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注意到苏林那一瞬的愣怔，梅迪瑟斯凝视着面前的人类，又补充了一句：“你喜欢的是‘温柔’的我？”
苏林：“哈，哈哈，其实呢……就是……”
年轻的人类汗如雨下。
如果回答“喜欢”，意味着苏林此时在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面前表示，觉得“大腿”当年在边境星对他不够温柔。
如果回答“不喜欢”，意味着他觉得学长此时此刻这种人畜无害温柔可亲的状态不行。
嗯，无论怎么回答好像都很完蛋呢。
苏林眨了眨眼睛，对上梅迪瑟斯冰冷的双眸，脑海中骤然闪现出当初在诈骗犯老师课堂上听过的那些不明所以的课程。
【诈骗犯老师：……这道题接下来是要考的啊，所以说遇到这种无论怎么选都可能激怒对方的问题，你们应该怎么回答呢……】
“当年在高中时，学长你要是跟现在一样，人这么好，你身边根本不会有我的位置了吧？那可是没有学长的话，当初的我根本不可能活下来吧。”
像是回忆起了过去，苏林唇边的笑容温和而怀念。
“至于现在，你都已经是虫族了，却依然可以对我这么好。”苏林专注地回望着梅迪瑟斯，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
“所以无论是当初的学长还是现在的学长，我都很喜欢。”
【诈骗犯老师：这道题其实一点都不难！标准答案是什么呢？非常简单，你只需要回答“无论你是什么样的，我·都·喜·欢”就可以了！】
苏林完全不知道为啥当初那个诈骗犯老师能如此自信满满表示就这么答题一定没问题，但他也没有别的什么可以应对的方法，只能依葫芦画瓢严格按照课本回答了。
话音落下后，梅迪瑟斯许久都没有发声，弄得苏林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紧张得汗都快出来了。
好在银发虫族似乎也没有太多心思跟自己的小弟追忆往昔，一小段沉默后，他抬手取出了一枚芯片递给了苏林。
他示意苏林将芯片插入自己手腕上的金属环。
是的，这写作“手环”实则跟镣铐没有什么两样的玩意，梅迪瑟斯也压根没有给苏林撤掉。
当然用梅迪瑟斯的解释来说，这些带有强烈禁锢之意的金属手环，现在却是苏林能够在飞船内部自由安全活动的重要凭依。毕竟像是苏林等级这么弱的幼虫非常少见，骤然出现在戒备森严的安委会飞船内，又没有佩戴代表着奴虫身份的标记物的话，恐怕根本就不需要其他高级虫族出手，直接就会被飞船配备的自动防卫系统当做出逃的食用类肉虫直接消灭。
苏林原本满脑子都是哄着梅迪瑟斯给他把这碍眼的镣铐去掉的，结果听完对方面无表情的解释之后，他瞬间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该死的手环难看归难看，如果是用来保命用的东西的话，他也不是不可以佩戴的。
不过也就是在学长把芯片给他之后，苏林才知道原来手环还有别的用处。
就在苏林把芯片收入手环之后，梅迪瑟斯挥了挥手，苏林便看到自己的面前出现了一层半透明的光幕，上面显示出了他的名字，样貌，生理数值，在飞船上的位置等无数繁复信息。不过苏林的注意力却直接放在了光幕上方，那线面显示着他现在的工作
【姓名：苏林-血翅
群落：露巢
职位：图书管理员】
苏林有点迷茫。
“图书管理员？”
*
虫族的族群中没有废物，当你身处于虫群之中，你就必须要拥有自己的工作并且为整个族群做出共享，不然的话，等待这些无用虫族的命运，就只有被消灭，被驱逐，又或者是“被享用”。
举例说明的话，原本露巢这个群落在血翅的记录中，工作内容就是不断产蜜以供血翅中的上级虫族尽情享用。
苏林并不知道，在梅迪瑟斯原本的计划中，递给他的芯片将会是另外一枚。
在那枚芯片上他的工作将会是梅迪瑟斯的专属蜜源。
梅迪瑟斯会有很多理由说服苏林接受这份“工作”。
年轻的，瘦弱的孱弱幼虫。
劣等的露巢。
却可以成为高级虫族监察官最快乐的源泉。
……
但是，在准备芯片的过程中，出于某种连梅迪瑟斯自己也无从理解的心情，他从光脑深处挑挑拣拣，找出了另外一个苏林可以胜任的“工作”。
图书管理员。
在进化成高等文明的亿万年里，虫族在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里甚至都没有文字这一概念。
是的，他们足够强大的躯体与骇人的战斗本能依旧足够他们在宇宙中来去自如，可他们暴虐的天性让他们无时无刻都在企图吞噬和剿灭与自己不同群落的虫族同类。
他们太过于忙于自我残杀，他们没有时间，更没有必要去创造“文字”用来沟通或者留下什么文明印记。
直到十万年前原初之母的出现改变了虫族的命运，让这群凶残的虫子们拥有了自己的文明。但即便是这样，在如今的帝国中，绝大多数虫族都是那种宁愿战斗到死都不会碰触书本的类型。
但不管怎么说，在安委会的飞船里确确实实有一间小型的图书馆，毕竟作为帝国的安全机构，这里的虫族多少已经能够算得上是虫族中的文化虫。
好吧，即便是这样，安委会上的图书馆依然人迹罕至。
对于苏林来说那里很安全，工作也足够轻松，是一个相当完美的“工作”。
可对于梅迪瑟斯来说，他失去的却是唾手可得的欢愉，以及名正言顺的，对面前青年的独占与享用。
他本来应该很容易就做出正确的选择。可就在他打算彻底遵从自己的心意时，苏林却对他说出了那样一番话。
苏林完全不知道自己只差一点就变成了某只虫族的禁脔。
他正忙着悲叹一件事：哪怕自己之前的真实工作单位如今已是一片废墟，哪怕他因为某些奇怪原因变成了半人半虫而且还身处在虫族领地，他依然无法摆脱“上班”的命运。
苏林：“……”
苏林：“谢谢学长。”
强颜欢笑.jpg
*
也许是考虑到了苏林如今的境地确实相当可怜，梅迪瑟斯非常体贴亲自将苏林送往了虫族的图书馆。
一路上他们也零星遇到了一些虫族，无一例外的，他们都穿着安委会笔挺禁欲的黑色制服，而且都对梅迪瑟斯的出现表示出了足够的恭敬。但即便是这样，苏林依然可以感觉得到，在他们越过那些虫族朝着走廊深处走去时候，那些看似极其驯服的虫族，一直……一直都在看着他。
苏林汗毛倒竖。
虫族的视线都是这么尖锐的吗？即便那些目光严格说起来只是窥探的余光，苏林依然有种自己好像随时会被那些虫族扑倒然后撕碎的错觉。
该不是他身上属于人类的气息还是太重了，让这艘船上的其他高等级虫族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苏林越想越紧张，不由自主地梅迪瑟斯的身侧靠了靠。
“学长……”
苏林心底不安疯狂翻涌。
“在外界你应该叫我‘主人’。”梅迪瑟斯目不斜视地说道。
苏林也没太在意立即便改口道：“好吧，主人。那些虫族有点不对劲吧？他们是不是已经嗅到了我身上的味道不对了？”
早知道他早上喝营养液时就不那么矫情了，就算再难喝也得多灌几包掩饰住自己的气味才对。
因为精神紧绷，青年的脸色有一丝苍白，望向梅迪瑟斯的眼瞳中只有彻彻底底的依赖——就好像梅迪瑟斯就是他的整个世界一样。
“不用在意他们。”
梅迪瑟斯垂眸看着苏林，他抬起手，十分自然地搭在了苏林的肩头。
“可是——”
银发虫族忽然俯下了身体，止住了苏林惴惴不安地询问。
男人的吐息落在了苏林的颈侧。
此时的“劣等虫族”正穿着所有“仆虫”的制式服装，那是一种紧绷的，将身体完完全全都包裹住的特殊制服。苏林可以感觉到梅迪瑟斯用手指勾住了自己的领口微微向下拉开，虫族微凉的吐息落在了他的颈侧，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是我的疏忽。”
梅迪瑟斯的嗅闻只持续了几秒，随后高大的男人起身整理好了苏林的领口并且平静说道。
“啊？”
“你喝的营养液会尽可能还原露巢的气味，”看苏林满脸不解，梅迪瑟斯解释道，“不过我忘记了，这种气息对于血翅来说具有很强的诱惑力。”
可安委会的成员中，最多的就是“血翅”。
梅迪瑟斯掩去了眼底的幽暗。
他完全没有料到，即便还是一只幼虫，即便戴上了自己的专属标记物，苏林身上那属于露巢的奇异气息竟然依然能够让那些下级血翅们如此躁动。
很糟糕。
梅迪瑟斯可以感觉到自己心中翻涌着难以压制的嗜血渴望：他想要冲回之前那条走廊然后将那些鬼鬼祟祟窥探苏林的该死虫族们全部都撕成碎片。
这种渴望是如此强烈甚至让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完美人形拟态。
“那，那怎么办？”
好在苏林的声音瞬间拉回了银发虫族那摇摇欲坠的理智。
作为一名手无缚鸡之力，即便变成了虫族也弱得抠脚的倒霉直男，听到自己身上的气息竟然tmd还能勾引到其他虫族，苏林慌得一匹。
梅迪瑟斯不着痕迹的深吸了一口气。
“不用担心，这只是一个小问题。”他声音微哑地说道，“我会在你的身上注射一些信息素液——我想你大概已经知道这是在干什么，对吗？”
在某只虫族的体内注射另外一只更强大雄虫的信息素液，会让前者身上沾满后者的气息。
按照这个原理，只要梅迪瑟斯在苏林身上注射信息素液，自然可以让其他血翅错认苏林为一只蜜虫，而且还是一直已经被选中的，拥有强大主人的蜜虫。
“沾满我的味道后，你身上露巢的气息就不会那么明显了。”
“啊？”
苏林自然知道梅迪瑟斯的意思，其实类似的事情他也干过一回了本来也没什么。可是，之前梅迪瑟斯在检查室给他来得一口实在是太痛了，弄得他现在一想起来还是有点抖。
“那，那学……那主人你轻点？”
苏林仰起头，小心地说道。
梅迪瑟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你自己把领口拉住。”
苏林并没有发现梅迪瑟斯某些小癖好——之前嗅闻苏林气息时，银发虫族可没有那么懒。
此时此刻，他满脑子都只有虚弱的自我安慰，左右也是要来这么一口的，早死早超生。
真直男不怕被啃。
“来吧，主人。”
苏林一偏头一闭眼，扯着自己的领口脱口道。
有了上一次经验都已经做好准备迎接剧痛，然而……
落在苏林脖颈处的嘴唇冰凉而柔软。
跟卡洛斯的信息素注射完全不一样，梅迪瑟斯用于注射信息素液的口器异常尖锐且硬。卡洛斯向他体内注射信息素液时苏林根本没有太多感觉，然而梅迪瑟斯的注射却有着异常强烈的存在感。
苏林可以感觉到那针管一般的口器是如何一点点刺破他的皮肤，也可以感觉到那微温的信息素液是如何成股的进入他的血液，过于强烈的感受让苏林感到一阵晕眩，但是……并不疼。
梅迪瑟斯听从了苏林的恳求，这一次，他确实非常温柔，几乎可以说他温柔得有些太过了。
过于缓慢的注射让信息素液浸透了苏林的每一寸皮肉，脖颈处被刺穿的部位泛起了一阵酥麻。莫名的苏林脑海中想到了人类世界中某些昆虫似乎就是会通过往猎物体内注射神经毒素让其动弹不得，然后那可怜的猎物便会在毒素的作用下一点点融化成柔软的肉汁，最后被捕猎者愉悦地吮吸殆尽。
有那么极其短暂的一瞬间，苏林觉得自己好像就是那样一只可怜的，即将变成肉汁的小虫子。
他好像快要融化了。
脱力感让苏林不得不用力地拽紧了梅迪瑟斯的领口，好借力来稳住自己的身体。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发现自己也嗅到了梅迪瑟斯的气味。
不是那种普通的气味而是……而是“虫族”才应该感知到的气味。
像是酒，和某种香气浓烈的花，以及一些血液的气味。
这味道莫名地让苏林心烦意乱，某种古怪的，炙热的涟漪以脖颈处被口器刺穿的伤口为中心不断在他的身体内部扩散。
随之而来的，是那种熟悉的，因为信息素的捕猎作用而产生的微醺感与愉悦感。
苏林晕乎乎的，几乎无法分辨梅迪瑟斯是什么时候松开了口器从他身上离开的。
不过好在这一次这种晕眩感并没有维持太久，他在梅迪瑟斯的怀里稍微缓了一会儿，渐渐清醒了过来。
现在他自己都可以感觉得到自己身上现在似乎多了一种气味。
嗯，就是那种，之前他在梅迪瑟斯身上嗅到的，那种深层次的特殊味道。
苏林下意识地抚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被梅迪瑟斯咬住的感觉太强烈了，他本来还以为对方留下的伤口会很深，不过实际上口器留下来的口子并没有他想的那么严重。
就是摸上去时，还是有种麻痹感。
“多……多谢。”
苏林低声道谢道。
残留在身体深处的某种异样感觉依旧挥之不去，这让他在接下来的路程里显得有些沉默。
梅迪瑟斯倒是一如既往的冷漠而平静。
他看着苏林有些狼狈地进入了那间及人迹罕至的图书馆，给几只小型武装私人机器人发出“保护苏林”的命令并且将他们安置在了图书馆门口后。梅迪瑟斯转头朝着走廊外走去。
但他没有走多久，就停下了脚步。
“卡洛斯·苍白天灾。”银发虫族毫不在意地转头对上从走廊拐角处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漆黑身影，眼底一片清明，显然早就已经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
“你应该在会议室等候，可现在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梅迪瑟斯平静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