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蛇-蛇蛇
“先生, 神明终将为您俯首称臣。”
穆卡奇如此说道，嘴角上扬的弧度十分完美，指尖因极致的兴奋而颤抖, 像是虔诚的信徒为神明奉献一切。
“……”牧白黎转动手里的伞柄，目光缓慢在对方身上游移, 一丝疑虑袭上心头。
雨后森林里的叶片尖总会时不时滴落雨水, 伞面因此不断传来轻微的压感。
空气中陷入一片静寂，只有时不时的树叶沙沙声。
面对穆卡奇的回答, 牧白黎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是安静地凝视他。然而这种态度却让穆卡奇狂热的情绪冷却, 变得有些忐忑不安。
穆卡奇迟疑地问, “先生, 我哪里做的不对吗？”
他不知道自己刚刚有哪里令先生生气了，视线不敢直视面前的少年，却又忍不住看过去, 然后一触即分, 慌慌张张再次移开。
太奇怪了。
牧白黎将穆卡奇的反应收入眼底, 忍不住轻啧。他望着面前这个浑身上下满是局促的青年，再也找不到一丝初见时的痕迹。
那个疯狂诡异、手段残酷、浑身非人异样的模样早已消失的一干二净。
虽然穆卡奇总是一副对“牧白黎”忠心耿耿的狂热形象, 但实际说来也只是他的一口之言，其中有几分真假无法轻易确定。
牧白黎本来是想来看看穆卡奇要做什么, 虽然初始印象并不算太好, 但后面的确一心一意满眼都是他，黏腻得让人鸡皮疙瘩直冒。
是放任，是试探, 其中自然也有一点点的好奇。
牧白黎停下转动伞柄的动作, 想到什么, 于是目光落在对方脸上，“穆卡奇，我并不需要那什么神明。”
穆卡奇的表情一变，艰难解释：“可是先生，那是未来的您说想要的。”
“我第一次见到您时，您说来这里寻找山神，最后找了快一个月却始终未见到山神的一丝痕迹，才最终选择放弃。”
“直到两年后，您有天告诉我，您不是没找到山神，而是意外发现召唤山神需要祭祀，需要一场以千人性命为祭品的祭祀，而那时附近活人数量远远不够。您还给我看了您创造的契约符阵，有这个可以契约山神。我都背出来了……”
穆卡奇紧张地从身上找出一张纸，上面是满满当当用红颜料画出来的鬼画符，怎么看都充满了可疑。
似乎还怕牧白黎不信，穆卡奇补充，“您还用这个方法契约了梅斯蒂尔他们，是真的能用。所以当我意识到先生您身处险境并且身边没有强力的下属时，我就想着让山神保护您……”
梅斯蒂尔，分.身［冰鸟］的名字。
牧白黎的表情有些奇怪，下意识想起自己胡诌出来的“契约”异能，总感觉这人被骗了，还被忽悠得深信不疑。
牧白黎不动声色转移话题，“然后呢？你难道只有这一个目的？”
穆卡奇似乎有些困惑，“先生的目的就是我的目的。您说很可惜，想要山神，所以这次我想为您解决。”
牧白黎陷入诡异的沉默，放弃了，转移话题，“你已经完全控制村落是吗？确定没有危险？”
似乎注意牧白黎的态度回转，穆卡奇放松起来。
“是的，”他开心地说，“村子里的人已经全被鬼蛇寄生，而鬼蛇王已被我控制。您可以放心，周围不会有任何存在对您产生威胁。”
从穆卡奇的衣领里冒出一条深绿色的小蛇，这就是鬼蛇王，黑溜溜的豆豆眼状似好奇地看了牧白黎一眼，然后就被穆卡奇微笑地摁了回去。
牧白黎若有所思，在穆卡奇再次小心翼翼地提醒进村后，终于开始往前走了。
穆卡奇舒了口气，欢喜地跟在牧白黎背后半步距离处。
而再远一点，是已经无聊到用脚踢出深深泥坑的阿尼亚。
村落里的环境和远处看到的一模一样，但气味倒是不怎么重，隐隐有些血腥气，但更多的是种无法形容的香气。
牧白黎被安排的那房屋，一推开门就是非常现代化的装修，这有点意外，但挺满意的。唯一有点问题的就是地面上铺满厚厚的一层花瓣，刺鼻的花香扑面而来，呛得牧白黎打了个喷嚏。
他退后一步，看到穆卡奇还在骄傲解释自他拥有未来记忆后，就一直马不停歇地建造这座房屋。他始终愧疚于上辈子让可怜的先生住在破破烂烂的废墟里，以地为席以天为被，那种环境太糟糕了。
牧白黎耐心地等穆卡奇说完，然后指着地上的那些花瓣，冷酷说道：“把这些花瓣扫掉，一片也不准留。”
穆卡奇睁大眼睛，“先生您不喜欢吗？”
牧白黎：“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喜欢？”
穆卡奇支支吾吾：“有次您喝了酒，说您非常喜欢用花瓣铺地，觉得很有格调……”
……又是那个“暴君”。
牧白黎深吸一口气，“我不想重复第二遍，动手。”
这次穆卡奇动作很快，冲了进去，“好的！先生您稍等，我动作很快！”
牧白黎抱臂站在门口晒太阳，旁边那个男孩犹豫来犹豫去，小心翼翼开口：“那个，我也要去处理花瓣吗？”
牧白黎瞥了眼他皮包骨般的身体，“……不用。”
阿尼亚顿时安静。
牧白黎站了一会，准备四处转转。
村落里外边毫无人影，地面也干净，没有血迹的痕迹，空气中那隐约的血腥气也在适应过后消失。
村外环境处处诡异至极，然而村内却维持看似平静的状态，连空气都几乎称得上清新，显而易见，是穆卡奇故意为之。
牧白黎站在一家屋子前，将意识扩散进屋里，很快明白村子里消失的那些人去哪儿了。
都在自己家里，以僵直的状态躺在床上，胸脯微弱起伏，肤色正常，还活着，看似进入深度睡眠，但鼓起的喉咙显然不正常。
隐隐约约，似乎听到许许多多轻微的嘶嘶声。
“先生。”
背后传来声音，穆卡奇不知何时站在后边，脸上的微笑极为正常。
“我打扫好了，先生您要不要去检查一下？”
牧白黎神色自若地转身，“那走吧。”
穆卡奇跟在后头，最后往那座房屋看了一眼，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徒留极致的冰冷。
时间缓慢流逝。
牧白黎整天待在穆卡奇为他准备的屋子里，过得算是很轻松。
穆卡奇除了送吃食会来外，时常不见踪影。阿尼亚更是连靠近这屋子都不敢，更别说来接触牧白黎了。
因此渐渐的，牧白黎感觉到无聊，试图连上齐斯书那边，但似乎因为信号不良，联络器总是发出滋滋滋的声音。
直到第二天的黄昏，他意外连上齐斯书那边，一时之间，两人都没开口，只有长久的呼吸声。
齐斯书那边率先憋不住气，“牧白黎，你在哪儿？”
意外的，并没有提先前攻击那一事。
牧白黎短暂出神片刻，随即回答：“我在山中的村里，穆卡奇似乎准备进行一场祭祀，但他大概率会失败。你们现在怎么样？”
“还行，都活着，现在我们在小镇旁的半山坡。对了，魏卓他们也来了……”
联络器又传出滋滋的电流声，挡住了后面的那些话。
牧白黎皱起眉，用力摇晃，电流滋滋两声消失，然而对面已经说完了。
“信号不良，我没听到后边的……”
电流滋滋声再次响起，似有似无。
牧白黎已经有点烦了，直接开口：“齐斯书，小镇内有一所实验室，位置偏北处，由多个国家联合组建，武装力量不弱，大抵是在进行人体实验，镇子里人影很少。目标被困在实验室内，穆卡奇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完毕后，他拉长音调，“你能听到多少？”
对面：“全部。干得漂亮！”
这次倒是不滋了。
牧白黎有些埋怨，嘴角却是不自禁上扬。
信号越来越弱，最后中断。
他坐在窗边，把联络器放在桌角，落日余晖洒进屋内，留下一束暖色的光线。
牧白黎的视线从那束温暖的光线上收回，缓缓移到那小小的联络器上。
下一秒，“bang”的一声，联络器瞬间被炸成碎片。
***
小镇南边半山坡的一处隐蔽处。
齐斯书用力挥动手上的联络器，咬牙切齿，“妈的，还说这是什么最先进的联络器，就这就这？”
旁边用望远镜观察小镇的魏卓语气平静，“你悠着点，很贵的，快一年的工资呢。”
“啧。”齐斯书虽然不满，但还是小心地把它放回背包里。
“刚刚接到牧白黎那边的消息，他果然没被控制，还一个人调查了不少。”
齐斯书有点开心，简单转述一下牧白黎传来的消息，随即看见面色越发凝重的魏卓，眉头一皱，“咋滴，你还不满意人家辛辛苦苦搞来的消息？”
“不是，”魏卓有些无奈，把望远镜递给齐斯书，语气有几分沉重，“倘若白黎给出的信息无误的话，那么大致推测，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齐斯书有些诧异，拿起望远镜往小镇里看去，随即瞳孔紧缩，“镇子里人好多，牧白黎不是说……等等，是实验室里的那些人？活人死人？”
“或许也有可能是活死人呢。”
看似玩笑的一句话，但无论魏卓还是齐斯书都明白，这种可能性并不是没有，实验室再加上全球灾变，这两种元素叠加，活死人的可能性甚至极大。
……
“保罗，这些仪器和实验体完全转移需要多久？一天够不够？”
在一条宽敞的通道里，身穿制.服的中年人抓住此次转移任务的负责人保罗，充满威严地提问。
保罗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一口黄牙参差不齐，现在忙得满头大汗，“切斯特中校，不够！完全不够！最快也要两天啊！”
切斯特中校眉头皱得极深。
“我就说不该扣下那些研究员，华国护短成那样，怎么可能轻易放弃！现在弄死已经来不及了，要不洗.脑丢出去，或者换个地方去交换？”
保罗絮絮叨叨地说。
“问题不在那几个研究员上。”
从远处走来沉稳的脚步声，王泽君插着兜慢慢走近，脸上依旧挂着虚假的微笑。
在和切斯特中校点头示意后，他转头看向保罗，解释道：“是暴君来了。”
保罗满脸茫然，“那谁？”
“你不需要知道他是谁，你只要明白一点就够了。”
王泽君推推眼镜，笑得意味深长，“暴君出现的地方，就会迎来混乱与破坏，直到那里变成毫无生灵的废墟。”
“这对你们的实验来说十分糟糕。因此越早撤离越好。”
“圣子阁下也是这么警告你们的，不是吗？”
切斯特中校神色一变，面色阴沉起来，“你怎么会知道圣子殿下？”
王泽君微笑不语，内心却在叹气。
得，又炸出一个重生者。
整个实验所除了他就只有林先生是重生者，那么在他并未提出转移的情况下，能让整所实验室以这么高的效率进行搬移，幕后那人的身份绝对很高。
再联系到前辈子打听到的关于这所实验室的相关消息，结论就很容易判断出来。
势力涵盖整块欧洲大陆的神教圣子竟然也重生了，那么隐藏在暗中的重生者还会有多少呢？
他琢磨目前的情况，头疼地发现局势已经完全混乱，虽然想着浑水摸鱼，但现在估计已经没多少水了，大概是在泥沙里找鱼吧。
……努努力，应该还有活鱼。
不远处响起一声大叫。
“f**k！海里似乎有什么把我滑倒了，又圆又滑的，感觉像是很大的珍珠……”
“怎么可能啊，别不是昨晚喝的酒还没醒吧？哈哈哈！”
王泽君的视线落过去，从那条透明的管道往外看去。
在幽暗的海洋中，无声悬浮一艘曲线流畅的，外表流动机械科技感的冰冷光辉，充斥极端残酷美感的巨大怪物。
——潜水航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