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三十七章
斜阳西坠时, 一行人已出密林,进入临近南诏王城的乌蒙城。
乌蒙城有南诏官兵把守,进入城内的人皆要严查。
裴季行径已经暴露, 也不再隐藏身份, 故而七八十人声势浩大, 大张旗鼓的停在乌蒙城城门前。
南诏官兵接过锦衣卫递过来的南诏王亲自誊写盖印的同行文书,还有大启文书, 辨别真伪后,面色都为之一变,态度万分恭敬。
而后有人把大启摄政大臣裴季入了南诏, 到了乌蒙的消息传到乌蒙城大军将之处。
乌蒙城镇守的宋大军将一惊,随即准备出府去迎, 同时也让人即刻清空乌蒙城最大的客栈,把他们迎到客栈。
王朝现在是段瑞在把持大权, 他未曾收到段瑞书信说裴季要来南诏,那极有可能是南诏王请来的,所以他可不敢擅自做主把这裴季迎入府邸招待。
宋大军将匆匆赶来相迎,在一行人之中看见为首之人一袭黑衣,姿容不俗, 散发着上位者的凌然气势。不用多想,便知此人就是大启摄政大臣裴季。
宋大军将面带笑容迎了上去, 单手抱胸一躬身,以大启语道:“裴大人此番来南诏,怎不是实先通知下官,下官也好出城相迎。”
南诏降入大启, 已属大启附属国。
裴季摩挲着指中扳指, 慢悠悠地道:“不说也被截杀了一回, 若是通知了,恐怕也不知能不能活着到南诏王城。”
宋大军将听到裴季遇刺,脸色一变,惊道:“到底是何人胆子这般大,竟敢在南诏内行刺裴大人?!”话语一顿,又忙问:“不知道大人可有被伤及?”
裴季:“我倒是无事,但却伤及了我的手下,还有我的宠妾。”
宋大军将眉头不禁一跳,来南诏,怎还把宠妾带来了?
虽满是疑惑,但还是立即道:“下官立马让人把乌蒙最好的大夫唤过来,大人请先随下官到下榻之处。”
裴季略一点头,上了马车。
马车中,华音坐在车内,背倚着软枕,因马车一动就牵扯到伤口,面色不仅一白。
自裴季口中知道自己与那些杀手有可能曾是同伙后,华音便一直沉默。
裴季暼向她:“怎么,还没缓过来?”
华音望向裴季,暗呼了一口气,几息后才开口:“此番我是因大人才会与那些人正面敌对了,大人是不是也该负些责任?”
裴季目光落在她那受伤的位置,微抬下巴:“那短箭是我给你拔的。”
华音皱眉,随即虚弱地笑了笑,问:“若不然等大人下回中箭之时,我再给大人拔箭,还回大人的拔箭之恩?”
裴季闻言,勾唇一笑:“恐怕你没这个机会。”
华音也笑:“说不准还真有这个机会呢,到时候大人可要记得把这个机会留给我。”
裴季微拧眉:“我记得,你的卖身契还在府中。且我未写放妾书,你还是我的九姨娘,你就这么想守寡?”
“大人是知道的,像我这等身份的,无论有无卖身契,还是有无放妾书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裴季斜嘴一笑:“也是,有什么用,我这九姨娘还不是跑了?”
二人的语气都是慢悠悠的,可却也暗藏锋芒。
华音见他提起这件事,便立即承诺:“这次我绝对不跑了。”
裴季脸上的笑意敛去,黑眸深沉的盯着她,缓缓开口:“你倒是再逃一回试试看。”
华音听出了他话里边别的意思——你要是再逃,我就不是活擒,而是下死令。
华音面色很是坚定:“绝对不逃了。”
裴季轻嗤笑一声:“那你便记得你所言,若是你再逃一回。”笑意逐渐伸出阴森之意,阴恻恻的道:“让我抓到,便把你关入那暗无天日的屋子,一辈子都见不到日光。”
华音正要点头,却忽然一愣:……嗯?
不是该要了她的命……么?
裴季自那略显茫然的脸上收回目光。半侧身子,抬手,二指轻撩帷帘,望出马车外。
乌蒙城街道破旧,还不如大启边缘的城镇。
南诏与大启打过仗,后来加上多年内乱,除了王城外,其他城镇都较为贫穷。
小片刻后,华音才从裴季打算关她一辈子的事情缓过神来,望到他的身影,暗瞪了他一眼。
裴季收回目光,转回身之际华音又换上了虚弱的脸色。
“大人在看什么?”
裴季面色平静:“没什么。”
约莫一刻余,马车到了客栈外停了下来,外边传来宋大军将的声音:“裴大人,到客栈了。”
华音看向裴季,只听他道:“你伤势过重,我抱你下去。”
华音伤在胸口,虽不宜移动,但只需小心些也可以自己下马车,且又不是那等弱不禁风的女子,更不是伤在脚,怎会走不动?
略一琢磨便会意过来——哦,原来要演戏了。
他说她伤势过重,那她就是伤势过重吧。
华音朝着他抬起未伤及的另一条手臂,虚弱道:“那妾身劳烦大人了。”
裴季先行下了马车,然后伸臂把华音抱入怀中。
华音一入怀,便把脸埋入了他的胸膛。
胸膛略感柔软,裴季微微诧异地低眸望自己的胸膛瞧去,只见她埋在他的胸膛之中,遮住了整张脸。
似乎猜到了她为什么这么做,唇瓣微微一勾,倾泻出一丝笑意。
宋大军将看着裴季抱着一个女子下了马车。想要看清女子的脸,却因天色昏暗,再加上女子把头埋入了裴季的胸膛中,所以只能看到一头乌黑的秀发,还有半截白皙的颈项。
宋大军将收回目光,恭敬道:“客栈已清空,且客房也已经安排好了,裴大人请入客栈。”
裴季颔首,面色平淡:“前面带路。”
裴季抱着华音入了客栈,穿过大堂,踩上阶梯,因步子徐沉而平缓,所以完全没有牵扯到华音的伤口。
到房门前,裴季顿下脚步,转头看向一旁的宋大军将:“一路舟车劳顿,有些疲惫,便不用准备什么宴席了。”
宋大军将语声恭敬:“那下官一会让人准备膳食送来。”顿了一下,又道:“大夫应该也快到了。”
裴季颔首,随而在童之打开房门后,抱着“宠妾”入了屋子。
宋大军将目送裴季进了屋子,朝着裴季的背影道:“那下官先行告退。”
裴季“嗯”了一声,童之把房门阖上后,面向宋大军将:“劳烦大军将了。”
宋大军将含笑道:“若是裴大人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便好。”
童之客气应下。
宋大军将转身离去,等出了客栈之后,他吩咐身旁的幕僚:“去寻一个美人送到客栈来。”
幕僚略微诧异,“听说那大启摄政大臣不近女色,送美人会不会不大适合?”
宋大军将露出一抹讥讽笑意:“那裴季来大启也要带着一个宠妾,你觉得是不近女色的人?”想了想,道:“他那宠妾受了伤,肯定伺候不了他。不管裴季因何而来南诏,都要与这裴季打好关系。”
幕僚闻言,琢磨了一下,忽然抚掌道:“我们趁机送美人给他,若是伺候得好,没准等他回大启的时候会把人也带回去,如此也算是安插了个人在他身旁,段瑞大人肯定会高兴的。”
宋大军将面露笑意,他也是这个意思。
*
裴季把华音抱入了屋中,放到了床榻上,站直身子后似笑非笑的看她:“就这么怕露脸?”
方才她把脸埋入他得怀中,显然是不想让人看清她的样貌。
华音应:“少一个人看清我的脸,我便多一分活着出南诏的机会。”
裴季扬眉,十分自信:“只要我想,你便能活着出去。”
华音反问:“那大人想我活着出大启吗?”
裴季轻笑:“那要看你的表现。”
华音知道他说的表现是什么,但还是插科打诨,故作苦恼:“可妾身如今身上有伤,怕是无法表现好了。”
裴季陪她继续做戏,意味深长的道:“我信你可浴血奋战。”
华音略一琢磨这几个字,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他们交缠在一块之际,有鲜血涌出的画面,嘴角不禁一抽。
与裴季比底限,她到底还是嫩了些。
华音收起打诨之意,撇开视线,问:“劳烦大人让小二送些热水上来,我想擦洗一下。”
受伤后,华音便没有再碰水,身上有些难受。
裴季挑眉:“最好不要乱动,伤口容易裂开,沾到水的话,会流脓。”
华音也不是非要擦身,也就点了点头:“那我自己换药。”
华音的话声才落,便传来敲门声,随后是童之的声音:“大人,大夫到了。”
裴季:“进来。”
房门被推开,一个中年大夫从外忐忑走进。
房门阖上,中年大夫行过礼后,便用南诏话询问:“可否让草民看看这位姨娘的伤口?”
裴季冷声道:“伤在胸口,怎么,你要看?”
大夫一噎,不知该说什么。若是致命伤,无论男女都得看看。
再者接生大夫基本都是男的,且医者面前无男女之分,他也就不怎么介意,但显然在这大人物面前,是介意的。
大夫忐忑反问:“不然也看不出这姨娘的伤势如何。”
华音好奇地望着两人,有些字能大概听得懂,但因语速不慢,完全不大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裴季负手看了眼华音茫然好奇的神色,与大夫道:“她伤口并无发脓迹象,我只需你诊脉,查看她的身体情况。”
大夫点头,然后走到床边,开口对华音说了些话。
华音不解地看向裴季。
裴季转述:“把手伸出来,大夫诊脉。”
华音也就伸出手,让大夫诊脉。
片刻后,裴季在一旁用南诏话询问:“能不能看出她是否失忆。”
大夫愣了一下,抬头望向他,回道:“不知为何会失忆?”
“摔了一跤,磕到脑袋了。”
大夫琢磨了一下,谨慎的应:“若是如此,还真有可能会失忆。失忆的话,一般是因头颅内有血块积淤。可因伤在头颅中,所以很难看得出是否失忆。”
裴季沉吟了一瞬:“如何才能恢复记忆?”
大夫面色露出为难:“得用针灸排出脑内淤血,但便是如此也不一定能恢复记忆,但不排淤血的话就十有八/九恢复不了记忆。”
在裴季询问之前,大夫又道:“草民才疏学浅,不大擅长针灸,恐不能帮姨娘排淤。”
裴季只是点头:“知道了。”
便是这南诏大夫精通针灸,裴季也不会用他。
大启皇宫皆是医术造诣高深的太医,何必在他人地盘中冒险尝试?
不过是要等些时日罢了。
而他现在也不过是想要确定她究竟有没有失忆。
但显然这个大夫医术不够精湛,还需到南诏王宫中寻御医查看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