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第 139 章
如果此刻有任何幸存者, 看到这一幕，就会发现。
虫王和它的种族从一片散漫而茫然，到目的地明朗, 眼神忽然期待而坚定，仅仅是几秒之间的事。
它们所飞往的方向, 正是简尘和叶斯廷所在的别墅！
小虫子们似乎也感受到了虫王的雀跃, 它们寸步不离地跟在身后，发出了稀稀疏疏的声音，就连这几日蔫下来的翅膀, 也忽然变得挺直，光滑的背壳闪耀着漂亮的光芒。
它们终于要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类了。
如果可以，虫王会代替虫族询问简尘, 是否愿意和它们一起前往新的家, 所有的黑壳虫们会把青年照顾得很好。
带着这样雀跃而期待的心情，小虫子们的身影都变得轻盈了。
只是, 拐了几个弯后，虫王的翅膀开始缓慢下来，身影也随之慢慢停滞。
后面的小虫子也跟着来了个急刹车。
它们迅速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那依稀是一个高大的建筑, 在人类的概念里称之为别墅，只不过此刻，别墅有一半都被水覆盖着, 露出来的只有二层。
而房顶有几处明显的爪印，如果仔细观察, 应该是虎狮之类的猛兽留下的，但是爪印过于巨大, 明显超出了普通野兽的概念。
简尘的味道就是从这里传来。
但, 也混杂着一丝难以忽视的血的味道。
这让虫王绷紧了身体, 动作都有些缓慢而迟疑。
因为它最熟悉那个气味，它曾经近距离地用前臂划伤过青年，嗅过那股鲜血的味道。
与之不同的是，这里的气味淡一些，似乎已经历经了海水的冲刷和几天的流逝，变得几乎不可闻。
但也足以让黑壳虫们心惊。
由于一层都是水，小虫们只好从二楼进入，它们试图用前臂敲击了一下玻璃，发现别墅内没有丝毫的声音，同时玻璃也纹丝不动。
这个硬度……甚至比研究所里的还要坚固。
但一想到里面可能有青年，黑壳虫们在虫王的引领下，开始试图破窗。
尽管它们还是幼虫，但战斗力依然无法小觑，在数百只小虫们共同的努力下，不到一个小时，玻璃上就出现了一道缺口，裂缝向四周蔓延。
虫王首先冲进了别墅！
而刚进去，它们就傻了眼。
首先入眼的，是一个像婴儿床般的保温仓。
仓边还立着一罐奶瓶，房间很大，角落里种了一摊小小的竹子生态林，一直蔓延到窗边，各种玩耍的物件叠放有致。
这不像是人类生活的地方，更像是……为幼崽准备的栖息地。
简尘甚至在家里还养了其他崽吗？
虫王不禁在心里萌生出这样的猜测。
没时间吃飞醋，虫王心里有更重要的事，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青年。
黑壳虫们分成了三波，从墩墩的房间出去，来到了二楼，二楼的房间很多，它们虽然幼小，但飞行速度异常的快，很快就在所有房间内搜寻了一圈，却没见到青年的身影。
小虫子落在扶梯的边缘，盯着下面深不见底的海水，涌上了浓浓的恐惧，但不停踱脚的动作暗示着小家伙有多着急。
简尘是不是在水下面？
怎么办……它们靠近水就会死，要怎么救简尘？
正当它打算俯冲而下，靠近水面巡视一圈时，虫王却突然拦住了它的身形。
两只虫僵持着，在此时用它们自己的语言交流。
虫王的意思很坚决。
它不允许自己的子虫如同飞蛾扑火般，在水中冒险做无谓的牺牲，如果简尘此刻在水面之下，过去这么多天，即使它们有能力进入水中，也无法挽回青年的生命。
所有黑壳虫们都听懂了。
二楼的空气变得异常安静。
小虫子沮丧地低下了头，就连触角都耷拉下来。
比亲眼目睹更残忍的，是生死未卜。
尽管已经搜索了所有的房间，但黑壳虫们包括虫王，依旧舍不得离开，它们甚至希望有人能够注意到这里，即使对它们发出攻击也无所谓。
无论谁都好，能注意一下这里就好。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些出生较晚的小虫子在屋内转了好几圈，最终落在了一间卧室里，因为那床上有简尘的味道，让它们能短暂地安心下来。
直到夜幕降临，小虫子们突然听到一声扑通的声响。
所有的黑壳虫们都警觉起来。
那声音来自淹没的一楼客厅，原本平静的水面上，忽然跳出了几个泡泡，随即，水泡下面的水势突然开始变得波浪汹涌！
黑壳虫们迅速缩到了一团，它们还是幼虫，来到陌生的地域遇到入侵还是会本能恐惧。
只是很快，从水面下突然浮现出一个人。
那个人类破开水面，传来水浪的哗啦声响。
那人似乎身影有些疲倦，他一只手握住楼梯的台阶，撑住身体，从水中踏了上来，淅淅沥沥的水从人类的身上滴答流淌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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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那个人类摘掉了潜水帽，却猝不及防地、与二楼的这一大群黑壳虫对上了视线。
男人：“？！”
虫子们：“！！！”
虫王挡在了所有黑壳虫的面前，做出了首领的姿态，漂亮的黑金色翅膀展开，前臂交叉，随时要攻击的姿态。
“你们……”
于副官顿了下，像是在回忆和辨认，随即诧异道：“是简尘研究所里那群虫子？”
虫王听懂了，也随之愣住。
他没想到对方会认识它们。
虫族开始把眼前这个人类从陌生的入侵者，划为或许可以信任、不展开攻击的列表范围内。
男人明显十分惊讶。
他不知道这群黑壳虫是如何找到这个地方的，尽管研究所可能已经被地震和海啸破坏，虽然都在一个城市，但濒危动物研究所和总长别墅相隔了几十公里，任何生物都无法通过气味追溯到这里。
这群虫子……是怎么做到的？
他发现，这群小家伙只是盘旋在空中，却并没有攻击过来的意思，包括那只看起来有些危险的虫王。
于副官渐渐松了口气。
他眉眼里透露着疲惫，历经了一天的搜索仍然一无所获，他脱掉自己潜水的装置，清理通气管的残水，低声道：“……你们是来找简尘先生的吗？”
虫王放下了自己的前臂，不再那样盛气凌人，而是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人类，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嘶鸣。
声音很短很低，像是回答于副官一样。
“……”
男人诧异的神色，在脸上停留了许久。
空气安静的，只剩下男人手中通气管残水的低落声，滴答地弹落在地板上。
“那你们，可以离开了。”
“你们的饲养员，已经离开人世了。”
于副官说这话时，眼睛垂着，整理鞋带的手因为绷紧而有些泛白，他的声音很淡定，却难掩僵硬：“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听懂，但我刚才就是去寻找简尘先生的尸体，但已经三天了，依旧一无所获。”
于副官抿住唇，低声道：“请你们理解，现在是灾后，不能耗费太多兵力去寻找一个可能已经死了的人，可能……只有我和总长还在坚持。”
虫王在原地，一动未动。
“所以走吧，离开这个地方。”
于副官喉结动了 下，瞥了一眼这群壮观的幼年小虫们，低下头，拧干自己的潜水服，道：“你们想见的人已经不存在了，没人再管着你们了。”
“你们自由了。”
于副官沉声道。
但很快，男人止住了声音。
因为不知何时，虫王挥动翅膀，悄无声息地飞到了男人的眼前。
空气顿时变得有些危险和僵持。
虫王的身体比一般的小虫子要大上许多，再加上外形特征突出，仅是幼年期，那股强悍而又沉默的气场，便可以让人们不寒而栗。
于副官也察觉到了危机感。
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自顾自的说话，却感觉眼前这只虫子似乎听懂了似的，现在，如同处在情绪爆发的边缘，就连前臂尖端都闪耀着危险的光芒。
于副官摸了摸腰间的能源枪。
这是军部最新研制的武器，即使眼前的小家伙战斗力未知，在他这里，也绝讨不到任何好果子吃。
只是，眼前的虫王并未抬起前臂攻击他。
相反的，这只金色纹路的黑壳虫，发出了低低的声音，虫王调转身形，在水面上盘旋了一圈，回到男人的眼前。
那声音与之前有些不同。
于副官诧异地怀疑，眼前这只虫子，似乎正在试图与自己沟通。
他凭着自己的理解，迟疑着说道：“……这下面没有他。”
“你没听懂我说的话对吗？”
于副官微微皱眉，声音变得有些决绝，或许这几日被压抑了太久，愧疚和自责充斥了所有的感官，副官也濒临崩溃的边缘，这种话，不能对总长说，但不至于连这一群小虫子都不能说。
男人咬住牙，道：“简尘已经死了。”
“你们要想见到他的尸体，就自己去找。”
于副官说完这席话，站了起来。
他不再看这群黑壳虫，而是顺着通道走到房顶，乘坐先前准备好的飞行器，趁着夜色愈深前，离开了简尘的别墅。
只剩下这群黑壳虫，被夜色隐匿在黑暗之中。
所有的小虫子，都无措地悬在半空中，等待着虫王的指示，它们并没有听懂那个人类的话。
只是，虫王无声地飞了起来。
它在这座别墅里盘旋，并没有什么目的性地飞行，让剩下的小虫子们都有些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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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它们听见了虫王痛苦的嘶鸣声。
明明并没有人攻击首领，却如同重创后的状态，六神无主，在偌大的屋子里跌跌撞撞，低空飞行。
小虫子们似乎也感觉到了这种情绪。
联想到方才那个男人和首领的对峙，小家伙们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在原地怔住，许久，才有了反应。
第二天清早。
虫王带领着小虫子们离开了别墅。
它们顺着来时破坏的那窗玻璃，顺利地离开了残留着简尘味道的地方，初阳从东边升起，它们第一次见到了如此广阔的天地，却没有什么震撼和新鲜感，整个种族沉浸在茫然而悲痛之中。
这和它们想象中的自由，相差甚远。
离开不久，虫王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什么显眼的东西追了上来。
虫族迅速停下。
驻足一看，才看到有两只小虫，踉跄地追了过来。
但它们并不是空手而来，而是各占据着一角，吊着一张相框，有些吃力地追了过来。
黑壳虫们定睛一看，那张引人注目的相框，里面嵌着一张照片，照片很新，一看就没有被蔓延的海水污染。
而上面的人，正是他们熟悉的青年。
——简尘抱着一只黑白色的圆滚滚的动物，面庞洋溢着温润的笑容，而他的肩膀上有一只手，那只手宽大白起，指 尖修长，对应比他高上一头的英俊男人。
背景似乎是一座岛屿，背面是昏黄的海滩，蓝与即将出现的夜色相融，夕阳落幕，散发着灿暖的余晖。
这是两只小虫在二楼找到的一张照片。
在虫族离开别墅之前，两只小家伙犹豫了很久，最终决定一虫扛起一角，毅然决然地把照片带了上来。
虫王的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
“……”
所有小虫都紧张地看着虫王，生怕首领不同意。
但虫王只是沉默了下，便转身继续飞行，如同默许了一般。
两只小虫松了口气，相框对它们来说有些沉，于是相继又有几只小虫扛在相框中间，把那张照片举了起来。
黑壳虫们接下来的日子非常迷茫。
虫王带它们离开这座城市，它们无法预测剩下的彗星碎片会砸落的地区，于是好几次差点遇险，好在黑壳虫们能够感知到危险的来临，经常提前逃离，但也有猝不及防被波及的时候。
本来壮大的队伍，也失去了无数的小虫。
除了天灾，幸存的人类也对它们有着恐惧的敌意。
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小虫子们的身形比原来大了许多，它们的生长期较短，在变为成年体后会保持原来的模样不变，这也就让这群小虫子们看起来颇具威胁，很有压迫感的模样。
比如它们曾经按照简尘的说法，在冬季来临之前，去寻找一处最合适的洞穴，因为有锋利的前臂，会把洞穴刨得很深，足够它们建立巢穴，进去躲避整个寒冬。
但由于人类的生存环境恶劣，家园被天灾毁坏，他们被迫扩展生存地，移居、建立村落，而某天，一群村民发现了躲藏在洞穴里的黑壳虫们。
由于洞穴和小虫子们的体积都到了让人类惧怕的程度，害怕受到安全威胁的人类，在一天夜里，几十个村民汇聚到一起，点燃火把并佩戴上火-枪，朝着洞穴清理了一番。
原本休息中的小黑壳虫们受到了惊吓，尽管不惧光和热，却仍被那股烈火掀起的热浪掀翻，汇聚成凶猛的气流，一时间竟无法离开洞穴。
被火烧却毫发无伤的黑壳虫们，让人类无比惊讶，他们暂且收起了□□，离开了小虫们的家园。
热浪渐渐消退。
虫王在黑暗中检查着自己的子虫，确认好没有虫受伤死亡后，才放下心。
它重新聚集好虫族，此地不宜久留，它们又要重新寻找新的巢穴，冬季即将来临，它们纵然强悍，也不能长时间暴露于荒野和凛冬。
只是突然，洞穴的深处，忽然传来了哀嚎的嘶鸣声！
那声音很小，甚至有些稚涩，像是幼虫的声音，这引起了所有黑壳虫的注意。
虫王迅速飞到了声音的来源处。
俯冲下去，又缓缓地停住，虫王的目光落在那只小虫身上，只见最初搬运那张照片的两只小虫，正用前臂扑腾着眼前小小的火焰。
而火焰正在燃烧的地方，正是那张漂亮的照片。
相框有木质成分，加速了燃烧的速度，很快就波及了正中的照片。
叶斯廷的部分已经被全然烧毁，而那股火焰仍在蔓延，正在逼近抱着黑白熊猫的青年。
两只小虫子一边发出着急的叫声，一边跳跃着，用身体和前臂扑灭火焰，金色的眼眸颤栗着。
眼见着那火势边缘侵染到了青年的发梢。
虫王用前臂捞起两只小黑壳虫，它俯下身，用庞大的身躯压住火焰。
黑壳虫们甚至听见了火焰烧焦的细微声响。
终于，火焰慢慢地熄灭，彻底消失。
虫王慢慢起身，小虫们也凑过来。
虫族低头看着那张照片，一瞬间，小虫子们有股想哭的冲动。
青年完好无损，对着它们温润而灿烂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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