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橙空之焰·上
不要问篝火该不该燃烧, 先问寒冷黑暗还在不在;不要问子弹该不该上膛,先问压迫剥削还在不在;不要问正义事业有没有明天, 先问人间不平今天还在不在。
——切·格瓦拉《古巴革命战争的回忆》
*
我清晰地意识自己在做梦。
在这个真实无比的梦里,我和现实中一样,出生在意大利西西里岛的一个小镇。
不同点在于,这里是1847年的意大利,而我的身份是一个中产阶级商人家庭的最小女儿,父母刚刚过世, 上面有三个已经出嫁的姐姐,和一个继承了家中产业的长兄阿尔伯特。
前几年,因为在意大利的生意不景气,阿尔伯特带着当时还没有成年的我搬到了英国伦敦定居,还结识了一名英国淑女, 并与对方缔结了婚姻,如今已经有两个健康的孩子了。
于是阿尔伯特最操心的, 就变成了我的婚事——对如同父亲一样将我带大的阿尔伯特而言,只有等我出嫁和一位品德高尚的绅士组建了一个幸福的家庭,在他眼里才算是个真正的成年人,不然就一直是当初那个没有长大的小女孩。
而我注定要辜负他的期望了。
历史上的1847年发生了许多大事, 比如英国爆发的那场波及欧洲的经济危机,还有《简·爱》、《呼啸山庄》、《阿格尼丝·格雷》等文学著作的出版……但这些并不是我最在意的。
明年,意大利第一次独立战争就要开始了。
西西里是现在的我的故土,背着阿尔伯特,我暗地里在给准备当中的起义军提供物资,希望能尽一点绵薄之力。
看到报纸上刊登的法国“二月革命”, 我知道时机已到, 告诉了阿尔伯特自己隐瞒的那些事, 并且买好了船票即将动身前往西西里。
阿尔伯特非常生气,“意大利到处都在发生战争,你一个没有结婚的女孩,即使已经成年了,外面对你依然很危险……就算西西里是我们的故乡,我也绝不允许你去。”
见我的态度异常地坚定,阿尔伯特不能理解我为什么不能像别人家的淑女一样好好待在家里,完全不赞同我离开家的决定,直接让女佣把我关在了房间里,不准我出门。等他找到合适的绅士就把我嫁出去。
等到天黑,我给长兄留下了一封信,顺走了家里一把手/枪,脱掉勒死人的裙子换上早已准备好的便装,撕开床单打结成绳索,一头固定在床腿上,另一头从窗口抛下,然后抓着绳索到达了地面。
因为身份设定是一位淑女,不管我再怎么锻炼,身体素质也跟在现实中没法儿比较,但超出周围的绅士淑女一大截还是有的。
就这样,我离家出走了。
途中遇到了一些居心不良的男人,见我拿出了枪也不相信我一个独行的女人敢动手杀人,于是就变成了我的经验值。
到达社会动荡不安的西西里岛,我变装成男人,充分运用自己的头脑和口舌加入了当地的起义军,得到了一份职务。
却没有想到西西里岛藏龙卧虎,当地有一个名为彭格列(意大利语中“蛤蜊”的意思)、以保护居民己任的自卫团,创始人名为Giotto,已经初具规模。而且他们的核心成员普遍拥有一种被称作“死气之炎”的超能力。
超能力……
我沉默了,原来这个梦不讲科学啊,之前收集世界信息的时候觉得哪里不对劲果然不是错觉。
但因为世界历史大事件对得上,再加上我也不是专门研究历史的,那些细节就被我忽略了。
不过彭格列的首领显然是个明白人,从不滥用自己的能力,聚集在他身边的人也基本品行端正。从他采取的一系列手腕青涩的措施来看,是个奉行着内心正义和理念的年轻人。
不仅是我在暗中观察评估彭格列,彭格列的人显然也在暗中观察评估我。没过多久,我就在一家自己常去的酒馆里“偶遇”了彭格列的首领。
和我预想的差不多,确实是个青年人,金色的头发和橙色的眼睛,让他给人感觉像温暖的小太阳——突然回忆起了忍者世界的四代目火影大人呢。
对方似乎已经调查到了我是一路起义军的首领,认为我在西西里招募士兵的行为扰乱了社会管理秩序,可能会让好不容易在彭格列的庇佑下得到了安宁的居民再次卷入战火。
其实也算不上对我的误解,因为他说得很准,我做的事的确却导致牺牲和流血。我对此心中有愧,可即便我不这么做,也会有人接替我这么做。
经过一番交流,交换了此次的观念和意图,我觉得Giotto这个人有些理想化,很容易在理想与现实一次次碰撞之后对现实感到失望。
但Giotto的性格确实很不错,温和正直,也不失意大利人的风趣和浪漫,如果只是做酒友的话,还是可以当一个聊天对象的。
而且他明明一见面就发现了我的真实性别,却守口如瓶,对我毫无性别上的歧视。
周围没有外人。我向他举杯,用自己原本的声音说道,“你可以叫我西莉亚。”
对他们这些超能力者,我只是个身手不错的普通人,没见对方连护卫都没带,独自一人就来找我谈话了。
Giotto淡然一笑,没有什么首领的架子,端起泛着白沫的啤酒杯跟我碰了一下,“西莉亚小姐。”
……
1848年3月,意大利各地爆发的反奥(奥地利)起义越演越烈,米兰、威尼斯等地纷纷宣布成立各自的共和国。4月,其他邦国相继参战。
熟悉的小酒馆。
熟悉的两个人。
我端起第六杯啤酒灌了下去,末了,把啤酒杯放在桌子上,随意地用袖子擦了擦嘴,“我要去参战了。”
把奥地利的军队驱逐出意大利的土地,属于正义的战争。
Giotto收回已经递向了我的手帕,相识两个月,他也已经习惯了我的不拘小节。那双明亮的橙色眼眸里仿佛荡漾着温暖的火焰,“需要帮助吗?”
“谢谢,但我是不会死的。”我笑了笑,露出了小虎牙,有点语无伦次地说道,“Giotto,你知道吗,我是不会死的……”
人类有生的本能,也有死的本能,而我是多么可悲啊。
“可能你下次见到我,意大利就已经宣布独立了,你要……你要把西西里岛治理好,按照我之前告诉你的那样做,教育、军队、民生……还有……等我想想啊……”
结果我忘词了,“还有什么?”
一直静静地听我说话,Giotto笑了笑,包容而温和地看着我,“政治。”
“对了,就是政治。”我觉得自己的智商下降得厉害,用力敲了敲自己的头,脑袋瓜子嗡嗡的。我不由皱起了眉,“Giotto,这次的啤酒是不是有问题?”
酒里是不是有毒。
“没有。”
Giotto抓住了我的手腕,制止我的动作,见我不再这么做了,又绅士地放开,“西莉亚怎么看待Mafia?”
“Mafia的生存空间……就是政府能力的空白,”我努力思考了一会儿,如此说道,又思维跳跃地看着对方光洁的额头,跃跃欲试,“Giotto,你能给我看看那个吗?”
Giotto挑眉,虽然直觉告诉他应该拒绝,但他还是选择先问问,“看什么?”
我身体前倾,握住了他的手,满满地都是研究欲,“就是那个呀,头上会冒火那个。”
牛顿见了都要揭棺而起。
“……”Giotto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对我使用他的超直感,“那是死气之炎,是有科学依据的。”
我目光灼灼地注视着他,示意他快讲讲。
Giotto却别过了头,右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又转回来看着我,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上面有漂亮花纹的小盒子,将它打开,“西莉亚,你愿意收下这个吗?”
我怀疑他在转移话题,但是我的注意力确实集中到了红丝绒盒子里的银色指环上,上面还镶嵌着一颗湛蓝的宝石,和我现在的瞳色很像。
彭格列的核心成员似乎都戴着指环,那么指环是单纯的身份象征?还是发动力量的媒介?
为什么要邀请我加入彭格列?难道发现我也有超能力了?
大脑运转不过来,我呆了呆。
过了一会儿,我回过神来,见Giotto还在耐心等待我的回答,赶紧摇了摇头,也没看是谁的,端起手边冰啤酒就咕嘟咕嘟地喝了半杯。
清凉感一上来,我觉得自己冷静了,抱歉地看着对方,“对不起,我是不会加入彭格列的……”
我的话顿住了,因为Giotto在我的视野中变成了两个,还隐隐约约有几道重影。
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喝醉了,我单手撑着额,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酒量怎么突然下降了……奇怪……
酒馆里橘色的烛光在Giotto金色的发丝上跳跃,慢慢地将他的表情和轮廓朦胧,依稀听到了他略显无奈的声音,“不,我的意思是……”
发现突然趴在桌子上的我意识醉得模糊了,Giotto没有继续解释,而是伸手拨开散在我脸上的金色卷发,抚摸我的脸颊,轻声唤我的名字,“西莉亚?”
“等战争结束……再来酒馆告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