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Case7.回忆交错的灯箱(11)
就像一口气呛喉管, 不上不下地吊,唐沢裕张口,身体经比思维更先反应过来。
浮灰淹他的鼻端, 他垂下头,半张脸埋围巾里, 闷闷地咳嗽几声。
它一同响起的, 是开关的一声弹动。
降谷零谨慎地等待几秒,确信外面的劫匪有任何反应,右手流畅地拨动起来。
“快——”他喃喃地自语道,“来, 救、我。”
他逐字逐句地翻译自己拨出的电码的意思, 显然平的降谷零有这种工作自言自语的习惯,声音不停顿片刻。
这是他专注中忘记播报的事, 两秒后反应过来,才迅速补上之前漏下的话。
可恰恰是这样的自言自语, 成为一种令人安定的暗示, 这个暗无天日的仓库中,至有人是为逃出生天努力的。
游离的理智渐渐回笼,唐沢裕忽然意识到他这么多此一举的原因。
刚才的自己的确是反常的, 心率不齐、呼吸急促, 和从未有过的滔滔不绝, 是个人都能看出他处于一种不自然的紧绷里。
只能寄希望于降谷零能理解……毕竟应激状态,人做出什么反应都是正常的。
况且这不怪他,唐沢裕是第一次知道自己恐黑。
唯一的问题, 是自己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细节之精准详实,简直堪比如何正确打劫银行的犯罪指南。
他应该不会怀疑我真的想去抢银行吧?
出口的话覆水难收,唐沢裕心底浮出一丝懊恼。幸好这都是七年前发生的事, 七年以后,降谷零大概就忘干净。
——调出系统后,只有唐沢裕能看到的银白『色』光亮,蒙蒙地照亮这间仓库,无序的心跳才渐渐平复下来。
唐沢裕的手腕仍被他的左手紧握,源源不断的热度顺相接的皮肤上涌,仿若一种无声的存宣告。
而随降谷零的出声,人质的『骚』动不安渐渐平息下去。
只剩一个人急迫地追问道:“这样真的有用吗?外面的人真能看到吗?”
出声的是一个阿姨,她的怀里搂自己的女儿,担心一点很正常,降谷零发讯的间隙回答她:“嗯,我的同伴外面,请相信他一定会发的。”
重复的电码拨动两轮,他不再翻译手头的讯息,黑暗里只剩规律的咔嗒声。
唐沢裕很处于被人照顾的位置,这样的状态让他有稍许不自。
就这,门外的杂音却陡然一。声音就来自仓库门外,人山人海的搡动,就好像便利店一下子被堆满一样!
唐沢裕意识到什么,立刻想抽回手……挣动。降谷零似乎把这个动作理解为担忧或是不安,他停住拨动开关的动作,顿顿,说:“你听。”
下一秒,仓库的门开。
灯光模糊成一个亮白的方形,诸伏景光门口微笑道:“让你久等,ze……”
他目光下移,最后的音节就卡嗓眼里。
唐沢裕:“……”
离开地球是不是来不及?
好为一上来『迷』『惑』劫匪,这四个人的打扮各有各的非主流,花衬衫、黑墨镜、大裤衩,唐沢裕心中的尴尬顿有手之力。
他目光自然地诸伏景光的装束上转一圈,叹为观止地一挑眉。
于是不自的那个人顿就成后,诸伏景光往松田阵平的方向一指:“他的主意。”
“喂喂,”两手『插』兜的松田阵平回过身,他倒是很适应这副装扮,态度悠然自得,仿佛遛弯的老大爷。
被诸伏景光伸手一指,松田阵平酷酷地将墨镜往鼻梁下一扯:“这不是你一起同意的吗?”
“我——”
“非常天才的想法呢,”降谷零『插』道,“真是厉害啊hiro。”
他的语气过于一本正经,反而令人分不清到底是不是调侃。场面顿成谁脸皮薄谁先输,两面夹击下,诸伏景光脸上的红晕终于扩散开。
走出仓库以后,降谷零松开手。
不大的便利店里,足足塞三十个学生,依仗人数的绝对压制,倒霉的劫匪被早早打晕,扔角落。
受困一晚上的人群纷纷离开,被警察送回家,这次的事件总算有惊无险地解决。
吵吵闹闹中,萩原研终于回忆起曾经经历的事。
“——你的父亲不是懦弱,正因为他有一颗保护市民不受伤害的正义之心,所以才弯下自己的膝盖啊。*”
他右手握成拳,轻轻锤班胸口,分明是不重的力道,伊达航的表情,却像被人当胸踹一脚。
他久久地沉默下去,谁都识趣地有打扰。
萩原研另一个角度的话,终于解开困扰伊达航多年的心结。
一切皆大欢喜,唯一一个中招的是唐沢裕:因为粉尘过敏,他发烧。
继发自己恐黑的症状,又马上生病,这次的经历未免过于倒霉些,唐沢裕都有些怀疑,真的不是以前的他想逃避生病,才特意设置的这段关键词吗?
不仅回溯的间,有效的信息有多,至松田阵平失踪的原因,到有『露』出苗头。
结束警局的笔录,唐沢裕连宿舍都来得及回,首先被送医务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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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洁的月光从窗帘外透过来,不大的病房里,淡淡的微光像深海。
回溯的记忆依旧有中止的迹象,唐沢裕郁闷地打一个喷嚏,『揉』『揉』鼻尖,往被子的更深处又钻点。
发烧的感觉不好受,体表冷热,身体像烧一团火。
偏偏意识一直被昏昏沉沉地吊,再怎么闭眼,脑中始终有一块区域是清醒的,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从他躺医务室,经过去几个小,唐沢裕整个人烧的都有点『迷』糊,一片安静里,病房的门却突然开。
一个矫健的影子闪过缝隙,来到一侧的床边。
轻微的窸窣声响起一阵,然后——咔嗒,柔和的光源亮起,白『色』的帘幕染上温暖的橙黄『色』。
降谷零弯下腰,将小夜灯放到床头柜上。
*
降谷零放下夜灯便想离开,隆起的被子动动,里面模糊的一声鼻音。
他抬起的脚步一停:“……你睡吗?”
他往四周看看,找到椅子,就干脆坐到一旁的床沿上。
唐沢裕看眼夜灯,又把视线转向他,半睁的眼眸里有丝半梦半醒的茫然。
降谷零解释道:“你不是要买电池的吗?我给你带。”
这是他今晚出便利店里的原因。景光和萩原、松田一起出门,降谷零想好要带什么,等发自己缺管牙膏,再追出门,走廊的人早影。
对面的房间里,唐沢裕却刚好推门出来。
“夜灯电,去趟便利店。”他说,“有需要帮忙的吗?”
降谷零门口顿顿,他和唐沢裕有景光这么熟,于是说:“一起走吧。”
唐沢裕课上不活跃,经常低调地等角落,以至于开学一段间,是有人对不上他的脸。
降谷零这种全a的优等生比,他过得简直像个来混日子的。
降谷零之所以注意到他,不仅是刚开学合力救下鬼冢的事。有他会参到五人组的活动里,出的频率却不,话很。
降谷零诧异的,是今天逮捕术课上的事。
这是以武道为基础,为将嫌疑人和行犯逮捕拘束而打造的技术,不仅要保护自己,能不伤害对方的情况下将其镇压*。因为这一点,两两对练,降谷零看见班膝盖的伤,却有对那里下手,紧接就反被击败地。
那伊达航双手抱胸,铿锵有力地宣称道:
“如果你不变得比任何人都强,是无法践行正义的!*”
——然后十一连胜的班,就众目睽睽下被唐沢裕撂倒。
他的招式看似一丝不苟地遵循鬼冢官的导,细究下来却是一套自己的野路子,正统的武道相比,更注重效率一击必杀。
不过,除降谷零,大概人注意到这个细节,不是因为他观察得很仔细,而是伊达航败阵的速度太快,不等看清楚便倒地,唐沢裕甚至绕过他膝盖的伤!
赌赢炒面面包的,赌输的菠萝包的,都沉默。
“可这世界上总有人比你强,你是永远不可能走到顶的。就算体力天下第一,依然有权力、智力……到那个候,你又该怎么办呢?”
“你的正义,究竟该怎么践行,”唐沢裕慢吞吞收回手,“是再仔细想想吧。”
实有给伊达航留下思考余裕,晚上的便利店,萩原研就带来班的父亲关于这个问题的真正回答。
记得这句话的,可能只剩下降谷零,出乎意料的,他对这件事非常上心。
或许这源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降谷零因为肤『色』和发『色』,经常受到周围人的排挤和嘲笑,虽然他早能淡然处之,却仍会从细碎的指点中感到不适。
可唐沢裕——他的存降谷零刚好相反,不是别人排挤他,而是他排挤别人。他的气场自成一体,将自己周围人分隔开,当他不想被打扰,任何人都别想接近他。
讲求合群的社会中,他生活得世隔绝且从容淡然,这让降谷零反而更好奇。
*
暖黄『色』的光亮填满整片空间,降谷零坐床边。这种自下而上的光源角度,本该让他看上去显得滑稽,可黯淡的漫反『射』均匀地照亮整个病房,只他蓝灰『色』的眸子里擦上一层暖『色』。
听到降谷零的解释,唐沢裕顿顿。
……小夜灯的电池吗?
他是和降谷零一起到的便利店,路上聊到自己要买的东西,这倒说得通。
但唐沢裕有比这更早的记忆,只好胡『乱』地点点头。
他衷地希望这人能识相地早点走,偏偏降谷零就像是一屁股他床边,架势有几分想聊天的迹象。唐沢裕再怎么『迷』糊,该清醒过来,晕沉却因为降谷零的到来,转变为另一种头疼,只好继续装半梦半醒。
“今晚的事……”降谷零犹豫地张张口,临到嘴边,话题却转个弯。
他说:“其实你能感觉到的吧?班,松田,他都有自己的秘密。”
降谷零来医务室的路上,正看见班打电话,他的脸上挂爽朗的笑容,嘴边叼起一根牙签。降谷零说:“他给我的形容词都挺有趣的,爱打架,爱拈花惹草——你猜。”
他板指头数数,“班是怎么形容你的?”
唐沢裕摇摇头,这他真猜不到。
降谷零说:“和‘不知道为什么来警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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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对视片刻,忽然就笑出来。
埋被子里的唐沢裕,只『露』出半张脸,目光安安静静的。暖橙的光线下,他漆黑的眸子里有点平淡的温和,这个人发烧,昏昏然『迷』糊,身上的界限感却有那么分明。
——唐沢裕的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班的这句话某种程度上一针见血。
他稍稍打起一点精神,于是问:“那你呢?”
“我吗。”
降谷零抬眸想想:“我有秘密啊,比如来到警校,是为找到某个人……某个对我非常重要的女『性』,她一夜间忽然消失。”
“这样吗?”唐沢裕说,“真是厉害呢降谷同学。”
便利店里搪塞诸伏景光的话,又被他原封不动地丢给降谷零。这样的分享一般是相互的,一个人聊起自己,另一个人会给予同等的回馈,唐沢裕却跳过自己的部分,转向另一个人。
“如果说秘密,是诸伏同学吧。我见过他资料室。”
自己的幼驯染新闻前会『露』出的表情,降谷零一直清楚,他无奈地笑笑。
“他啊……的确,不过他不想说,我就不问,”他上身后倾,两手自然地撑床上,“你是。嗯……仓库里发生的事,我不会说的。”
话题绕一圈,是回旋镖到自己头上,唐沢裕总算明白这家伙扯东扯西是想要说什么。
他短暂沉默一会。
其实唐沢裕倒不觉得怕黑是一件特别丢人的事,只是有点像小孩子……
……是有一点丢脸的。
可分享一个秘密,距离就会自然而然地拉近什么的。
这样的想法,显然更幼稚吧?
“其实可以直接叫我zero的,那帮家伙早就这么喊,”降谷零说,“倒是他直接叫hiro的候我有点不适应。”
说到这里,他停顿一秒,突然像发新大陆一样道:“我才发,原来你是‘hiro’吗?!”
“音读的发音是yuu……算,你最好别这么叫。”唐沢裕无奈道。
他有说明原因,想想说:“kara。”
这是姓氏“唐沢”的前半段音节,如果他有记错的话,未来搜查一课的办公室,萩原研就是这么称呼他的。
那看到漫画扉页的唐沢裕有反应过来,一只手便自来熟地搭上他的肩膀,害得他一脚踹上资料柜。
*
唐沢裕吃抗过敏的『药』,发烧是后遗症。发热午夜来得气势汹汹,持续很一段间才消退下去,到后来他的意识经快有点不清醒,连降谷零什么候走的都印象。
小夜灯倒是一直亮那里,光芒稳定又柔和,唐沢裕一眼看见,却又来有点生气。
说不准是因为难受而导致的迁怒,是未来要应付波本更令人心烦。
他一抬手,把电源关掉。
暖黄的光芒灭下去,冷白的月『色』涌上来,窗帘外灌一阵风。
被子将气流很好地阻隔外面,唐沢裕却是下意识打一个寒颤。
灯光熄灭以后,片段式的梦境都是冷『色』调。发热的症状过去,贴身的病服冰冷『潮』湿又黏腻,『迷』糊中而会有一阵眩晕感上涌,就像楼梯上一脚踏空,或倒悬过山车的最点,唐沢裕几乎要难受哭。
他吊这种不上不下的状态里,似乎过很久——又好像只走过几分钟,窗帘轻轻地动一下。
一个裹挟硝烟春夜的气息落下来,额头上试温的手却是暖的。
唐沢裕喃喃道:“zero?”
他以为降谷零落下东西,那人顿一下,有应。
他外面等太久,搓暖的手掌,难以判断出正确的温度,于是倾下身,拨开发丝,额头相贴。
琴酒低低地叹口气:“……怎么折腾成这样。”
昏睡的人『迷』糊一个音节,眉眼不安地微拧。他似乎察觉到什么,右手便下意识探出被子。
琴酒将黑大衣放床尾,轻轻侧坐一旁。
伸出的手一碰上『毛』衣,顿就有什么肌肉记忆根深蒂固地觉醒,唐沢裕熟练地环住琴酒的腰。——生病的人不老实,鼻尖埋『毛』衣里不够,又扑腾想要起来,再厚重的被子拦不住他往上蹭。
这他大抵意识是昏沉的,只是本能往熟悉的怀抱里钻。
厚重的阻拦,便如他所愿地掀开一个角。
春夜的寒风涌来,唐沢裕哆嗦一下,『迷』糊道:
“灯……”
——风是冷的,光是暖的。被窝积攒的热气一下子跑得影,他下意识想要把灯打开,挣一下,却有动成。
另一个温暖的怀抱裹住他,低沉的嗓音说:“睡吧。”
唐沢短暂地懵一下,却有熟悉的气息涌上鼻端。绷脑海里,吊住意识的那根弦,便不声不响地自己断。
怀中的人终于睡沉过去,琴酒理理贴他颊边的头发。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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