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二十一天
餐桌上一时间相当沉默。
贺柏被气得说不出话, 程琉还沉浸在那一声“学姐”中，只有对面坐着的季朝舟如常，拿起酒杯, 微微仰头喝了一口酒。
他本来相貌就远高出平常人, 每一处都像上天精心雕琢出来的，无一处不完美, 此时握着酒杯，带了几分慵懒随意，那双如同琉璃般的琥珀眼睛轻轻一瞥, 潋滟流光。
坐在正对面的程琉就被他这一眼看得沉迷其中，无法自拔，向来高速运转的脑子只剩下一团浆糊。
“我记得学姐朋友圈发过大学毕业证, 季先生没有看过？”贺柏微微一笑，戳穿之前季朝舟的话。
“是吗？”季朝舟放下酒杯，指尖停在杯脚处, 缓慢摩挲, 有些茫然道，“我不看朋友圈。”
程琉赞同点头：“他不看朋友圈。”
如果季朝舟看朋友圈，他一定会见到程琉4月2号发的关于男朋友送香水的朋友圈, 那当初他们的误会就不会持续了好几天。
贺柏被气笑了, 手抬起想指着季朝舟，说他昨天晚上才给自己点过赞。
但一说出来，贺柏发的那条仅季朝舟可见的朋友圈也会被暴露出来, 最后他那只抬起的手扶住自己的额头, 挡住脸以防情绪失控。
这个季朝舟根本……就是披着皮的妖。
季朝舟拿起手机, 抬眼望向程琉：“学姐，那我现在看看你朋友圈。”
“哈哈……我朋友圈没有什么好看。”这次程琉没心思感叹那声称呼, 她迅速从口袋拿出手机，放在大腿上，飞快点开自己的朋友圈，一边分散季朝舟注意力，“也没几条。”
她4月2号的那条朋友圈还没删呢！
“只是想多了解学姐的情况。”季朝舟偏头看向贺柏，“省得我问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事。”
“……”贺柏靠着二十多年的涵养，才忍住没有翻白眼。
程琉心中恨贺柏，总助他今天怎么回事，老是要害她！
程琉快速找到4月2号那条朋友圈，手指一顿，没舍得删，最后只是设置了仅自己可见。
好在她做完这些，季朝舟才拿起手机，去翻朋友圈。
除去四月份，程琉朋友圈的动态屈指可数，季朝舟重新翻了一边，不出意料少了某一条，他只当不知道。
“学姐。”季朝舟放下手机，抬眼看向程琉，“你没有发初中毕业证书。”
“哦，我初中没有手机。”程琉成功掩盖那条朋友圈，神情轻松道，“你想看，等会我拿给你看。”
季朝舟犹豫：“会不会麻烦学姐？”
“不会，就放在隔壁抽屉里。”程琉心跳得格外快，她觉得今天的季朝舟格外好说话，一点也没有平时冷冷淡淡的样子。
果然还是要多请朋友来家里吗？
小程总觉得自己悟了。
“我也想看看。”贺柏生硬插嘴道，“还没听学姐说过以前的事。”
这顿饭还是因为贺柏而办，程琉想起今天的季朝舟，决定对老拆她台的总助好点。
“行。”程琉起身，“我去拿过来，你们等我一会。”
她说完就推开椅子，快步往外走去。
餐桌上只剩下两个年轻男人。
程琉一走，两人脸色所有的情绪不约而同消失。
“你不看朋友圈，怎么点的赞？被盗号了？”终于还是贺柏没有忍住，不阴不阳问道。
季朝舟屈指弹向酒杯，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神色不变：“看了又如何？”
贺柏被刺得说不出话，忽然嗤了一声：“你可能不太了解程琉，她很喜欢征服新鲜的东西。当初追汪洪洋，哦，他就是她前任男友，到手之后，就开始厌烦了。”
“对了，我现在才发现你侧脸和汪洪洋长得有点像。”贺柏并不知道程琉在机场认错人的事，也不知道季朝舟见过汪洪洋。
贺柏只是想让季朝舟知道程琉有前任，而这个前任还和季朝舟有点像。
季朝舟垂眼看着自己的手，程琉能认错男朋友好几天，便足以证明她对汪洪洋不上心，之后又迅速分手。
这件事，说他不在乎完全不可能。
“这些话，待会你可以对程琉说，建议她别太花心。”季朝舟掀起眼帘，对贺柏冷道，“或者我替你复述。”
“你！”贺柏眼皮剧烈跳动了数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只是随口说说。”
“你们怎么都放下筷子了？”程琉拿着自己初中毕业证书进来，见道餐桌前沉默的两人，问道。
“在等你回来。”季朝舟重新拿起筷子，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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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琉耳朵一烫，觉得今天季朝舟每一句都让她忍不住往别的地方想。
“这是我初中的毕业证。”程琉将手里的绿皮毕业证书放在桌面上，“不过小学没有毕业证。”
季朝舟离得远还没来得及抬手，贺柏已经先伸手拿到了，他冲季朝舟挑了挑眉。
这个初中毕业证不大，A7尺寸左右，外面包着的绿皮有点陈旧，绿皮外还有一层塑封，已经发黄。
贺柏翻开毕业证书，很简单的内容，用黑色中性笔写了毕业时间，盖了钢印章。
最吸引他注意的是上面的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和现在的程琉相差很大，不过仔细看轮廓还是很像。
“学姐，这是你多大的照片？”贺柏手按着毕业证，始终没有给季朝舟看的意思，转过头问程琉。
“12岁。”程琉想了想道，“初三快毕业的时候拍的。”
她伸手抽出贺柏手下的毕业证，递给季朝舟：“给你看。”
季朝舟抬手接过来，却看向贺柏。
两人目光在半空接触，谁都知道谁输了。
这张毕业证上的程琉太小了，脸又黄又黑，唯独不变的是她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亮。
季朝舟指尖落在照片上程琉的脸，轻轻碰了碰，似乎通过照片，穿越时空，能触碰到那时候的程琉。
“学姐，我以前一直想问你怎么只在初中跳了级？”贺柏问道。
对面季朝舟也抬眼看了过来，等着程琉说话。
“这个……”程琉挠了挠脸，“不喜欢跳级。”
贺柏点头，也能理解：“很多学生频繁跳级，差距大了，不怎么和同班同学来往。”
季朝舟静静看着对面的程琉，他不认为她会不合群。
……
这顿饭吃了很久，结束时已经到了下午三点半，等程琉他们收拾完餐桌，已经到了四点。
程琉笑道：“就是想试试跳级。”
程琉下意识扭头看过来，对上季朝舟那双深幽复杂的眼睛，不由愣住。
季朝舟抬起头，他大概有些醉了，原本病态苍白的脸染上了薄红，如同山间骤开的桃花，潋滟旖旎。
贺柏：“……”
贺柏拖着不甘的脚步朝车后座走去。
程琉咳了一声，左右前后张望了一圈，确认季朝舟没有出来，她抬手示意贺柏把耳朵凑过来，小声道：“我喜欢季朝舟，在想办法接近他。”
“后来听说县里那几所中学的校长气得吐血。”程琉挑眉得意洋洋道，“从此之后我就是县里的传说之一。”
既然程琉不是个喜欢跳级的人，喜欢一步一步来，小学也没有跳级，为什么突然初中跳级。
县里几所学校认为他们学校只有几个学生，成绩不作数。
程琉提出可以考试测验，检测成绩，但没有学校同意。
一桌子菜，程琉吃的最多，那瓶红酒被贺柏和季朝舟喝完了。
季朝舟缓缓靠近程琉，鼻尖抵在她鼻尖上，轻轻蹭着。
那时候学校等一名初三生中考完就要关了，其他学生自寻出路，程琉拿着成绩单去县初中，但没人要。
贺柏想装醉也没有办法，季朝舟喝得比他还多。
望着车离开后，程琉才转身回客厅，季朝舟靠坐在沙发上，听见她的脚步声，突然出声问：“为什么要跳级？”
程琉点头：“学生少，全校加起来十几个人，老师只有两个，所有年级都在一间教室上课，学校上完那年就不开了。”
季朝舟沉默片刻，问她：“所有年级在同一间教室怎么上课？”
“……学姐。”贺柏站在门口，望着程琉，或许醉意不断上涌，压制不了心中深藏的感情，他转身想要抱她。
“你们那个学校，我们也听说过，据说连英语老师都没有，全靠自学。学生底子太差，会影响我们升学率，你们还是去别的学校问问。”
他话题跳跃的太大，程琉愣住：“什么？”
她察觉到他在靠近，顿时僵硬不敢动了。
程琉被他喊的这一声名字，喊得后背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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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柏。”程琉站在大门口忽然喊住他。
程琉无奈：“跳级是因为学校快倒闭了，转学太麻烦，所以干脆参加中考。”
贺柏脸倏地白了下来，没什么比亲耳听见程琉说这句话更令人难受。
她老感觉贺柏要坏自己的事。
程琉在贺柏面前站定，认真嘱咐他：“下次别乱说话，不然我扣你奖金。”
两人呼吸交织在一起，连她的呼吸也像是被染上了淡淡的酒香，暧昧至极。
程琉不爱酒，喝了第一杯就没再动过，起身送贺柏出去。
他一字一顿问道：“为什么要跳级？”
程琉缓缓扭头，对上季朝舟带着凉意的眼睛，顿时举起一只手，心虚道：“我可以解释！”
为什么这一幕如此似曾相识？
季朝舟提醒程琉。“你之前说转学太麻烦，所以直接参加中考。”
季朝舟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唇珠已经碰上她的唇，随后突然偏过脸，靠在程琉肩膀上，像是喝醉失去了意识。
“一间教室有前后两块黑板，我们背对着坐。老师在前面教完初一、初二的内容，转身去后面黑板教初三学生。”程琉解释，“刚好我把初二初三的内容全学了一遍，所以干脆直接参加了中考。”
季朝舟望着程琉侧脸，她似乎永远也没有负面情绪，说起这种事也像是提起什么有意思的回忆。
贺柏抬到一半的手：“……”
“你那么喜欢他？”贺柏后退一步，盯着程琉，“之前你对汪洪洋也是一时起兴。”
“而且我中考拿了第一，被招到市里的学校去了。”程琉又自得道，“免学费，还有奖金。”
“师傅，你开慢点。”程琉走到前面，对代驾师傅道。
他抬起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指腹传来微凉柔软的触觉。
他今天就没顺心过一次！
反正她早已经把初中的内容学完了，至于英语，确实基础不好，不过足够应试。
季朝舟静静望着她许久，才缓缓开口：“程琉，你要骗我吗？”
“我提前叫了代驾，他应该在外面等着。”季朝舟喝了大半瓶红酒，举止比平常要慢不少，但依旧逻辑清晰，不忘送贺柏离开。
“学校……倒闭？”季朝舟不太能理解。
季朝舟转过脸，安静等着她解释。
程琉下意识有点心虚，她确实当初对汪洪洋一见钟情，但经过这段时间接触，她可以确定自己就是喜欢季朝舟。
“好的，您放心。”
“市里的高中资源很好，我花了一年的时间追上去了。”程琉在心上人面前自卖自夸，“高二就学完了所有课程，后来经常去计算机室玩，大学就修了这方面。”
她不由想起李东的话，他说只要他老婆连名带姓喊他，那就是他一定做错了事，最好的做法就是立刻迅速跪下认错。
贺柏心中最后一抹侥幸破裂，他开门坐进车后座，用力关上门，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
贺柏眼皮快速眨动：“是季朝舟说了什么？”
程琉肩膀一沉，感受到脖颈处清浅的呼吸，睁着眼睛麻木地看着远处。
其实要进去很简单，要么找人，要么交一笔插班费，数额不小，至少在当年而言，可以抵县里两年高中学费。
“学姐？”贺柏转身，期待看着她朝自己走过来，不由紧张起来。
小程总眼神飘忽，视线不断在季朝舟脚边徘徊，这么跪下不太好吧。
“那学姐为什么这么说？”贺柏问道。
程琉不解：“他说什么，又和你不熟。”
程琉伸手推着贺柏肩膀，皱眉：“站稳，别摔了。”
于是程琉同手同脚走到沙发边，和季朝舟坐在一起，腰背挺直，双手并拢放在腿上，认认真真道：“不骗，你想知道，我都告诉你。”
程琉家里不认识人，插班费又太贵，最后程琉干脆直接参加中考，顺便抢掉了中考状元。
程琉甚至能闻到淡甜的酒气从他身上传来，心剧烈跳动。
这类的话，程琉去了几个学校，听了几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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