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chapter 57
翌日清晨六点五十, 闹钟“叮里当啷”地在床头柜上响起来,斯悦用被子把头捂住,想到今天有课, 睡意立马就散去了一大半。
他跪坐在床上, 双眼无神地看着窗外,屋内温度比屋外高,几面玻璃上都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水汽。
毛毛细雨像一层白色的细纱从云端铺陈下来。
斯悦动了一下,昨晚重新被灌入的黏液淌出来了一点儿,他红着脸, 有些郁闷地先爬到床头柜把闹钟摁掉了,室内重新安静下来。
陈叔在房间外叩响房门。
“阿悦少爷, 该起床用早餐了。”
斯悦应了一声好。
浴室的花洒声响起, 热腾腾的水雾瞬间包裹了少年的身形。
斯悦只把多的弄出来了, 想到昨晚白简的叮嘱,他动作稍微轻了点儿,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第二次变得要比之前顺利和熟练多了。
黏液对人鱼的皮肤起保护作用, 自然界也有其他动物身体外层会覆盖一层黏液, 很难用清水剥离冲洗干净。
走下楼梯的时候, 那种不适感仍旧没有完全消退——黏液附着在他体内,薄薄的一层。
“你不是九点上班?”斯悦在看见餐桌前坐着的白简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对方穿着家居服,头发没有打理, 戴着很不显眼的黑框眼镜, 传递给人的气息更加内敛客气了。
白简将煮好的粥推了一份到斯悦跟前, “天气不好, 我准备留在家中办公。”
白鹭用手抓着螃蟹,“我也不出门。”
还要去学校上课的斯悦突然哽住:“......”
青北的天气是国内城市中数一数二的差劲,现在已是三月底,阳光明媚时宛如盛夏时节,一落下雨,仿佛又倒退回了腊月寒冬。
斯悦看着壁炉里重新燃起来的柴薪,知道想拉白简一起和他在这个坏天气共沉沦的可能性是不太大了。
他用勺子在粥里搅来搅去,粥里不见多少米粒,用肉蓉熬得很是粘稠,搭配着爽口的小菜,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我送你去学校。”在斯悦站起来离开餐桌时,白简也放下勺子跟着站了起来。
斯悦接过陈叔递过来的外套,一边穿一边说:“你不觉得很不划算吗?”
白简看着他。
斯悦总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逻辑用来解释他认为的“不划算”。
“斯江原都很少接送我,因为对于你们这样的人来说,将时间花在接送学生上学这种事情上面,很浪费,两三个小时,够你赚一大笔了。”斯悦是真的这么认为,家里有司机,他不用白简时刻跟着自己。
怎么白简和他的黏液一样黏人。
但斯悦只敢在心里这样悄悄想,不敢说出来。
虽然白简看起来脾气温柔好说话,其实规矩很多也很严格,在那方面的事情上也很强势,斯悦不是怕他,他现在还打不过白简,不能自找罪受,等以后他变成人鱼了,他就反攻。
白简替斯悦挑出折起来了的衣领,抚平,一颗颗帮他系上扣子,扎上腰带,之后抬眼笑道:“我的钱已经够用了。”
斯悦看着他,“一个合格的企业家不能说这种话。”
白简笑着揉了揉斯悦软乎的发顶,“谁和你说的这些歪理?”
斯悦弯腰拉开鞋柜,在球鞋和帆布鞋之间犹豫了一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他身侧伸过来,拿走了帆布鞋旁边那双运动鞋。
白简将运动鞋放到斯悦的脚边,“学校很多地方有积水,我不建议穿帆布鞋。”
斯悦动了动脚趾头,“那我还能穿人字拖?”
“......”
白简没说话,目光平静地看着斯悦。
斯悦心里一紧,踢了拖鞋就把白简挑好的运动鞋换上了。
陈叔将伞递给斯悦一把,又撑开了一把伞,送到了白简手中,末了,缓缓道:“凡西教授说下午两点会到。”
白简“嗯”了一声,看向斯悦,“走吧。”
斯悦走在白简的伞底下,边走边把陈叔给自己的伞塞到了书包里,他拉上拉链的速度逐渐慢下来,“凡西来做什么?”
“谈谈合作。”白简笑意莫名,“有钱一起赚。”
“......”斯悦才不信,白简刚刚还说他钱已经够多了。
“既然疑心,为什么不直接问?”斯悦问道。
院子里的花经过昨晚的暴雨,又得重新休整,那些爬藤被吹得歪斜在墙角,流水从沟渠中哗啦啦淌向排水处。
毛毛细雨不是垂直落下来的,它斜着飘。
斯悦的肩头不知何时湿了一小片。
白简将斯悦揽进怀中,手掌挡在他的肩侧,徐徐回答斯悦的问题,“凡西不是鲁莽的人,七所也是青北科研人才最多的单位,他们所有的项目都是合法的,也是经上同意,拿到了实验资格,各项实验标准也达到了文件下达的及格线。”
斯悦手指被风吹得有些僵硬,“你是说,找不到漏洞?”
“目前来看,是这样。”哪怕面对的只是一只不到二十岁的人类崽子,白简也不会刻意渲染夸大自己和白家的能力,他坦荡地告诉斯悦,他不是无所不知的。
第七所不愧是研究七所中的首位,每年获批的实验项目是最多的,研究的实验项目也十分受重视,而一些普通员工没有获知和参与资格的机密实验项目,也只有七所有资格承应。
不像三五研究所,研究的尽是一些没什么用处的玩意儿,比如怎么让扫地机器人跑起来,再比如怎么让煎蛋的平底锅能自己将鸡蛋翻面。
“那怎么办?”斯悦眸子微微睁大,“那不就麻烦了吗?”
连漏洞都找不到,就算发现了有不对劲的地方,对方的所有手续都一应俱全,所有试验也得到了准许,其他人也是没有资格插手去管的。
司机已经将车停在了院门口。
白简将斯悦送上了副驾驶,他举着伞,眉目清隽温和,“阿悦,如果最后查出来,于人鱼和人类没有太大的危害性,我就不会再参与了。”
世界上的阴暗角落多不胜数,这些都不属于白简的责任范畴,也是无法完全清除干净的。
斯悦明白白简的意思,他系好安全带,“知道知道,我去举报就行了。”
白简笑了一声,关上了副驾驶的门。
快到学校,路上学生都打着伞,挤挤攘攘,水泄不通。
斯悦让白简把车就停在校门口,不用开到教学楼,“说不定还没有我走过去来得快。”他一边说,一边解开了安全带。
“咔哒”一声。
白简锁上了副驾驶的门。
斯悦推了一下车门没推开,回过头,“干什么?”
人鱼潮湿的吻朝斯悦袭来,斯悦背靠在了车窗上,他紧张地用手指抠住副驾驶的椅背,睫毛也无措地上下扑腾。
“外面全是人......”他小声说,雨水砸在伞面的声音,学生路过时的打闹嬉戏声,鞋面踩进水洼,水花四溅的声音。
斯悦恨自己现在的听力变得这么好,他只要用心听,感觉想要听清更加微小的声音,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白简把他的脸拧正,“他们看不见。”
白家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车,能从外面看清车内在做什么的车,只能是敞篷。
停在校门口的车不少,加上雾气未散和淅淅沥沥的雨,没人会注意这辆黑色的轿车。
斯悦接吻功力不太深厚,他直往座椅底下滑。
第一次滑下去的时候,白简温柔地把它扶起来,第二次滑下去的时候,人鱼的耐心用尽,它将座椅调平。
人鱼的舌尖触到了斯悦喉间,斯悦不可思议地瞪大眸子,挣扎起来,他手腕被按住,下巴抬起来,更加方便被亲吻。
离上课还有二十分钟。
车外的喧嚣声不绝于耳。
斯悦揪住自己的衣服,靠在已经扶起来的座椅里,眸子一片被逼出来的水汽,他咽了咽口水,满眼戒备地看着白简。
白简重新戴上眼镜,看着斯悦红润的脸,伸手过来捏了捏他软乎的颊边肉,说道:“怕了?”
斯悦点头,又摇头,“等我变成人鱼,我也这么亲你。”
白简一怔,随即笑道:“好。”
斯悦低头系好腰带,绑了一个丑陋的蝴蝶结,拎起书包,“那我去上课了,我昨天自己开车来的,车还在学校,所以你下午不用来接我,我和程珏还要去三所报道。”
斯悦觉得自己是个大忙人,行程真满。
而白简就是在家等他宠幸的男朋友。
这么一想,白简那些过分的亲吻行为,也不怎么过分了,他乐意宠着白简。
白简看着斯悦撑着伞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
-
程珏此刻正坐在座位上跺脚,他一边跺脚,一边背书。
斯悦收了伞,将伞立到墙边之后走进教室,看见程珏浑身紧绷的样子,“怎么了?”他随口一问,在椅子上坐下,拿出今天上课要用的专业书。
“解剖今天要随堂测验,低于八十分的就没有参加期末考试的资格了,直接挂科。”
斯悦翻书的动作顿住,“这也能叫随堂测验,这是提前的期末考试吧?”
“差不多可以这么说吧,”程珏看着树上密密麻麻的笔记,一个脑袋一百零一个大,他见斯悦不慌不忙,“你不害怕吗?”
斯悦一本正经地点头,“怕,我怕写到一半,笔没水了。”
程珏:“......”
随堂测验不会提前通知,还是学委从隔壁班那里得到了消息,跑来在班群里说的。
但是现在距离上课只有十分钟了。
十分钟,背完一百页的内容。
程珏拍拍脑子,“看来我这智商还是不够高哇!”
斯悦见他这么苦恼,顿了下,把书推过去,“你背我书上的重点吧。”
“有什么区别吗?”程珏抓着头发,“我们难道不是同一个老师教的?”
斯悦慢悠悠说道:“我的重点是白简划的。”
“......”
程珏呼出一口气,两口气,三口气,最后一把抱住斯悦,“宝宝你知道吗?我快要被你感动到哭了!”
白简修过人鱼的临床专业,斯悦觉得白简的想法可能是靠别人不如靠自己,反正活着不死,还不如找点事做,充实自身。
而白简所谓的充实自身,就是从本科刷到了博士后。
也难怪那么多人对白简恭恭敬敬,跟对待自己祖宗似的,白简的确不是一个俗人。
他将斯悦的专业书从头到尾都划上了重点,虽然不管是人类患者还是人鱼患者不会挑着重点生病,但是老师会挑着重点考,有没有重点,都取决于老师愿不愿意告诉学生而已。
斯悦在学习上是有天赋的,不然也不可能在高中用一年的时间就从倒数考到了青北大学,但在非必要的事情上,他懒得花一丝时间去思考。
有条件能不动脑子,就不动脑子,斯悦是个享福的少爷命。
老师踩着高跟鞋走近老师,将手里的试卷重重地放在了讲台上,试卷一边分发,她一边在上面讲话。
“所有的书都收起来,手机也收起来,不要交头接耳,考试时间四十五分钟,下节课继续上课。”
四十五分钟能做完的试卷,难度应该不会太大。而他们又才大一,连专业的门槛都没完全踏入,刚上了一个月的课而已。
斯悦在试卷上写了名字,浏览了一遍题目——其中五十个是选择题,五个填空题,剩下的全是简单题。
老师的四十五分钟,应该是以为学生可以不假思索写下答案的四十分钟。
但凡在一道题目上磨蹭太久,四十分钟就不够用。
有些题目的答案模棱两可,好像是专门为了搞他们出的题目。
斯悦是卡着点做完的,他刚放下笔,下课铃声就响了起来。
人鱼听力灵敏,斯悦毕竟还在转换中,没那么敏感,而全神贯注写作业的其他人鱼同学,则是被突然响起的铃声吓了一大跳。
老师示意每列的第一位同学从头到尾地收起试卷,没做完的就不收了,留着回家垫桌脚。
听见老师这么说,很多人不管写没写完都把试卷交上去了。
斯悦和程珏在最后一排,没那么着急。
程珏还在满头大汗地奋笔疾书,斯悦扭头看了他一眼,发现对方连耳鳍都冒出来了——程珏的耳鳍是淡绿色的,此刻他的耳鳍很紧张地竖着。
“......”
斯悦被吓了一跳,而后憋着笑趴在了桌子上。
程珏现在没时间去问斯悦在笑什么,收试卷的同学慢慢走了过来,程珏最后一道题只写了一半也只能交了上去。
女生看着程珏露出来的耳鳍,一时无言,“程珏,你的耳鳍露出来了。”她提醒道。
也不止是程珏,班里还有几只人鱼也出现了这样的状况。
因为情绪太紧张,心态不算好,二十来岁的人鱼本来就年轻气盛,没那么强的控制能力。
程珏捂住耳鳍,看向斯悦,“艹,我都不知道!”
他心情平复下来,程珏的耳鳍收了回去,他有些无措地问斯悦,“你都看见了?”
斯悦支着下巴,点点头,“看见了。”
“很丑吧?”程珏把手放在桌子上,十根手指头绞在了一起,“好多人不喜欢绿色的。”
“不丑,”斯悦想到刚刚看到的绿色耳鳍,像淡绿色的海藻的颜色,清爽干净,“挺好看的。”
程珏觉得斯悦是在安慰自己。
人类是不能明白人鱼族群那分明的等级制度的。
“那个,”程珏看了看四周,屁股慢慢挪到了另外一把椅子上,和斯悦保持了一个空位,顶着斯悦疑惑的眼神,他说,“你身上,人鱼味道特别浓,还是那种很凶的人鱼留下的味道。”
斯悦保持闲适的姿势不变,他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从昨晚白鹭主动和他保持距离开始,“那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我之前在背书嘛,后来又考试,我太紧张了,现在一空下来,我汗毛都竖起来了。”以为斯悦不相信,他把衣袖撸起来,放到桌子给斯悦看,以证明自己没有撒谎。
是真的。
汗毛都是竖起来的。
斯悦收回视线,问道:“人鱼还有汗毛?”他以前没有注意到过这种细节。
以为斯悦会问什么很严肃的问题的程珏:“......”
“有啊,我们是人鱼嘛。”程珏加重了“人”字的语气。
“不过,宝宝,你能告诉我,你身上的味道是哪里来的吗?”程珏小声问,“是白简先生留下的吗?”
“嗯。”斯悦不可能说更多了。
“白简先生好凶啊。”程珏感叹道,不过这也正常啦,虽然白简先生温柔儒雅,可他本质上是他们人鱼族群中最厉害,最受敬重的,这和性格无关。只有最软弱没用的人鱼,味道才没有任何攻击性。就像他一样。
“下午我们去三所报道吧,”程珏从书包里抓出一把糖果放到斯悦的桌子上,“给你吃。”
斯悦不爱吃甜的。
“谢谢。”他动手剥了一颗,是梅子味儿的,好吃。
甜度不高,所以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
斯悦将彩色的糖纸重新裹起来,缓缓道:“到时候你不要告诉别人我已婚,也不要告诉别人我和白简认识。”投去的简历里没有说明是否单身,第三所是一处被故意遗忘的研究所,那里的实验人员都是被发落过去的,年岁不小,外界很多消息他们都可能不太清楚。
虽然说白简和斯悦的事情在网络上人尽皆知,青北许多人也知道,但没人会把别人的家事整天挂在嘴边念叨,网上的热度也早已经沉寂下去。
斯悦只需要做一个低调的见习生,不引起他人关注就可以了。
程珏不理解,“为什么?”不报第七所就算了,还真不靠后台呀。
斯悦揉了揉脸,“我想靠自己,不想靠白简。”说出这话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丢人,因为他从很早开始,就已经各种在靠白简了。
不过程珏相信了,他甚至很崇拜,“宝宝真厉害,我也要向你学习。”
斯悦又剥了一颗糖,塞进嘴里,耳朵的温度慢慢升高了。
下午时,雨停了。
斯悦去了辅导员那里一趟。
“没想到老张的动作那么快,昨晚连夜写了报告交给了院长办公室,今天一大早,处分就下来了,”辅导员孟行止把盖了青北大学和经管学院公章的公告展开给斯悦看,“经管学院和医学院的公告栏已经贴上了,这份给你看看,你拍个照,跟白简先生说一声,我们可是听他安排做事的啊。”
斯悦掏出手机,对着那份文件拍照的时候,嘀咕道:“白简又没说什么。”
“嘿你这倒霉孩子,”孟行止把文件抻平,“昨晚白简先生那态度,不开除他能松口?”
斯悦假笑了一下,“你们可以争取一下。”
孟行止:“每多说一句,白家每年就少给学校投一个亿,这个损失,我和老张可担不起。”
听见这个数目,斯悦咂舌,“白简每年给青北大学这么多钱?”
“白简先生很重视教育,也很疼爱学弟学妹们,不然你以为青北大学的条件为什么这么优越?我们医学院更甚,那教学楼的地砖都是名品!”孟行止的年纪还没有蒋云蒋雨大,当了好些年的辅导员了,在人鱼里边还是很年轻的。
吴岩和刘之恩还是倒霉,其实人鱼和人类的矛盾从一开始便存在,但求同存异是现如今最明智的生存法则,有矛盾是正常的。
只不过他们说的人恰好是白简,恰好又被斯悦听见了,恰好斯悦又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恰好白简又是把斯悦当成眼珠子一样疼。
两人自己将铡刀送到白简的手上,白简在有关斯悦的事件里,扮演的从不是一位好说话的上位者。
“那两个孩子的家长也来过了,在办公室里各种哭,”孟行止抹了抹眼角,“他们硬是要见你,我没让,这事儿说大可大,要是捅到了外边去,说我们青北大学的教育出了问题,鼓动学生搞物种歧视,那可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斯悦将手机装进口袋里,“我知道,我不会和别人说起这件事情。”
孟行止一笑,“真是聪明,难怪白简先生喜欢你。”
斯悦眼神怪异地看着孟行止,“辅导员,您一个老师,这么说话不合适吧?”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孟行止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瓜子,塞到斯悦手里,“说得老师就不是人似的。”
孟行止在学校的风评很好,他带的每一届学生,对他都是零差评,毕业的时候都是嗷嗷哭,两眼泪汪汪地离开学校。
斯悦揣着满满两大兜的零食走出孟行止的办公室。
从铁架子楼梯上一下子,过了转角,一个熟人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内。
斯悦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
江识意把烟灭掉,“谈谈吧。”比之前要瘦了一些,五官的棱角越发分明,哪怕是笑,也带着无法忽视的冷意,看着也比之前要成熟了许多。
短短半个月,斯悦就觉得江识意好像彻底丢掉了和他们几个人的过去,变成了一个令他觉得十分陌生的人。
按照正常的剧情发展,十分钟后,斯悦应该和江识意一起出现在学校某家咖啡厅内。
但斯悦毫不留情面,“没什么好谈的。”
江识意跟在他后边,一言不发。
斯悦余光瞥见江识意翻飞的衣角,踩在水中的球鞋,那双鞋还是上次江识意过生日,他送给江识意的。
斯悦停下脚步,转过身,“你要说什么?就在这里说。”
江识意怔了一下,笑容有些苦涩,“就是好久没看见你了,来看看你,你同学说你在辅导员办公室,所以我就过来了。”
斯悦两只手都揣在兜里,他把一包锅巴悄无声息地捏碎,“你前几天和周阳阳他们打架了?”
江识意脸上还有伤。
江识意目光落在斯悦脸上的淤青上,“你不也打架了?”
斯悦:“......”
斯悦:“我打架跟你们打架不一样。”他的伤不重,昨天晚上白简已经帮他处理过了。
斯悦懒得和他绕弯子,他直视江识意,语气冷淡,“你要忙,我们不会挡你的路,你瞧不起我们这种人,我们也高攀不起江少。”
“所以你没必要来看我。”斯悦被不少人骂过死富二代,游手好闲,废物,但他没想到,有一天会听见自己兄弟说自己是吸血虫。
江识意目光平静地看着斯悦,耐心地听他说完,而后讽刺道:“斯悦,你现在眼里只有白简,其他任何人你都无所谓了,是吗?”
“?”
斯悦皱眉,“你扯白简干什么?我们的事和白简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江识意冷笑一声,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突然向斯悦走近,两个人的距离近得仿佛快要贴在了一起,他比斯悦高一点儿,他垂眼看着斯悦,“你说我变了,你自己呢?你家里遇到麻烦,为什么都没和我们说一声,三十个亿而已,我可以想办法,你从头到尾有想过找我帮忙吗?”
“你从哪里去弄三十个亿?”斯悦不慌不忙,一毫米都没退,“三十个亿只是保守估计,衍生出来的损失远不止这么多,江识意,你别站着说话他妈的腰不疼。”
况且,他又不亏,多划算,还赚了一个白简。
“我不想和你打口水仗,你随便吧,”斯悦退后一步,他看着江识意半晌,又道,“你投资的M项目,趁早收手吧,项目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江识意眼里的哀痛散去,又变得冷淡漠然,“白简告诉你的?白简说什么你都信?”
斯悦忍了又忍,忍不住了。
他一脚踹在江识意的腿弯上,“白简白简白简,你有病吧,什么都去扯白简。”
江识意一动不动,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他早习惯了斯悦的臭脾气,没什么耐心,说几句就炸毛。
“是因为白简是人鱼,所以你才选择他的?”江识意看着斯悦,心脏早就碎成了粉末,他要是早知道,要是早知道,就好了。
斯悦和白简之间一定是假的,一定不是真的。
斯悦已经懒得和江识意说话了,他敷衍道:“因为他有钱,行了吧。”
“......”
江识意笑得十分勉强,“你不是这种人。”
“你管我是哪种人,江识意,我提醒你收手,是因为我们曾经是兄弟,你怎么选择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已经仁至义尽了。”斯悦看着江识意油盐不进的模样都头大,他说完后,不愿意再多留一秒,转身便走。
江识意的一句“曾经?”散在了冰冷的空气中。
-
下午四点,浓雾聚集在青北城市上空,经久不散。
雨倒是已经停了。
蒋雨敲门过后,进来会客厅把一份录音放在桌子上,点开播放。
“是因为白简是人鱼,所以你才选择他的?”
“因为他有钱,行了吧。”
“......”
蒋雨有些尴尬,“是匿名发到我的工作账号上的,我测过,是阿悦本人说的,确定之后我就拿过来给您了。”
白简在一份文件上签下名字,合上文件夹递给蒋雨。
蒋雨接到手中。
白简支着下巴,钢笔在黑色的办公桌桌面轻轻点着,温润的眸光隐匿在书架映下来的阴影中,良久,他轻笑出声,“和阿悦说话的人是谁?他好像惹阿悦生气了。”
蒋雨觉得这不是重点。
白简将录音文件点击了保存,“虽然不可信,但是可以存下来,等阿悦回家后放给他听。”
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