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第十一章//你所不在的世界

这个称呼洛迟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而伴随着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称呼一并而来的，是那些铺天盖地的涌来的记忆。

洛迟曾经以为自己能够做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一个世界的事情一个世界毕，绝不会再更多的拖泥带水，现在才发现其实每一个世界当中发生的事情他或许从来都没有忘记，只不过是被他自己刻意的给忽视了过去，然后假装告诉并没有在意。

“怎么不说话呢？老师？”

将他抗在肩上的已经并非是昔日的少年，他成长了很多，是足够成熟的模样，如今见洛迟久久的不回话，便抬起手来，在他后臀上狠狠的拍了一下。

“卡布兰特！”洛迟终于没有办法再保持沉默，“你这是在做什么！”

然而那被他呵斥的青年却是笑了起来。

“您终于肯和我说话了么？”

洛迟在那一瞬间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下子就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他没有办法使用像是在面对安西卡亚的时候一样的态度去面对卡布兰特，因为事后洛迟每一次的在回想起来的时候，都不得不承认，他对于卡布兰特的确是……心头有所亏欠。

洛迟与卡布兰特的相遇是在从第四纬度离开之后。他的眼底含着惊人的冷意返回了第一纬度的宇宙当中，将那一枚代表着血族始祖的神格转手就放去拍卖。

必须承认，那个时候的洛迟对于“神明”这一存在，可以说是失望乃至于是怨憎的。他甚至是生出了某种堪称是报复的心理——对于神明，无需用心去对待，也不需要付出任何的情感。

只要把他们当做是提供神格的、暂时容纳那些亮晶晶的晶体的容器就够了，仅此而已。

所以，即便他最初在智脑的指引下顺着力量的波动去捡到的，是一个看起来衣衫褴褛、并且丧失了以往全部记忆的瘦弱的少年人，是会眼睛里面装着星星的绕着他转来转去，像是一只急于讨好人的小狗一样，洛迟也从来都不曾动容过，态度有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的冰冷。

不要忘了，那是一尊神明。

就算现在暂时没有表现出什么惊人的力量，就算现在根本记不起来关于以往的任何事情。

就算他的名字、他的技巧、他要在这个世界上面生存所必须的一切都是你所给予的，也不要忘记……他终归是那些神明当中的一员。

而神明冷漠、狡诈、傲慢，永远都不应该将信任交付给他们，也永远都不需要去顾及他们的想法和感受。

毕竟——他们可是神明啊。

冷漠的对待，冷漠的欺骗，冷漠的拿走对方的神格，最后冷漠的离开。

至于那个少年之后会遭遇什么、又会怎样看待他做下的这一系列事情，洛迟毫不关心。

毕竟他以后也再不会回到这个纬度的宇宙当中了，不是吗？

既然日后再无交集可言，那么如今再怎么样放肆的去对待，也没有任何的关系吧。

对于当时的洛迟来说，是这样想的没错。

关于过去的回忆戛然而止，并非通过正常的通道、而是从外界直接突破进入另一个纬度的宇宙当中的那一瞬间所带来的挤压感，让洛迟觉得自己差点没有直接被挤压成肉酱。

他不得不将自己的精神和注意力从那些回忆当中暂时的抽//□□，只是这一看之下，洛迟面上本该是清冷无波的表情都有些裂开。

“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因为过度的惊讶而显得有些沙哑。

洛迟如今被卡布兰特扛着从天际路过，可是当他偶一低头看过去的时候，却是震惊的几乎失语。

因为洛迟看到的是赤地千里，大地上一眼望过去根本看不到什么生命的迹象。树木都是枯死的，万物死寂，土地干涸到有着横七竖八的裂纹，而从那些深不见底的裂缝当中则时不时会有地火向上蹿出。

头顶的天空尽是黑色的云，而在黑云中则是一轮色泽诡异不详的血色的残阳。整个第七纬度的宇宙都透露出一种惊人的死意来，简直让人怀疑，这个纬度的宇宙是否还“活着”。

“这是……怎么回事？”洛迟的声音有些干涩，“第一纬度也好，还是其他任何的纬度也好——都没有监测到第七纬度宇宙出现这样的情况。”

这已经算是极其严重的、需要其他纬度的宇宙进行人道主义救援的情形了。在七个纬度宇宙并存的时代当中，一两颗星球的毁灭、又或者是一整个星系的衰落都并不是什么值得动容的事情。

可若是一整个纬度的宇宙都陷入了这种走向衰亡的阶段，那么便又不一样了——因为那意味着整个世界的七分之一都已经陷入了崩毁的阶段，已经不是可以轻易的置之不理的程度了。

如果不多加注意的话，说不定连其他的六个纬度都会连带着一起陷入崩坏当中。毕竟七个纬度虽然说是各自独立、毫不关联，但是究其本质来说，仍旧还是一气同枝、不分彼此。

“老师果然是从其他纬度来的啊。”卡布兰特冷冷的笑了一声，“其他纬度监测不到这里发生的情况，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因为这里是我的纬度，是我的领地，只要我不想让这里的事情传出去，那么这里的任何事情都不可能被外界知晓。”

他的话语当中透露出来的信息量极其的庞大，洛迟在他的身上勉力的扭过头来，眼睛微微睁大，有些不敢置信。

“你说……这个纬度的宇宙？”

看见他那惊讶的模样，卡布兰特却是带了些得逞的、报复的意味笑了起来：“怎么，这难道让您很惊讶吗？”

那笑容当中逐渐就带上了一些嘲讽的意味在其中，只是不知道这嘲讽是针对他自己的，还是洛迟的——亦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您是否并没有想过，像是我这样的从不曾被您看在眼中、甚至到了最后直接被抛弃掉的棋子，也能够拥有这样的高度？”

“毕竟在您的认知里面，大概在被拿走神格之后，我肯定就活不了多久，说不定早就已经死的透透的了。”

洛迟张了张嘴，一时之间却有些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好，他甚至没有办法去反驳卡布兰特的话。

最后，洛迟只能说些苍白无力的话语：“……不是那样。”

他必须承认，自己的确是对卡布兰特不怎么上心，但也并到不了要让对方去死的程度。他只是不想去深究那些，觉得对方怎么都是神明，再怎么样也不会太惨。

至少，根本轮不到他这样区区的凡人去担心的地步。

卡布兰特闻言，却是大笑了起来：“那么，还请您告诉我是怎样的？”

“是把我直接丢去流毒之窟里挣扎，还是看我从亡者墓园当中爬出来，又或者是最后，从我这里拿走那颗被孕育好的神格，接着头也不回的离开？”

“老师，我在您这里甚至不如一条狗，您至少会去摸摸路边的狗的头，但是却不会赏给我一个垂眸。”

卡布兰特的声音低了下去，逐渐变的诡谲了起来：“但是没有关系，老师，我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我为什么一定要去考虑您的心意、遵循您的意愿行事呢？我明明拥有了这样的力量——”

他说着，朝着远处的某一座山峦抬起手来，虚虚的握了拳。

顿时就有可怕的火柱从地下喷发了出来，刚刚还屹立于此的山峰只在眨眼之间就变作了一片的废墟，地面上的滚烫的、猩红的岩浆汩汩的流淌着，像是狰狞的张开的巨嘴。

“您看到了吗？”卡布兰特用轻柔诡谲的语调道，“这就是我如今所拥有的力量。”

洛迟紧抿着唇，想到了一种可能。

“卡布兰特。”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干的厉害，“这个世界、难道……”

“当然是我，老师。”

卡布兰特露出一个巨大的笑容。

“毕竟没有你的世界，也没有什么存在的意义了。”

“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