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晋.江正版12
谢云绵的屋子里很热闹。
海蓝色的水膜咕噜噜冒出小水泡，带着淡淡的海盐气息飞了满屋；缠满鲜花的绿色藤蔓自天花板垂落，蔓尖勾出一个小爱心。
矮人族亲手铸造的小秋千，轻轻摇动，带起一大片金色阳光。
无数璀璨闪耀的龙族财宝，像不要钱的糖果，堆积在地毯上，与童话书交叠。
亚特兰蒂斯的留声机滋溜溜转动着金色碟片，歌声古朴而悠远，如一副老照片。
萨摩耶小幼崽害羞巴巴地躲在门框后，露出小尾巴。
谢云绵今天穿了蓝色背带裤与白色短袖，碎发柔软微卷，五官稚嫩好看，暖金色眼眸笑眯眯。
他站在这片热烈而梦幻的小天地当中，仿佛就是其中的一部分，是童话里倍受宠爱的矜贵小王子。
万物都偏爱着他。
谢云绵晃了晃老人的手，柔声道：“奶奶，您看，这都是我的家长们为我装扮的小屋子。”
老人：“……”
老人看见了屋内的景象，目瞪口呆，一脸震惊。
许久，她才扶了扶自己的老花镜，喃喃道：“……太，太厉害了。”
……看来她真的是落后时代太久了，现在都有这么多新鲜事物了吗？
她震惊过后，便是感到浓浓的欣慰。
屋子的变化，足以证明新家长们的强大，以及他们对谢云绵的爱。
老人弯腰，摸了摸谢云绵的头发，和蔼道：“奶奶很高兴你有了家长，……要和他们好好相处呀。”
谢云绵开心地兜了一个圈：“会的~”
——“家长”这个词语，是曾经孤独的他想都不敢想的。
而他现在能坦然自若地在外人面前，说自己也是有家长的小朋友。
老人和谢云绵寒暄几句，就听到了儿子在隔壁屋叫自己回去吃饭。
她只能遗憾地和谢云绵告别：“奶奶要回家啦，下次让奶奶看看你的家长们，好不好？”
“好~”谢云绵当然很乐意。
躲在门框后的咕噜噜，见老人离开了，便偷偷摸摸钻出。
在谢云绵让老人看屋内景象时，它差点没吓死。
它侦测过这里的科技与物质水平，落后了西幻世界十万八千里。
先不说分子深海水膜、人工智能绿藤这种产物，单是龙族那些闪闪发亮的宝藏，放在这个世界里都是无价之宝。
幸好看见的人只是一个老人，只会把这些当成自己没见过的新鲜事物，并不会多想，顶多只会夸赞好厉害。
要是换成别人看见，恐怕会引起很大的轰动。
谢云绵拍拍脑门：“哎呀，忘记向奶奶介绍咕噜噜啦。”
“…………”
咕噜噜愣住：“没，没关系。”
它其实并不想别人看见它，要不然它又要假装是一只不聪明的宠物狗了。
谢云绵牵起咕噜噜的毛绒绒爪爪：“我们继续回去上班吧，我刚才不小心睡着了……”
他当时在帮一名腿有残疾的虫族，捡拾不小心散落在地的蜂蜜糖。
过程需要不断用鼠标戳来戳去，实在太无聊乏味了，他捡着捡着，就脑袋一垂一垂地打起瞌睡了。
他想努力清醒过来，可意识黏糊糊的，让他只想睡觉。
咕噜噜摇摇尾巴，蹭蹭谢云绵：“小陛下，咱们已经到下班时间啦。”
“啊？”谢云绵露出遗憾的神色，低垂脑袋：“这样啊，那只能明天再上班了。”
咕噜噜突然道：“明天不用上班。”
谢云绵一怔：“为什么？”
咕噜噜兴奋：“明天是周末啊，小陛下！”
“……”
谢云绵前一阵子，才对“星期”“月份”“时间”有懵懵懂懂的概念。
周末应该是指星期日？
咕噜噜：“在星期日，无论工作多忙碌和辛苦的人，无论多辛苦的人，都会停下来休息一天。”
其实在成年期神明陛下管理时间时，神自愿让自己没有休息时间，全年无休。
他想让子世界们变得更好。
但如今的神明只是一个幼崽，幼崽需要休息。
……从小陛下今天不小心打起瞌睡看得出，崽崽神这几天或许有点累了。
谢云绵有点犹豫：“但，但是……虫虫的蜜巢建造需要我帮忙、矮人族小村庄没建好、兽人森林里的雨还在下着。”
咕噜噜：“…………”
幼年期的神明，就已经看得出成年期的影子，都是清一色的工作狂。
咕噜噜失礼地要求起了谢云绵，开始一本正经瞎编：“小陛下，咳咳，这是世界管理法则的硬性要求。”
世界管理法则就是成年期陛下编写的。
要是有这一条规定才奇怪。
“好吧。”谢云绵这才勉强答应。
谢云绵回到饭厅，发现子民们又在饭桌给他变出了新的食物。
餐盒是一个挖空的绿祖母宝石，包着保暖用的厚厚树叶。里面装有柠檬奶酪饼、黄油生煎鸡胸肉、蔬菜卷卷包。
食物营养俱全，不腻不甜。鸡胸肉煎得很软，没有过多油脂，蔬菜很新鲜，能闻到沁人的露水气息，奶酪片切成小小的爱心状，小孩能一口一个。
谢云绵在心里小声道谢后，慢吞吞地吃起饭来。
咕噜噜在他脚边蹭来蹭去，问道：“小陛下，您的周末有什么安排呀？睡觉？看童话书？”
谢云绵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停下用勺子的动作，若有所思思考起来。
睡觉、看童话书，这两项活动，他记事起就一直在做，因为孤零零的他就只有这些事可以做。
而如今他是有家长的人了。
谢云绵看向咕噜噜，笑眯眯道：“我想和子民们一起玩。”
咕噜噜：“一起玩？”
“对。”
谢云绵泛红脸颊，攥攥衣角，抿起唇：“如果可以，我想让他们来我家一起玩。”
咕噜噜：“？？？”
对于强大的崽崽神陛下来说，这的确是可行的技术。
但是，“他们”指的又是多少个人呢？
不会把崽崽神小小的屋子撑爆吧！
咕噜噜颤颤巍巍问道：“怎，怎么玩？”
如果像兽族幼崽那样互相打滚啃咬，这小小的平房肯定会撑不住。
和人鱼幼崽那样聚众唱歌也不行，恐怕会把邻居家都吵到过来敲门。
谢云绵皱起细眉，挠挠脑袋：“我有很多事情想和他们一起做，我选不出来。”
咕噜噜眉眼一松：“您可以让子民们来选呀！”
谢云绵恍然大悟：“对呀。”
谢云绵迫不及待跑回回到电脑前，让创世系统来安排具体计划。
创世系统明白谢云绵的意思。
【尊敬的小陛下，您可以将您想和子民们一起做的事列出来，我投放到西幻世界里，让子民们进行投票。】
【票数最多的一项，将会成为您和他们的周末计划。】
谢云绵低垂脑袋，手指绕着细软的发丝，脸颊微微鼓起，明显在努力思考。
……他想和子民们在这周末做什么？
过了半小时，他慢吞吞、认认真真道：
“我会用蜡笔画画，周末我可以帮他们画画像。”
“我的小玫瑰快盛开了，周末我可以邀请他们一起赏花，顺便将玫瑰赠予他们。”
“我知道小平房哪扇窗户看见的星空最璀璨，他们可以和我一起看星星，喝一点果汁。”
“他们可以在午后围坐在我身边听我唱歌、念故事。”
“……”
谢云绵从记事起，就在独自准备这些小礼物，就差有人走进他安静而温柔的小世界中，和他一起拆开礼物。
他有很多很多事想与人一起分享。
谢云绵清晰、缓慢地将他的所有想法都说出来。
他的小奶音听起来非常温柔，不会让人觉得很疏离，就像是清晨的一缕阳光、拂过落日的晚风、天边的一抹星光。
近在咫尺，却能给予人无限的温暖。
两小时过后，创世系统耐心地听完了谢云绵的想法。
【好，都记录下来了，小陛下。】
谢云绵想了想，又说道：“顺便呀，告诉大家，无论手头有多忙的工作、多么糟心的事情，都记得在明天放下来，歇一歇，睡一觉，看会书或者吃点东西。”
“……因为，明天是周末，周末是休息日。”
这可是世界管理法规定的，谢云绵在内心想道。
【他们当然会听您的话的，毕竟，这是神安排的休息日。】
【……话说，您准备让谁来到您的身边？所有子民们？】
谢云绵成功被问住了：“……”
他很想做到雨露均沾，但现实并不允许。
他的小饭桌，撑死只能坐下三到四个人，小床只能睡下一个他和半个咕噜噜，他的小玫瑰更不够送给所有人。
创世系统看出了谢云绵的苦恼：【小陛下，这就交由我来安排吧，我绝对会让您享受到更多来自子民们的爱戴。】
谢云绵：“……”
他又害羞了。
爱戴什么的，这倒不用。
只要有人愿意陪他，他就很高兴了。
***
在谢云绵晚上休息时，传世系统将谢云绵的想法，传送到了西幻世界——每一个子民的脑海中。
此时此刻，西幻世界，神殿。
神殿坐落于西幻世界奥林匹斯山的最高峰。
这个世界的奥林匹斯山，与谢云绵所在世界的那座山不同。
西幻世界的奥林匹斯山并不是终年不化的雪山，而是一座永远都盛开着绿意的春山。
神殿被暖风与白云所掩藏，浸于漫山的鲜花与草地。
神殿由这个世界最坚固的建筑材料铸造而成，凝聚了最尖端建筑师的心血，耗费了上万年时间建成。
人鱼王离开了亚特兰蒂斯，鱼尾变为修长笔直的双腿。
他顺着绿意盈然的小径，来到了神殿前。
人鱼王看见这栋雪白圣洁的教堂状建筑物时，收敛的耳鳍，在此刻扬起，像一双银白色的猫耳朵。
他来到了神的休息所。
神殿是神明陛下在降临于世时，用来休息的地方。
但神明陛下从未在这里休息过。
神上一次降世，是在万年前，因为他是突然降世，所有子民都没准备好，更不用说给神准备单独的住所。
最后，那一晚，随性的神是在龙族的城堡里歇下。
龙族居住地很冷。
尽管龙族们已经烧起了柴火，给神送上最昂贵温暖的被子。
可一夜过后，神仍是得了一点小感冒，白皙的脸涨红，不断打起小小的喷嚏，软糯的声音带上了鼻音。
即便一天过去神就恢复健康了，但子民们仍是很内疚。
神那天离去后，名为“神的休息所”的神殿拔地而起。
子民们可以保证，下一次神明降临于世时，会有温暖的房子住、可以睡在柔软的被子中，可以喝到暖融融的热牛奶，可以拥有一晚好梦与漫天星空。
而神没有再到来。
神就这么消失了万年。
子民们为他准备的神殿，孤零零在奥林匹斯山中伫立了万年。
人鱼王想到这些伤心的往事时，眉头皱起，海蓝色狭眸闪过不悦的情绪。
他往前一步，推开了用白银铸造成的殿门。
“嘎吱——”
万丈天光自穹顶洒落。
按理来说，荒废了万年的建筑物内部，应该是长满蜘蛛网、布满灰尘、破败不堪。
可神殿内部却与常理绝然相反。
万年前是什么样，现在依然是什么样。
单人床干干净净，棉被叠起，松松软软的模样印证着棉絮是刚采摘下来不久。
床头桌放有一杯热牛奶，牛奶氤氲出乳白色的热腾腾雾气，故事书崭新洁净，是这几天刚出版的。
一丛沾满露水的鲜嫩蔷薇花，无声在神的窗台前绽放。
阳光穿过森林，带着纷扬的绿意，透过落地窗，洒落至褐色的木质地板上。
地板光亮如镜，带有刚擦拭过的淡淡水汽。
——神万年离开后，子民们并没有将神殿荒废。
每一个种族的首领，都会按日轮流来到神殿中，将一切都重新打扫布置一次。
生怕神哪天突然降临，却没有温暖适宜的地方住。
他们就这么战战兢兢地坚持了万年。
而今天轮到了人鱼王值日。
人鱼王明明没有开始打扫，神殿里的一切却非常干净舒适，让他无从下手。
很明显，昨天值日的精灵王，不但早上打扫了一次，半夜三更又来打扫了一次。
人鱼王：“……”
一个机器人突然从光影中冒出。
这机器人负责在神殿里进行一些简单的清洁维护，它电脑模样的头部，弹出几行文字。
【人鱼王陛下，神明陛下昨天已经回归了，您还要继续打扫这里吗？】
人鱼王：“？”
人鱼王觉得这问题简直是废话，他毫不犹豫沉声回答：“要。”
“神明陛下只是回归了，没有降临于世，我们要随时确保他来到这个世界时有地方住。”
“更何况，神明陛下变成了一个更加脆弱的幼崽。”
【……】
人鱼王没有理低智能的机器人，他挽起袖子，扎起了长发，从储物间中拿出拖把和抹布。
——然后擦拭起了昨天精灵王已经擦过不下十次的地板。
人鱼王打扫的动作娴熟到让人心疼，与他妖异冰冷的外表格格不入。……毕竟这是他第一千次值日了。
呲溜，呲溜呲溜，呲溜。
人鱼王用拖把使劲剐蹭着地板。
地板几乎要被人鱼王擦到秃噜皮，干净到不能再干净，一颗粉尘都没有，像深海水钻一样闪闪发光。
人鱼王熟练地搞完大部分卫生后，来到了窗台前，凝望了窗台上热烈盛开的玫瑰花许久。
这丛蔷薇花，一看就是精灵王昨天移植过来的，沾染着精灵族独有的草木清香。
比起蔷薇花，人鱼王觉得亚特兰蒂斯里的海藻花更好看。
他正想把蔷薇花采下，换成海藻花时，突然被一只戴着白色礼用手套的手拦住动作。
人鱼王转过头，看见了……精灵王。
两位首领的身高差不多，以至于两人能完全四目相对，尴尬得很。
人鱼王皱眉：“珀尔修斯，今天是我值日，你来这里做什么？”
精灵王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模样，森绿色的眼眸裹着笑意，眉头松展，笑眯眯道：“海缪先生，我是来给蔷薇花浇水。”
人鱼王没给精灵王留面子，头一偏，闷声道：“我觉得海藻花比蔷薇花更好看，神明陛下会更喜欢蔷薇花。”
精灵王没说话，仍然在微笑，俊美的面庞温温柔柔。
直至寂静的神殿，突然响起了第三者的声音。
他们同时回过头，看见了龙族首领。
人鱼王：“？”
精灵王：“……”
龙族首领非常自觉地说道：“我前天值日时，不小心把墙壁擦秃噜皮了，现在拿来了工具补上。”
说罢，他挪开了玄关的鞋柜。
人鱼王蹲下身，使劲凑前去看，看了好久，终于看见了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落漆。
行口巴。
不好意思等到了值日天的人鱼王，十分尴尬地与两个王共处一室。
就在他想找个理由，将两个人拎出去时，脑海中突然弹出来自神的文字。
【邀请函：鉴于明天是周末，神明陛下邀请子民们前往他家作客。】
三个首领瞬间止住了手中的动作。
……神亲自邀请他们去他的家里？？？？
那他们还在这打扫这个没有神的神殿做什么！
他们可以直接前往神的家中陪着神！
【年幼的小神明陛下对于周末活动有许多想法，他拿不定主意，所以把选择权交给了作为子民的你们。】
【你们需要从中选出认为最适合作为周末计划的选项，然后进行全民投票，最高票的一项当选。】
随即，出现在众子民面前的，是一串长长的清单。
清单上列满了谢云绵想和子民们一起做的事。
爱好种田的精灵王第一眼便看见“周末想和大家观赏自己种的玫瑰。”
他戳了戳这行文字。
下一刻，一个陌生场面在精灵王的脑海中浮现。
他看见一个很小很小的院子，院子里摆放着一盆又一盆的小花苗。
只有两岁半的谢云绵，费力举着有他半个人这么大的水壶，哗啦啦地给花苗洒水。
一天又一天过去，那个小小的身影每天都出现在花苗前。
玫瑰花越长越多，越来越灿烂，
——而谢云绵始终是一个人。
人鱼王点开了“周末想唱歌给子民们听”。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破破旧旧的二手收音机。
谢云眠端端正正坐在收音机前，似乎在学唱一首儿歌。
小孩子的声音太软了，没力气，容易跑调。
在擅长歌唱的人鱼王耳里，神明陛下着实唱得不太好听。
可他就是莫名想多听一会。
龙族首领点开了“周末想和大家一起看星星。”
他看见了之前因为没有家长管教，而深夜都未睡的谢云绵，趴在窗台前，仰起小脑袋，在看星星。
但谢云绵发现这个窗户看不见星星，又换了一个，然后发现新窗户还是看不见，又换了一个。
……于是一晚上他都在找哪里看星星最合适。
龙族首领冷峻的面庞显露出柔和的神色。
其实神明陛下根本不用这么费劲心思找观星角度。
他可以化作龙形，展开遮天蔽日的龙翼，载着他的小朋友，在星光中乘风而起。
——神明陛下想看哪颗星星，他就带他去看。
*****
两小时过后，三个首领查看完了所有清单。
他们向最中意的一个选项，投出了自己的一票。
与此同时，所有子民也都做出了选择。
人鱼王打破了神殿内的寂静。
“你们都选了哪个选项？”
精灵王温和地笑眯眯道：“抱歉，不方便透露。”
龙族首领皱眉，摇头，冷冰冰回拒了人鱼王。
——他们当然不愿意相互透露自己投了哪一个选项。
……因为最终胜出的只能有一个选项。
和敌人透露自己的选择，总有种不安全的感觉。
万一两人所投的选项不同，很容易会各持理由而争执起来。
突然间。
三个首领在内的众子民，收到了来自创世系统的提示。
【全员已投票完毕。】
【——正在进行票数计算。】
【已统计出票数最高的选项。】
【在这周周末，神明陛下将邀请你们前往他家。】
【而他和你们的周末计划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