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
维洛伦并不知道德莉娜的自信, 不过即使知道，他也不会再有任何异样的情绪。
毕竟那可是德莉娜啊！
无比自信的笨蛋少女，不讲武德的感情骗子, 人渣中的人渣……还有什么是她不能做的呢？
维洛伦被对方那套‘全网无前任，我只爱你一个人’的流氓发言气笑, 如果不是时机不合适, 他甚至都想要当面揭穿对方了。
但维洛伦忍住了。不仅是他还惦记着要让德莉娜对自己求而不得的报复计划, 更重要的是他发现这个‘纯情’少女真是了不得。
自己当初和对方恋爱了一场，结果隔了万年，现在才发现对方居然都是演的人设……
作为一个以忘记烤鱿鱼惨遭被甩的前男友，维洛伦现在就想知道，德莉娜到底还有多少惊喜自己不知道！
在维洛伦复杂的心情中，瑟斯的生日宴会圆满结束, 这个愉快的周末也过去了。
开学后的生活一如既往的枯燥, 但依然有所不同。
光明神亲自降下神谕澄清一事, 将乔洛洛的风头再次推上了一个新的高潮。
她生活中的任何一点美德都被无限放大，几乎所有人都在称颂和赞叹她的善良与平易近人。
与此同时, 德莉娜也不可自已地因为这件事受到牵连。
神学院外, 德莉娜正在等候维洛伦，却恰好撞上从教室中走出的太子和乔洛洛。
他们两人一位是帝国继承人，一位是光明神钦定圣女，风头正盛，身边簇拥环绕着众多附庸者。
众人看见德莉娜后，当即不约如同地望向乔洛洛，只见对方神情尴尬。
即使风波已经过去, 自己的名誉也得到了澄清, 但面对德莉娜时, 乔洛洛依然不自觉会感到无措和尴尬。
每次看见对方，她都能清晰地回忆起在用餐厅和办公室中，对方冷然淡漠的神情，以及毫不留情的话语。
乔洛洛并不傻，几次被针对后，迟钝如她也能意识到德莉娜并不待见自己，并且随时能够报复自己的事实。
无论心机还是手段，她都不是德莉娜的对手。
趋利避害是人类的本性。知道这个真相后，即使是神谕降下后，乔洛洛也没有主动做些什么来报复和挑衅德莉娜，甚至会远远避开对方。
然而乔洛洛的举动却并不被众人理解，落在关心她的人眼中，则是她因为不久前名誉受损而惧怕德莉娜了。
比如心疼她的路易斯。
路易斯看了眼淡然的德莉娜，又扫向握紧手指，情绪明显焦灼不安的乔洛洛……他缓缓垂下眼眸。
路易斯忽然笑道：“好久不见，德莉娜小姐。”
德莉娜不觉得自己和这位尊贵的太子殿下关系好到可以互相问候的地步，更何况对方明显处于光明神团队。
所以她选择看天看地看空气，就是不回答。
然而她不回应，太子却没有主动离开的自觉。他看着德莉娜，意味深长道：“既然误会已经解开。我认为某些具备最基本道德的小姐，应当为误会善良无辜的小姐而道歉。”
德莉娜今天第一次正眼看向他，挑眉问道：“你是说乔洛洛要给我道歉吗？我想不必了吧……”
她笑容甜美，懒懒道：“我很大方。而且现在那么多人，乔洛洛真这么做，一定会很难堪啦。”
听到她的设想后，乔洛洛的脸色一白，她遭受了这么多非议和折磨，好不容易才被光明神拯救澄清，难道还要再次当着大家的面丢脸吗！
太子路易斯简直要被德莉娜的愚蠢气笑了。
他冷眼看着对方表演，缓缓道：“不，恰恰相反。我认为你欠乔洛洛小姐一个道歉。”
“噢？”德莉娜缓缓收敛脸上的笑容，看好戏道，“为什么？”
路易斯眼眸深邃：“因为乔洛洛小姐因为你的谣言，而遭受的数日无辜的折磨和非议。我想作为一个合格的淑女，你理应欠她一个道歉不是吗？”
德莉娜忽然想到瑟斯的那句话，笑了：“可是被顶替了入学名额的人不是我吗？”
“德莉娜小姐，慎言。”太子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学校前那堂课，还没教会你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吗？”
他警告道：“更何况光明神已经降下神谕为乔洛洛小姐澄清，这里是光明学校，不是谣言繁殖的场所。你现在也坐在这间教室里，严格来讲，你并没有损失什么。”
面对咄咄逼人的太子，德莉娜冷静道：“光明神的神谕能改变我被顶替名额的结果吗？”
维洛伦不知何时走出教室，见证了这场交锋。他走上前，不动声色地挡在德莉娜面前，淡淡道：“这可不是对待女士应有的绅士行为。”
被维洛伦提醒，周围其他人也注意到太子今日的言行似乎越轨了。作为一名绅士，他的言行几乎称得上刻薄。
眼看周围围观的人神情变化，太子微笑着威胁道：“我劝德莉娜小姐对说出口的话更慎重些。”
他望向德莉娜，目光厌恶，冷静道：“你不会想要与圣庭和王国为敌。”
德莉娜站在维洛伦身后，安静地注视着路易斯，目光中有杀意浮现。
作为令人恐惧，连续上万年高居追杀榜第一的怪物之母，已经很多年敢没人这么对德莉娜说话了。
胆敢在她面前放肆的人，会在第一时间被怪物们撕成碎片，埋葬在满是淤泥的沼泽下，沦为野草和鲜花的养分。
所以无论此刻的路易斯说出的话有多么刺耳，德莉娜也不会将一具尸体放在眼中。
区区一个太子而已，这座王国存在之前，自己便已经存在了。
但她还是很委屈。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胆敢这么对待自己了，周围甚至还有许多人冷眼旁观这场处刑。
她忽然想到了万年前，春风之神曾当着众神面嘲笑自己是生活在卑鄙的泥潭中的怪物，难怪与黑暗生物为伍……
那时她的身边，也有很多人在这么注视着她，围观她的狼狈。
那时的自己也是如此无助，幸好有位前男友陪在她身旁，出手帮忙教训了对方。
可惜多年过去，那位前男友不再陪伴在自己身旁，她再也没有遇见那么令人心动的男友了。
大约是被触动，德莉娜眼睫颤动，忽然落下一滴泪来。
晶莹的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流了下来，缓缓滑过她白皙的肌肤，修长卷翘的眼睫如蝴蝶般颤动。
德莉娜很美，尤其是蹙眉流泪时。众目睽睽之下，那种脆弱到近乎完美的美更是发挥到了极致。
周围围观的人学生也不由愣住，这群事不关己沉浸围观的人心中立场也渐渐变化。
“太子有点过分了吧？这就是皇室的绅士礼仪教育吗？”
“对啊，德莉娜说的也没错。她才是受害者，凭什么要她道歉……”
“太子刚才也太有失风度了，他身为帝国继承人，怎么这么斤斤计较……”
“只有我觉得乔洛洛的行为很绿茶吗？自己占了便宜，还怂恿太子帮她出头对付德莉娜一个被她抢走了入学名额的平民。”
顾虑着当事人太子和圣女的身份，众人的声音并不算大，却也异常刺耳。乔洛洛气得脸都白了，又气又恼，恨不得找个角落将自己藏起来。
太子也不由皱起了眉。
乔洛洛望着德莉娜，抿唇小声劝道：“德莉娜你别哭了，太子殿下也没说什么呀……”
她注意到周围旁观同学的眼神变化，一时间十分尴尬，心中甚至涌上了对太子殿下的恼怒。他明知道德莉娜很有心机手段，为什么还要去招惹对方……现在自己又被迫要出名了！
乔洛洛纠结烦恼时，维洛伦拉住德莉娜的手，蹙眉冷然道：“抱歉，我想我需要带德莉娜小姐暂时离开。”
“不。”德莉娜却哽咽地制止了他。
她眼眸含泪，推开维洛伦：“如果这是太子殿下所期盼的话，”
当众人还沉浸在她脆弱的眼泪时，只有身旁的维洛伦察觉到了德莉娜滔天的怒火和恶意。
他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手，将战场让给了这位少女。
在路易斯疑惑警惕的目光中，德莉娜走近对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轻声道：“你最好真的能做到，否则我很难保证你以后还能拥有每个宁静的夜晚。”
路易斯深深皱眉，紧紧盯着她，似乎在怀疑自己的听力：“什么？”
德莉娜不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平民吗？她哪来的胆子敢威胁反抗自己？不会是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到失去理智疯了吧。
有那么一瞬间，路易斯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就让我看看太子殿下的真本事吧。”德莉娜眼眸冷然，一字一顿道，“我非常期待。”
她当然不是哭给眼前这群蠢货看，这群人加起来也比不上她的一滴眼泪珍贵。
但被人威胁围堵，这番熟悉的场景让她难免感伤，所以她情不自禁地想要做点什么。
心情不好，德莉娜决定杀个人。
就从面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太子殿下开始吧。
而当怪物之母眼泪掉落的一瞬，无穷无尽的的怪物感到一股强烈的悲伤和绝望，促使眼泪掉了下来。
“是母亲。”
在千里之外的雾海，深渊地底，森林深处……无数个偏僻的角落，令人胆寒的怪物们躁动不安，颤抖着身躯，歇斯底里想要朝国都赶去。
“发生了什么吗？”
“我感觉到了悲伤，我情不自禁流泪。”
“是母亲在哭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群废物没有保护好妈妈吗？”
而国都下水道中，原本茫然快乐捡金币的怪物们怔怔的，眼泪也不自觉掉落下来。
丑陋的肢体各不相同的怪物们哭泣着，姿态诡异又可怖。
“好伤心啊。”
“想要杀了他。”
“杀了他……”
“我会撕下冒犯者的四肢，啃噬他的头颅，将他的心脏献给母亲，惩罚他的不敬！”
无数道声音在各地响起，怪物们沸腾着扭曲身躯。它们的眼眶通红可怖，姿态狂热又不知疲倦。
风中飘来话语，带来怪物之母的指令，这是所有怪物被创造出来的余生具备的本领。
从学校离开后，德莉娜脸上的泪水已经消失了。她的眼泪可是很珍贵，为这种角色流一滴眼泪都算多。
她独自前往酒馆，身后跟随着最先潜伏赶到来见她的怪物。
孤身一人的少女身旁飞舞着几只蝴蝶，那是一只非常漂亮的蝴蝶。
如果有其他人在这里，见到这些蝴蝶必然会大吃一惊。因为这些通体晶莹的蓝色蝴蝶被誉为瘟疫的使者，是怪物之母为了守护雾海而创造的怪物之一。
“杀了他？当然不用。”
德莉娜走得很快，声音落在风中：“我可是很善良，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好啦。”
她的眼眸倒映着摇曳的烛火，又像是穿过眼前的怪物们望向不远的未来，随后缓缓笑了起来。
少女的笑容美丽又精致，令怪物们沉醉心碎。
就在这时，她忽地回过头，看向身后的怪物们，轻声问道：“还愣着做什么？”
几乎是瞬间，狰狞的怪物们便迫不及待地从窗户地下管道游走爬出，去寻找此次的目标。
怪物之母负责提出要求，它们的使命则是实现她的愿望，即使是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这是它们生来的使命，没有怪物可以违背。
……
半个小时后，路易斯结束了自己巡视国都的任务，和督查组一同回宫。
然后他便遭遇了自己这一生都无法想象的噩梦。
他被突然出现的空间阵法隔绝，离开了护卫和神官的保护，独身行走在悄无一人的黑色街道中。
乌云遮挡住明月，头上悬挂的路灯是唯一的光明。光线微弱昏暗，空旷无人的街道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吸声，灯下自己的影子有东西在涌动，挣扎着似乎想要从中破壳而出。
寂静的黑暗中，路易斯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更可怕的是，他甚至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
他忘记了自己的护卫，忘记了对抗空间法阵的法术，也忘记了发射呼救信号……就像是一个梦境，他被困在其中，顺着早就布置好的结局一步步走去。
终于，怪物们欣赏够了他的绝望。扭曲的梦魇从阴影中浮现，无数只触手捆绑住他的四肢。
垂死挣扎之际，路易斯似乎看见了熟悉的少女身影。然而短暂的清醒后，他便永久的陷入了昏迷。
德莉娜坐在触手最高处，享受着怪物们的服务。她高高在上，清澈的眼眸倒映着鲜血淋漓的场景。
可怖的怪物们环绕在她身旁，忠诚的等候着她的命令。
食尸鬼摆弄着猎物的四肢，干涩的脸努力对德莉娜挤出笑：“妈妈，你喜欢这个形状吗？是爱心形哦！”
比月亮还要大的眼珠子一把撞开它，尖声道：“滚开啦死变态！不许对母亲笑！”
怪物们争吵之际，小黑雾趴在鲜血淋漓的躯体上，抬起头，尖利的牙齿中残留着血迹：“母亲，接下来要做什么？”
德莉娜百无聊赖地涂着指甲油，闻言随意吩咐道：“让他睡一觉好了，要他痛苦，要他绝望，要他为对我的不敬付出代价。”
在少女的声音中，路易斯缓缓闭上了眼。
今晚的月光被乌云遮挡，若隐若现的月光投映进湖面，些许洒在少女身上，映照着她银色的瀑布的发丝，以及精致的眉眼，漂亮的不像是凡人。
她终于看够了这番单方面的杀戮，于是轻飘飘地从触手上跳了下来。少女的目光落在清澈的湖畔深处。她白皙的脸颊残留着泪痕，看上去脆弱又迷人，就像是一只无辜的海妖，诱惑着猎物不自觉地走向深渊。
德莉娜注视着湖面自己的倒影，忍不住托腮呢喃道：“我真是好看呢。”
高跟鞋踏过地面，露过地面那具不省人事的尸体时，少女轻轻踹了对方一脚，娇声道：“有本事杀了我啊，死废物。”
“耽误我回家睡觉，罪该万死。”
无人的静谧夜晚，脆弱的少女身姿摇曳，缓缓走进黑夜。
她细细哼着不成调的歌曲，歌声悠扬又诡异：“要他的喉咙不能再发出趾高气昂的声音，要他骄傲的头颅再也抬不起来，要他失去自己引以为傲的所有天赋……”
“要他沉睡，思想却能感受到自己曾拥有的一切被他人占有，要他被痛苦和绝望包裹，直至生命尽头。”
与此同时，阴影深处。维洛伦靠在街角，姿态懒散，悠悠注视着这一幕。
少女悠然离去的背影，以及地面瘫倒人事不知的太子……他忽然垂下眸，笑了笑：“忘记她已经不再需要我帮忙了。”
夜晚中不知是谁有人叹了声气，维洛伦悠悠起身，朝着德莉娜离开截然相反的道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