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
叶绿素带着左裕云走了。
从岛的背面离开, 就不用直面天上的恐怖雷霆。
a3估计，他们两个大约三十分钟后就能到达庄园面见医生。
在确定他们的安全后，a3就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目盲的叶屹川身上。
在此之前, 其他嘉宾包括节目组的工作人员, 都没有人选择一定要登上飞机。
就算是最开始显得特别丧的蒲枫，在叶屹川表明将会留下后，也不再说任何丧气话。
他们对叶屹川的信任来得奇怪，却无比真实。
黑暗的环境中, 有一点防水功能的太阳能小灯, 成为了海岛目前仅剩的唯一光源。
大雨下得越发汹涌，从始至终都没有发声的乔颜，现在依旧无声。
——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符合她迷妹的身份。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她已经不再关注叶屹川, 而是她的精神一早就已经被世界意识侵/入。
无法屏蔽, 无法忽视的声音, 不断地在她脑海里说着：
【都是因为你, 这一切才会发生……都是你的错, 才会让这个综艺完全毁掉。】
【如果没有你，世界会变得比现在更好！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乔颜如婴儿在母体中的姿势蜷缩着自己。
被世界宠爱是所有人都想要的，可是被世界憎恨……
也没人愿意承担。
叶屹川假装自己还能看见。
他左右转了转脑袋，像是在环顾周围。
“看”了一圈后才说：“大家看看身边的人，互相报一下名字, 免得有人遗落了。
可以的话, 两两拉住手, 一起抱着木头。这样就算海水涨上来了，也有彼此支撑。”
夏半雪听到这话, 像是心里有了主心骨似的, 去拉始终蜷缩在地的乔颜。
她用力一拉才发现乔颜因为不知名的痛苦, 一只手的指甲全部插进了另一只手的手腕里。
“乔乔颜？你怎么了，不会也生病了吧！”
夏半雪顿时脸色变了。
叶屹川向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
他微微弓着腰，强行忽视了那种因为无法视物所产生的，每踏出一步都有一种即将踩进深渊的感觉。
“让我看看。”叶屹川声音嘶哑地说。
叶屹川试探地伸出手，向乔颜所在的方向摸过去。
直到指尖碰到对方已经湿透的头发，叶屹川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还没死就代表问题不大。
叶屹川又伸出手，这次他稍稍用了些力气按着乔颜的脑袋。
叶屹川觉得乔颜应该不是处于昏迷状态。
而是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发声，故而直接三言两语将她打成了黑暗恐惧症。
“别怕，大家都在这里，外头就算黑一点也没关系，黑暗没什么好怕的，等下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安心。”
叶屹川不断地轻按着乔颜的脑袋。
世界意识为了不让自己死，必然会全力保护叶屹川。
而那些已经不再叫祂维持着的天灾，稍后也会随着时间的流转逐渐淡化下去。
但只要这些天灾的目的依旧是让乔颜去死，就代表危险还没有结束。
他的主动靠近，也仅仅是为了将那份保护力分到乔颜的身上。
尽管世界意识像是精分一样的，一边无限制地骂着让乔颜去死，另一边还得分出一小股力量保护她。
“想活下去，就好好地坚定住自己的意识。”叶屹川压低了声音。
他说出口的这句话，在雨帘的阻挡之下，只有乔颜一个人能听见。
一旦她的情况被其他人认为是疾病，在海岛淹没的那一瞬间，就是她被抛弃的时刻。
依旧是那些不断地抵触她，恨不得她去死的各种言论。
可当叶屹川清冷声音响起，被乔颜听见后，她就觉得，不管那个莫名其妙地在她脑海里说着要她去死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也绝对抵不上叶屹川的一句支持。
“活下去，就算被世界憎恨也要活下去。”叶屹川说，他的声音和雨水具有同样的温度，冰凉入骨。
叶屹川知道身边的乔颜没失去意识。
却绝对不会知道，此时此刻仅仅是他的这番话，就能让乔颜想着——在世界的憎恨下保持清醒地活下去，一定会很酷。
她还没有学会跳伞，也还没有学会潜水，更还没有拿到偶像的签名照，所以她凭什么在这里躺尸？
乔颜告诉自己。
直到叶屹川再度传来的一句话，一举让乔颜的眼睛完全睁开。
“我可是和祂说了，你要是死掉，我就自/杀的话啊。”
乔颜一下子从紧闭着双眼的状态，变为瞪大了双眼。
她恶狠狠地说道：“我看谁敢让哥哥大人死！”
然后就见叶屹川默默地补充完了下一句话：
“虽然目的只是为了避免让素素面临所有人都死了，只有她一个人活着的情况。”
乔颜：？？？
虽然但是……落泪哽咽.jpg
叶屹川看不到她那从愤怒狮子变成落泪小狗的表情。
却能想象得到。
一时之间不由得笑了起来。
那笑容如同玻璃花房绽放的众多名贵花朵，在一丝微不足道的灯光下，成为了乔颜将来直面无数困境，都能咬牙坚持走下去的有力支撑。
偶像的力量大概就是这种。
……虽然她的偶像是个妹控。
总之得活下来再说！
海水逐渐将可以站立的地方完全淹没。
天空不断向下倾泄而来的雨水，像是根本不可能结束一样，仍在为大海的怒火添砖加瓦。
世界意识真的会好好保护自己吗？
所谓的谈判对那种存在来说，是否又会被当成威胁？
人在直面自然天灾的情况下总会脆弱，叶屹川也不会例外。
冷静不过是明白，除了冷静，所有情绪在这种环境中都不会存在任何作用。
不冷静就只会是双倍的无用。
叶屹川想着想着又笑了。
他语速缓慢地说：“突然有点想说遗言。”
乔颜像是听不到脑海里那些不断叫嚣着让她去死的话一样，听到叶屹川的话后，她只能用力的拍了拍水面，表达自己的不满。
“小C都能说出‘我曾直面死亡现在仍然目睹’这种话，作为她哥的你，难道不应该说些更帅气的话吗？”
说什么遗言！
叶屹川嘴上的笑容弧度看起来更大了一些。
“好吧。”
“那句帅气是一辈子的话，果然是世界的真理。”他说。
但与其说完各种帅气的话之后死去，什么都不说应该会很帅气。
【我不会让你死的。】
叶屹川心底出现了完全陌生的，略显稚嫩的声音。
那声音听起来像是七八岁小孩的声音。
【绝对绝对绝对，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这话听起来不太像是说话，反而让人觉得是心声。
叶屹川漫无边际地想着，直到那道声音多了个看似多余的尾缀。
【父亲。】
【a3？】
叶屹川错愕地在心里想道。
【是我！】
a3激动不已。
【你可以和我联系上了？！】
叶屹川大脑运转很快，一瞬间就想到了a3成长了。
或许已经不能再用a3称呼，就是不知道它能不能接受得了a4。
有一种a4纸的即视感。
可怜的光脑并不清楚自己的老父亲在想些什么离谱的东西，它只是单方面地向叶屹川脑内传音：
【是的。我刚才觉得不能坐以待毙，所以就是自作主张地将以前积攒下来的认知度，全部用来提升智慧了。】
就像是婴儿长到一定的年纪，声带发育完成，也会跟随着长辈学会说话一样。
a3也是这样。
只不过它属于拔苗助长。
目前并没有办法像是真正的人类一样，可以彼此之间互相对话。
它只能选择单方面的联系叶屹川，且也只能联系叶屹川。
而叶屹川则可以选择是否要在心中回应。
如果叶屹川不选择主动回答，那不管他想些什么，a3都无法接受。
这种一切以叶屹川为中心的行动，也最是容易让他觉得触动的。
【那么a3，你是否愿意短暂地代替一下我这暂时不太愿意工作的双眼呢？】
【是！】
a3像是得到了大人给出的，寓意是夸奖的糖果一样。
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兴奋。
在海水即将淹没头顶的时候，天上的雨停了。
叶屹川仍然什么都看不见，但a3却能监测到所有人的生命状态。
现在大家都平安无事。
漩涡逐渐消失，海底的暗流也慢慢的平复了下来。
叶屹川隐约听到身边有人在喊：“有船来了！”
a3告知叶屹川：【是官方救援的人到了。】
这样就够了。
叶屹川干脆直接倒了下去。
他会潜水。
简单的游泳，当然也没有什么压力。
半躺在海面上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尽可能地减少体力消耗。
等救援人员真的到了，叶屹川也不必像溺水的人一样，去伤害唯一的救命稻草。
乔颜看到他半深半浅地漂浮在海面上时，人都快吓死了。
她单手抱着几根木头，另外一只手跟螺旋桨一样疯狂摆动地游到了叶屹川的身边。
“没事吧？”
半漂在那里的人没有给出任何回话。
乔颜红着眼睛，抖着手将手指放在了叶屹川的鼻子下方，才惊讶地发现这人不是出现了什么溺水或是干脆死了的状况，而是……
睡着了。
该说什么呢？
不愧是你！
不过这样，反倒让乔颜心里轻松了下来。
叶绿素不在，左裕云那个烧的脑子快熟了的也不在，偏偏叶屹川出现在了这里……
乔颜一边将几根木头压在了叶屹川的身下，一边又想着自己果然很坏，不然怎么能在这种情况下感到开心？
被哥哥大人亲自来救……
这是什么？
这是回头摔进地狱里都能坚强地爬出来，然后告诉所有人：“我对哥哥大人的爱，山海皆可平！”
来救人的人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乔颜脸不红心不跳……心还是在跳的。
只不过作为演员，当发现自己脸上有热度时，她第一时间就将这份温度降了下来。
“先把他拉上去！”
然而来救人的人，直接把两人都拉上去了。
雨停了。
天也晴了。
本次突如其来的意外，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
当叶屹川坐在搜救船的甲板上重新醒来坐起时，乔颜正在拿着个毛巾，对浑身湿透的他无从下手。
她想给叶屹川擦头发，又觉得不太合适。
想去的找蒲枫和柯玉翰，又觉得那两个人应该没她那么心大，刚经历这种海难，还能想着照顾别人。
于是乔颜硬是把自己纠结成了一团。
叶屹川无奈地应着a3指引的角度，将手伸向了乔颜手里捧着的毛巾。
乔颜看到他说“谢谢”的时候，甚至觉得此生无憾了。
叶屹川则是一边擦头发，一边想着怎么应付接下来一定会冲到这艘船上的叶绿素。
等待救援的过程和他预计的差不多，说是二十分钟，实际四十分钟才等到搜救船的到来。
直升机的返航时间预计也是四十分钟左右，再飞过来，直线距离会近不少……
叶屹川头发还没擦干，就听到了螺旋桨的声音。
船已经返航。
因为几十个人大多都待在海岛最高点的原因，这为搜救的工作带来了很大的帮助。
救援人员经过点名，确定没有任何人失踪，真的是所有人都处在同一位置时，还觉得惊讶不已。
不过正好。
一救一窝，连三十分钟的时间都不到，大家就全都到了船上。
已经有胆子大的开始叽叽喳喳地说：“我这算不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回头换个新手机我一定要氪个648，伟大的旅行者/阴阳师/御主/舰长永不屈服！”
“那你为什么不想着去买彩票？”
“买彩票是另类的赌博，人怎么能赌博呢！”
“……这就是你氪金抽卡不出货，然后继续氪的理由吗？”
“看，天上有飞机！”
“你看我信不信？”
“啊，是素素飞回来了。”叶屹川道。
只不过这次驾驶飞机的不是只有叶绿素一个，还有确认了路线安全后，怎么着也要一起来的助理。
当然还包括医生。
张颂词给左裕云打了一剂退烧针，挂上吊瓶让管家帮忙照顾，就和叶绿素非常默契地，一并直接冲进了飞机。
天大地大，现在最大的只会是不知道有没有生命危险的叶屹川。
叶绿素拉着绳索降落到甲板三米多高的位置后，就直接往下跳了。
她已经看到了不远处的叶屹川。
船上有很多明亮的大灯，坐在一处捧着毛巾擦自己头发的人，在叶绿素眼里，把所有人都衬托成了灰色。
张颂词安稳一些，在接触到甲板之后，也快步走到了叶屹川的身边。
他想说很多很多话，可最后说出来的也只有一句。
“阿川，你没事吧？”
还在这里肯定就是没事的，所有人都知道。
但只有经过叶屹川确定，好像才能给缺失了安全感的人心，带来一些安全感，和一丝安慰。
“没事。”叶屹川笑着说。
他是个不怎么吝啬自己笑容的人，也不会故作高冷的，始终保持着一种样子。
但充满了安抚味道的笑容，还是让动荡不已的人心平复下来。
叶绿素眼泪无声地落在了甲板上，乔颜手足无措地看着这一幕，她想安慰，又不知道该从哪方面开始。
叶屹川听到了这微小的动静，但他以为是那些救援人员身上的海水，滴在甲板上的声音。
a3告诉叶屹川的信息也只有：【左裕云已经得到了救助，高烧温度也降了下来。
节目组的所有人都没有出现生命危险，只有其中几个受了些轻伤，但也被随着搜救船行动的医生处理好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被强光照射，导致处于目盲状态的叶屹川。
要怎么和叶绿素解释？
这是个问题，但叶屹川不知道他抬头看张颂词做安抚笑容时，后者已经发现了他眼睛的不对之处。
“阿川……你的眼睛，看不见吗？”张颂词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像是被一大把沙子堵住了。
涩涩的，从缝隙里挤出来的声音听起来难听至极。
“没事没事，只是暂时的。”叶屹川没有伪装。
这也没有必要伪装。
被强光照射所产生的影响最多维持三到五天，如果是其他人，想必这会儿已经可以看见点东西了。
叶屹川之所以还需要经历那么长的时间恢复，也不过是因为视力太好，导致那一瞬间视神经接触太多，处理不了就干脆直接罢工。
“什么时候开始的？”叶绿素想到了叶屹川从直升机下来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模样。
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些不对了。
叶绿素当时只以为，那是单纯的生理性腿软而已。
现在想想才觉得可笑，叶屹川从来都是能轻易战胜生理痛苦的那类人。
“飞机还没停稳的时候，你就看不见了吧。”叶绿素自顾自地说。
“我怎么上飞机带着左裕云走的，你没看见。”她开始哽咽。
“其他人又怎么被救的，你还是没看见。”
“你都已经这样了……”
为什么还要和她交换？
叶绿素控制不住落下的眼泪，还是让叶屹川感受到了。
“素素我没事，过两天就好了，这只是被强光刺激到了，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而已。”叶屹川粗糙地解释着。
他伸出手抚摸着叶绿素的头发。
“没事没事。”男人的声音软和了下来，像是叶绿素记忆里很多年前父母刚刚过世，她一个人躲在被子里痛哭的时候。
他也是那样告诉她的。
“没事的，我们都没事。”
乔颜默然地听完了全场。
如果不是医生突然说，她都没发现叶屹川已经看不到东西了。
乔颜心里钝钝的，有种被细细麻麻的小针狠扎的感觉。
可能这就是心疼。
如果这不是现实，如果叶屹川只是单纯的一个故事中的角色，乔颜可能会说：为什么刀我。
可他是真实。
乔颜对着旁边的两个人说：“我们大家都已经到船上了，雨也停了，天也快亮了，不会再有什么危险的。
哥……叶屹川的眼睛问题不小，还是去医院用专业的设备检测一下看看情况。
眼睛要是出了问题，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坐飞机走吧。”乔颜说。
她笑着说。
除了叶屹川没有人知道世界意识仍然在她的脑海里拼命的输送着各种信息。
【都是因为你，所以他的眼睛才出了问题！你怎么不去死！如果你早早地就死了，这一切都不会发生，都是你的错。】
乔颜本来觉得自己能扛住的。
她想着，再恶毒的话，也比不上叶屹川的一个笑容。
理智告诉她，以现在的医疗技术，即便双眼直面强光，也不会造成一辈子失明……
但视力衰弱也是有很大可能发生。
一旦叶屹川像是医生一样，要戴一辈子的眼镜……
不管这次的海难究竟是什么原因，乔颜都不会原谅自己。
a3的面板上，乔颜的认知度直线提升，甚至一度达到了42%。
叶屹川看不见，a3也不会去说。
叶屹川向乔颜所在的方向伸出了手，他说：“你也一起。”
他没说他知道那种声音的存在，但乔颜却隐约知道，叶屹川就是知道。
人一个人的时候，会告诉自己什么都能扛。
可别人不算明显的关心，就能让痛苦的眼泪，无法自控地倾流而下。
乔颜捂着脸痛苦地说道：“对不起。”
“和你无关。”叶屹川没有去拉她。
他只是站在那里，站在那里告诉乔颜：“在海水淹没头顶的时候，我一句帅气的话都没说。
现虽然有点晚了，但总要补上。”
叶屹川露出清浅的笑容，还未升起的朝阳，先照亮了他头顶的云彩，一片霞光。
叶屹川认真告诉乔颜：“你扛住世界恶意的样子，真的很帅。”
虽然他因为眼睛的原因没有看见。
但被世界憎恨还能在逆境中坚强站起来，还能自我安慰似的说些骚话，已经足够棒了。
“所以，你可以继续帅气下去吗？”叶屹川被叶绿素拉着站了起来。
他的眼睛无法视物，但乔颜就有一种自己被注视着的感觉。
要得到回话的叶屹川追问：“可以吗？”
乔颜一时之间觉得，前路就算是悬崖，她都能坦然跳下去了。
“当然可以！”
“没有什么不可以！对于迷妹来说，偶像的安慰，永远都是世界第一！”
她收到了叶屹川的支持，叶屹川的安慰，还有叶屹川的夸赞。
乔颜超级满意！
她的眼睛亮如星子：“我就待在这里！”不上飞机。
“你不用担心，先去医院看看你的眼睛。
然后下次，要是我们还有机会再见，请务必给我一张签名照！”
夸赞她收下了，照片，再给她等一等！
朝阳升起来了。
海面上好像有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