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幽深僻静的山洞里……
莹润透亮的水珠顺着洞壁的钟乳石缓缓往下坠落, 滴答滴答地落在了地面。
楚孑在这一声声水珠落下的轻缓响动里,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眸子。
他轻轻眨了眨眼睫,下意识想抬手去揉自己那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却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没有椅背的独凳上, 手脚和身体都被一条金色的绳子束缚着, 根本无法动弹。
楚孑低下头,看向这一条金色的绳子。
他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臂,绳子突然就变紧了一些。
幌金绳。
楚孑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确认了这条金色的绳子是何物。
幌金绳原是一根太上老君勒袍的腰带, 被放在炼丹炉里炼制之后就成了一件法器。
楚孑依稀记得在西游的原著里,这幌金绳是被偷跑下凡的金角和银角拿了去,然后由他们两兄弟的干娘九尾狐保管。
幌金绳能捆住凡人、妖怪,甚至是神仙,且刀枪不毁、火烧不坏。一旦被这幌金绳束缚住之后, 除非施咒者念出解绑的咒语,否则被束缚者无法恢复自由。
除此之外,幌金绳还有一个非常神奇的捆绑功效,那便是被幌金绳束缚住的人,越是乱动挣扎, 这幌金绳就会收得越紧。
对于这一点,楚孑方才也得到了验证。
为避免被幌金绳束缚得更紧, 楚孑没有再乱动分毫。
他微微垂下琥珀色的眸子,回想着昏倒前发生的事情,看来是那个自称是墨勝的妖怪将他抓到了这里。
从东土大唐到西天雷音寺, 足有十万八千里远,这取经路上多磨难。这份磨难在原著里对于唐三藏师徒四人是考验, 更是凑齐九九八十一难后的九九归一的必要的一环。
如今他成了唐三藏, 成了陈祎, 有些磨难也必然要经历。楚孑不打算去改变什么,所以即便他在子诫寺的时候察觉到了老住持的不对劲,却也装作毫不知情。
有些事,他不过是顺势而为。
楚孑正想着,一道意味不明的低浅笑声就从他的对面传来。
这笑声低低地,像是从喉咙里缓缓滚动出来一般,透着一种轻微的磁性和阴冷的潮哑感。
楚孑抬起眸子,顺着这笑声看向了正前方。
隔着一张桌子,楚孑看到了那在他昏迷之前露出真容的男妖怪。
四目相对间,这叫墨勝的男妖怪眼中倒映出了楚孑的面容,或者更准确一点来说、是楚孑伪装后的面容。
楚孑的眼睛里,也印着这个男妖。
这男妖本就毫无血色的肤色在这略显昏暗的洞府里显得更加的苍白,白骨一般冷白死气的颜色,散发着令人骨骼颤栗的阴冷感。
在他高挺的鼻梁之下,薄唇微微上扬,那浅金色的眸子直直的凝着楚孑,让楚孑有一种自己正被一条毒蛇盯住的感觉。
毒蛇……
楚孑薄唇轻抿,目光在男妖那如蛇一般的瞳仁上停留了几秒,又移向了男妖左侧耳朵处那一枚黑色的耳环。
这耳环的样子十分的奇特,是一条盘旋缠绕的蛇,红色的宝石镶嵌在蛇的眼睛处,与那像是用红玛瑙做成蛇信组合在一起,透着一股阴气深深的鬼魅。
是蛇妖吗……
楚孑在心里思量着。
而坐在楚孑对面的墨勝,感觉到白衣僧人对自己的打量,他饶有兴趣的抬起手,手肘撑着桌面,就和在子诫寺变成老住持的时候一般,单手托腮,凝视着坐在对面的楚孑。
只不过与在子诫寺相比,他面前的唐三藏不再是垂眸思考佛经的圣僧,而是被幌金绳所束缚住着的、他的俘虏。
是的,他的俘虏。
墨勝愉悦的勾起了唇角。
唐三藏比他想象中还要有趣太多。
他的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能吸引人情不自禁的去靠近他,在唐三藏的眼中,墨勝没有看见害怕,更没有看到丝毫的恐慌。
就像现在,明明是处于绝对劣势的局面。
他对面这个僧人,却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种慌张。
他很冷静。
冷静的看着他,打量着他,甚至通过观察冷静的分析着他的身份。
唐三藏不怕他,更没有被他周身的那种寒意所影响。
这对于墨勝来说,完全是一种意外之喜。
毕竟就连金角和银角,都没办法在面对他的时候,不受他身上寒气的影响而保持绝对的冷静和镇定。
唐三藏确实很特别。
特别到他甚至有些不舍得吃掉这个僧人了。
为了突破每一次的瓶颈,他每半年就要吸收一个活人的阳|气,将手覆盖在那个人的天灵盖上吸取那鲜活之气,直到被吸之人变成一具干 | 尸。
越是阳|气重的僧人,对他突破瓶颈的效果就越好。
而唐三藏,是金蝉子的转世。作为十世临凡的圣僧,唐三藏必然是一点元|阳都未泄的。
只要他吃掉唐三藏的血肉,或者是吸走唐三藏体内的阳|气,就能让他彻底摆脱瓶颈。
除此之外,还有更重要得一点便是,他损伤已久的筋脉能够得到修复。
心思转念间,墨勝薄唇轻起,慢条斯理的问出了这一句,“你不问我为何抓你吗?”他冰冷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 |色彩。
楚孑回道:“你想吃我的血肉。”
“你既然知道,那你为何不慌?为何不怕?”
楚孑轻轻摇头,“这些情绪并不能改变我的现状。”
墨勝闻言挑了挑眉,“那你觉得谁能改变你的现状?”他似笑非笑道,“你那三个徒弟吗?”
楚孑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他们会尽快找到我。”
墨勝嗤笑一声,眼里翻涌着血腥:“等他们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被我吃了,尸骨无存。”
说到这,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楚孑的脸色。
墨勝想从唐三藏的眼睛里看到惊慌或者是恐惧,然而让他有些失望的是,对方的眸子始终是平和的,流淌着清辉般浅浅的涟漪。
很显然,唐三藏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产生畏怯的情绪。
墨勝又说道:“我很快就会把你吃了,而他们没有那个时间赶来救你。”
“你不会的。”楚孑直接回道。
“什么?”墨勝看着他。
“你不会这么快就把我吃了。”楚孑的语气轻轻浅浅的,即便是用着肯定的字句,却没有那种自负般故作聪明的笃定,而是平静地像是在陈述着一个事实。
恰当好处的把控。
并不让人觉得生厌。
墨勝的心底也难得起了几分兴致,“为什么这么认为?”
楚孑轻抿了一下唇,“你的眼睛。”
墨勝:“嗯?”
楚孑缓缓说道:“你的眼睛在告诉我,你对我还有些感兴趣,不想这么快将我吃掉。”
还有一点,这个男妖很自负。因为对自身的实力有绝对的信心,所以并不畏惧孙悟空他们找上来。
这是强者的通病。
也是失败者的通病。
不过后面这些,楚孑并没有说。
墨勝蓦地笑了起来,他的目光落在楚孑的脸上,似乎是在审视着什么。
山洞里,从地面渗透出来的白雾飘散到空气中,氤氲出了朦朦胧胧的水汽。
这些水汽弥漫到对面唐三藏的脸上,有些湿热的温度将他那脸上的红疹晕染了开,胭脂的香味隐隐涌入进墨勝的鼻尖。
“我确实对你有些感兴趣。”墨勝不急不慢的说着,“我想看看究竟是怎样一张脸,才会让你的徒弟们为你做了双重的伪装。”
话落之后,也不等楚孑回话,墨勝就从座位上站起了身。
他这一起身,楚孑才发现这个叫墨勝的男妖长得很高,虽然骨架不是很大,但是却有一米九左右。
墨勝抬起脚步,朝着楚孑走去。
两人之间只隔了一张石桌的距离,并不远。
所以很快墨勝就在楚孑的侧前方停了下来。
烛光被墨勝挡在了身后,他站在了楚孑的左前方,与石桌的这一方的边缘正好齐平。光线落在他身上之后,便将坐着的楚孑完全笼罩在自己身体所投射出来的阴影中。
面对这一片暗下来的影子,楚孑浓长的眼睫半垂了下来,清润如水的琥珀色眸子里快速划过了一抹思绪。
不过由于角度盲区的缘故,墨勝并未捕捉到楚孑眼中那稍纵即逝的变化。
他往右侧方挪了两步,坐在了楚孑正前方的石桌上,笔直修长的双腿随意得垂落在桌边,两人之间只隔了半米远的距离。
这类似于面对着面的姿势,让墨勝能更好得看清楚白衣僧人的脸。他拿出了一条手帕,然后用法力在手中凝聚出水汽,将手帕湿润。
楚孑看着墨勝手上的动作,明白了对方打算做什么。
果然下一秒,墨勝就俯下身,目光与楚孑的目光平视到一起之后,他用这湿润的手帕,开始擦起了楚孑脸上那已经有些晕开的“红疹。”
他的动作很轻缓,甚至可以说是温柔。
就像是在擦拭着一颗被尘灰与泥沙遮住的珍珠。
他浅金色的眸子里含着一抹笑,阴寒慎人的瞳孔里透着一种令人难以捉摸的幽冷之光。他像是在期待着珍珠的风华,又像是在享受着珍珠在他的手中露出万千光彩的过程。
墨勝的手很冷,如同存放了千年的寒冰。
随着他缓慢擦拭的动作,他的指尖在触碰到楚孑皮肤的时候,尽管楚孑的脸上还做了一层伪装,却依旧在接触到的那一刹那间感觉到了一种让人身体颤栗的凉意。
楚孑秀挺的眉微微蹙起,为这份冰冷,更为面前这男妖有些过于亲密的行为。
一直在观察唐三藏表情的墨勝,在看到僧人的脸上终于不是那种沉寂又静雅的淡然之后,他十分满意的勾起了唇角。
将楚孑脸上的“红疹”都擦干净之后,墨勝将手帕放在桌上。
接着他的手一挥,一道暗褐色的光晕从楚孑眼前闪过,褪去了楚孑脸上的最后一道伪装。
这下楚孑的真实面容,也完全暴 |露在了墨勝的视线之中。
看着白衣僧人这幅没有任何伪装的脸,墨勝的眼中浮现出了一抹惊艳,隐匿在金色瞳孔深处的那份戏谑,也慢慢收了起来。
墨勝见过无数美人,却没有哪一个有眼前这个白衣僧人一般,让他真正产生了惊艳之感。哪怕是再妖娆风情的女妖精,也没有带给过墨勝这样的感觉。
唐三藏的身上,似乎有一种朦胧又神秘的矛盾感。姣好的面容和眉宇间沉静空然的气质让他如同青灯古佛旁被浸泡过的暖玉,散发着慈悲和怜悯。
然而他眉心上方那一抹艳红色的朱砂,和那不点而红的双唇,却又使得唐三藏的身上多了一种昳丽的明艳。
他有一双能入画的眉目,明明该是含情的桃花眼,只要稍微上挑就能勾魂摄魄,却因为浓密的睫毛压在眼尾处那黛色似得阴影,而沉淀出截然相反的清冷来。
最是多情之姿,却偏生出空寂。
看着这般模样的唐三藏,本就对皮囊较为在意的墨勝,发现自己的心里竟真得对这僧人惜了几分不舍吃掉之心。
墨勝欣赏美,更喜欢长得好看的存在,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格外的挑剔,才会让金角和银角去庙中或者禅院抓人时,选择模样俊俏些的年轻和尚。
以往,墨勝对于金角与银角抓来的和尚,他不会浪费多余的时间,通常都是直接吸走他们身上的活气。
但是眼下,墨勝却并不想将唐三藏这么快吃掉,哪怕他知道把时间拖久其实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这份对于时间的犹豫,一开始是因为他想看到唐三藏真实的面容,而现在则是他想看在唐三藏的脸上,看到更多不一样的表情。
是恐惧的、惊慌的、无措的,什么都好。
他想打破唐三藏的从容。
这么想着,墨勝狭长的凤眸微挑,别有深意的笑了一声后,直接就化出了原形。
下一秒……
伴随着一股浓郁阴森的血腥之气,一条十几米长的蟒蛇出现了在楚孑的视线中。
蟒蛇通身都是黑色的,如浓稠的墨一般,蛇鳞上印着错综复杂的花纹。头顶的蛇冠呈现出暗褐色,靠近眼睛的位置泛着一点深紫色的光斑。
瞳孔是发散状的金色,眸子里射出幽寒又嗜血的凶光,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这是墨勝本体的形态,不过要比本体小了很近三分之一。他的蛇尾随意得放在后方,尾部缓缓滑动着,上半身支起之后朝着楚孑靠近,蛇信如血一般猩红。
那尖锐的利齿透着原始而又野性的凶悍,仿佛下一刻就要冲过来狠狠咬破楚孑的皮肤,刺进楚孑的血液里,再将楚孑整个人吞食。
空气的温度很快降了下来,四周都弥漫出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寒。
被一条巨蟒直勾勾的盯着,任谁都会脸色发白,牙齿打颤。
墨勝原以为自己能从唐三藏的眼睛里看到几分惧意,然而却还是让他失望了。
唐三藏的眸子里并没有因为他露出凶狠骇人的本体而泛起多大的波澜,对方看着他的眼神和之前相比,甚至没有太大的差别。
预期的效果没有达到,墨勝稍微有些不满。
他金色的瞳孔微微眯了眯,盯着楚孑看了几秒之后,突然开始将蛇身缩小缩短,直到变成了一条一米多长的毒蛇。
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一样,他突然用细长的蛇身圈住了楚孑的腰部,然后滑动着身体,开始缓缓往上攀缠。
隔着衣衫布料,楚孑能清楚得感觉到那蛇身移动时那冰冷的摩擦感,那是一种比幌金绳更直白的束缚力。
而当这条毒蛇往上缠绕到他肩膀上时,楚孑的身体不禁紧绷起来,这是一种在面对危机时的本能反应。
墨勝感觉到唐三藏的这份变化,他将蛇身攀缠到对方的肩膀之后,身体压着对方那优美的肩颈线,支起头部来到了唐三藏的正前方。
一人一蛇的视线就这么对视到了一起。
而后,墨勝的目光慢慢下移,顺着楚孑那高挺的鼻梁一路来到了楚孑那紧闭着的双唇,又落向了楚孑那线条流畅的下巴。
他金色的瞳瞳里涌动着一种想要吃掉楚孑的饥渴和掠夺,像是猛兽在逡巡着猎物,视线贪婪地在猎物的身上游移,仿佛再找一个最适合下口的位置。
最终,他的目光停在了楚孑脖颈处那精致小巧的喉结上。
下一秒,墨勝直接张开嘴,猩红的蛇信携卷着浓稠的血腥味而出,冰冷而又湿滑的蛇尖在楚孑的喉结处舔舐而过。
这一刹那间,楚孑的身体微不可察的颤栗了一下,秀挺的眉也不适的皱了起来。他半阖下琥珀色的眼眸,浓长的睫毛垂落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眸子,也遮住了他瞳孔深处一闪而过的幽冷。
那是一种与他平日里的沉静和清雅全然相反的漆黑,像是平静的深海之下被压制着的无尽狂澜。
墨勝并未察觉到,他还沉浸在舌尖舔舐过那喉结时、白衣僧人那如羊脂白玉般柔嫩光滑的皮肤,所带给他的美妙感觉。
虽然只是一舔而过,但墨勝却在舌尖上品尝到了一丝让人他沉醉的香甜来。
这种香甜感很奇怪,让他的舌尖发热,身体也慢慢热了起来。这对于蛇这样的冷血动物来说是极其微妙的。
他还想得到更多。
墨勝转动着蛇身,上半身从楚孑的正面滑到了楚孑的背后。
这样的角度,让僧人那细白纤长的脖颈在他的眼中一览无遗。这光滑不见一丝瑕疵的后颈是人类最脆弱的部位,如白瓷般的皮肤下隐隐可见那淡青色的血管。
那血管里散发着诱人的甜味。
是血的味道,也是食物的香气。
想咬下去。
想刺破这如凝脂一般的肌肤,在上面留下两个清晰的牙洞。
墨勝的喉咙开始发渴,金色的瞳孔里也渐渐浮现出了嗜血的红光。他想将牙齿深入进那淡青色的血管里,去吸|吮那缓缓流淌的血液。
但墨勝最终还是忍住了咬下去的冲动。
蛇身的他,牙齿上带有剧毒,若是这么直接咬下去,重了蛇毒的唐三藏虽然不会死亡,但会面色发黑,四肢僵硬。
而那样的唐三藏只会让墨勝胃口大减。
墨勝对食物有着十分苛刻的追求。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墨勝发现在他方才想要对准那后颈的软肉狠狠咬下去的时候,那种让他喉咙干涩发痒的嗜血焦灼里,似乎还夹着另一种更深的饥渴感。
那种饥渴感,并不仅仅只是单纯的想吸食唐三藏血液这么简单的欲。
他还想要亲吻他。
是的,亲吻。
如人类一般的那种亲吻,将自己的双唇落在那细腻平滑的皮肤上,去浅浅缓缓的磨蹭,然后再探出舌|尖轻轻地舔|舐,吮亲。
而非是用尖锐的牙齿去刺破它。
墨勝不禁想到了自己在变成那子诫寺的老住持时,唐三藏对他说得那些关于情和欲的理解。
欲是心里的魔,情是关压它的笼?
墨勝原本只是想让唐三藏恐惧,想打破唐三藏的从容,但是此时此刻,在想到对方说得这一句话后,墨勝突然找到了比让唐三藏露出胆怯的惧意更有意思的东西。
他想知道这身着一袭雪白僧衣的圣僧,心底是否有魔,又是否会为心底的魔竖起了一道最坚不可摧的笼。
这么想着,墨勝重新变回了人形。
他站在楚孑的身后,伸出双手环住了楚孑。
他修长的手臂交叠着垂放在楚孑的胸前,然后俯下身,将苍白的下巴轻轻搭在了楚孑的肩膀上。
变回人身的墨勝,俊美的脸是病态的,周身都散发着近乎糜烂的腐朽。他微微偏头看向楚孑的侧脸,压低着自己的嗓音,用有些沙哑的音色缓缓喊着楚孑,“圣僧啊……”
他的语气阴冷而又粘稠,低哑之中又隐隐透出了几分暧 | 昧的缱绻。
楚孑的身体僵直了一瞬。
墨勝不禁低低地笑了起来。
而他这一笑,那冰寒的冷气便从他的嘴里喷洒而出,迅速蔓延到了楚孑的侧颈,碰到了楚孑的皮肤。
楚孑那骨瓷般的冷白皮上,迅速泛起了生理性的细小疙瘩。
墨勝唇角上扬:“圣僧的心里,会有魔吗?”
话落之后,他又接着问了一句:“或者换一句话说,圣僧的欲是什么?”他低声喃喃着,慢慢将双唇凑向了楚孑的耳朵。
就在他那冰冷的唇瓣快要接触到楚孑耳垂的时候,楚孑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叹息———
“墨勝。”他喊着这男妖的名字。
这短短的两个字从楚孑的嘴里发出来时,他那原本清润的声线,在这被水雾氤氲得有些潮湿的山洞里,染上了一种微微的沙哑。
明明没有任何特别的语气,传入到墨勝耳膜里之后,却仿佛平添了几分别样的亲昵。
墨勝的动作蓦地一顿。
这是唐三藏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墨勝站直身子,看向了背对着他的僧人。
即便是身体被幌金绳束缚着不能动弹,面对他的步步逼近,唐三藏的背脊依旧是比直的,姿态端雅,似挺拔的松柏。
墨勝不知道是自己的名字从别人口中喊出来时,本身就是好听的,还是因为念出他名字的人是拥有着好听嗓音的唐三藏。
他无从去证实。
因为这是墨勝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而在此之前,弱小的蝼蚁不配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名字的人也不敢直呼他的姓名。
此刻,墨勝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十分微妙情绪,他想从唐三藏的口中再一次听到自己的名字——在他的眼神注视着的情况之下。
这么想着,墨勝重新走到了白衣僧人的正前方。他用法术粉碎了有些挡事的石桌,然后半蹲下身,与僧人的目光平视。
洞内这有些昏暗的烛光映在僧人的脸上,似乎将他整个人笼罩上了一层墨勝看不透的雾。
那是一种仿佛无法被靠近的距离感。
墨勝将这种瞬间产生的怪异想法压下去,再一次问出了方才的问题,“圣僧的欲是什么?”
楚孑看着墨勝,“是到西天取得经书。”
墨勝闻言,微微挑眉,“只有这个吗?”他不相信,他用目光直勾勾地射向楚孑,试图从楚孑的眸子里看出点什么。
楚孑没有说话,他的视线不避,眼睛里流淌着浅淡的涟漪。
只是这涟漪的深处,慢慢凝聚出了某种无法分辨的色彩。
空气变得沉寂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几秒之后,楚孑抬起了眼睫。
“你想从我口中听到怎样的答案?”他问着墨勝,轻缓的语气里竟流露出了一丝与自身的处境完全不相称的漫不经心来。
墨勝敏锐的捕捉到了他语气的变化。
与此同时,墨勝也发现他那眸中所泛着的涟漪之下,凝出了一层清泠泠的闲雅和沉和。
这不是佛家那种不被世俗所搅扰的空寂。
更像是一种仿佛置身事外,立于另一个不被所有人触碰到的高位,温柔地俯瞰着这里的众生的……从容。
而这从容里,是透着一丝慵懒的矜贵。
也是一种将一切排斥在外的冷漠。
方才那种怪异之感又再一次涌上了墨勝的心头。眼前这个白衣僧人,给了他一种难以明辨的感觉。
在他原以为自己将对方的性格已经掌握得有七七八八的时候,对方却突然展现出了另一面。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他在悬崖峭壁上发现了一朵脆弱易折的花,他靠近它,以为自己看到了花的全貌,却惊喜的发现这盛开的花,其实是勾魂的蛊。
砰砰砰……
墨勝的心脏在这一刻突然开始狂跳起来。
他的目光落在白衣僧人的身上,再一次打量起眼前这个被众人称为三藏法师的圣僧。
明明还是同一个人,然而对方周身所萦绕出的气质却和之前相差了太多。
虽然都是沉静的,但是之前的那种沉静是皈依佛门后、一种脱离红尘俗世的清雅和高远。
而现在这个沉静……
是将凡尘的情感、复杂的人心皆掌握在手中的一种游刃有余。
太有意思了……实在太有意思!
墨勝不禁兴奋起来,垂在身侧的手指也因为激动而微微蜷缩了一下。
他视线中的圣僧,身体被幌金绳束缚。
连四肢也无法动弹。
却一点也不像是正处于劣势中。
幌金绳缠着他身体,由于是坐着的姿势,那下半身拉扯出的褶皱里便覆盖着阴影,被绷紧的布料将对方的腿部线条完美的勾勒了出来。
而那被幌金绳捆住后往下陷的弧度里,更是透出了一种不可名状之感,似清冷的欲。
他该是俘虏的。
然而这一刻,他却好似坐在了上位。
“墨勝。”楚孑再一次喊出了墨勝的名字,他直直地看着墨勝的眼睛,琥珀色的眸子里在这昏暗的光线下流转出了一种莫名的蛊惑来,似有一道神秘的漩涡,仿佛能将注视着这双眼睛的人深深吸入进去。
墨勝怔了怔。
紧接着,他听到唐三藏问他:“捆住我的绳子是什么?”
“是幌金绳。”墨勝毫不犹豫的回答了。
但说完之后,他自己也愣了一下。
“把幌金绳解开吧。”楚孑接着说道:“即便不用它束缚我,我也逃不走。”他微微歪头,对墨勝道:“你会看住我,不是吗。”
墨勝点头:“我会看住你。”
“你有那个实力。”楚孑语速平静。
墨勝沉默了两秒,接着就笑了起来。
他说道:“我给你解开。”
下一秒,他嘴唇微动,轻念出了咒语,很快捆绑住楚孑身体的那股力道也随之一松。
没有了幌金绳的束缚,楚孑站起身,轻轻活动着手的关节。
墨勝也直起身体,紧跟着站了起来。
发现楚孑的动作之后,他略微低头看向了楚孑的手腕。
宽松的衣袖随着楚孑抬手的动作而往下滑落了几寸,露出了里面纤细的手腕,那本该是没有瑕疵的肌肤上,有着几道并不明显的红痕,那是幌金绳留下来的痕迹。
但墨勝记得很清楚自己并没有将幌金绳捆得太紧,所以那样的束缚力道不应该会留下绳子的勒痕。
唐三藏的皮肤,比他想象中得还要更敏|感和娇嫩。
那除了手腕之外,手臂,腰腹,是不是也被幌金绳勒出了深浅不一的红痕?
还有被他的蛇身缠|绕过的肩颈。
想到这,墨勝的眼神渐渐加深,他抬起手想要去触碰楚孑的衣领,似乎是为了求证。然而指尖还未碰到楚孑的僧衣,手腕就被楚孑握住了。
墨勝虽然个子高挑,骨架却并不是特别大的那种,就以他近一米九的身高而言,他无疑是瘦削的,骨节较为纤细,从骨髓里渗透出一种冷恻恻的病态感。
楚孑的手修长,指节匀称好看,要握住墨勝的手腕并不吃力,即便隔了一层袖口布料。
感觉到手腕处的力道,墨勝抿着唇,看向了自己被唐三藏挡下的手。他可以轻易摆脱这只手对自己的束缚,但墨勝没有动,而是任由对方握着他的手腕,金色的瞳孔里渐渐浮现出阴鸷的冷意。
楚孑缓缓平述道:“别再碰我。”声音是轻浅而温柔的,但他的手掌却是转了一下,掌心贴着墨勝冰冷的手背,有些强势的将墨勝的手顺势压放了下去。
一向不喜被忤逆的墨勝,对于这样直白的拒绝,本该是感到愤怒的,甚至在唐三藏开口说话的上一秒,他的情绪都还有几分不悦。
但是在下一秒对方以那样的方式将他的手放下之后,顷刻间就消散了他的不满。
他伸出另一只手,去轻轻摩挲着自己那被僧人的掌心所覆盖过的手背,似乎在感受着上面所残留的余温,片刻之后,才放下。
“你那三个徒弟,看过你这一面吗。”墨勝意味不明的说着。
楚孑淡淡地回道:“无论哪一面,我都是唐三藏。”
“所以是没看过,对吗?”墨勝的心情显而易见的愉悦起来,“我越来越不舍得吃掉你了。”他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垂眸思考着,黑色的指甲衬得下颔的皮肤更显苍白。
“或许我可以选择用更委婉的方式来获取你身上的元|阳|之气。”墨勝半眯起了那阴冷的凤眸,笑着看向楚孑:“最好是能让你活到渡过这个冬天的那种。”
“直接吃掉你的血肉,实在太可惜了。”墨勝说完,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略微倾身,将脸凑向了面前的白衣僧人,用一种很低缓的声音对楚孑说道:“每到冬日,我都会感觉很冷很冷……”
“圣僧,你是金蝉子转世,我如果把你紧紧抱在怀里入睡,是不是就会感到冷了?”他说到后面,嗓音越来越低,语气也拖得暧|昧不明。
楚孑看着墨勝这张近在咫尺的脸,面对着对方这扑面而来的森寒之气,十分平静地陈述了一个事实:“你是蛇,天生冷血,没有谁能温暖。”
墨勝闻言只微微顿了顿,接着便压下了冷然的眉眼,脸继续朝着楚孑逼近:“佛不是讲究舍己渡人吗,圣僧,你不愿渡我?”他低沉沉的说道。
由于上半身倾斜的弧度太大,他暗褐色的头发便顺势往前垂落了下来,柔和了他脸部凌厉的轮廓,也遮住了他的眼尾、挡去了眼底那一部分因为楚孑的话而逐渐堆积出的偏执和阴翳。
楚孑盯着墨勝看了两秒,然后伸出手将遮住墨勝眼尾的那几缕发丝抚到了他的耳后,轻轻摇头道:“我渡不了你。”
清润的语气、沉然的面容,眸子里流转着佛家的怜悯和慈悲。这一刻他似乎又变回了一开始那个风雅德高的唐三藏,所以就连拒绝的话,都透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温柔。
墨勝的身体顿了顿,心底翻涌出的冷意再一次被打散,耳后跟被对方的指尖所触碰过的位置让他觉得有些痒,除此之外,还感觉到了一种轻微的酥麻。
他蓦地直起身,对上唐三藏的眼眸后,才陡然意识到,明明是该占主导地位的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中被对方拿走了主动权。
他被带进了对方的节奏里。
且在这潜移默化中,似乎不再将唐三藏当成是猎物。
这一切,还都发生在他绝对清醒的情况下。
而更荒谬得是,即便他现在已经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却一点也没有感到愤怒。
甚至于对唐三藏,反而还越发感兴趣起来。
但墨勝从来都不是被动的性格,他天生控制欲强,只要是自己想要的无论是何物,他都要牢牢的掌控在手中。
他要从唐三藏那里夺回主动权。
这么想着,墨勝的目光在唐三藏的脸上停留了半晌,然后又从唐三藏的脸缓缓往下移动到了唐三藏的脖颈处。
由于角度的缘故,唐三藏那光洁精致的下颔所落下的阴影,遮住了衣领之上所露出的脖颈皮肤,这里面包含了在他变成本体时,舌信舔舐过的部位。
他处于蛇身的本体状态时,体内是含有剧毒的,即便他没有用牙齿刺破唐三藏的皮肤,但被他舔舐之后,依旧会受到毒气的影响。
因为他的唾液里,也含有毒素。
若是一般人,会在一个时辰之内七窍流血而亡。但是唐三藏不是普通人,他是金蝉子十世临凡。
他不会死,不过等到了毒素发作时间,他会很快出现发热、眼神涣散甚至意识混乱的情况。
或许会像是喝醉了酒一般。
静雅而不染俗欲的圣僧,当眼尾处染上一层薄而散的红晕时,那样的画面,定然会很美吧。
会不会是充满着某种克制与破碎?
这么一想后,墨勝的眼睛里浮现出了一抹浓浓的兴味来。他嘴唇微动,正欲说话,然而山洞外却在这时候响起了一阵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