜听得眼角抽抽,没敢吱声。

她这几句话虽声量不大,但贺离恨对她的音色格外敏感,哪怕交手时险象环生,也分了个耳朵把这几句话听进了脑袋里,他耳根一红,横着架住几只抽过来的肢体,被巨大的余力抽出去退了十几米,连着撞碎了好几张桌子。

贺离恨低头喘气,翻手撑着细刀站起来,转头对梅问情,恼怒道:“你不许分我的心!”

梅问情神情无辜地看着他,点点头,又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唇,意思是封住了。

贺离恨立即转首,扎进手腕的蛇牙化成荆棘状,汲取血液反哺回蛇刀,液体漫过蛇牙透出一股腥甜味儿。他斩断了蛛母的第六条肢体,这鬼物的声音愈发飘渺,令人头痛迷乱。

他脑子里全是梅问情方才的模样,又因为用刀过甚,被魔蛇勾出来不小的邪性,竟然想起那时在马车上的那个吻——旖旎、清甜,她按着自己的后颈,那股压制感如同磅礴不见深处的海水。

贺离恨昏沉头痛,那蛛母被砍断的肢体飞速生长,暴怒着要洞穿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胡掌柜手里的盒子猛地打开。

盒子内爆发出一股光芒,一个卷轴和一支笔飘飞起来,卷轴在空中凌空展开,那支笔在卷轴上飞快地写出:

“司天监巡逻使贰玖、叁拾,启封于晋阳道胡家客栈,已记录。”

“问题内容,怨魂蛛母表面对蝎娘娘臣服,实则心怀怨愤,是否属实?”

当这些字迹完整出现后,刚才还暴虐凶悍的蛛母仿佛被框在了一个无形的罩子里,她僵不能动,似乎一定要回答卷轴的问题才行,蛛母尖叫道:“绝无此事,你污蔑我!”

卷轴上的笔写道:“此为假话。”

下一刻,那只笔一挥,怨魂蛛母砍断后便又新长出来的肢体便被切断了一部分,飞过来化作那只毛笔尖上的墨。

鬼物凄厉地惨叫一声,似乎大受损伤。

毛笔继续在卷轴上写道:“问题内容,你身体里没有养着月郎妻主的魂魄,而是早已吃掉了她的生魂。”

“不,怎么可能,我没有……啊!!”

她的躯体又被切割了一块下来,化为更多浓郁的墨汁。

贺离恨被她的声音吵得头晕目眩,他扶着额头回了下神,被梅问情伸手扶了起来,正好瞧见这幅画面。

贺少侠生平少见这种东西,怔了怔:“这是……”

“朝堂的巡逻使,原来是这种东西。”梅问情揽着他的腰,任由贺郎靠在自己身上,“这玩意儿你应该熟悉啊,似乎魔修手里常见一些。”

“你觉得城中的百姓还有多少?”梅问情道。

“看生活迹象,最多还剩五成。”

两人各自沉默了片刻——许州城是一个坚固主城,常住人口约有五万,蝎娘娘借道而来也不过一个多月便已残害无数,她是真想把许州城化作一座鬼城。

席面上的一张桌案能容两人共饮同食,贺离恨在梅问情身边,狐仙儿则在右手边临近的桌案,而那个戴着斗笠的女人正好落座对面。

她摘下了斗笠,露出一张生长着鳞片和角的脸,面庞跟蛟龙类似,但她浑身既没有香火味儿,也没有海腥气,光凭气味而言,很像个纯粹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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