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颗心
孟思维看到女生坐在裴忱身边，转头似乎在跟他说什么。
女生笑容甜美，而裴忱却没有露出太大的表情，甚至都没有扭头应答，眼神淡漠着，似乎投向赛场。
两人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双箭头的情侣。
于是孟思维立马放下心。
她使劲冲裴忱的方向挥了挥手，在少年目光终于被她吸引到的时候用嘴型跟他说：“看我。”
裁判宣布比赛开始。
今年决赛的赛况前所未有的激烈。
孟思维作为一路带着长宜校队闯入决赛的主攻手显然已经引起了对方的注意，于是崇德校队今年的排兵布阵跟之前有极大的不一样，整个校队的战术明显能看出来是在专防7号孟思维。
孟思维今天从一开始在场上就被崇德几个女生死死盯着，上半场过去几乎一点都没发挥出来，连接到球控球的机会都很少，半场过去长宜以0比1落后。
中场休息，老韩已经预料到崇德今天肯定会专防孟思维，论整体实力长宜也和崇德有一定的差距，只不过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孟思维的伤。
“还能不能上？”老韩忧心忡忡地盯着孟思维右脚脚踝。
孟思维闷坐着喝水。她右脚本来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不知是不是刚才场上激烈跑动的原因，这会儿开始感觉隐隐作痛。
球队一个女生见状，有些丧气地开口：“要不别上了吧。”
大家都低头没有作声，氛围一时开始压抑，因为现在赛况如此，如果孟思维再退场，那么长宜几乎已经提前确定输掉这场决赛。
尽管能闯进决赛已经是最好成绩了，但谁又不希望能有热血漫画里面的奇迹发生。
孟思维抬头看向对面崇德的休息区。
崇德那边的氛围显然比长宜这边轻松很多，一群人围在一起喝水休息商量战术，唇角甚至已经挂起轻松的微笑。
孟思维看到几个明英校队今天过来看比赛的女生也跑到了崇德休息区那边聊天，两个学校校队的人显然关系很好，以前一直是惺惺相惜轮流坐庄的第一第二，这次忽然被闯进来的长宜打破格局，于是目前看样子选择了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孟思维想起上次对战明英时那根悄然伸到她脚下的球棍。
刚才上半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总觉得崇德几个专防她的人动作也不太干净。
孟思维沉沉吸了口气，终于再次看向气氛压抑的队友。
“我上。”她清晰地说。
队友包括老韩听后立马投来诧异的目光，然后对上孟思维坚定的眼神。
孟思维握了握拳。
她从练体育那一天起就知道赛场上输赢是常事，她从来不怕输，可以输，但是绝不能轻易认输。
再说了，她们那么努力地进了决赛，裴忱好不容易坐在观众席上，她想让他看的不是她被对手防得如困兽之斗的样子。
很奇妙的，当孟思维坚定说出一句“我上”之后，长宜全队间的氛围仿佛不知不觉中有了微妙改变。
老韩开始重新排兵布阵，针对崇德专防孟思维的战术做出应对，队友们聚在一起认真地听老韩的安排，最后所有的手掌叠在一起：“加油！”
中场休息时间结束，下半场比赛开始。
孟思维依旧站在场中央开球，对面是崇德校队的队长。
女生看到她仍旧上场后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讶异，然后唇角逐渐浮上居高临下的笑意。
崇德校队的人显然已经看出长宜最厉害的7号主攻右脚有问题，现在还要强撑着上场，于她们而言无疑是强弩之末，队长废了，剩下的人更是不值一提。
孟思维迎着对方压迫性极强的目光。
她眼神沉静而坚定，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看不见丝毫的退缩。
哨响，下半场比赛开始。
孟思维出人意料地率先抢到控球。
崇德继续他们专防孟思维的打法，在几个球杆一齐过来抢夺孟思维掌控中的球的时候，孟思维忽然一记远射传球。
身后，场边无人防守的后场，钟意稳稳控住孟思维传过来的球。
老韩激动拍手：“好！”
一记出人意料的传球，拉开这场决赛至关重要下半场的序幕。
观众席上加油呐喊声热血沸腾，孟思维和队友几个配合无比精准的传球显然已经乱了对方的章法，几个专防她的女生这会儿摸不清她的套路这会儿再面对她时的动作开始变得犹豫不决，孟思维抓住这个防守空当，一记精准强势的射门。
场下顿时爆发出热烈的呼声。
一比一，长宜中学在下半场刚开场五分钟时将比分扳平。
崇德立马叫了暂停。
孟思维喝了一口水，看向观众席裴忱的方向。
进球后的她笑容格外舒展。
裴忱没有跟其他人一样庆祝她们的进球，身边也依旧坐着崇德的那个女生。
但孟思维并不在意。
因为这个时候，裴忱一定是在看她的。
暂停结束，比赛继续开始。
孟思维重新上场。
对面崇德校队的女生这次眼神变成极强攻击性的凌厉，没有人再敢轻视后面这一场战斗。
孟思维握紧球杆，忽略右脚脚踝传来的痛楚。
哨声吹响。
……
后来如果让孟思维回忆，高中时期最难忘的事情，除了她对裴忱一腔热忱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初恋喜欢外，大概就是这一场决赛。
她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记得，记得自己赛场上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记得队员们远远的鼓舞和勉励，记得自己越来越痛的脚踝。
更记得那个时候，当汗水洇湿脸颊，疼痛深入骨髓，她无数次闪过想要放弃的念头的时候，因为一句“裴忱在看我”，咬住牙全力以赴。
直到最后他们取得胜利。
长宜中学，在2013年c市旱地冰球中学联赛上历史性地击败崇德中学，取得属于她们最荣耀的胜利。
今天的胜利会被写进校史。
耳边是疯狂庆贺的呼喊与尖叫。
孟思维被激动的队友团团围抱住了，看不到裴忱在哪里，等她终于从簇拥中拨开云雾时，观众席已经陆续开始退场。
裴忱的位置空着。
他走了。
孟思维这次好不容易恢复的脚伤加重，去检查时被大夫一顿批评，还不得不请了两天假在家休养。
所以她遗憾错过了周一的表彰仪式。
尤其是当她听说这周是裴忱在当播报，一个一个地念参赛队员的名字还有最佳球员的名字时。
孟思维追裴忱追到现在还没有听到他念过她的名字，听钟意给她转达这个消息时一时无比抓狂。
钟意让孟思维淡定，并且本着好朋友互不相瞒的原则，还特意提了一下决赛时坐在裴忱身旁的那个女生。
女生名叫江宜，是崇德的年级第一，据说在崇德很有名，不仅成绩好课外文体活动也好，还拿过省英文演讲比赛的一等奖。
孟思维听到钟意跟她说英文演讲比赛一等奖时略显不甘地努了努嘴。
英语演讲比赛一等奖又怎么啦，她也带校队拿了第一，并且是全场最佳球员呢。
“再说裴忱又没有跟她谈。”孟思维看似不在意地晃着自己没有受伤的左小腿，“我看到她找裴忱说话裴忱都没有理。”
钟意被孟思维的大条与乐观折服了。
“行叭。”她对着孟思维略带婴儿肥的萌妹脸，“我的意思是你还是要考虑一下，如果真的要竞争什么的，你对上江宜那样的女生，有没有胜算。”
据说崇德有一半的男生都暗恋江宜。
并且还有一点钟意没说，裴忱那样的男生，大概会喜欢的，应该也是江宜那样的女生。
孟思维听完钟意的话后低头思考了几秒，然后抬头样子认真地答：“我觉得有。”
钟意：“……”
孟思维没有钟意那么悲观。现在裴忱已经看过她的比赛了，说不定对她的印象已经大大改观，说不定就开始对她有了好感。
那些篮球场上的男生和送水的女生不都是这么成的。
孟思维对钟意说：“等我追到裴忱跟他在一起了，我就陪你一起打工攒钱去看superboys的演唱会。”
钟意喜欢的那个男团叫superboys，她最喜欢那个男团里面的队长，手机桌面是队长，家里全是队长的海报。
钟意眼睛立马亮了一下。
作为追星狗最大的梦想，大概就是去亲眼看一场偶像的演唱会。
可惜superboys的演唱会门票又难抢又贵，二级市场更是黄牛猖獗，所以向家长伸手要钱不太现实，只能自己偷偷摸摸攒钱。
钟意：“一言为定。”
……
孟思维两天假后迫不及待地回了学校。
陈春红对她的态度好了一些，叫到办公室先问了一下脚伤好的怎么样了，只不过这个好态度没有维持太久，陈春红顺便甩出了孟思维阶段考的成绩单。
“你这个成绩能上什么大学？光会打球有什么用？你能得奥运冠军吗？”
“我们长宜再怎么说也是普高不是职高，哪有考你这种分的学生。”
“这点分数，你觉得你以后能干些什么？”
“再这么下去等个十年二十年，你们这批学生都长大了进入社会了，你觉得到那时候长宜好意思说你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
孟思维被陈春红训话时向来不还嘴。
她低着头，想再过十年二十年，她或许不敢保证自己在做什么，但她觉得那时候裴忱一定是长宜的荣誉校友。长宜人一提起来就骄傲荣耀的存在。
孟思维忽然为裴忱感到开心，不小心露出了一抹笑意。
“嘿怎么说着说着你还笑起来了。”陈春红对于孟思维被训话还能被训笑了的表现无语至极，摆摆手只觉得头疼，“走吧走吧。”
孟思维出了班主任办公室。
这会儿是课间，孟思维一出去就刚好碰到裴忱抱着一叠作业本从隔壁数学组办公室出来，今天是她带着校队拿冠军回来上课的第一天，也是见到裴忱的第一天。
“裴忱！”孟思维立马叫住前方的少年。
见到裴忱回身，孟思维一下子紧张到手心是汗。
他已经看过她在赛场上的样子了，他知道她是喜欢他的孟思维，他现在……对她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裴忱看到对面的少女。
初夏学校的走廊，她就站在那里，穿长宜蓝白色的校服，手心攥着袖口，整个人显得紧张而期待。
然后他看到她的眼神，蕴着笑意，澄净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