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五十三颗心
本次铲除“黄、赌、毒”的摸排活动范围并非随意选择, 而是主要针对之前几个经营情况可疑已经引起公安机关注意的场所。
其中就包括这家位于某居民区后街，看似不起眼的连锁快捷酒店。
公安机关已经多次接到群众举报反应该酒店经常会出现一些颜色按摩小卡片，入住登记不正规等。
于是今晚的摸排活动理所当然将其囊括在内。
裴忱听到门外那掷地有声的六个字后，想起一个小时前接孟思维下班时还听她说了一嘴的联合摸排。
“……”
然后洗手间忽然打开一条门缝, 一颗头发仍湿漉漉的脑袋探出来。
孟思维已经陷入要是被发现她这辈子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绝望, 冲裴忱使劲摆手：“你快让他们走。”
她说完便又紧紧关上洗手间门, 缩了回去。
裴忱些许无奈, 走到门口, 握住门把手正准备开门，由于屋里久久没反应, 房门已经被从外用万能房卡打开。
四个黑色春秋季制服的男人整整齐齐站在门口。
为首的是高勇。
高勇见到裴忱，因为已经提前看过住户登记所以并没有太惊讶, 微笑点了下头：“裴检。”
“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你。”
裴忱对着门外四个他都认识, 即便不认识也面熟的男人。
——来自中宁分局。
高勇没有见到熟人就作罢的意思, 而是依照流程亮出警官证：“麻烦配合一下, 我们例行查房。”
裴忱回望洗手间的方向, 还是答：“不用查了, 只有我一个人。”
他想高勇会卖他这个面子。
高勇面对眼前表示不用查房的男人。
“裴忱”这名字同名同姓的可不多。
今晚出现在一个被列入排查范围有提供特殊按摩服务嫌疑的酒店入驻登记里。
而男人这种生物, 一直十分复杂。
高勇意味不明地看着他似乎可以卖一个面子的男人, 然后又想起一个小时前, 还在局里坚持要跟他出任务的孟思维。
高勇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显然不为所动，冷声：“那我们也要查一下, 请您配合。”
裴忱没想到高勇对于查房这件事态度坚决。
他顿了顿, 还是只好侧身让开。
向正飞跟在最后，余光扫过裴忱, 想起白天过节却辛苦值了一天班的孟思维, 拉下脸, 没好气地摔了一下门。
几人进门便看到黄色的灯光从卫生间门缝中透出。
空气中有隐约的洗浴过后的湿气。
而裴忱浑身干燥，不像是刚刚洗漱过的痕迹。
床上不起眼的角落里甚至还塞着一件女士外套。
很显然，洗手间里还有一个人。
而有人刚才拒绝查房，信誓旦旦说“只有我一个人”。
高勇面上倒是依旧保持着客气，指了指浴室问，听起来像是询问实际是肯定：“里面还有人是吗。”
裴忱自然不会听不出高勇询问的腔调，只不过“是孟思维”四个字到了唇边，面对这些人，还是换成一句：“是我女朋友。”
向正飞在发现裴忱房间里藏了人后脸已经彻底变了。
他一时也顾不得什么得不得罪人，冷笑着，阴阳怪气：“哟，没听说裴检交女朋友了呀。”
“不过咱们虽然是熟人，但抱歉也还是得走一下流程，”向正飞胸前戴着执法记录仪，敲了敲浴室的门，“里面的人，请你出来配合我们接受一下调查。”
高勇看着正阴阳怪气的向正飞。
他一方面庆幸没让孟思维来直接面对这一幕，一方面想起一个小时前孟思维还在局里坚持要跟她出任务，胸口的火气已经腾腾烧起来。
高勇皮笑肉不笑：“是女朋友开房怎么不登记呢裴检？”
“咱们工作您还是要配合，”高勇向裴忱伸出手，“麻烦把手机里跟这位女朋友的聊天记录给我看一下，以及麻烦裴检告知您女朋友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生日星座血型，在一起多久了。”
很多行为不端的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谎称是男女朋友关系，询问身份信息和查看聊天是否正常，有无转账记录是警察最常用且有效的辨别方法。
一般不正当的关系都会被答不出来所谓“女朋友”的具体身份信息，以及手机里的聊天和转账记录戳破。
向正飞一直敲门冲里面喊：“快出来。”
裴忱看了看一直催促的向正飞，对面是问他女朋友身份信息的高勇。
对应的是孟思维的一句“你快让他们走”。
裴忱深深敛眉，吸了口气，还是平心静气高勇解释：“的确是女朋友，是家里停水了所以过来开房洗个澡，至于其他的，我明天亲自到您办公室说明情况。”
高勇听后一脸“老子信你这么多年就白在道上混”以及“今天就是要办你”的不屑与鄙弃。
只是他还没说出口，向正飞先憋不住了：“裴检，我们平常配合你的工作，现在也麻烦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你身为公职人员难道不更应该在生活作风方面严格要求自己？！”
身为男人，向正飞这辈子最看不起有这种爱好的男人。
如果他们不来，不用想待会儿就要开始干什么。
有些人表面上看起来一副断情绝爱的模样，没想到私底下实际却是花名在内，简直是他们公职界的耻辱。
“快点开门！”向正飞说完有用力拍着洗手间门板，“我数三二一，再不开我直接踹了啊。”
“一！”向正飞从门里大喊。
“二！”
“三！”
只是就在向正飞的“三”刚发出一个音节的时候，那扇一直紧闭的洗手间门，忽然猝不及防地打开。
正准备踹门的向正飞向前一个趔趄。
卫生间里浓郁的水汽和洗护用品的香气被瞬间带出。
一直缩在卫生间里不出来的人终于现身。
孟思维一手拉着门把，面无表情地立在门口。
她穿一身宽大的T恤和短裤，还半湿的头发扎成一个丸子头，白皙的皮肤因为水汽熏蒸后透着粉，浑身上下都是刚洗过澡的模样。
孟思维垮着脸，瞧向此刻除了裴忱外集体瞳孔地震，脸上表情已经震惊到呆滞的几人。
她误判了高勇会不卖裴忱这个面子。
而之所以不卖，大概率是因为维护她，要帮她的缘故。
最后是裴忱开口打破这片僵硬的死寂。
“我女朋友叫孟思维，警察，市公安局中宁分局上班，”他望着孟思维臭起的小脸，然后把自己手机解锁递给高勇配合工作，“这是聊天记录。”
高勇：“……”
...................
第二天，副局开会对他们局里这次铲除“黄、赌、毒”的大型临时摸排活动进行了高度表扬，本次摸排活动取得圆满成功，一共检查相关场所21家，查处问题场所3家，行政/刑事拘留涉黄、赌、毒人员18人次。
孟思维面无表情地听着副局开会讲话，该鼓掌的时候机械地鼓着掌。
这活动她可以说是参与了，也可以说是没参与。
说没参与是因为昨晚她休息，说参与……
孟思维脸黑了，感受到自己内心的小人此刻正在嚎啕。
为什么那个水早不停晚不停偏偏昨晚停？
为什么副局早不突击晚不突击偏偏昨晚组织突击？
甚至为什么她之前都没听说过小区后面那个酒店有问题在排查范围内？
孟思维发现自己好像是已经摆烂习惯了，她今天仍旧在面不改色地在这里上班，聆听领导讲话。
孟思维听了一会儿，她坐在靠后的位置，于是悄悄摸鱼看了眼手机。
她看到向正飞似乎回去思来想去了一晚上，终于发过来一条消息：
【……你跟裴检不是合租吗？】
孟思维满脸生无可恋，知道向正飞没有问出来的下半句应该是“所以你们半夜出去开房是什么意思。”
她在手机屏幕上打字也打出力透纸背的架势：
【停！水！】
......................
孟思维跟检察院裴检的恋爱消息这回是彻底坐实。
之前那是的确没在一起所以才摆烂，这一次，孟思维索性发了个朋友圈，向广大亲朋好友和同事宣布自己的确找到对象了。
一张很普通的合照，是孟思维约会时对着服装店里镜子拍的，她跟裴忱站在一起，她头往裴忱肩上歪了一点，两人都没露脸。
不过熟人都知道那是裴忱。
孟思维发完朋友圈，看到第一个点赞的是她妈妈。
她妈妈甚至都没有问她那个男人是谁。
“……”
然后钟意神速评论：【代表‘孟思维见不得光的地下男友’‘孟思维家的狗’‘孟思维那没用的小娇夫’等等用户痛哭流涕发来贺电。】
孟思维知道这些是网上她那些粉丝的id。
最近中宁分局的官方账号已经不再只发她，而是转而记录了更多基层民警的故事，由于请了专业的外包剪辑又很有梗，反响也很不错。
尤其是上次有人抢劫到刑警队长头上结果被光速出警的短视频，点赞也是百万。
孟思维知道自己可能放弃了实现财富自由的机会，但她并不后悔。
裴忱最近已经着手帮她解约房子的事情。
上次她让他搬走他留给她的文件袋里就已经包括了很大一部分开发商资金链断裂的证据和信息，他后面又补了更为详细的资料，足以支撑起诉。
孟思维发现有个学法律的男朋友感觉好像很不错，只是一想到房子，又忍不住发愁。
“能赢吗？”她托着腮问。
裴忱答得严谨：“目前我们提供的证据足以证明开发商资金链断裂，胜诉并不难，只是胜诉之后对方是开发商肯定会再次上诉，所以应该还要第二次开庭。”
孟思维在听到胜诉不难时难掩开心，只是听到后面，又沮丧地耷拉眼睫。
从法院第一次开庭到立案一般需要三个月，如果再次上诉的话又要间隔两三个月，有的案子甚至还有第三次上诉，这种时间跨度，也是很多人打不起官司的原因。
大把的时间和精力还有金钱耗进去，却不一定能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孟思维：“你可千万别跟我妈说。”
这套房子首付主要来自她妈妈之前没日没夜的开店做生意，是一个普通人所有的心血。
裴忱望着垂头丧气的孟思维，答应：“好。”
他托过她侧脸在她唇上亲了亲，安慰：“能胜诉，时间问题。”
孟思维“嗯”了一声，忽然好奇起了裴忱的收入。
她记得最开始的时候裴忱好像跟她说过，他合租的原因是因为他也在存钱买房子。
孟思维一直知道检院待遇好，但具体好到什么样子她还没有个准确的了解。
“裴检，”孟思维最近又恢复了她对裴忱的这个称呼，她觉得裴检这个称呼听起来挺顺耳的，“你现在每个月工资是多少？”
“绩效和奖金呢，多吗？”
裴忱见孟思维问他收入，听后似乎想了想，然后笑了一下：“不太多。”
“应该只比孟警高点。”
孟思维：“……”
比她工资高很了不起？！
孟思维立马后悔起刚才让裴忱亲她，背了个身过去生闷气。
裴忱起身回房间。
孟思维在发现她生气后裴忱竟然起身回房时更气了，瞬间开始觉得这恋爱没法谈。
只不过裴忱在孟思维彻底炸毛前又回来了。
他拉过气哼哼的孟思维的手，耐心摊开她掌心，把一样东西交到她手上。
孟思维看到裴忱在她手里放了张银行卡。
“嗯？”她表情不解。
裴忱认真看她：“我工资卡，密码是生日。”
“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