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 106 章
他们其实也并不是非要听云知言交代些什么不可, 毕竟那一片碎镜面里只有他和施念念两人,他说的是真是假,宣芝和裴故也无从求证。
只有救出施念念后, 从她口中说出来,他们才会相信。
只不过,云知言既然请了他们来, 听他说说也无妨。
云知言浅饮一口茶, 有条不紊地道来在无方镜中的日子。
“那一片碎镜面中只有一座宅院,宅院建筑很陈旧, 但每间屋内的摆置都很齐全,有很浓的生活气息, 后院开辟有菜园, 即便是普通人被困在其中, 衣食住行也能有所保障。”
“我从另一片镜面闯入其中时,念念已经独自在里面呆了两年, 在沉云渊地底我们曾因为烛蛇发生过矛盾,在镜中初见时, 念念对我有非常大的敌意。”
“我并不想与她起冲突,所以会有意避免与她碰面,我一直试图寻找离开那里的办法, 几乎一寸不留地将整个宅院都摸索了一遍,最后只剩念念所在的院落, 所以入镜半年后,我主动去找了她。”
“她在过去的两年里,早就将整座宅院翻来覆去搜索过无数遍, 见我搜寻也没阻止也没加入, 一直冷眼旁观, 我找她时,她对我的敌意已经淡了很多,她说这个地方像是只能进不能出,杀了我她又不知道要一个人待多久。”
云知言说到这里时,低笑了一声,点点笑意从他的眼角眉梢溢出来,是一副无奈又包容的神色。
宣芝不由得眯了眯眼,视线直直地钉在他脸上,试图从他这副颇为温情的面孔下看出点别的什么。
云知言垂眸盯着手边的茶盏,怀恋道:“之后我们才开始渐渐熟悉起来,一开始我们的话题只关于那座宅子,一起寻找办法出去,后来……”他顿了顿,目光往窗外望去,面上露出回忆之色,“直到那个雨夜,她说了一些她小时候的事,从那之后我们便有了别的话题,彼此了解越渐深入,便越控制不住被对方吸引。”
“镜中世界灵气稀薄,无法修炼,除了找出口外,我们开始做一些别的事打发时间,学着做饭,种花,缝制衣衫,就像凡间的普通小夫妻那样相处。”
云知言回过头来,眼神坚定,“不管你们相不相信,我是真的爱念念,我相信她也爱我,才会愿意与我成亲。”
他对面的两人看上去无动于衷,宣芝倒是相信他对师姐有感情,否则施念念献祭也打不开战神棺椁。
但云知言这个男主,一生的红颜知己可太多了,他在面对书里的女配们时,看上去都付出过真挚的感情,但是到了舍弃的时候,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舍弃掉。
他的感情可以称得上收放自如,便显得很廉价。
宣芝很不幸的,曾经也见识过他这份廉价的真挚之情。
她仔细听完了云知言所说,才问道:“云倦向来和师姐形影不离,在你口中,怎么却不曾提起他?”
云知言面色坦然道:“念念也提起过此事,她一进无方镜,云倦便冲破鬼符还反噬了她,她身受重伤,独自被困在那一面碎镜中,差一点便殒命,要不是心中执念,想要知道云倦为什么背叛她,她早已成了一具枯骨。”
“无方镜是神器,天然克制阴鬼,念念腕上链珠里的阴鬼日复一日地衰弱,到最后都在镜中魂飞魄散了。她想云倦必定也经不起这样的消磨,不论恨意也好,爱意也罢,都在孤寂的时间里消逝,她也渐渐放下了对云倦的执念。”
宣芝蹙眉凝视着他,云知言的神情始终很坦然,提到施念念时,眼中偶尔有笑,偶尔又有痛楚一闪而逝,情真意切,找不出半分破绽。
从他所说,看来他是知道师姐和云倦相恋的。
裴故问道:“我师妹都跟你说了哪些她的事?”
云知言也不在意他们仿佛审问一般的语气,堪称有问必答:“她命格极阴,总会招惹一些不干净的东西,父母都不喜欢她,将她一个人扔在乡下老宅里,交给一个老仆照顾,六岁那年老仆死了,她也是这般一个人在空荡荡的老宅里呆了三个月,直到没有吃食才不得不进城去找父母。”
“可是在路上时她就被卷入了鬼潮,幸好云倦救了她,还成为了她第一只役鬼。云倦送她找到父母,父母亲怀里抱着一个小弟弟,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眼睛里好似能发光。只可惜,看到她时他们眼中的光便没了,只剩下厌憎。”
“念念没在那个讨厌她的家里待太久,她跟随云倦漫无目的地去了一些地方,但凡人聚居地的人们惧怕邪魔也惧怕阴鬼,念念总是被人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所以云倦带她跨越了迷心海,去了修真界,又恰逢拂来宗开山门广招弟子。”
云知言说着,偏头看向裴故,继续道:“我记得她说第一次拜见师兄时,小师兄穿得仪表堂堂,她看得转不开眼,结果师兄刚走到她面前,就被淋了一头鸟屎,还差点波及到她。”
裴故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掩面咳了好一阵。他指间那枚戒指流过一道白光,淋了他一头鸟屎的罪魁祸首洋洋得意地探出了一只孔雀头。
云知言便体贴地收了话音,目光转向宣芝,宣芝背脊一紧,等着听他会说什么。
“念念说,师妹虽然入门不久,但她好不容易有一个亲师妹,在沧琅秘境时候,本来该是她保护你的,结果反过来却处处被你保护,她这个师姐太不称职。”云知言目光望进宣芝眼里,带着些许探究,“她还说,那个孩子,是鬼帝陛下为你生的。”
裴故刚止住咳嗽,闻言又倒抽一口气,震惊地看向宣芝,“什么孩子?谁生的?”
宣芝:“……”很好,师姐可真是什么都跟他说了。
她摆摆手,示意师兄之后再跟他解释,问云知言道:“既然那面碎镜师姐七年都破不开,你也被困其中五年,最后又是怎么出来的?而且你们成亲之时,颜印也进了碎镜,他第二日便出了那一面镜,这又是怎么回事?”
云知言回道:“正是因为颜印那一次无端从镜中消失,我们才知道这面镜子不是绝对只进不出,念念曾在颜印手中留下过一道符印,符印的效力仍在,她能通过符印捕捉到颜印离开之时,残留的些许痕迹。我们通过这个才发现在颜印房间底下的一座密室。”
之后云知言说的都跟宣芝从书里看到的差不多,其实,就算没有颜印这一个存在,在原著里,那间密室也会在云知言成亲后不久他打开。
颜印的存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云知言要有一个至亲至爱的人,好在接下来的剧情里为他牺牲。
那一片无方镜中的世界太孤寂了,孤男寡女相处五年,只有彼此,会产生感情几乎是无法避免的事。
更何况,施念念之前还被云倦所伤,独自煎熬两年,给足了云知言趁虚而入的机会。这一切都像是精打细算安排好了。
裴故一边听一边闷闷地灌了自己好几杯酒,宣芝也蹙眉盯着一处发怔。
云知言不动声色地打量过两人,低眸盯着桌上酒盏。
室内安静了好一会儿,宣芝惆怅地问道:“师姐有东西留下吗?”
云知言料到会有此一问,从怀里掏出一个储物袋,“我们成亲时候的礼服还在。”
“从那一座囚牢似的宅院里出来时,我答应过她,要重新上门求娶,她说要穿着自己亲手缝制的嫁衣,在师尊和你们的祝福中重新嫁于我。”云知言手指收紧,捏着那一个储物袋,眼含痛意,“她跳下献祭坑时,将这个留下了。”
“我可以看看吗?”宣芝问道。
云知言点头,解了储物袋上的法印,递给她。
宣芝接过储物袋,从里面取出两件赤红的礼服来,嫁衣裁剪的款式很简洁大方,但礼服上的刺绣却很精致,用金纹彩线绣着栩栩如生的凤穿牡丹,她也看不出来绣工好坏,但能看出来师姐极为用心。
裴故苦笑了一声,“她呀,以前还跟我说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穿上嫁衣,没想到绣嫁衣倒绣得有模有样。”
宣芝心中也有些苦涩,师姐那样说,应该是因为云倦吧。
云知言一脸怅然道:“她为了这两件礼服,不知道刺破了多少次手指。她执着地想要,我也只能听从。”
宣芝伸手轻轻抚过上面的刺绣,准备将衣服折叠起来装回去,余光扫到内衬的刺绣时,她隐约瞧见了一个熟悉的符文交缠在凤鸟翎羽的刺绣里,宣芝动作微微一顿,重新翻出里侧细细盯着绣纹查看。
云知言目光立即朝她看过去,又若无其事地滑开,和裴故说着话,但余光一直留意着她。
施念念还留了些别的旧物,他本来也该还给他们,但云知言不敢保证里面会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这一套礼服是施念念已经完全沦陷后所做的,他也曾检查过很多遍,确保没有什么问题才敢拿出来给他们看。
宣芝摸了摸那精致的翎羽绣纹,又看了一眼新郎礼服的内衬,将两件衣服折好放回储物袋里,递还给云知言,“这是师姐留给云公子的,还是公子收着吧。”
云知言见她神色没什么异样,便伸手接了过来。
之后的氛围比刚开始时融洽了很多,除了与施念念有关的话,宣芝都不怎么搭理他,裴故对他的态度却是显而易见地改观了一些,这让云知言心生窃喜。
——或许拂来宗这个助力,他还可以再争取一下。
饭后,宣芝和裴故从上膳居出来,两个人默然行了一路,回到拂来宗所住的青竹院,宣芝才道:“师姐在礼服内衬的刺绣里,各绣了阴阳符文。”
裴故不解道:“什么阴阳符文?”
宣芝:“通感符,师姐自创的一枚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