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第二十一章//堕落的神明
那一声响指像是打破了某个梦幻的泡泡，于是原本建立在虚妄之上的亭台楼阁全部都骤然崩塌。有大量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以近乎于蛮横的姿态闯入了洛迟的脑中——又或者，那些其实原本就是他的记忆，只是之前一直都被人用某种方式给隐藏了起来。
毕竟卡布兰特原本就不是什么擅长于术法和精神、记忆、灵魂方面的人设，无论是在他的血脉当中奔涌流动的也好，还是尚未觉醒蒙昧无知的时候被洛迟所教导的也好，全部都是真枪实刀的、血淋淋的杀戮，可是和这些半点也搭不上边。
所以，能够构造出那样的将洛迟的记忆都全部封存，甚至是基于此之上创造出一个全新的、乍一看都找不到什么破绽的新的记忆宫殿，这自然直能够使另外的、其他什么人的手笔。
而既然并非是自己的作品，那么被造物原本的主人突然的釜底抽薪让一切都全部崩毁，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值得为之感到奇怪的事情。
那些记忆就像是决堤的洪水一样浩浩荡荡的朝着洛迟涌来，不由分说的将他裹挟淹没，轻松的不费吹灰之力——虽然这当中或许也有洛迟本人并没有什么挣扎的意愿的缘故。
于是一切开始从后往前的推进，从第七纬度与卡布兰特的再一次相遇，到第四纬度同安西卡亚之间的针锋相对，第一纬度终于达成了目标的时候的放松和喜悦。
再往前是第六纬度那位本该无色却被他一点一点染上了色彩的神明，接着就是……
在记忆的漩涡当中，洛迟静静的开口：“是你吧，塞列斯。”
“啊呀，你在说什么？”
从漩涡的深处，有一道人影走了出来。他披散着暗蓝色的长发，漆黑的眼带着笑，像是不见底的沉渊。
他在洛迟的面前站定，面上露出来了极为夸张的笑容，随后一手搭在胸前，朝着洛迟微微弯腰行礼。
“我们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我真的……是要笑死你了，洛迟。”名为塞列斯的神明望着他，舔了舔唇，面上的笑容自然是好看的，只是从中却透露出某种极致的危险来。
“我可一点也不想见到你，塞列斯。”与他的“热情”相比，洛迟的声音却冷的惊人。
“哎呀，不要这样说嘛。”
塞列斯朝着洛迟靠了过来，一只手按在他的胸口，感受着自己手掌下心脏有力的跳动，面上笑意更深。
“我可是……非常期待见到你。”
“你应该为之而喝彩啊，洛迟，毕竟你可是成功的从我这司掌欺诈的神明手中哄骗走了神格——仅仅只是这一点，都已经足够人为之鼓掌喝彩，并且让其在你的荣耀当中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他贴了过去，将下巴搭在洛迟的肩膀上，笑的身体都在不住的抖动，并且这种抖动通过两个人之间的接触，也一并传递到了洛迟身上。
“我的神格，用着还合手吗？”他问。
但是这个问题并不需要洛迟来回答了，因为下一秒，塞列斯就已经自己找到了答案。
“你……没有成神？！”
这或许是少有的，从这一张总是透露出让人想要打他的运筹帷幄的表情的脸上露出如此惊讶的神情。
塞列斯反手扣住了洛迟的肩膀，将对方拉了过来。他逼视着洛迟的双眼，语气当中透露出某种焦躁。
“你拿走了神格、却没有成神。”
“你把神格拿去做了什么？”
洛迟微垂下睫羽，低笑了一声。
“这你不是该早就已经查的一清二楚了么？”
他的声音里面隐隐的就带了几分挑衅的意味在其中：“我是自第一纬度而来的窃神者，你说我偷走了你们的神格，能去干什么？”
“——当然是，卖上一个好价钱。”
塞列斯：“？”
他试探性的询问：“我的神格，至少也是S起步……你就这么卖了？”
洛迟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S级的神格又怎么样？”他望着塞列斯，带了几分嘲弄的意味在其中，“我卖的S级神格多了去了，可不缺你这一个。”
“……”塞列斯的眼神变了变，隐约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在其中，“我以为，你应该是个聪明人。”
“便是一枚S级的神格能够卖出天价又如何，成为神明之后所能够得到的，已经远非仅用价值能够衡量。”
“你这是什么把珍珠当鱼目的行为？”塞列斯感到不可思议。
“那还真是抱歉了，我的确就只想要钱。”
塞列斯，第五纬度最大的搅屎棍，不管是谁提到了他的名字，都会在一瞬间觉得头疼。
这还是第一次，尝到了被人堵住话头的滋味。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是忍不住的开始想，如果一开始就捧着足够多的钱的话，是不是最后和洛迟之间的关系也不会发展成如今的这样。
而洛迟那边却是开始秋后算账了：“给卡布兰特支招、为他提供了篡改我记忆、构筑虚幻现实能力的人，是你吧。”
塞列斯抛开心头的那一种古怪，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便是我又如何？”
洛迟从半空中抽出银白色的短刀，抵住了塞列斯的心口：“塞列斯，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够成为被你随意玩弄的棋子的。”
可是塞列斯却不躲不避，他甚至主动迎了上去，让那短刀直接刺穿了自己的身体。这样的行为直接缩短了他与洛迟之间原本就不多的距离，已经近到几乎要贴在一起，气息相互交融。
从伤口处并没有鲜血流出，因为出现在洛迟的记忆洪流当中的只不过是一道影子，一个没有携带多少的力量，即便是被打散了对于本体来说也毫无影响的分//身。
这道影子飞快的消融，可是在魔鬼的唇角却挂着笑。涂抹有金色甲油的手指在洛迟的胸前一下一下的轻扣着，塞列斯仰起头，暗蓝色的长发有几缕搭在洛迟的手臂上、肩膀上，像是从海里爬出来的海妖，死死的缠绕着，要将洛迟拖入深海。
“如果要和我算账的话，我在第五纬度等着你；不过现在，你还是先处理好别的麻烦吧。”
塞列斯的影子终于彻底的消失，但是他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声音却留了下来。
“在我们真正见面的那一天到来之前，还是先好好的享受一下我特意为你准备的这一个【礼物】吧~？”
他不这样说还好，一说，洛迟顿时觉得自己头皮发麻。
来自于塞列斯的“礼物”和“玩笑”，一直都是整个第五纬度挥之不去的噩梦。
记忆的漩涡消退，将洛迟重新“还”给了现实。但是这里已经不是他之前所在的地方了……又或者说，这才是洛迟知道的，第七纬度该有的模样。
没有虚假的晴空，没有会轻拂而过的、带着草木气息的暖风，也没有有序的街道与窗明几净的房屋。
黑紫色的枯死树木直直的指向暗锈红色的天空，像是肩负起了天地的嶙峋的巨人；皲裂喷出岩浆的大地，如同被撕开的伤口，从中有血液在汩汩的向外流淌。
而在这样的一片大地上站立的唯一活物，是那一眼望过去看不见身躯尽头的、狰狞可怕的巨大怪物，后背生着嶙峋的莹绿色的尖刺，周身缭绕着黑焰。
从黑焰当中亮起的是比缸口还要大的、猩红色的眼，像是两轮不灭的日冕。
这凶兽亦看到了洛迟。
于是那一双眼睛当中便只有洛迟的存在了。
他朝着这边迈步走来，每一步都是地动山摇。地面都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像是下一秒就会坍塌。
洛迟握住银色星雾化作的短刀，如果不是因为教养使然的话，他或许会当场开始爆粗口。
“塞列斯……你这个混蛋。”
洛迟现在算是知道，塞列斯说的那个礼物是什么了。
他诱导教唆卡布兰特掠夺了整个第七纬度的生机，成为了掌罪杀戮的主人。卡布兰特急于见到洛迟，哪怕知道是剧毒的鸩酒也会没有丝毫犹豫的饮下，纵使明白塞列斯并非可以信任的盟友，也依旧按照对方的指引去做事。
这样做，老师就会回来吧？
这样做，老师就再也不会离开吧？
……这样做，就能够将那个可爱又可憎的人从不知道宇宙的哪一个角落里揪出来，向着他去追讨那些不知道已经积攒了多少个千年、多少个万年的债吧？
卡布兰特怀抱着这样隐秘的期望，把自己放在天平的一端成为了筹码。
他用良善交换了力量，用理智交换了虚妄，用自己的未来作为赌注，交换一个让洛迟能够爱上他的前提和机会。
如果我们的相遇不是在那样的境况下，如果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夹杂任何的算计和阴谋。
如果我向你献上最热忱的一片赤诚，你是否会对我报以同样的情感？
那或许只是一厢情愿，但是这样的设想实在是太过美好，于是卡布兰特心甘情愿的蒙蔽自己的双眼去选择相信，将一切都交付给魔鬼。
【如果在虚妄的世界当中他回应了你的心意、爱上了你，那么虚妄就会成为既定的事实。】
魔鬼金色的指甲点着自己的下巴，说出了如此蛊惑、如此诱人的话。
老师、老师啊……
请您回过头来，请您好好的看一看我……！
被杀戮填满的兽已经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在虚妄梦境破碎、洛迟重新拿回了自己的记忆是那一刹那，便代表着这一场赌局是他彻彻底底的输了，而魔鬼得到了全部的胜利。
【按照约定，你的理智，我拿走了。】
魔鬼在他的耳边畅快而又得意的笑着，作为最终的赢家。
凶兽猩红色的眼瞳当中，终于只剩下了最纯粹的凶戾与杀意。
***
神明被恶意浸染，会成为堕神。
那么，执掌原罪的七宗罪之主反被原罪侵蚀……
会变成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