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咒回
“伏黑甚尔, 你怎么在这里？”织田作之助不解地蹙眉：“你儿子……？”
他迟疑地低头看了看伏黑惠，男孩抿着唇没有反驳，抓着织田作衣角的小手悄悄收紧, 任谁都能看出他的紧张。
伏黑甚尔：“他是我的儿子。”
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碰撞, 织田作之助这才倏地将“伏黑甚尔”与“伏黑惠”联系起来。
喜欢赌博、经常不回家、都姓“伏黑”、臭着脸的模样出奇相似，还有这一脉相传的别扭性子……
原来如此, 是父子啊。
织田作之助恍然大悟。
他们站在人来人往的道路中间不动弹，路过的学生和家长都好奇地回头去看他们，不少家长已经默不作声地竖起了耳朵，想吃到第一手瓜。
老师夹在中间十分为难, 试探道：“两位先生, 不如我们带着小惠到我的办公室谈, 你们觉得怎么样？”
织田作之助点点头，换个地方也好，省的孩子被围观。
可伏黑甚尔却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不必了。”黑发男人看向他对面的小崽子，淡淡地说：“惠, 你自己找好下家了啊，挺能干的嘛。”
伏黑甚尔甚至隐约带点自豪地说：“不愧是我儿子。”
众人：“……？”这位父亲的脑子真的没事吗？
“我先走了啊。”伏黑甚尔十分干脆地转身离去。
伏黑惠松开拽着织田作衣摆的手, 手足无措地喊道：“老爸！”
红发男人轻轻推了推男孩的背：“小惠, 追上去。帮我拦住他，我找他有事。”
“好。”男孩定了定神, 小跑着追上去。
周围人看着这一幕，纷纷露出了遗憾且意味深长的眼神。
……嗯, 是吃不到的大瓜啊。
“老师, 我们换个地方吧。”织田作之助扭头对还没搞清楚现状的老师淡声说道。
老师懵圈地点头：“啊, 好、好的……”
因为急着去找伏黑父子, 织田作之助随便找了个无人的角落, 避开路人的视线。
老师小心翼翼地委婉问道：“织田先生，小惠怎么不跟你姓呢？”
“……小惠跟妈妈姓，他现在跟我一起住。”织田作之助避重就轻地答道。
老师：“伏黑先生跟小惠的关系呢？”
“伏黑甚尔是他的亲生父亲。”织田作之助说。
老师瞳孔地震，战术后仰。不知道在短短的十几秒内想了什么，她的表情十分复杂，情不自禁地说：“你们关系还挺复杂。”
织田作之助想了想，确实。
他跟伏黑甚尔是不打不相识，彼此也坑过对方。在织田作心里，他们已经可以称作朋友的关系了。
现在，织田作之助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领养了朋友的儿子，还曾认真地在心里斥责过小惠的爸爸不负责任。
……没想到骂的是伏黑甚尔。
虽然完全没有冤枉他，可织田作心里还是百感交集。面对老师的灼灼目光，他轻轻点了点头，微微一叹：“确实复杂。”
伏黑甚尔来自御三家中的禅院家，小惠又能看见咒灵，如果孩子觉醒的术式跟禅院家过于密切，想必会与禅院家产生不必要的瓜葛。
再加上伏黑甚尔换掉姓氏、毫不掩饰对禅院家的厌恶……谁知道伏黑甚尔跟禅院家闹过什么矛盾，又会不会波及到小惠。
织田作之助眉头紧锁，面容严肃。
红发男人身上倏然散发出一缕压迫感，老师心下一紧，悄咪咪地退了半步。
——还是去找伏黑甚尔问个清楚吧。
织田作之助匆匆向老师道别，并请求她保守这个秘密，以便让伏黑惠能自在地上学。这是教师的职业操守，老师自然一口应下。
看着红发男人快步离开的背影，老师沉默片刻，幽幽感慨道：“惠的妈妈可真厉害呀。”
*
织田作之助在幼儿园的小操场上找到了正在互相对峙的父子俩。
“小惠？”织田作之助唤了一声。
海胆头的男孩面色冷淡得堪称冷漠，直到听到呼唤，面上的玄冰才悄然融化。他转过头，乖巧地叫人：“织田爸爸，你来了。”
“嗯。”织田作之助站在男孩身侧，揉了揉他的发顶，目光在父子二人中徘徊，猜测道：“你们吵架了？”
“才没有！”
“谁会跟一个小鬼吵架。”
两人齐齐一顿，一个仰着头，一个垂下眼眸，互相对视了一眼，又同时移开视线。
织田作之助无奈：“有话好好说。”
“我说的够清楚了，这小鬼喜欢你，我就顺水推舟让他跟着你，有什么不对？”
伏黑甚尔随意地倚靠在儿童版滑滑梯的塑料板上，懒洋洋地说：“你可别误会我有什么别的意思，我是真的乐意……有人主动免费帮我养小孩，这还不赚翻？”
“一开始发现是你在偷家，确实让我有些不爽。”不过很快就气消了。
一个跟他曾经的处境相似——因无咒力而被咒术界瞧不起，体术和□□力量又很不错的人——总是能被伏黑甚尔另眼相待几分。
织田作之助认真道：“我并没有要跟你抢小惠……”
“啰啰嗦嗦的。”伏黑甚尔不耐烦地打断他，上前一步拎起男孩，一把塞进红发男人的怀里，大笑道：“总之，他就交给你了。帮我带小孩，我和你之间的帐就一笔勾销。”
说完，伏黑甚尔就双手插兜，以一种吊儿郎当、大摇大摆的姿态慢悠悠地离开幼儿园。
织田作之助抱着小惠，茫然地“啊”了一声。等回过神来，伏黑甚尔早就走远了。
伏黑惠拍了拍织田作的手臂，示意织田作放他下来。
织田作之助还在担心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个直面被父亲抛弃的言论的四岁小孩。
伏黑惠却比织田作想象中的要冷静……甚至可以说冷静地过分。
小男孩一如往常般伸手拉着红发男人的衣摆。他额前的碎发搭在眉间，微微仰头，绿眸中一片平静。
“开完家长会就算放学了，可以走了，织田爸爸。”伏黑惠轻声道，“我们回家吧。”
他的面上毫无表情，看似对伏黑甚尔的话一丁点都不在意。
然而，织田作之助皱皱巴巴的衣服下摆早已暴露男孩内心的波澜起伏。
“……嗯，好。”
织田作之助没说什么，只温和地摸了摸伏黑惠的头，牵紧了他的手。
*
深夜。
织田作之助没有入睡，他坐在卧室的椅子上，不急不缓地位带好弹匣护腕，三菱军刺在月色下闪过一道寒光，而后被收进大腿的绑带上。
本就保养得当的枪身被擦得澄亮，双枪放在一旁的桌面上，触手可及。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尽管织田作之助并不希望会有用上它们的机会。
织田作之助在等，他在等待一个消息。
他没有等太久，一直在盯梢和找人的系统迅速汇报：[织田作，目标出现了。]
织田作之助问：“在哪？”
[呃……你上次待的那家酒吧……]系统支支吾吾地说。
“好，我知道了。”
织田作之助起身，从桌上捞起双枪收入枪套中，快步往外走。路过衣柜时，顺手从里面捞了一件大衣披上。
惠和津美纪的儿童房没有亮着灯，织田作之助瞥了门缝一眼，以为家里的孩子们都睡了，便放心地大步离开。
他路过客厅时，脚步倏地顿住。
落地窗薄薄的纱帘被风轻轻扬起，影影绰绰间隐约露出一道抱着膝盖蜷缩坐在地上的小人影，那人就这么孤孤单单地坐着，连一丝声响都没有发出。
如果不是因为背贴着玻璃，风又把遮挡他身影的帘子吹起，急着出门的织田作之助是不会发现这里蹲坐了一个人的。
织田作之助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背影重新被纱帘挡住，无声地叹了口气，脱下外套。
“为什么坐在阳台的地板上？”
“呜哇！”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伏黑惠一跳，他惊慌地抬起头，一件温暖的大衣从天而降，将他整个人包了进去。
等他从大衣中挣扎着探出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织田作之助。
红发男人半蹲下来，仔仔细细地让大衣罩住男孩，不让夜风吹到男孩。月色皎皎，男人的红发也染上一层银色光晕。他背对着星空，那双灰蓝眼瞳如同云雾笼罩下的夜空，平静又温和。
“……织田爸爸。”伏黑惠有些拘谨，不知不觉地靠着玻璃门坐直了，藏在大衣下的双手紧紧握着什么。
“这么晚了，怎么不睡觉？”织田作之助问。
伏黑惠嗫嚅道：“我睡不着。”
“在想今天下午发生的事？”织田作之助的声音很笃定。
伏黑惠迟疑片刻，在男人的注视下不敢撒谎，闷闷地嗯了一声。
就知道是因为这个。
织田作之助暗暗叹气，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地安抚小孩：“关于今天的事，你可以跟我说说你的想法么？”
这种平等的视角和对话鼓励了伏黑惠，他深吸一口气，终于问出声：“我爸爸是不要我了吗？”
织田作之助皱眉：“你怎么会这么想？当然不是，他不可能丢下你的。”
男孩臭着脸，平淡地说：“他还觉得我是个累赘。”
织田作之助神情严肃地反驳道：“不，小惠，伏黑君很在乎你。”
伏黑惠紧紧抿着唇，满脸的不信。他从大衣中伸出双手，掰着手指数道：“他经常不回家，就算回家也不关心我和津美纪，只顾着看赛马……还有这次，他干脆把我丢给你……”
“小惠不愿意跟我一起生活吗？”织田作之助反问。
伏黑惠急道：“织田爸爸，我当然愿意！”
他一着急，身体一动，原本放在膝上的东西便掉落在地板上，在大衣下露出金色的一角。
织田作之助看见了，总觉得眼熟。
伏黑惠捡起地上掉落的御守，他注意到织田作的视线，主动说：“这是他送我的御守……他说是别人不要的东西，觉得丢掉还不如给我……”
男孩嘀嘀咕咕道：“我是他的垃圾桶么！”
织田作之助：“……”
他已经认出来了，这不就是他良心不安之下赊账给伏黑甚尔保命用的御守么。
原来被伏黑甚尔送给小惠了。
织田作之助：“他是这么说的？别人不要的垃圾？”
男孩点点头。
织田作：拳头硬了.jpg
“他骗你的。”织田作之助无语归无语，还是好心替伏黑甚尔解释道，“这是我给他保命用的东西，只有一个。他没有留着，反而给你了。”
伏黑惠愣住了：“诶？”
织田作：“大概是因为不好意思，所以才编造了一个谎言欺骗你。小惠，其实这是很珍贵的宝物，目前全世界仅有一份。”
在他从系统商场买第二件之前，全世界不会有第二个审神者制造的御守了。
织田作之助并没有把伏黑惠当成不懂事的小孩，而是像对待大人一样，耐心又仔细地介绍了一遍这个御守的作用。
黑发男孩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发问：“你为什么要给他这么贵重的护身符，织田爸爸应该自己留着。还是你欠他钱？我都听到了，他说你欠他一笔账！”
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含糊道：“是大人之间的事，不重要。我没有欠伏黑君钱，小惠不用担心。”
“那就好。”伏黑惠松了口气，又安慰地拍了拍男人的手臂，“就算欠了也不用还，我是他儿子，他的债务我说了算。”
“……谢谢小惠。”
伏黑惠很认真地说：“织田爸爸，我爸的钱你可以随便花，如果要打掩护，我可以帮你。”
织田作之助：“……好的。”
两人沉默片刻，织田作之助主动说：“阳台冷，我们回房间好么？如果小惠还是睡不着，我可以陪你聊天。”
伏黑惠低低应了一声，握着织田作的手掌，抱着大衣站起身。织田作之助率先转身往室内走，却发现伏黑惠没有动。
“怎么了？”他回头问道。
男孩的目光停留在他两肋的枪套上，皱眉问道：“织田爸爸，那是什么？”
织田作之助的大衣早就让给了伏黑惠，此时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衬衫。没有外套遮挡，他身上的作战套装一览无遗。
织田作之助淡定道：“是手.枪。小惠喜欢么？等你长大了，我可以送你一把。但是不许乱用，也必须学会枪术，才能把它带出家门。”
大概男孩子都是天生就喜欢枪械的。
“我要学！”伏黑惠听了，眼睛一亮。他跟在织田作身后，一边走，一边矜持又期盼地问：“现在可以摸一摸吗？”
“可以。”织田作之助抽出一把枪，卸掉弹匣，检查过保险完好，才递给他。
伏黑惠坐在客厅柔软的沙发上，谨慎地触碰它。织田作之助坐在他身旁，悉心教导着：“这是扳机，扣下就会发射子弹。这是安装弹匣的地方……”
大人教得用心，小孩听得专心。两人都没觉得这一幕是否有哪里不对。
直到啪嗒一声，津美纪摁亮了客厅的大厅，睡眼惺忪地问：“织田爸爸，小惠，你们为什么还不睡觉？”
织田作之助歉意道：“津美纪，吵醒你了吗？”
“没有哦，我是突然口渴，想喝杯水……嗯？这是什么？”津美纪一下清醒了，啪嗒啪嗒地小跑过去，好奇地问。
“是枪。”织田作之助坦然道，“小惠刚刚说长大以后要跟我学枪，津美纪也想学吗？”
“好呀。”津美纪想都没想直接盲从，随后才反应过来，惊讶道：“可是，老师说过手.枪是很危险的东西，我们家为什么会有呀？”
织田作之助轻咳一声：“是因为我的工作需要还有职业习惯，不能告诉别人，好吗？”
孩子们乖巧点头：“不会说出去的！”
织田作之助温和地挨个摸摸头，把枪收回来。等津美纪喝完水，便催促道：“都去睡吧，不早了。”
“嗨伊——”津美纪打着呵欠，慢悠悠地晃回房间。
伏黑惠落在最后，犹犹豫豫地回头问道：“织田爸爸，我爸爸和你的工作都很危险吗？需要用到枪之类的……”
织田作之助正在重新组装手.枪，闻言随口道：“我吗？我已经不干这行了，伏黑君的话，他很强的。”
在极短时间内装好手.枪，织田作之助走到伏黑惠面前，握着他的肩膀，半蹲在他面前。
“小惠，伏黑君很在乎你的。你看，他一发现你很久没有回家，就立马来幼儿园找你了。包括送给你能抵挡伤害的御守，他很关心你的安危。”织田作之助认真地说。
伏黑惠面无表情道：“一个月过去了，他才发现我不在家。”
织田作之助哑然：“……”
“这个是他的不对。”织田作之助毫不犹豫地说，“下次见面，小惠可以大声地指责他，要他向你道歉。”
伏黑惠没拒绝，撇过头去，自暴自弃道：“算了，无所谓。反正他都不喜欢我。”
“小惠原来是这样想的么，我不这么觉得。”
织田作之助：“就像小惠的名字一样，‘恩惠’——伏黑君认为，你是上天赐予他的恩惠啊。”
“我想正因为如此，他才会给你取名叫‘惠’。你是他最珍贵的宝贝，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珍宝。”
织田作之助注视着男孩的绿眸，认真道：“小惠，伏黑君一定是爱你的，所以你也要学会爱自己，好吗？”
伏黑惠怔怔地看着红发男人，半响，才用微弱到近乎气音的声音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