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气温的焦躁随着一场春雨逐步攀升，坐在塌上的姜浅轻阖双目，嘴里轻声念着属于叶筝的那一份台词。
摄像机停在她脸前二十多厘米的地方，宁贵妃脸上不悦的神色全然暴露在漆黑的监视器中；随着一旁大太监的支支吾吾，雍容华贵的女人眉目一凛，抓起手边的琉璃茶盏，用尽全力砸在了太监跪着的地毯上。
寝宫中的呼吸声随着瓷器的碎裂而戛然而止，恰巧此时木窗外传来一阵雷声，有个胆子小的群演一个哆嗦，差点也跪了下来。
“卡。”
“好，这段演得不错。”
带着电流的声音顺着摄像师身上的小音箱传了出来，原本在戏中怒目而视的姜浅瞬间松懈，她站起来走到小宫女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别怕，只是打雷而已。”
小宫女似乎没想到姜浅会过来安慰他，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谢谢娘娘...啊，不对，谢谢姜老师。”
她原本就有些慌神，结果又因为嘴瓢叫错了名字，姜浅看到面前的女孩脸上升起了一坨红霞，忍不住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站了这么久，回去泡个澡再睡，会舒服很多。”
“嗯...”见女孩腼腆的点头，姜浅笑得柔和，似乎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在穿书前她接触的第一个角色也是这样一个小宫女，每天最大的戏份就是站在主角身后当背景板，一两个月站下来腿都酸。
不过偶尔倒是会换个动作，比如跪下来说几句“皇上息怒、娘娘息怒”之类的。
现在想起那段时光...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怀念。
太累了。
女人再次拍拍小宫女的手，心想着过几天去买些泡脚片发给大家，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了赵亦的招呼声。
“姜浅，你过来下。”
戴眼镜的年轻导演从监视器后面露出半个脑袋，眼镜片在颇为昏暗的环境下闪着诡异的光芒。
“……”莫名让人有点害怕是怎么回事。
姜浅顿了顿，跟小宫女打了声招呼就要离开——
却在下一刻被一双小手冷不丁拽住了纤细的胳膊。
她转身正视着女孩，不急不躁地问道，“怎么了？”
“谢谢姜老师，我、我很喜欢你演的叶筝，微博上那张照片真的是太好看了，姜老师一定能火起来的！”
小宫女说这话时低着头，声音却越来越高，最后几乎是低吼出来。
姜浅愣住。
窗外淅淅沥沥滴下小雨，参天的树木被风吹的沙沙直响，明明和大门口隔着七八米的距离，她却总觉得鼻腔里充满了泥土的芳香和青草的气息。
噗嗤一声。
女人回过神后笑了出来。
她上挑的眼尾极具风情，红唇微张，一字一句地说了声谢谢。
姜浅在小宫女羞涩且又崇拜的目光中转身，她缓缓绕过几名工作人员朝着赵亦的所在走去，看上去气势卓然，实则心里已经在想自己这几天是不是犯了什么错误了。
她承认自己是有这么点购物狂的属性，所以在知晓了周三晚上七点的C市有一场拍卖会后，在这两天的拍摄当中几乎是卯足了劲，场场都用最少的次数完成了当天的内容。
然而这种略显亢奋的状态看在赵亦的眼里就有些纳闷了。
出于一些不可说心态，他把顾言萧和姜浅的戏份向后推了几场；现在拍的明明都是宁贵妃一个人窝在寝宫里发脾气的戏码，姜浅怎么还能拍得这么开心？
要知道具组害可是担心她摔东西时没状态，一下子准备了十几个杯子，结果怎么着，一场就过了，剩下的杯子也在刚刚被几个工作人员瓜分回了家。
终于在第三次提前喊了收工以后，赵亦终于忍不住好奇，将人叫了过来。
姜浅在他的招呼中一同坐在了监视器后的另一张小凳子上。
“演得很不错。”他上来就不吝啬地夸奖道。
听了这话的姜浅莞尔，原本提着的心都放了下去。
“谢谢导演。”她还以为赵亦对自己的演技有什么不满，是叫她过来上课的呢，白害她担心一场。
女人微不可察的松气声没有逃过赵亦的耳朵，他哈哈两声。
“在剧组还习惯吗，时星祁说你是第一次演戏，我看你比不少演员都成熟，进入状态时也快。”
姜浅略微思索，“算是吧，之前接触过娱乐圈，庆幸这次能遇上好剧本。”
她这话让赵亦不能更加赞同，“确实是好本，我看到的第一眼就喜欢。”他说着将手里卷着的剧单搁在地上，调整下坐姿正视着姜浅。
“但是也要谢谢你了。”
他真挚的目光盯的姜浅有些不好意思，女人摇摇头，步摇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演绎好一个角色是我应该做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赵亦失笑，“我知道你和时星祁不仅是朋友这么简单，也多少猜到了投资的事，但是我夸你不是因为这些，而是因为你确实是个好演员。”
姜浅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说实在的，赵亦的这番话确实打动人心，可她此刻脑子里闪过的，全然是时星祁忘记她叮嘱的这件事。
已婚已婚已婚，姜浅想起这两个字就头疼。
戴着鸭舌帽的导演见姜浅不说话，意识到自己有些鲁莽了。
有钱人家的事情不是他能随意参合的，赵亦酝酿了下措辞。
“我知道对于一个演员来说，更希望被关注的是个人的能力，你放心，多嘴的事情我是不会干的，在杀青之前，你就只是叶筝的演员，有不好的地方我该训还是会训。”
——就算你和时星祁是男女朋友，他也不会有丝毫的手软。
顾及着片场还有别人，赵亦的后半段话没有说出来，但他语气始终诚恳，那明晃晃的正直与坚定仿佛小太阳般让姜浅心中的烦躁淡了下来。
她颔首，却又觉得对方眼中有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原本话题应该到此结束才是，可赵亦张张嘴又合上，最后狠下心说了最后一句。
“但是从朋友的角度，我还是想请你好好照顾下时星祁，他这个人...有点傻。”
“确实。”姜浅乐了一下。
只要自己还是时星祁的嫂子一天，她就会尽量帮衬着点；况且她也是打心眼里觉得这小子有意思，就算以后和时奕州离婚了，自己和时星祁还可以做朋友嘛。
不过...她有些意外的瞥了眼赵亦。
就是时星祁还能碰上赵亦这种靠谱朋友这事着实有些令人震惊，毕竟先前那个逾期十天、光利息就接近千万的时间在她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看好他的。”起码不会让这个傻弟弟被骗钱就是。
这边的赵亦见女人应下，松了口气，他抬起手看了眼时间，还有五分钟就要到下一个场次了。
“那你们就好好去玩吧。”他开始赶人了。
“我听说今晚C市有拍卖会，提前给你放三个小时假，刚好小李那边的进度有些慢，你和皇后的对手戏只能放在明天。”
话音一落，姜浅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赵导大方，我血拼时会记得你的好的。”
要知道她下飞机后这么多天一直窝在影视城，连个四处走走的时间都没有，现在回酒店刚好可以化个妆洗个澡，再去市中心商场消费一下，买完东西直接奔去拍卖会现场...
姜浅的脑袋在此刻神游太空，明明人还坐在片场的小蓝椅上，精神却已经实打实飘到了各家大牌的试衣间里。
她在欣喜的笑容中和赵亦以及同组的演员们到了别，喜笑颜开地找到化妆师去了造型，然而正当她准备拨通时星祁电话的时候，一个陌生号码率先一步打了进来。
姜浅本能性的想拒接，却突然想起池薇说要替她找经纪人的事情。
女人修长的手指点在屏幕上，“喂？”
电话接通，对面传来的是男人清朗好听的声音，“你好，请问是姜浅姜小姐吗？”
“是我。”
“姜小姐好，我是星娱的徐子一，池薇小姐跟我通过电话，听说您目前正在C市拍戏，有时间出来一趟吗？”
有，当然有时间。
应该说面对正事时的姜浅永远时间充裕。
不过她承认，她内心那颗想要购物的种子刚刚稍稍动摇了一下，然而当对方说出是专门从A市飞过来找自己的时候，姜浅又改变了想法，决定尽快和来人见上一面。
女人匆匆忙忙在化妆间卸了妆，也不说去远的地方了，直接将见面地点约在了剧组酒店楼下的咖啡厅里；姜浅随后自己打了个出租车回去换了身衣服，之后在第二次接到徐子一电话后下了楼。
天空中此刻还微微飘着些小雨，偶尔还有一两道闪电，现在才不过下午三点钟的时间，阴沉的仿佛像是太阳落山后的冬夜。
换上了一身YSL的春夏职业风黑色短裙，脚踩八厘米的CL肤色蕾丝铆钉高跟鞋，短发飘逸的女人将透明雨伞插在了咖啡厅门口的伞框里，接着推开了那扇小门。
门上挂着的风铃响了两声。
她朝着不过十五平米的空间望去，除了向她问好的老板娘以外，里面只坐了一个客人。
身穿西装的男人竖着背头，坐姿端正，一双皮鞋擦得锃亮。
男人在听到高跟鞋声后放下了手中的报纸，站了起来。
“姜小姐您好。”
他完全起身后竟然比一米八几的时星祁还要高，姜浅估不出具体，只觉得他那两条长腿比桌子还要长。
这究竟是找了个经纪人还是找了个男模？
池薇不靠谱这五个大字瞬间打在了姜浅的脑门上，她一边陷入怀疑，又一边告诉自己千万不能以貌取人，最终在猜疑中握上了徐子一的手。
当然，在她打量徐子一的时候，这位经纪人也在观察着她。
男人主动替姜浅拉开凳子，接着递上一张名片，望向女人的目光里有说不出的满意，“姜小姐请坐吧，之前在电话里介绍过了，我就不多说了。”
五官明艳，身材端正，气质优越。
是个好苗子。
“您的个人情况我大概了解，现在方便询问一下您对于工作上的打算吗？”
“让我先来问问你吧。”姜浅笑着摇头，将手包搁在了面前的小圆桌上，“你需要多久能让我火起来。”
她说完后翘起腿，主动占据了话语权。
“以姜小姐您的条件，两年。”
徐子一这样答道，但姜浅却唔了一声，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我手里的这部剧是自己试镜通过的。”
男人顿了顿，“在演技达标的情况下，一年半。”
“要是我想在一年以内爆火，你觉得有可能吗？”
徐子一没有说话，他抬眼仔细观察着姜浅的面部表情，对方身体微微前倾，说完后笑眯眯地看着他，随意的姿态仿佛像是跟他开了个玩笑。
但他还是认真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前些天我在微博刷到了姜小姐的照片，就差推这么一把。”
照片，又是照片。
今天那位小宫女也提到了照片，多半就是开机时拍的那几张，姜浅一直没有看到，这下子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窗外的雨滴哒哒落下，咖啡厅内播放着门德尔松的《春之歌》，轻快且有富有生机感的流畅琴音从唱片机中缓缓流出，让人不自觉全身心放松下来。
吧台边上的老板娘刚好切下了新的柠檬，替姜浅端上了一杯柠檬水；她礼貌地说了声谢谢，收获了对方更加欣喜的笑容。
姜浅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甜的。
“既然你是微微介绍过来的，那我相信她的眼光，不过要是签约的话，你准备同时带几个人？”
“目前我手头的艺人都已经转接了出去，只在接触姜小姐。”徐子一谈笑自若，“不知道你对我的条件还满意吗？”
干得漂亮，池薇微！
姜浅心中给池薇竖了个大拇指，完全把之前吐槽过她不靠谱的事情抛掷脑后。
“还不错。”但她却随意说道，“就是当经纪人可惜了，不考虑换个行业？”
这五官标致身材颀长...姜浅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些不对劲，“我的意思是，当明星出道也是可以的。”
她已经开始尴尬了，生怕对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不过男人对此似乎毫不在意，甚至还认真地解释了一番，“我觉得养成系比较有意思。”
“不过姜小姐想要在短期内火起来，对之后的安排和路线有没有什么打算？”
姜浅坐直了身子，“还是要以演戏为主，尽可能接一些质量高的剧本，综艺活动我不排斥，时尚资源也要接触，其余的你看着安排就好。”
她没有留多少空间，但这一点倒是和徐子一的想法不谋而合，他参考了一下公司其他的艺人，出了个主意。
“最近的真人秀节目比较火，我会找到一档适合你的，人设方面则可以朝着富贵花方向发展，娱乐圈有不少人走这个路子，我想姜小姐不会被她们比下去。”
徐子一这话说得很客气了，事实上，姜浅不但不会被比下去，甚至有百分百的可能性会在一干人设当中脱颖而出。
毕竟营造出来的东西和真的总是有些差别，富贵花，对于她来说就跟日常差不多。
见姜浅同意，徐子一提出了他的最后一个问题。
“姜小姐您排斥炒作CP吗？”
姜浅摇头，“这个可能不太方便，微微没有告诉你我目前是已婚状态吗？”
《春之歌》播放到了尾声，舒伯特的《天鹅之歌》缓缓响起；徐子一没忍住歪了下脑袋，这个动作配上他一身西装显得格外滑稽。
来的时候池薇只告诉他姜浅是个身价堪比星娱的大小姐，她结婚这事儿可是一点都没透露。
“这...”
见徐子一有些为难，姜浅安慰道，“但是不用太过在意这个部分，我应该很快会走离婚程序，提前告诉你只是希望如果到时候万一有消息流出，你能提前做好准备。”
“我想既然在谈合作，稍微露点底也没事吧。”
打开窗户说亮话的方式总是正确的，徐子一稍微冷静过后，提出了一个新的想法。
“既然这样，姜小姐方便和先生说一下这件事吗，包括你现在在拍的《崇安》，只要有合适的CP运营，是一个能快速火起来的方法。”
“我要离婚的对象是时奕州。”
姜浅一个直球打了过去，徐子一再度陷入了沉默。
看着面前西装革履的男人脸上稍显宕机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姜浅觉得有点爽。
除了钱之外，这是时奕州唯一能带给她快乐的时候，她甚至还沉声补了一刀，“我不太觉得他能接受这件事。”实际上已经在憋着笑了。
徐子一觉得自己喉咙有些干，“那炒CP的事情就作罢吧...我们这边不会主动去炒，如果有苗头也会尽力...尽全力往下压。”
“好。”好搞笑。
两人最后又闲聊了一些性格上的问题，时间匆匆过去，咖啡厅外面的天也越来越阴。而在墙上的挂钟转了一圈之后，两个人的‘谈判’终于到了最终阶段。
要是说先前徐子一来C市，多数原因是因为董事长的吩咐，但经过来回的几番拉扯，他倒是认真了起来。
姜浅这个人外形出色，能力不错，对时尚也有足够的敏锐度，更重要的是她确实想认真地在娱乐圈闯下去。
他那句话不是骗人的，姜浅能火起来，真的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姜小姐您愿意进星娱吗？”
问完这个问题后，男人静静等着她的答案。
姜浅没有拒绝，“你说，星娱会花多大力气捧我啊。”
“不瞒您说，我上一个带的艺人是姚初。”
一个原本浑身污点的艺人，却在徐子一的运作中变成了业内如今最火的小花，甚至还成为了高质量影视的口碑象征。
这确实是星娱、或者说是池薇所拿出来的最佳诚意。
姜浅举起半满的柠檬水杯，敬了一下。
“让你放弃她来带我，真是不好意思。”
“哪里的话，我还等着姜小姐您站在行业的最高处呢。”徐子一淡淡一笑，两个杯子碰在了一起。
“说得不错，今年的年终奖多发你百分之十。”
“不知道姜小姐您说的工资大概是指？”
姜浅摇头晃脑，接着拾起桌上插着的笔，随手在徐子一的那张名片上写了一个数字，又递回去给他。
看见名片上数字的男人挑眉，接着重其事地把东西收了起来。
“合同会在三天后拟好，合作愉快，未来之星。”
姜浅笑着起身，将一张百元大钞压在了吧台上。
在高跟鞋的哒哒作响中她突然回眸，“合作愉快，未来之星的经纪人，今晚就跟女明星一起出席C市的拍卖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