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病房里本就狭小, 临床的人说话都清晰可闻，因为林星陌的一句话，病房里瞬间都安静了下来。
那个重新开始削苹果的小姑娘, 更是一不小心，把苹果皮给削断了, 掉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细响。
大概是这声细响, 让江婆婆回过神来, 她眨眨眼，看看面前光风霁月般的年轻人，再看看外面坐在轮椅上默默等候的身影。
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乐呵呵笑起来，说道：“哦哦，原来是这样啊, 看来他对你挺好的。”
同性婚姻合法化, 刚刚推出没几年, 很多人还不太能接受，尤其老一辈的人。
没想到江婆婆看着年纪大, 却还挺开明的。
临床的病人和家属听到他们的对话, 心中都不免有些复杂，但也不至于多嘴去说什么，毕竟这也只是他们自己的事。
而林星陌则点了点头：“嗯，是挺好的。”
许毅是一个非常贴心的伴侣，除了之前莫名其妙提出离婚，又忽然取消之外，没有让他觉得不好的地方。
江婆婆便笑得愈发和蔼了。
这位小林画师, 虽然看着冷冷的, 不太跟人往来, 但接触之后，就会发现他其实是个心思挺单纯的孩子。
不仅尊敬老人，对她们家小峰也挺照顾的，平时遇到什么事，她家里又没有其他人，去找他的时候，他基本都在，也愿意帮忙。
所以她对林星陌的印象，真的非常好。
之前她能感觉到，这个年轻人应该很孤独，即使脸上总是没什么表情，但其实还是能从一些细节看出来。
但是现在，他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说一句话容光焕发也不为过，而这样的变化，是因为什么或者说因为谁，似乎已经不言而喻了。
“那就好。”
江婆婆笑着说道，本想让他把人带进来见见，但想到对方坐在轮椅上，可能也是不太方便，也就作罢了。
而林星陌，看了眼捡起苹果皮，又重新开始削的那个小姑娘，想了想，也从果篮里拿了个苹果，然后用水果刀削了起来。
“不用麻烦啦，你来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江婆婆想要阻止，却根本拗不过林星陌。
青年认真地削着苹果皮，一手握刀一手拿着苹果，轻轻转动着，那专注的模样，仿佛在雕刻一件艺术品。
江婆婆渐渐地也就由他去了，她是个健谈的人，又难得有小辈来看她，便自顾自跟林星陌聊了起来。
隔壁床那个削苹果的小姑娘，已经停了下来。
她看看林星陌漂亮的双手，再看看自己，以及手上有些丑丑的苹果，最后默默地将削了一半的苹果放下，重新拿了一颗橘子起来剥。
“爷爷，吃橘子吧，甜。”
那位老人接过孙女递来的橘子肉，想也不想地塞进去，结果牙齿一咬，脸上的五官瞬间皱巴成了一团。
他不由得看向小姑娘，有些怀疑自家孙女是不是味觉出了问题。
这么酸的橘子，也说甜？
旁边，林星陌已经将苹果削好，苹果皮流畅地连成一条，削好的苹果饱满晶莹，非常的漂亮。
他将苹果递给江婆婆，然后看了眼隔壁床位的那对爷孙，伸手从果篮里拿出一个橘子，给小姑娘递了过去。
“这个给你。”
小姑娘懵懵地接了过去，等林星陌收回手了，才赶紧说了声谢谢。
林星陌嗯了一声，目光看向吃着苹果的江婆婆，见他看过去，她又对他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眼神中是满满的善意，就好像……
记忆里的某个人。
可是，他把那个人给忘记了。
林星陌垂下眼眸。
“那我先回去了。”他说道，“祝您早日康复。”
“啊，这么快就要走啦？”
江婆婆说了一声，倒也没挽留，只是叮嘱他回去路上注意安全，等她身体恢复了，再给他做饺子吃。
马上要过年了，快到吃饺子的节日了。
闻言，林星陌不禁顿住。
他想说以后可能没机会了，因为他已经不住云杉小筑了，但看着老太太脸上的笑容，看着她那双温柔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就说不出来了。
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不是靠着理性分析出来的，他就是……不想看到老太太失望。
他想了想，点头：“好。”
“我知道你喜欢吃玉米猪肉馅的，到时我包多一点。”
“嗯，谢谢您。”
随后，林星陌便告辞离开了。
吃着橘子的老人家，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对江婆婆问：“这是你孙子？”
江婆婆咬了口苹果，感觉这苹果真是又脆又甜。
听到这话，她笑笑着摇头，“是邻居家的小孩，唉，我哪有这福气啊？他还是个画家，可厉害了……”
他们的对话隐隐约约传进林星陌的耳朵里，他的脚步不自觉放慢了些，最后来到病房外，停在许毅面前。
走廊上，许毅看着来往的病人和家属，有些出神。
医院，是他很讨厌的一个地方，但因为身体的缘故，他需要经常回来复查。
他看着走廊上的长椅，昨天跟林星陌聊天时，才重温过的记忆，又再一次涌上心头。
每次一想起那个浑身干涸的血迹，孤零零坐在长椅上的小孩，他就会觉得心脏一阵发疼，尤其在林星陌重逢后。
往日被他尘封的童年记忆，又再次变得鲜活起来，开始得有多美好，后来的落幕就有多遗憾……
想到林星陌昨天早上醒来时，那痛苦怅然的模样，许毅不免有些担心。
陌陌这些天的状态，明显不太对劲。
来到医院，会不会让他想起什么？
许毅下意识地侧过头，想看看病房里的情况，便刚好见到林星陌从里面走了出来。
许毅有些惊讶，“要走了吗？”
他低头看了看腕表，这才过去不到十五分钟，是不是太快了点？
“嗯。”
林星陌轻轻颔首。
许毅盯着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见他确实状态还好，不像伪装的样子，便弯唇一笑。
“好，那我们走吧。”
反正他也不喜欢待在医院。
他朝林星陌伸出手，林星陌眨眨眼睛，然后乖乖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掌心上，男人便收拢了手指，将他的手牢牢握住。
许毅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双手，不禁笑了笑，回头对站在旁边却没什么存在感的助理说：“走吧。”
助理应声，默默在后面推轮椅。
林星陌和坐在轮椅上的许毅并肩而行，两人的手紧紧牵在一起，掌心相贴着，看上去亲密无间。
许毅的脸上带着笑，让看了一路的助理，心中不免惊奇。
跟着许总这么久，他还从没见他心情这么好过，尤其在他的猫去了喵星后，这位老板的脾气就差了很多。
他在后面暗暗打量着两人，觉得眼前这画面，实在过分美好了一些。
不得不说，这位小林先生……真是位神仙人物。
一路顺利回到车里，助理开着车缓缓离开医院，刚想询问接下来去哪里，是不是回别墅，就听男人开口。
“难得出来一趟，不如在外面多待一会？”
说话的声音轻轻柔柔，没有半点平时工作开会时的冷酷威严。
助理忍不住看了眼后视镜，却见那位林先生神色冷淡，只是轻点了下头。
不过美人做什么都好看。
助理收回视线，等待他们商量出一个结果，今天本就是工作日，只给老板开车，已经算难得的放松了。
林星陌侧眸看了眼窗外，思索了一下，说道：“我们去书店吧，我想买书。”
“好。”
许毅自然没有意见。
于是，助理在地图上搜索附近的大型书店，然后调转车头，往书店的方向开去。
林星陌看着窗外的街景，许毅则低眸，看着两人松松扣在一起的手。
青年的手细瘦白皙，手背上淡淡的青色静脉，看在许毅眼中，都透着几分美感。
他伸出另一只手，指腹轻轻地沿着那淡青的脉络描摹，最后忍不住将他的手牵起，一边观察着林星陌的反应，一边在他的指甲上亲了一下。
在许毅将他的手牵起来的时候，林星陌就收回目光看向了他。
男人的眼睛黑漆漆的，轻啄他手指的时候，眸底带着柔柔的笑，在冬日浅白的阳光里，闪烁着点点的光。
林星陌……
他又想把许毅画下来了。
他抿抿唇，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不等许毅失落，他就侧过身，双手环抱着男人的腰身，靠在他的肩膀上。
许毅怔了一下，随即又笑了，感觉心底溢满了喜悦，他微侧头，脸颊抵在青年的发顶，轻轻蹭了蹭。
他也没问为什么，只是享受此刻静谧的时光。
车在红灯前停了下来。
林星陌忽然开口，“江婆婆下周就出院了。”
许毅嗯了一声，“这很好啊。”
“她说出院后，要做饺子给我吃。”林星陌说道，“我想吃。”
许毅琢磨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提议：“那过几天，我们一起回你那里住一段时间？”
林星陌不禁抬起头，下巴抵在男人的肩膀上，从这个角度，他能将男人的侧脸清晰地纳入眼中，连脸上细细的绒毛都能看得清。
他感受着心底涌动起名为快乐的情绪，忍不住抬起下巴，在男人的嘴角轻柔地印下一吻。
“好啊。”
然后便再次歪头，枕在男人的肩膀上，仿佛刚刚只是一个最平常的举动，丝毫不去看，许毅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吻而瞬间红透的耳尖。
他们的车平缓地行进着，很快来到书店门口，直到下了车，许毅的心情都没有完全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