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雾散
节目将于年后开始录制, 于是接下来,程真心全身心投入到了工作之中,早出晚归已成常态, 时不时还得飞一趟其他城市,生活前所未有的充实。
和打卡一样,沈昼依然保持着每天来看他两次的频率, 风雪无阻。程真心晚上六点回复华国际能看到他, 晚上七点回复华国际能看到他,晚上十点回复华国际依然能看到他,让程真心产生了一种车子是他半个家的区别。
实际上车子也确实是他半个家,有一次程真心清晨起床去公司,正巧看到沈昼躺在车里。
那么高的个子,窝在窄窄的后座上,两条长腿因为无处安放蜷缩着, 看起来委屈又......可怜。
如果问程真心心不心疼, 坦白讲, 特别心疼。
可他不想再放任自己越陷越深了。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怎么都不会喜欢的,他不愿也不能再用责任把沈昼拴在身边。
那样很没意思。
而且现在沈昼还存着几分继续过下去的想法,天天来哄他, 等时间长了,哄腻了, 明白他的态度了, 会慢慢放弃的。
其实这种处理方式并不好,双方都难受, 可他实在狠不下心对沈昼说那些残忍的话。
不如把一切交给时间吧。
想通这些, 程真心心里稍微好受了点, 见到沈昼时情绪波动也没那么大了,至少能保持成年人应有的体面。
这天,为了安抚父母,程真心下班没去韩宇那边,直接回了程家老宅。
临近年底,诚意传媒这种小公司忙得很,程氏这种大集团反倒比较清闲,清闲到程远山终于能坐下来,和妻儿好好聊聊天。
当然,沈昼是避免不了的话题,酒过三巡,林宛如问道:“宝贝,小昼最近去没去找你?”
“找了,”程真心实话实说,“每天早晚两次到韩宇家楼下打卡,准时准点,比小区保安都敬业。”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林宛如哭笑不得,“气消的差不多就回去吧,小昼公司忙,再这么折腾下去容易把身体累完。”
“沈昼没让我回去。”
林宛如听不太懂:“......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每次来看他,沈昼不是给完他东西就走,就是默默的看着他不说话,偶尔问他在韩宇家生活的习不习惯,从来没说过让他回家之类的话。
“小昼的性格你知道的,特别内敛,可能看你态度强硬开不了口,你给他找个台阶。”
程真心:“......”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妈,他不仅不想给沈昼找台阶,还在暗戳戳地策划离婚呢。
“......嗯,好,”最后他决定采取拖延战术,“我知道了。”
“乖宝贝。”
商量妥之后,餐厅里又是一副母慈子孝的名场面。
程父不善于调节小辈间的感情纠纷,沉默地在旁边听,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一拍脑门:“说到小昼公司,前几天我看到极光科技财报了。”
企业一般每个季度会披露一次财报,以供投资者参考,极光财报元旦前已经出来了,估计是外部数据有延迟,现在才进入社会公众视野。
林宛如关心道:“情况怎么样,资金链周转开了没?”
“何止周转开?”程远山咂咂嘴,“已经达到全面盈利的状态了。”
“这还不好?”林宛如相当开心,“这说明小昼有能力,咱们稍微投点资就能扭转局面。”
“不过有一点我没看懂。”
“哪点?”
“极光三季度的年报和四季度差距不大,属于正常的增长曲线。”
林宛如怔了下:“所以......”
“所以,”程远山停顿几秒,“小昼公司一直没亏损,也没面临资金链断裂的情况。”
为了合理避税,公司年报大多存在“水分”,而“水分”是把营收往低做的。
也就是说,在营收做低的情况下极光都处在爆炸盈利状态下,更别提正常时候了。
——入赘时的沈昼,并不需要程家资金。
程真心虽不懂资本家之间的弯弯绕绕,这点常识还是能听懂的。他忍不住皱起眉头——如果不是资金周转困难,沈昼何必舍下身段,来做上门女婿?
只是为了那点钱么?
或者为了日后办事方便?
可沈昼……并不是那样的人啊。
更何况他能靠自己白手起家获得如今的金钱和地位,就能再进一步,不至于只顾眼前那点蝇头小利,把自己的路越走越窄。
要知道很多家庭都是防着入赘儿婿的,给钱没有那么大方,家庭地位也低到令人发质,程家对沈昼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程父程母人好。
......那沈昼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没等他开口,林宛如先一步表示疑问:“我记得当时小昼说过极光有难处,我没记错吧?”
程爸爸和沈昼是在本省圆桌论坛认识的,整场论坛下来,程父觉得这位后辈特别对脾气,约着去打过几次羽毛球。
某次打完球聊天的时候,沈昼表示极光科技正面临重大难关,正好程远山有想招上门女婿的心思,便顺口提了一嘴,沈昼表示正好自己单身,可以考虑。
后来,程远山才别人口中得知极光第三轮融资出了点问题。为表示自己的欣赏,他立刻对沈昼进行“资助”,说直白点就是下聘礼。
两位小辈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小昼确实这么说过,但我没认真调查极光是否真的融资困难,或者是否真的需要融资,”程远山道,“因为对咱来说那点钱不值一提,花了就花了,更何况小昼特别懂规矩——他是拿股份换的投资。现在真心身上还有极光科技百分之十的股份呢,如果按照年报来看,不能说大富大贵吧,至少够真心随便挥霍过完这辈子了。”
“所以......”林宛如难以置信,“如果年报没错,这场婚姻小昼是亏的?”
程远山:“的确如此,相当于用低价买了高价股票。”
还倒搭一位长相、学历、人品样样佳的儿婿。
林宛如和程真心面面相觑。
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谁更划算一点了。
“不过也可能是我会错意了,小昼说的困难不是钱,我误当成了钱。”程远补丁道。
除此之外,似乎找不到更好的解释。
程真心只能接受程远山的说法,带着一肚子疑问离开程家老宅。
一如既往地,在复华国际楼下水果店前,程真心看到了沈昼。
沈昼手里提着两只纸袋:“你喜欢的牌子,出新品了。”
程真心看了眼纸袋,上面印着他钟爱的潮牌商标。刚结婚时,因为嫌弃沈昼衣柜里只有黑白灰,他还说要送沈昼几件这个牌子的衣服,没想到对方一直记着。
“谢谢,不过不用了,”程真心拒绝道,“我可以找自己找买手买。”
“那我放家里衣帽间了,你回家想穿可以自己找。”
听到“回家”,程真心又想起沈昼天天来看他,却迟迟不提接他回家的行为
他深吸口气:“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回家?”
沈昼并不知道。
作为骗了程真心这么久的骗子,他甚至都不知道明天早上还能不能看到程真心。
见他垂着眸子,一句话不说,程真心气的血气翻涌,脑子都在嗡嗡响。他咬咬牙:“你走吧。”
说完,他停顿几秒,扬起下巴看向沈昼,语气已经带上明显的鼻音:“骗子。”
骗子,陪他演戏的骗子,把他骗的团团转交付真心的骗子,整天装出一副深情模样却绝口不提回家的骗子。
沈昼抬出手,想摸摸程真心眼睛是不是湿的,又在半空放下了。
无数句想说的话在心里打转,百转千回,最后却只剩一句“......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程真心说,“以后不用来了,我不想再看到你。”
.
深夜,赵丹是被开门声和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吵醒的。
她看了眼手机,后半夜两点,赶紧循着声音出去,在看到站在玄关脱鞋的沈昼时怔了下。
“沈先生,你回来了。”
沈昼“嗯”了声:“家里最近有什么事么?”
他不说话的时候没感觉,一开口,赵丹立刻闻到了浓重的酒气:“家里一切都好。你喝酒了?我去给你弄点醒酒汤。”
“不用麻烦。”
真不用么,看看掉在地上的沈昼的手机,又看看脸不红面不赤眼神却明显迷蒙的沈昼:“你先洗漱,待会儿我给你送过去,不喝醒酒汤明早容易头痛。”
沈昼应该是没听见,抬腿就走。
赵丹叹了口气,把手机捡起来,打算送汤的时候一起给他。
醒酒汤煮完,算算时间,沈先生应该洗漱好了,赵丹便端着托盘上了二楼。
结果刚走到主卧门口,就发现门正开着,刚才看起来还能自理的人蜷缩在床边地毯上,眉头紧皱,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做噩梦。
大冬天的,即使有供暖,睡在地上也肯定会感冒。赵丹赶紧跑过去,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叫道:“沈先生,先醒醒,去床上睡。”
闻言,沈昼低声咕哝了一句什么,声音太含糊,赵丹没听清。
“你是难受吗?想不想吐?”
沈昼又咕哝了一声。
因为低着头,这次赵丹听清了,他说的是:“他不回来了。”
谁不回来了?
赵丹满一头雾水。
不过主人家的事不是她一个佣人该管的,况且跟程真心不同,沈昼性子疏离,平时和她交流甚少,弄的她不太敢管。
好在沈昼醉虽醉,酒品倒极好,不撒酒疯不闹人,在她又叫了几句后自己站起来,爬上了床。
劝他喝下醒酒茶,帮忙盖好被子,赵丹擦擦脑门的汗,纠结要不要跟家里另一位男主人说一声。
最近不知道怎么了,程真心一直没回来,沈昼也差不多,偶尔派助理过来拿两套衣服,自己基本上不露面,偌大的别墅里整天就她自己孤零零一个人,清闲是真的清闲,无聊也真的无聊。
其实她能猜出小两口在吵架,但不知道吵的严不严重,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拿出自己手机,拨通程真心的号码。
对方竟然也没睡觉,接的挺快的,嗓音明显有些哑:“表姑。”
“真心,沈先......小昼喝多了,醉的不省人事,你要不要回来看看?”
“他没受伤吧?”
“没受伤,就是醉的厉害,刚才差点睡地上。”
“我不回去了,”那边说,“麻烦你照顾好他。”
“……哦,”赵丹识趣道,“我会的,你放心。”
前脚程真心刚挂断电话,后脚陪他从晚十点坐到后半夜的韩宇打了个哈欠:“真心,谁啊?”
“沈昼表姑,”程真心下意识捏紧啤酒罐,“说他喝醉了,让我回去看看。”
“你拒绝了?”
“嗯。”
“你们俩挺有默契的哈,都在今天喝酒,”韩宇撇撇嘴,“喝完这罐别喝了,要么也得醉。”
“你困了先睡吧,不用管我。”
韩宇确实困的厉害,但不管兄弟哪行,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你瞧不起谁呢?来,决战到天亮!”
虽然嘴上开着玩笑,但他肯定不能任由程真心喝到亮天。两人撞了几次杯。韩宇开始把话题往其他令人开心的地方引。
“对了真心,你收到信息没,慧慧后天的飞机回国,咱们接她去啊?”
慧慧——郑元慧,高中追过程真心的女生,曾在便利店以扇绿茶巴掌一战成名,高中毕业出国念书了,拿到绿卡之后定居在那边,这是她时隔多年第一次回国。
高中后期程真心和她关系不错,自然同意:“可以,我让薇薇姐把时间空出来……”
他们那边在谈接郑元慧的事,这边赵丹费了好大力气,终于把沈昼安顿好。
她看着沈昼躺下,帮他盖上被子,拿起托盘轻手轻脚往外走,刚要关门,床上的人忽然坐了起来,脸色苍白的厉害,像刚刚经历过一场可怕又冗长的梦魇。
“这是哪?”对方眼神迷蒙的问。
“您在家呢,”赵丹宽慰道,“可以安心睡觉?”
“家……家?”
对方却没继续睡,而是反复咀嚼这个字,像是怀疑,像是不解,又像是讽刺。
最后所有情绪统统化成苦笑:“这不是家。”
“没有他在的地方,都不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