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咒
织田作之助始终没有放弃替夏油杰争取那个术式。
但这一回, 他索要的涉及系统的核心程序,主系统一直死咬着不放。
织田作之助并不是擅长谈判的人,难以轻易攻破主系统的心理防线, 将术式拿到手。
系统充当他们中间的中间人和传话筒, 来回传话到麻木。
织田作之助不是优秀的谈判专家,但胜在有异常充足的耐心。硬生生将主系统从高冷的一字不答,逼到主动追问。
[你到底想做什么?!!]主系统被纠缠到十分崩溃,连打了好几个感叹号表示自己的绝望。
织田作之助非常耿直地回信:[我想要能够净化负面能量的术式,把它给夏油杰使用。]
主系统回复:[绝对不行!我连宿主都不给,你指望我给一个连宿主都不是的人?]
织田作利落道:[那就让杰也给你打工。]
此话一出, 连传话的系统都呆住了。那头迟迟没有回信,织田作之助等了半天,主系统才慢吞吞地回复道:
[你的意思是让夏油杰也成为宿主?那可不行。系统绑定需要一个前提条件,宿主必须处于濒死状态——就像当初的你一样。夏油杰现在的生命力可是十分旺盛。]
话里话外都是拒绝, 当织田作之助却感觉到了主系统的欲迎又拒。
祂说的话,跟织田作知道的情况并不一样。
太宰曾经告诉过织田作, 他用话术骗来了一个系统, 并且靠着这个系统找到了在平行时空的织田作之助。
太宰治可以控制自己的心跳,做到类似假死的状态。但他在转述时, 并没有提到任何诸如“濒死”的前置条件, 也没有说自己曾进入假死状态。
这么重要的事情, 织田作之助不认为太宰会忽略不提。
只有一个可能:
主系统在说谎。
织田作之助非常认真地琢磨着主系统的邮件, 一字一句地复读, 像极了在做阅读理解的学生。
系统帮着他一起参谋。
两个谈判菜鸟凑在一起,苦思冥想半天也没得出结论。结果主系统那边见迟迟没有回信, 倒是坐不住了, 隔天便发来第二封信函:
[虽说夏油杰并非濒死之人, 但看在你为我创造了大笔能量进项的份上,我可以给夏油杰一次绑定的机会。]
织田作之助灵光一闪,转头问系统:“你每次吃咒物或咒灵,都会有部分能量损耗,对么?”
系统耐心解释:[不是损耗,它们并没有消失,而是被主系统吸收了……]
白猫一愣,倏地止住话尾,声音逐渐消散在空气中。它跟织田作之助对视一眼,红发男人眼中一片了然。
谈判最忌暴露自己的底线和真正需求。
织田作之助抓到主系统的把柄了。
主系统想要待价而沽,织田作之助就不能让祂如意。按照常理,织田作之助应该跟主系统一来一回地扯皮,来回“砍价”,直到得到双方或其中一方比较满意的方案。
但织田作偏不。
他压根不按常规套路出牌,直接掀翻了棋盘。
[你想要咒灵身上的能量,夏油杰想要净化其上的负面情绪,让被咒灵操术压制的咒灵下咽时味道正常一点。每次净化,都会被部分能量外溢,被你捕捉,这是双赢,你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答应。]
系统猫猫将织田作之助的话一字不漏地敲打成文,一键发送。
主系统已经快哭了。
哪有人谈判这么直白的啊?大家能不能像个正经谜语人一样,说好的唇枪舌剑和讨价还价呢,这跟祂以往遇到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为什么不答应?
当然是为了更大的价值啊!
区区咒灵外溢的能量,怎么能跟绑一个实力高强的工具人来打工相提并论!
祂憋屈地回道:[好吧。我现在同意了,我派一个系统去跟夏油杰绑定……]
织田作之助:[不,我们不绑定了。]
主系统一呆:[为、为什么?]
[我们只需要一个拥有净化术式的程序,绑定系统对杰而言,负担太大。]织田作之助说:[他还是个孩子,怎么能跟我一样满世界跑来跑去打工?]
救命。
你之前不是这样说的啊!!
谈判兜兜转转,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主系统气急败坏:[源程序是不会给你的,不绑定就算了!]
系统担忧地看着织田作之助。
红发男人不为所动,平静道:“告诉祂,我有一个新的提议。”
织田作之助的新提议是,将净化术式刻在某样物体上——就像咒具一样——再将其卖给夏油杰。
每次使用咒灵操术吞噬咒灵时,咒具会自动开启净化,让夏油杰感受不到抹过呕吐物的抹布味。
而每次吞噬时外溢的能量则交由主系统吸收,就像“手续费”。
织田作之助不必知道净化术式的内核,他也不在乎源数据是什么,只要它能正常运转就行。
这个提议对主系统来说几乎不耗成本。
祂又犹豫着跟织田作来回拉扯了许久——这次是真正的你来我往,互不退让——才最终达成一致。
术式将被刻在一串手链上,但这不是卖,而是租给夏油杰的。除了净化咒灵时外溢的能量归于主系统,夏油杰还需要定期额外上交一笔能量作为手链的租金。
织田作之助考虑了一下夏油杰的心理问题,再想了想自己过去这么严重的ptsd都是在不断做任务的过程中被动治愈的。
他便没有再坚持。
这是系统商城没有的东西,无法像之前那样直接送到织田作之助手里。系统自告奋勇地回去主系统那里一趟,将东西带过来。
大家在他家聚会的前一天,系统刚好出发。
半月后,正值新年的那一天,系统猫猫快递员终于回归了。
“织田爸爸,你要去哪里?”
孩子们在玄关问道。
织田作之助拎起鞋柜上的车钥匙,带着歉意道:“临时有急事,要出一趟门。回来可能会有点晚,不要等我。”
“诶……”孩子们遗憾地说:“什么事一定要现在去啊?红白歌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织田作之助想了想,声音带着细微笑意。
“有一份新年礼物急着等我派送。”
*
夏油宅。
这是夏油家难得的温馨时刻,一家人聚在一起,热腾腾的饭菜带着扑鼻香味,驱散冬日的寒意。
电视上播着红白歌会,在偶像们欢快的歌声中,夏油父母显得有些局促。夫妻俩眉来眼去,互相使眼色,却愣是开不了口。
黑发少年坐在沙发的最左侧,余光早就注意到了父母的异常表现。
他耐心等了十分钟,歌都唱了好几轮,父母还是支支吾吾的模样。
……唉。
夏油杰不得不主动道:“怎么了?爸爸、妈妈,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么。”
夏油爸爸松了口气,谨慎地问道:“杰,你明年就升入三年级了,对么。”
“嗯。”
“快要毕业了啊……”夏油爸爸说:“毕业后,杰有什么打算呢?还是做那什么咒、咒术师吗?”
夏油父母知道咒术师、咒灵这类让他们完全不能理解的存在,杰刚入学时,夜蛾正道作为班主任上门解释过。但他们并不了解具体是什么,只通过只言片语隐约猜到,咒术师应该是一个很危险的职业。
夏油杰无意让自己的父母卷入咒术界,因此在家里从不主动提起。
眼前,父亲的话倒是让他有些诧异。
这是父母第一次与他开诚布公地谈论有关咒术的事,与平日的反差太大,让夏油杰一阵恍惚。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从未与父母疏远,自己也并不是家中的“特殊人士”。
夏油杰本想点头说“是,我未来会继续当咒术师”,话到唇边却又咽了下去。
儿子长久的沉默让父母俩不安起来。
夏油妈妈后悔地想:好好的新年夜,早知道就不多嘴问了。
她连忙找补:“我们就是随口一问,杰不想说也没……”
“考一所大学。”
夏油父母愕然:“啊?”
黑发少年看似闲适地安坐于沙发上,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如果我说,我想考东大继续深造学业……你们觉得如何?”
在他的观念里,父母可能并不会立马接受这个提议。他们或许会问东问西,甚至可能会不理解。
一个高中两年都在理论课上摸鱼度日的学生,临近升入毕业班时说他要考最难考的东大。
未免也太过猖狂。
再说,要考东大,咒术师那边势必会减少出勤次数。
父母不会支持的——夏油杰是这样想的。
夏油杰沉浸在咒术界太久、太久了。
以至于他已经忘记,对于普通家庭而言,孩子想考大学意味着什么。
夏油父母大概也就停顿了两秒钟,以便让过于喜悦而宕机的大脑重启。
一旦反应过来儿子在说什么,他们几乎毫不迟疑地说:“想考东大是好事啊,杰,我们支持你!!”
夏油杰被父母的热情吓了一跳,眉头皱起,不解地问:“考大学有这么好么,你们也太激动了吧。”
夏油父母连忙表示考不考大学不重要,重要的是,儿子愿意远离咒术界。
“咒术师一定是很危险的工作……”夏油妈妈面露担忧之色。
夏油杰连忙安抚母亲:“我很强的,不用担心。”
“再强,你也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夏油妈妈问道:“杰,我听说你平时还要出任务抓咒灵?”
不是抓,是祓除。
但夏油杰没有纠正母亲,点点头:“嗯。”
其实他今天本来回不了家,咒灵可不会管今天是不是一家团聚的日子,该暴起杀人时就不会停下。
夏油杰本来要出发执行任务,人都在车站了,电话才响起,说这个任务已经被总监会前来增援高专的咒术师们接下了。
当初增援时说好要给学生减负,新年还把人叫出去算什么!
被发现岂不是又要被指桑骂魁式挨骂。
这么一想,总监会的人哪里敢打扰夏油杰的假期。
夏油杰寻思着反正都离校了,不如回家过年。这才有了这场对话。
夏油妈妈听到之后,愤愤不平地说:“我就知道你们那个学校不是好东西。”
夏油杰:“发布任务的不是高专,跟学校可没关系。”
“唉,我是不懂你们咒术界的事。但是啊……怎么说你都是还没成年的孩子,这种事怎么能全压在你们身上。”夏油妈妈叹了口气。
夏油爸爸:“就是说啊,把拯救世界的重担压在十八岁的孩子身上,这个世界离完蛋也不远了吧。”
夏油杰笑了笑,没有反驳父母。
“考大学的事,是杰自己想到的吗?”夏油爸爸问。
“不是,是我的老师提醒我的。”
“哦,他怎么说的?”
“他说我成绩不错,不应该局限于咒术师的道路,建议我努力一把,考个偏差值高的大学,见识外面的风景。”
夏油杰说完,震惊地发现父母竟然眼含热泪!
“……你们怎么了?”少年迟疑地问道。
夏油父母:“没有没有,爸爸妈妈只是觉得这位老师说的太对了!是好老师啊!”
夏油爸爸斩钉截铁:“杰,什么时候把老师请来做客,爸爸要好好感谢他!”
夏油杰刚想回话,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喂?织田老师,是我。”
“你在我家外面的巷口?现在?”
“好,我马上来。”
挂断电话,夏油杰对父母说:“织田老师找我,我去一趟。”
夏油妈妈期盼道:“就是那位劝你考东大的老师吗?”
少年点点头。
夏油父母惊喜万分,直到夏油杰出门还在叮嘱他:“杰,一定要请老师来家里坐坐啊。哎呀,要不让我们跟你一起去吧,也好见见那位老师。”
“下次吧。”
担心织田老师是为了咒术界的事情而来,到时候还得想办法打发父亲回家,夏油杰很艰难地说服了父母不要跟来。
夏油爸爸很遗憾:“好吧。”
夏油妈妈还沉浸在喜悦中:“我儿子要考东大了!”
夏油杰不得不回头,匆匆喊道:“考不考得上还不一定,你们不要高兴得太早!”
说完,也不管父母的反应,顶着寒风往外跑。
为了快,还不惜飞檐走壁式前进。
他远远就看见了织田作之助。
路灯下,织田老师倚靠着车门,暖黄的光束打在男人红色发丝上,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他的肩头,唇边的香烟泛着猩红光点,明明灭灭。
察觉到来人,男人抬起头,蓝灰色的眼眸带着一抹难以忽略的暖意。
织田作之助掐灭香烟,颔首:“杰。”
夏油杰喘匀气息,问:“织田老师急着找我,是哪里出现难对付的咒灵了吗?”
“与任务无关。”织田作之助抬了抬下巴:“伸手。”
夏油杰愣愣地将右手从口袋中取出,摊开手掌。
掌心被放进一串由念珠组成的手链。念珠晶莹剔透,由白色绳子串联而成,看上去跟街边精品店里的手链没什么区别。
但夏油杰却感受道其中蕴含的力量——这是一个咒具。
“这是……?”他迟疑着,不敢确认自己心中的猜想。
红发男人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眉宇间带着沉静,淡声道:“戴上它,柜子里的咒灵就可以吃了。”
夏油杰呆住了,他果断戴上手链,在路边随手抓了只弱的要命的咒灵,闭着眼睛仰头吞下漆黑如墨的咒灵球。
没有。
什么感觉都没有。
再也没有抹过呕吐物的抹布味,也感受不到咒灵球下咽时挤压喉咙欲吐的感觉。
他明明吞了咒灵,却仿佛吞了个空气。
如果不是确认自己可以召唤出被吞下的咒灵,夏油杰还以为它在入口前被手链祓除了。
织田作之助一直默默看着他的学生,直到少年确认了手链的功效,不敢置信地扭头望过来。
“新年快乐,杰。”
红发男人眸光温和,轻声道。
夏油杰的眼眶微红,发自内心地感激织田作之助。他闭了闭眼,嘴角向上扬起。
“……谢谢您,织田老师。”
“这是最棒的新年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