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苏林整个人痛心疾首。
“等等, 你听我说——”
苏林正想努力劝说面前单纯少女不要被骗，可就在这个时候，图书室的大门骤然被人打开。
“苏林！”
银色的人影自外界一掠而至, 语气急促。
那是梅迪瑟斯。
“学……主人？”
苏林诧异地看着突然闯进来的学长。
而在看到图书室里除了苏林之外, 多出来的那道身影时, 梅迪瑟斯惯来冰封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
在那一刻，即便是迟钝如苏林都可以感受得到梅迪瑟斯身上的气息变得格外紧绷和忌惮。
“艾瑞尔·圣者殿下。不知您已降临，安委会有失远迎，还请您见谅。”
还没等苏林反应过来，梅迪瑟斯已经微微躬身，朝着那名“少女”低下了头，他行了一个礼。
“希望我的仆虫未曾失礼，”梅迪瑟斯的语气紧绷，“他刚从人类研究所被解救出来, 还未曾接受过任何礼仪训练，恳请殿下见谅。”
原本, 梅迪瑟斯代表的安委会与苍白天灾群落之间的会议进行得还算顺利，这其实算是一件好事，毕竟, 随着如今在位的帝国皇帝，旧日传奇王虫舍里·圣者的日趋衰弱，王台的崩解已经近在眉睫。
新的王台即将建立, 而从目前的趋势看，艾瑞尔·圣者将是唯一的继位者。
然而，在过去, 在所有人都还有的选时, 艾瑞尔作为王虫候选, 却在虫族中引起了激烈的争议。
因为他有着非常，非常严重的缺陷。
尽管他的各项能力值都是远超常规的强大，可他的精神状态却格外不稳定。
几乎所有的虫族都对他有着统一的共识——他是疯子。
如果不是某个意外，像是艾瑞尔这样的存在本应该是被处决的，以免他影响到整个虫群的安定。
可是随着王虫舍里的极度衰弱，以及“那一位”离开，他们再也没有了别的选择。
糟糕的一点是，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安委会因为押错了人，一直都对艾瑞尔的继位表示强烈反对。
反而是苍白天灾，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跟艾瑞尔关系密切。据说卡洛斯·苍白天灾甚至为了维系群落与艾瑞尔之间的联系而甘愿成为了后者的“仆虫”。
考虑到这一点，安委会与苍白天灾之间的这次合作，基本上可以算得上是安委会改变阵营向艾瑞尔投诚的重要动作。
然而就在一切进展顺利的时候，梅迪瑟斯忽然收到了强烈的警告信号：他在图书室外留下的自动机器人以及整个图书馆的远程端口，被某个存在，直接从他的意识版图中屏蔽了。
强烈的不祥预感让梅迪瑟斯骤然起身直冲着图书室而来。
其实在到来之前，梅迪瑟斯的心里已经若有所感，然而等他亲眼看到艾瑞尔·圣者就那样大剌剌地站在苏林面前时候，梅迪瑟斯还是感到一阵难言的恐惧。
他宁愿是自己对上这只怪物，也不会希望是傻乎乎，柔弱不堪的苏林站在对方面前。
在艾瑞尔面前，苏林实在是太弱小了，弱小到艾瑞尔甚至只需要稍微不小心一丁点儿，外泄的精神力都可能直接把人类的脑子搅成一滩豆腐花。
最糟糕的是，没有任何人能够猜到这只疯子的想法，也根本无法预判他的任何举动。
……
梅迪瑟斯的忌惮实在是太过于明显，苏林看向银发虫族，在察觉到对方的紧张之后，某个直男那因为美色而变得格外迟钝的危险雷达也渐渐恢复了一点功能。
苏林咽下一口唾沫，喉咙稍微有一点发干。
学长这么害怕的人不可能是他，那么就只剩下……
“苏林，过来。”
梅迪瑟斯召唤着苏林。
苏林当机立断就要往梅迪瑟斯的方向走，可脚步刚一动，便被艾瑞尔挡住了。
温柔，甜美的“少女”冲着苏林笑了一下。
然后他转头望向身后的银发虫族。
“梅迪瑟斯大人……”
这位即将继位的王虫候选，声音温和而甜美，眼底一片天真。
“你的仆虫太可爱了，我好喜欢他，把他给我吧。”
“我会好好养他的。”
苏林呼吸一滞，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对方。
明明是如此可爱的少女，但她开口向梅迪瑟斯讨要苏林时，却像是在讨要什么不值钱的小东西般坦然。
不……不对……
事实上在这些高等级虫族的眼睛里，他这样的劣等虫族原本就是不值钱的小东西。
苏林惊惶地妄想了梅迪瑟斯，他从未如此鲜明地意识到自己在这个弱肉强食的虫族世界里，唯一的依仗就是学长。
也只有学长。
*
听到艾瑞尔开口讨要苏林的那一瞬间，梅迪瑟斯差点儿在对方眼前显现出自己的原始虫形——如果是那样的话，就相当于他直接挑衅这只疯子王虫备选了。
幸好在最后关头，梅迪瑟斯还是咬着牙，强行压下了自己身体深处不断喷涌的黑暗火焰。
“请您恕罪。。”
梅迪瑟斯的声音震颤着，里头透着些许难以抑制的虫族口器特有的细微摩擦声。
银发的虫族低垂着头，掩饰着自己的表情。
“他的等级非常低下，而且他之前一直都在人族的研究所里充当实验题，对虫族礼仪一无所知，他恐怕无法胜任仆虫的职——”
“我没打算让他当仆虫啊。”
艾瑞尔有些迷惑地说道。
“他是露巢吧，可以用来当我的蜜源……啊，生气了吗？梅迪瑟斯大人。”
王虫候选凝视着有些维持不住人形拟态的银发虫族，非常无辜地问道。
“很抱歉，艾瑞尔殿下，我不可能将苏林送给您。”
梅迪瑟斯嘶嘶说道。
“……他对于我来说非常重要。”
梅迪瑟斯直起了身体，他的眼睛此刻就像是被擦亮的银子一般，与此同时，他的触角和口器都开始逐渐显露出来。
图书室内的“少女”偏了偏头。
对这只品级低劣的露巢的独占欲竟然如此强烈吗？
他想道。
血翅极力压制的敌意在强大如艾瑞尔这样的虫族面前实在是太过于清晰了。艾瑞尔探查着空气中属于血翅特有的那股金属气息，在遥远彼端的虫巢深处，他的真实身躯忍不住蠕动了一下。
他忽然间有点饿了。
看着图书室里张牙舞爪的血翅，艾瑞尔短暂地犹豫了一下。
按照平时他的习惯，这时候他应该就直接吃点零食（零食=所有企图违抗他意志or干脆只是不凑巧出现在他面前的虫族）然后无趣地在虫巢深处继续安眠了。
可是今天跟苏林的交谈中他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雄性人类通常来说不会希望自己的伴侣太胖……
艾瑞尔想了想自己如今日趋庞大的真实身体，陷入了沉默。
“好吧。”
就在梅迪瑟斯已经做好准备迎接艾瑞尔的攻击时，他却听到了面前的怪物王虫候选极其失落的叹息。
“这可真让人伤心。”
艾瑞尔非常难过地说道。
“少女”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之前被自己拦下的青年。
之前还会看着他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人，如今只剩下战栗和恐惧。笨拙且纯情的虫族“少女”胸口因此而溢出一丝非常奇异的，莫名的低落。
这种怪异的难过让艾瑞尔忽然间觉得意兴阑珊。
“我真的很喜欢你呢。”
苏林惊骇地看着他，连嘴唇上都快没有血色了。
“谢，谢谢您的厚爱，可，可是我……”苏林拼命地在脑海中搜刮着词语。然而，哪怕是诈骗犯老师的高端课程里也没提到过这种情况该如何应对。
“算了，我走了。”
艾瑞尔盯着面色惨淡的苏林，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硬邦邦地说道。
然后，他就看着苏林像是得到了什么默许一般直接越过他，径直朝着血翅群落那只残疾弱小的个体扑了过去。
艾瑞尔：……
果然，虫族就是虫族。
心底似乎有个声音这么对艾瑞尔说道。
所以根本没关系，就算这只叫苏林的幼虫再怎么可爱，说到底还是比不过他的小树林。
毕竟，如果是小树林的话，他都已经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一定会很认真很温柔地跑来安慰他让他开心的。
*
艾瑞尔·圣者的离开就像是他的到来一样鬼魅无声。
苏林缩在梅迪瑟斯身后才喘了一会气的功夫，再战战兢兢探头时，那个清纯（？）瘦弱（？）的少女（？）早已消失不见。
“啊，她她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饱受惊吓之后骤然神经松懈，苏林甚至有点脱力，险些就那么直接跪坐在地上。
梅迪瑟斯也看着之前艾瑞尔所在的方位，神色异常阴森。
“你看到的只是艾瑞尔的心灵投影，他的真实身体还在自己的虫巢之内。”银发虫族说道，“还有，那不是‘她’，而是‘他’。”
他纠正道。
苏林所有的表情和动作都瞬间冻结。
等等，不是“她”而是“他”的意思是……
“那是艾瑞尔·圣者，也是下一任的王虫。”
“所以说，那是雄虫？那么漂亮的妹子，是，是男的？而且他还可能变成你们的王虫？”
苏林简直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为哪一项真相而嘎嘣心碎。
而就他不死心地企图再次跟梅迪瑟斯确认时，银发虫族却转身然后一把将苏林死死地压在了自己的怀里。
“唔，唔唔，学长？”
苏林被死死禁锢在虫族冰冷坚硬的怀抱之中，梅迪瑟斯抱他抱得实在太用力了，苏林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面前的学长下一秒就要把他活生生嵌入自己的身体中一般。
“有点痛啊，学长，你这是在干什么——”
苏林下意识地冲着梅迪瑟斯发出了那种半亲昵半狗腿的抱怨，但抬头看到梅迪瑟斯此时的神情时，未说完的话语却尽数卡在了喉咙里。
梅迪瑟斯此时的表情，让苏林感到有些可怕。
“也许我还是应该把你……”
苏林听到了一声非常沙哑的含糊低语。
本能驱使他立即凝神细听，可梅迪瑟斯却闭紧了嘴唇不再吭声。
学长的身体绷得很紧。
苏林可以感觉到这一点，其实早在边境星时，苏林就发现学长的身体整个都是硬邦邦的了，这次重逢，变成虫族的学长无论是肌肉还是胸膛，就愈发显得梆硬如铁。
但此时，缩在梅迪瑟斯怀里动弹不得的苏林还是无比敏锐地察觉到，学长现在的这种紧绷跟之前的完全不一样。严格说起来的话，现在的他，简直就像是……就像是被吓坏了一样？
这个念头出现在苏林脑海里时，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诞好笑。
毕竟怎么想，贺子森也好，梅迪瑟斯也好，跟“吓坏了”这个词都连不起来。
苏林在心底嘲笑着自己的胡思乱想，可就在同一时刻，他的手就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一样抬了起来。等反应过来时候，苏林才发现自己竟然无比费力地回抱住了梅迪瑟斯。
他本能地抚摸着虫族格外坚硬冰冷的背脊。
“没事了，学长。”苏林软软地安抚着面前的男人，“你看，我不是还在这里吗？别搞得我好像已经跟人跑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