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该回家了（古代篇大结局）
皇宫中, 正在应付那些来向自己敬酒的大臣的李烨突然有些心绪不宁。
他手中一个没拿稳，那琉璃制成的酒杯便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王爷……”
正巧走到李烨身旁准备敬酒的一个二品大臣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李烨，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对惹这位主不开心了, 竟连酒杯都给摔碎了。
李烨回过神来，有些烦躁的对那人说道：“无事, 本王没拿稳罢了。”
那大臣见此便极为有眼色的开口道。
“王爷兴许是喝多了, 要不卑职让人来扶您下去休息休息。”
李烨已经没有耐心再应付眼前的人了, 他摆了摆手挥退了对方，坐在原地发了一会呆后，最终还是站起身往皇帝和太后那边走去。
“皇兄，臣弟突然想起府中还有些事情未处理, 想要先回府去。”
李烨找到皇帝之后，直截了当的说道。
皇帝闻言诧异抬头看他一眼, “这晚宴才刚开始……”
每年的除夕, 皇宫里都是要一直热闹到四更天的。
太后在一旁也瞥了李烨一眼, 她心知李烨这会这么着急的回去是为了哪个人，这心中便止不住的泛起了一丝酸意来。
她轻哼一声, 有些不高兴的道：“什么人那么重要啊, 竟让你连陪哀家和你哥哥过个年都抽不出时间来。”
她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儿子，怎么这成了婚后就变成别人的了？
李烨闻言不由苦笑，知道母后这是不开心了, 可是他想到自己之前那阵没来由的心悸，还是坚持道：“母后，儿臣真的有事要回去。”
“这……”
见自己弟弟如此坚持，皇帝不由询问似的看向了太后。
太后尽管心中十分不开心, 不过当她想到那个抢走了她儿子的女人已经活不了几天后, 她心中的气愤便又放了下了。
没好气道：“你想回去就回去吧, 反正儿大不由娘，你这心思恐怕早就不在母后和你哥哥身上了。”
李烨闻言苦笑，不再多说什么，只躬身行了一礼后这才退了下去。
若是以前，听到母后这样说，李烨就算再想回去他也会打消自己的念头。可是经过上次沈玉失踪那事后，李烨便不敢再忽略自己有时候那种莫名其妙的感受了。
太后虽然心中生气，但她到底还是十分心疼自己的儿子的。在李烨走后，她便急忙让自己身边一个宫人打着灯笼追在李烨身后去送李烨回府了。
李烨步履匆匆的走到宫门口的时候，一抬眼恰巧看到守卫宫门的侍卫正在和什么人在宫门口争论着。
他往前走了几步，那人的面孔在他眼中渐渐清晰了起来。
是王府中近日里颇得他看中的一个小厮。
只一瞬间，李烨便感觉自己的心脏开始发冷。他知道的，这个小厮平日里再有眼色不过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他根本不会这样火急火燎来皇宫里找自己。
此时，那名小厮也眼尖的瞧见从宫门内走出来的李烨。他脸上立时便露出了几分狂喜来，甩开那拦着他不准他进宫的几个侍卫后，小厮踉跄着扑倒在了李烨脚下。
“王爷！”
李烨喉结滚动，嗓音有些晦涩的问道：“府中发生什么了？”
难道……难道阿玉又骗了他？她又跑了？
小厮闻言抽了抽鼻子，几乎是尖叫着回答：“王爷，王妃她出事了。”
这句话一入耳，李烨脑中一瞬间天旋地转，这让他几乎在原地站立不住。
他咬牙俯身抓住了跪在自己面前的小厮的肩膀，从嘴里挤出来几个字。
“王妃…怎么了？”
小厮便急忙解释道：“王妃先前陪着两位小主子在院子里玩耍，不知怎的就忽然吐血了，然后很快又昏迷了过去。”
阿玉，出事了。
这个念头在李烨脑中轰轰作响着，李烨在愣了一会之后，便反应过来直接甩开了跟在他身后送他出来的宫内众人，向着珉王府的方向冲了回去。
前来报信的小厮见状也急忙跟在李烨身后跑了起来。
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
洁白的雪花在空中飞舞着，渐渐的把一切都覆盖上了一层银白。
因为有了积雪，李烨在奔跑的过程不慎狠狠摔到了地上，他两只手掌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过，瞬时间血肉模糊。
但这时候的李烨已经全然顾不得自己身体上的疼痛了，他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往府中跑去。
他经过那些惊讶的看着他狼狈模样的府中侍卫，忽视掉看他受伤想要上来替他清理伤口的府中婢女，又推开看他满身狼狈，站在沈玉房间门口满脸愕然看他的秦安。
然后，推开了那扇精致的雕花木门。
一声巨响后，房间里的一切都暴露在李烨面前。
端着热水盆的婢女，额头上布满细密汗珠的大夫，以及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女人。
房间中的空气充满着让人窒息的沉闷，李烨站在房门口环顾房中一圈，然后视线才落到了房间中躺着的沈玉身上。
一路慌乱到了这时候，他仿佛才开始感到胆怯，在房门口犹豫着站了好一会之后。
李烨才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走到了沈玉床旁。
他伸手想要去摸沈玉苍白的脸，指尖却又在即将触碰到对方脸上皮肤的时候僵在了半空中。
他有些害怕了。
最终，李烨还是没能下得去手，他收回手看向站在一旁有些不安的大夫。
问：“王妃到底怎么了？”
大夫惴惴不安的看了李烨一眼，斟酌着语句说道：“或许是因为今日王妃去了房间外面着凉了，风寒又复发了。”
大夫其实也说不清楚沈玉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从脉象上来看像是风寒之症，可是偏偏沈玉之前又吐血了，这便让大夫心中又有些不确定了。
只是面对李烨，他自然不能说自己看不出王妃得了什么病，他只能尽量撇清自己的关系。
大过年的被人从家中拉出来为这种人家看病，大夫的心中不由苦涩万分。
这要是治好了皆大欢喜，要是治不好……也不知道他今日能不能顺利从王府里走出去。
李烨听了大夫的话则是在沉默一瞬后转身暴怒的抓起自己身边桌子上的茶杯摔碎在中华苑里的几个婢女小厮面前。
“谁准许你们让王妃出去的？”
几个婢女被李烨吓得立马跪在地上求饶。
“王爷息怒。”
“王爷……是王妃说想陪小主子在院子里看烟花。奴婢……奴婢们都是听从王妃的命令行事的。”
有婢女颤抖着嗓子解释道。
李烨听着，却只觉得她们都是在狡辩，都是在推卸责任。
他心中惶恐不已，他也急需做些什么来发泄自己内心的惶恐。
就在李烨准备开口让人把照顾沈玉的这几个婢女都给拖下去杖毙的时候，一声虚弱的呼唤从他身后传了过来。
“李烨。”
李烨闻声身形一滞，然后立刻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看向不知何时已经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正睁着一双疲惫的眼看他的沈玉。
“阿玉……”他下意识放轻了声音。
沈玉闭了闭眼，尽量忽视掉自己心中因为方才醒来时看到的李烨那副样子而升起的对对方的厌恶感。
“你不必迁怒她们，是我自己要出去的。”
“我想多陪一陪霖儿和宸儿。”
她说着，声音几近于无，显然是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李烨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了沈玉床前，然后蹲下身握住了沈玉的手。
“阿玉，我们不急这一会的，往后你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去陪霖儿和宸儿的。”
沈玉闻言，目光中没有丝毫波动。
她只是淡淡道：“李烨，你没必要自欺欺人的。你不是早就知道的吗？”
早就知道什么？李烨闻言有些迷惑，他抓着沈玉的手也忍不住用力了两分。
然后他便听到沈玉用她那淡淡的，曾经让他无比喜爱的声音说出了那句锥心之语。
“你不是早就知道那药里有毒吗？”
药里……有毒！
李烨身形晃动了一下，不可置信的看着脸上死气越发明显的沈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的话。
“药里怎么会有毒呢？”他喃喃道。
沈玉漠然道：“那太医是你请来的？你能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来历。”
李烨松开了沈玉的手，“是……是王太医下的毒？”
他有些不可置信。
“不然呢？除了他还会有谁呢？不，还是有的，你安排在我身边的这些人，还有秦安，他也从始至终都看不起我，他们也是有机会的。”
沈玉似乎是在猜测究竟是谁给她下的毒，但是不管她如何猜测，这些从她口中说出来的人名似乎都和李烨有着关系。
所以，她会怀疑到李烨身上也实在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沈玉最后道：“李烨，你知道的，我学过药理的，所以你为什么还要用这种办法呢？”
她眼里似乎闪烁着一抹晶莹，但是李烨仔细去看的时候却又什么都看不到。
他只是揣摩着沈玉方才说的这些话，然后从中提取出了一个让他无法接受的现实。
李烨目眦欲裂，“阿玉，你以为是我下的毒？”
沈玉没有理会他的恼怒，她只轻轻道：“除了你，还有谁呢？还有谁会指挥的动他们这些人呢？”
这句话似乎是质问，又似乎是提醒。
沈玉声音里带着凉意，“李烨，既然你我注定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当初你又何必非得带我回来，你就不能放过我吗？就非得我死在这里，你才开心吗？”
“我没有。”李烨急忙否认道。
他怎么可能舍得阿玉去死呢？
所以，到底是谁给阿玉下了毒呢？答案似乎很明显。
李烨眼前闪过了太后的身影。
他即将说出口的解释一下子卡在了嗓子眼里。
沈玉却是在这时候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伴随着她的咳嗽，又有鲜红的血从她嘴角蜿蜒流下。
李烨见此一下子慌了神，他回头看向立在一旁的大夫，“你过来，你快救她，她要是出事了，我要你们都陪葬。”
大夫慌乱上前，面对眼前的状况也有点束手无措。犹豫一瞬后他选择拿出了自己的针灸包想要为沈玉施针。
他方才也听到了，沈玉现在会这样都是因为中了毒，所以他只能选择先用针灸延缓对方体内毒素的发作，尽量延长对方的生命了。
沈玉却是直接制止了大夫有些发抖的手，她自己的身体她自己清楚，再拖延时间也只不过是多在这个世界上多受几天的苦罢了。
她喘息一会，压下喉间的不舒服，抬眼看向了李烨的双眼。
沈玉注视着李烨郑重道：“李烨，我不管你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甚至这一次到底是不是你下的毒我也不在意，我只希望在我死后，你不要去迁怒任何人，我不希望再有谁因我而死了。我不想让我的轮回路再沾染上别人的鲜血。”
“还有，照顾好霖儿和宸儿，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他们。哪怕以后你有了新的妻子，你也不能亏待他们。你给我记住，那可是你和我的孩子，如果你照顾不好他们，我做鬼也不会原谅你的。”沈玉加重了“你”和“我”这两个字。
她深知男人的劣根性，或许在她死后不久宫中那位太后便会迫不及待的让李烨迎娶新人进府。
若那人是个善良的，她的孩子还能得到善待，但若那人心中对珉王府世子的身份有什么想法，那她的霖儿和宸儿不正是对方的眼中钉肉中刺吗？
所以，沈玉愿意借自己的死亡为自己的孩子铺最后一次路。
有时候，活着的人又哪里比得过死去的人呢？白月光之所以是白月光，不就正是因为她遥远而不可触碰吗？
沈玉就是要让自己成为李烨心中永远也无法忘记的那抹痕迹。
她要让他自己去想，去猜，如果不是太后的掺和，如果不是太后给她下毒，那他们两人本来还有机会活到从前的不是吗？
是他没有保护好她，才害的她被太后动手的不是吗？
沈玉就是要让李烨永远活在愧疚与悔恨之中。
李烨爱她吗？自然是爱的。
沈玉虽然早已经把自己给了李烨的所有感情都收回来了，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李烨确实是爱她的。
只不过影响这种爱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是吧。当放在沈玉这边的筹码不够多的时候，李烨便会被这个世界，被秦安，被太后，被各种各样的人所影响。
但是现在，沈玉很好奇，当自己死后，面对自己母亲想要让自己重新迎娶新人时，李烨会是怎样的感受呢。
她会想起她的吧！他将永远也无法再忘记她了。
沈玉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她挣扎着抬起手向李烨伸去。
李烨见状连忙半跪在沈玉床前，紧紧握住了沈玉向他伸开的那只手。
“还有我的父母，我这个做女儿的不孝，往后不能再去看他们了。我不求你还把他们当岳父岳母看待，只求你可以看在我们的曾经上，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照拂照拂他们。”
沈玉又想起自己这个世界的父母，虽说那对夫妻一个古板严厉，一个逆来顺受。虽说因为他们之间思想的极度差异，她对这一世的父母并没有多深的感情。但是他们到底也还是养了她十几年，给了她安宁舒适的生活。
所以，她也愿意为他们做一点打算。
那我呢？李烨想问这句话。
但是他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因为他面前的沈玉在说完之前那句话时已然是一副承受到了极点的模样。
她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嘴角渐渐向上勾起，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一句什么。
李烨只隐约听到“可惜我原本想”几个字，他俯身附耳在沈玉身边，想要听清楚沈玉究竟在说什么。
但是下一刻他的身形便猛然僵硬在了原地。
只因沈玉那原本就微弱的呼吸声，在他附耳过去的这一刻，就这样渐渐的低了下去——直到最后李烨再也听不见。
沈玉眼中的一切则是渐渐模糊了起来，李烨那张她曾经爱过，但后来又无比痛恨的面容也渐渐她眼中消失。
她的目光透过李烨身后洞开的房门向外看去。此生的最后一刻，她似乎是看到万家灯火齐明，有人在对她说——
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