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视频连接成功后, 光脑在空中投影出戚朝的上半身，沈瑜希看到对方身后陌生的客厅背景，桃花眸弯了弯, 嘴角勾着温和的弧度。
可若是仔细看过去，就会发现，他的笑意并没有达到眼底。
“沈哥，我下午一直在忙, 光脑静音了, 刚发现你给我打了视频通话。”戚朝一边解释着，一边调整镜头的角度, 等他收拾好, 再次抬头的时候沈瑜希已经将外露的情绪收了回去。
“原来是这样, 我没有急事，只是见你一直不接视频，就有些担心。”
沈瑜希温声道, 桃花眸浸着笑意，仿佛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似的。
被人牵挂关心的感觉很好，戚朝心中微暖，对着他道：“我也没想到这件事情处理起来要费这么长的时间。”
“你后面客厅里的东西有些陌生, 是还在外面忙吗？”
想到狸白口中那个年轻小哥哥, 沈瑜希脸上的笑愈发柔和。
“嗯, 还有一点事情要处理。”
说着, 戚朝顿了顿, 接着将自己昨天晚上在论坛中看到帖子再到今天来见三月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三月如果能醒来, 涂庄应该就能冷静下来了。”
听到戚朝的话, 沈瑜希点了点头, 面上带着担忧, 仿佛在心疼那个想要求助却被人用开房威胁的涂庄。
但事实上，他的心里没有一丝波澜，沈瑜希不会对无关紧要的人付出情感，他在戚朝看不见的地方用手指轻轻敲击扶手，以此来平静自己内心的焦躁。
所以，这就是戚朝不接自己视频的理由吗？
沈瑜希早清楚戚朝这个人有多心软和心善，如果不是因为这点，最初戚朝根本不可能吸引他的注意。
但是，当沈瑜希已经将戚朝看作自己的所有物后，发现戚朝又对别人露出善意，他的心里不禁产生了浓浓的不悦。
尤其是戚朝释放善意的对象要比自己年轻许多。
年纪小总会获得男人更多的怜爱。
沈瑜希这么想着，面上却没有变化，他嘴角微勾，半点看不出心中所想：“所以，三月应该很快就会醒来。”
“可能。”
戚朝也不确定，不过沈瑜希的话倒是提醒了他应该上去看看他们的情况。
正当戚朝想提议暂时关掉视频时，沈瑜希像是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率先说了一句：“我能和你一起上去看一下三月吗？”
“三月太长时间没有摄入能量，虽然补充了精神力，但是可能还会出现一些问题。”
戚朝觉得沈哥应该是想帮助三月，他没有拒绝，只是低声说了一句，“涂庄以为是烧汽修复的人偶，所以沈哥你记得不要露馅。”
如果三月能醒来，烧汽的事情是真是假也许对涂庄来说并不重要，但是戚朝还是不准备告诉对方实情。
自己精神力的异常宣扬出去未必是件好事。
沈瑜希自然能猜出戚朝的意思，他轻笑了一声，“知道的。”
戚朝将涂庄当做外人。
得知这一点，沈瑜希原本不悦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于此同时，楼上的房间内，涂庄紧紧攥着三月的手，他半跪在床边，盯着三月的脸。
尽管人偶仍躺在床上，但从他微皱的眉头中，涂庄能察觉到对方已经不再像以往那样无知无觉的沉睡。
他难以抑制激动，眼眶通红，当感觉到和自己相握的手越来越紧时，涂装低下了头，仿佛意识到什么，他迅速转过头，下一秒就看到躺在床上的三月缓缓睁开了眼睛。
真的醒了。
他的三月真的醒来了。
涂庄的情绪一下子就爆发出来了，他直接抱住三月的肩膀，浑身颤抖，眼里溢满了泪水，无声地哭泣着，似乎要将这一个月的担惊受怕和绝望都宣泄出来。
三月是涂庄唯一的家人。
没有人知道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在仓库里守着自己唯一的家人，只能等待死亡倒计时的时候，内心是多么的崩溃和绝望。
涂庄只顾着哭泣，并没有发现，被他抱着的三月在睁开眼睛时，眼里的震惊和茫然。
从无尽的黑暗中醒来的三月感受着涂庄的温度，有些恍惚，他的手放在涂庄的身上，确定怀里的人类是真的活着时，原本带着狠戾和绝望的眸子有些茫然，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记得怀里的人类已经死了。
而他也在为人类报仇后，被击杀。
但是为什么，他又醒来了呢？
三月不理解发生了什么。
三月是一个没有特殊能力的A级人偶，诞生后不久就被父亲高价卖给了甘汾区的某个富商，充当富商儿子的童年玩伴。
在富商的家里，三月从没吃过任何的苦，也没有像其他人偶一样遭受过毒打虐待，但很快一切就变了。
富商投资失败，跳海自杀，富商的妻子在接到消息后殉情，只留下了孤苦无依的涂庄以及一笔高额的债款。
为了还债，涂庄一个娇生惯养的少爷起早贪黑的赚钱，三月知道自己的存在对他来说只是累赘的负担，光是每个月的能量石就是一笔巨额的费用。
在提出出门赚钱被拒绝后，三月每天只食用三块低级能量石维持最基本的能量运转，涂庄只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少爷，三月说自己不饿，他就真的以为自家人偶吃饱了。
时间长了，三月撑不住陷入了沉睡。
想到这里，三月的心脏一顿，就好像记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似的，他大脑中恍惚出现了，涂庄瘦成皮包骨头的模样，那是他自己醒来后，最后一次见到涂庄。
为了让自己醒来，涂庄用身体交易信息，一次又一次地被骗，陷入无尽的绝望，越发的神经质，原本羸弱的身体从那之后就愈发差劲，自己醒来后，涂庄一直压抑绷紧的情绪突然爆发，身体彻底撑不住了。
三月失去了他的人类。
在戴着海军帽白发红眼的女性人偶的安排下，三月杀死了欺骗涂庄的人类，最后被一群陌生人反杀。
本该是这样的。
三月觉得记忆似乎出现了误差，他的脑子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劈成了两半，沉睡之前的印象更深，而有关涂庄去世以及之后的记忆就像是蒙上了一层雾，真假难辨。
“三月？”
涂庄察觉到三月有些不对劲，抬起头看向对方，他有些焦急地道：“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我先去帮你戚哥。”
戚哥？
三月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他帮我联系到你的父亲，你才能获救。”涂庄握紧了满是创口贴的手，“如果不是他，现在你可能还在沉睡。”
说着，涂庄起身就要跑下楼。
三月没有拦涂庄，脑海中的记忆不像是虚假的，虽然朦胧难辨，但他也能从那些记忆中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该醒来。
在苏醒前，三月隐约感觉到一股暖流涌入心脏，那是比父亲的精神力还要温暖的存在，脑海中那段朦胧的记忆也是在暖流过后涌现的。
三月摸着自己的胸口，还没有想明白，门便突然打开了。
“戚哥，三月好像有点不对劲。”
涂庄刚出门走了几步，看到戚朝面上一喜，赶紧对着戚朝求助，下意识地叫起了对方哥。
在涂庄眼里，戚朝就是他和他家人偶的救命恩人，这一声哥更多的是尊敬和感激。
然而在光脑对面的沈瑜希听到这声称呼后，面上依旧温和，指尖却在桌子下面焦躁地敲了起来，心中满是所有物被觊觎的不悦。
戚朝知道三月不对劲后，赶忙跟着涂庄进门，快步走到了床边，查看三月的状况。
而沈瑜希状似认真地观察三月，实则余光都在涂庄的身上。
涂庄身形消瘦单薄，脸上满是泪痕，皮肤状态也极差，只能从眉目看出俊秀的模样。
沈瑜希很快将视线收了回来。
他觉得，如果戚朝没有瞎，肯定能看得出来自己最适合当床伴。
“你是觉得哪里难受吗？”
戚朝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对方的身体。
“还有些困。”
三月回答着，他的手指攥紧了床单，意识到自己对面前这个叫戚朝的男人有种诡异的亲近感。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捧温水，并不浓烈，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记忆很混乱，也许他根本不会意识到这种不自觉的亲近。
三月觉得，很可能就是这个男人唤醒了自己，而不是所谓的父亲，但这也只是他的猜测，并没有依据。
“可能是因为体内还缺乏能量的缘故。”戚朝说了一句，接着低下头看向光脑，“你觉得呢？沈哥。”
“缺乏能量的人偶刚醒来确实会遇到这样的问题，至少需要补充两颗高级能量石。”沈瑜希认真地道，说着，他的视线落在三月的身上，蓝眸微顿，觉得人偶的表现有些不对劲。
涂庄早就发现了戚朝的光脑正在和人视频，不过这不重要，听到人偶需要补充能量石后，他赶忙道：“我现在就去买。”
“不用，我口袋里还有几块高级能量石。”戚朝说着掏出了两三块能量石，从家里养了人偶后，戚朝就习惯性的随身携带能量石，这几块能量石虽然不大，但是足够三月补充能量。
涂庄见状更是感激，三月看了一眼能量石，又抬头看了一眼戚朝，他嘴唇翕动，几秒钟后，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自己现在的脑子有些乱。
三月觉得他应该好好冷静一下，他抿了抿唇，拿着能量石，低下头吃了起来。
戚朝看着人偶用餐的模样，转头对着涂庄道：“正常来讲，一个盘子大小的低级能量石才能让人偶饱腹，想要维持人偶体内能量的正常运转，必须要定时定量进餐。”
涂庄嗯了一声。
他攥紧了手掌，在三月沉睡之后，他才知道三月为了不给自己增添负担，一直都在节省口粮，但凡他观察仔细一些，或者多关心人偶一些，都不会造成这样的事情。
家里的人偶沉睡后，涂庄就不止一次的责怪过自己，巨大的愧疚和孤寂感一度将他压垮。
三月听到他们的谈话，脊背都僵了，他知道自己又给涂庄添了很多麻烦。
戚朝看出涂庄心里的自责，安慰道：“从现在开始，按时吃饭，很快就能好起来。”
“嗯，谢谢戚哥。”
涂庄心中愧疚未减，却也得到少许宽慰，对着戚朝笑了笑表示感谢。
光脑对面的沈瑜希看着双方有来有回融洽交谈的场面，眼里有些许的冰冷。
“三月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沈瑜希温和地道：“那我就先将光脑挂断了，等有时间再说。”
说着，沈瑜希对着涂庄礼貌地笑笑。
涂庄看着空中投影着的金发男人，立刻站直身体紧张地点点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就算以前家里有钱的时候，也很少见到这么漂亮的人。
戚朝听到沈瑜希的话后笑了笑，“等回去之后我们再聊。”
结束通讯之后，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不论是三月还是涂庄都不是多话的性格。
戚朝想了想，将这之后复查的时间和药膏涂抹用量仔细说了一边。
药膏是用来修复人偶肌肤屏障的。
这是戚朝在很久之前制作人偶的时候买的，一直没用过，现在正好能帮上三月的忙。
“戚哥，那个，三月的费用是多少。”说着涂庄有些急切，“你存款很多，我绝对不会拖欠的。”
戚朝想到之前见到的仓库，又想到少年人的自尊心，他笑了笑，声音有些散漫，“等治完再说，现在还没治好呢。”
涂庄信了，他觉得没有人会拒绝送上门的金钱，而三月则是看着戚朝有些沉默。
这个男人很神秘。
三月脑子现在有些混沌，分不清真与假，他抿了抿唇，决定再观察戚朝一番。
过了几十分钟后，涂庄主动提出了离开，毕竟这里是烧汽的家，涂庄担心他们呆的时间太长会惹人形师不高兴。
戚朝没有反驳，带他们回了建筑大楼，看着两个身影进了仓库后，这才乘着飞行器回了家。
刚到家门口，狸白和兰洛听到动静，立马冲到了玄关处，显然在戚朝不在的时候，这两个孩子都很寂寞。
戚朝挨个揉了揉两个人偶的脑袋，答应他们明天带他们去游乐场，狸白和兰洛才露出了笑容。
“爸爸说好，你不准骗我们。”
狸白仰着脸看向戚朝，认真地道，他不知道游乐园是什么地方，但是他喜欢出去玩。
戚朝失笑：“不会，明天早上狸白和兰洛早早的就醒来，爸爸绝对带你们去玩。”
这话一出，狸白和兰洛都开心了。
兰洛记得上一次他和戚朝去游乐园时的场景，他觉得那个地方很有意思。
想到明天要去游乐园。
兰洛觉得今天陪狸白看了一天的智障动画这件事，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当天晚上，戚朝睡得很早。
兰洛则因为激动，在房间里翻来覆去，久久未能睡着。
正当他平复了心情，准备闭上眼睛的时候，黑暗中突然传来了细微的响动。
兰洛的听力很灵敏。
他知道有人进了这栋别墅。
和父亲一样，兰洛性格偏执，领地意识很强，他蓝眸微眯，眼里涌现出了不悦的神色。
他不允许有人闯进这里。
兰洛翻身下床，顺着动静打开窗户，准备跳到旁边的树上，查看情况。
下一秒，兰洛就顿住了。
月光下，一个扛着两米大刀，红发红眸的少女正站在三楼的阳台上，眺望着夜空，似乎在琢磨着什么大计。
注意二楼窗户的动静后，赤妖往下看去，还未出声，蹲在树上的阿骨就先扑到兰洛的身上。
“嗨，弟弟，你想我没？”
阿骨笑眯眯地道。
从见到赤妖脑袋就开始僵硬的兰洛：……
我明天还能去游乐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