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追光
为了观影效果好，赵丹过来时把所有灯都关了，现在影音室仅靠屏幕那点亮度照明，程真心走的磕磕绊绊。
好不容易走到目的地，他赶紧窝进沙发，抱着抱枕幸福地打了个哈欠，然后往后一靠——
没靠到。
后腰部位似乎横着什么东西。
他赶紧起身，而在他站起来的过程中，沈昼也收回了自己手臂。
原来刚才碰到的是沈昼胳膊啊。
……那岂不是和揽腰一模一样？
程真心捏捏耳朵，做坐回去，不好意思地小声道歉：“刚才太暗了，看不清，没压疼你吧？”
沈昼摇摇头表示无碍，程真心便放下心，认真地看起电影。
沈昼今天选的是一部文艺片，没有紧扣心弦的情节，没有黄色、暴力、撕逼等刺激性内容，原本不该在程真心欣赏范畴内。但今天他没打瞌睡，也没频频跑卫生间，看的异常认真，因为题材正好是他感兴趣的。
影片讲的是一位小镇男孩追梦的故事。男孩从小喜欢弹吉他唱歌，靠这项特长在学校里呼风唤雨，就连舞会从不接受任何人邀请的校花都主动找他跳舞，那是他最快乐恣意的少年时光。
但等毕业后，和大部分故事一样，他被现实击垮了，他以为自己可以靠着吉他和嗓子为生，以为有机会站在更高的地方、唱歌给更多的人听。
可现实却是，他面试了无数家唱片公司，吃到了无数闭门羹。知道了小镇之外有更高更雄伟的建筑，也知道了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有那么几个月，他靠着在街头卖艺赚回乡的车票。路过的淑女们看到他，眼里不再是欣赏、崇拜，而变成了怜悯、鄙夷和讥笑，那瞬间他忽然懂了，有些梦想真的只能称为梦想。
影片到这儿有段火车穿过隧道的长镜头，影音室也随着画面陷入黑暗。在“轰隆轰隆”的背景音中，程真心忽然听到低沉的男声：“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唱歌。”
程真心正沉浸在电影情节里，怔了会儿才反映过来沈昼在和他说话。
他着实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个？我以为你们学霸脑子里只有学习呢。”
沈昼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后来为什么不唱了。”
程真心耸耸肩：“和电影一样，被现实打败了呗。”
是的，被现实打败了。
不过打败的原因跟电影里不一样，电影是为了生活，他不是。如果他想跟主角一样做歌星，程家光靠砸钱都能把他砸成顶流。包括诚心传媒，就是程父知道他喜欢音乐，给他开着玩的。
他与主角的追求不同。
他只是.....心甘情愿戴上了枷锁，如此而已。
沈昼顿了顿，似乎不理解他的说法。
这时火车冲出隧道，艳阳高照，话题也随着重新亮起的影音室搁置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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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程真心不知道的是，沈昼第一次见他，也是在这样一个艳阳天。
那时沈昼刚从农村来到滨城，被老师带着穿过三中林荫道。他从不知道学校居然能这么大、教学楼居然能这么高、学生居然能篮球排球足球挑着玩、饮品店居然能开进校园里。
路过教学楼角落时，惊讶之余，沈昼又听到了活泼的音乐声。
他顺着声音望过去，一位清瘦的男生正坐在花坛边，抱着吉他，边弹边轻轻哼着歌。
旁边就是树荫，但男生没管，任骄阳落在自己身上。栗棕色的发梢也带着光，随唱歌时点头的动作跳来跳去，像忒亚女神最钟爱的舞曲。
“过段时间咱校举办校庆晚会，他有节目，正在排练。”
接沈昼过来的赵主任解释一句，随即转向男生，大声喝道：“程真心，又染头发！我是不是告诉过你高中生不准染发？明知故犯记三分，下周一之前把检讨送我办公室去！”
专心致志弹吉他的男生显然被吓到了，拍拍胸口抬起头。骄阳也随动作下移，于是沈昼看到了一双浸着光的眼睛。
“报告赵主任，我没染发，这都是娘胎里带出来的。”
赵主任气笑了：“我记得你开学带的可不是这个颜色。”
“可能......发色会随季节和温度变化而变化吧。”
赵主任：“......”
赵主任气的肝疼：“ 别跟我贫，再贫检讨双倍。”
“唔。”男生捂住嘴巴，装出一副讨饶的神情。
“行了行了不用卖乖，这次先放过你，”赵主任叹气，“分可以不扣，但检讨必须写。你这节什么课？”
“体育。”
“快回去上课。”
男生笑着答了声好，俯身背起吉他。离开之前，他打算和赵主任打声招呼，这才注意到对方身后站着个人。
“这位是......”男生好奇道，“新同学？”
“嗯，从下面挖出的宝。正好知会一声，以后不许欺......不许影响人家学习，知道不？否则肯定饶不了你！”
男生撇撇嘴，似乎有些不满。这时一个女学生穿着短裙朝这边跑来，赵主任注意力立刻被她吸引过去。
男生趁机朝沈昼招招手：“嗨......别看赵主任凶巴巴，其实他人特别好。你肯定会喜欢这里的，我先走啦，拜。”
说完，男生背着吉他跑了。而短裙女生似乎冲着他来的，也转了个弯儿，随他一起越跑越远。
赵主任没追上女生，愤愤不平：“小昼，他们都是特例，学校里这种学生没几个，你大可放心。”
虽然一直在批评男生，但沈昼能听出赵主任语气中没有厌恶，更像是束手无策的长辈。
也对，那样张扬恣意的少年，谁能厌恶得起来？
“小昼。”
见他不回答，赵主任面露忧色：“吓着了？”
“没，”沈昼摇摇头，忽然问，“他叫程真心？”
话题转换太突兀，赵主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了几秒才回：“是，程真心，特别好记的名字……哎不对，今天高一学年好像没有体育课啊……臭小子，又骗我！”
发现被骗，赵主任第无数次唠叨要扣男生纪律分。
而在他的骂骂咧咧、嘟嘟囔囔中，沈昼又念了遍那个名字。
声音很低、很轻：
“程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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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大圆满结局，偏现实一些。主角到底没能逆袭成明星，回到小镇，去酒吧做了名驻唱歌手。虽然果腹困难的情况时有发生，但有音乐为伴，也算得上快乐。
片尾字幕缓缓升起，程真心想找遥控器把灯调亮，转头，却见沈昼眸光正落在他身上，似乎在出神。
程真心不知道他想些什么，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以为他还纠结自己放弃唱歌的原因，安慰道：“你不用替我难过，我不觉得遗憾。”
沈昼“嗯”了声，眸光转回去，起身走了。
电影开始之前，赵丹准备了不少水果，程真心看的太投入没吃，沈昼也没有吃零嘴的习惯，于是那些东西又被原封不动端了回去。
等收拾完，赵丹准备回去休息，正巧撞见从主卧出来的程真心。她赶紧道：“要找什么，我给你拿。”
“不用，谢谢表姑，”程真心说，“我刚给沈昼送完药，现在回房睡觉。”
回房……睡觉？赵丹不大理解。
小两口难道不该睡一张床吗？
不过她没问，主人家的事哪是佣人能插手的。她准备睡自己的觉，结果忽然想起真正主人的要求，眼珠一转：“真心，小昼感冒严重吗？”
亲戚问这个很正常，程真心理所当然道：“挺严重的，前两天晕的差点起不来床。”
“那你送完药就出来了？”
“啊。”
“哎……”赵丹狠狠叹了口气，“你至少得看着他睡着再出来啊，万一他发烧怎么办，身边连个能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程真心怔了下。
他从来没照顾过病人，什么都不懂，现在仔细想想，如果沈昼真半夜发烧，别的不说，至少需要有人帮他冲好感冒冲剂、喂到嘴边。
这么看来，他确实不是一位合格的丈夫，沈昼会恨他恨到像预知里那样也正常。
幸好今天表姑提醒他了，要是继续伤害下去，再冷淡的人，都会被伤的千疮百孔吧。
“谢谢你，表姑。”
他真诚道谢。
然后转身回了主卧。
见他去而复返，沈昼特别奇怪：“东西落在这儿了？”
“没，”程大少是个实在孩子，“表姑说我应该等你睡着再回房间。”
沈昼语气略显不悦：“你去休息，我没事。”
“不，我就要等着。你还得看多久？”
沈昼瞥了眼床头柜上的待处理文件。
满满一大堆。
“看完这份吧，差不多二十分钟。”
“也没多久嘛，”程真心把椅子拖到床边，戴上耳机，“那我等你睡着再走。”
口口声声说要等人家睡着，结果在音乐催眠下，某些人的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倒是自己先倒下了。
沈昼哭笑不得，想叫程真心起来，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口。
他放下文件，以轻到不能再轻的动作把人抱上床，隔着将近二十厘米的距离，躺到程真心身边。
眸光驻足在熟睡的人身上许久，然后像十年前第一次见到男生时，很低很轻地叫了句：“程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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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因为声音太低，程大少根本没听见。这段时间跑前跑后照顾病人，搞的人精疲力尽，他这一觉睡的格外香甜。
不过手机依旧依然保存着闹钟，导致美梦没做完，他就被恼人的铃声吵醒了。
他费力撑开眼皮，眨巴眨巴眼睛，顿时觉得入眼的场景不太对。
有点像……不是，特别像在沈昼老家那天。
这时沈昼也被闹钟吵醒了。有过一次经验，程真心已经十分麻木，边往床下滚边好奇的问：“我不是说等你睡着再睡吗？”
沈昼：“嗯。”
“结果不小心自己先睡着了？”
沈昼：“是。”
“那我为什么会睡在你床上呢？”
沈昼：“你看起来很累，我不忍心叫，就让你睡这儿了。”
“那我又是为什么会钻进你怀里呢？”
“可能......”沈昼懒懒散散地起身，整理好衣襟，“出于动物本能，大家都喜欢向温暖的地方靠近吧。”
程真心想起在老家那天自己的回答。
“……”
真的很妈卖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