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正版只在晋江
寻常人家的姐妹两个, 要是发现父母偏心,给的并不平均,会发生什么事?
一笑了之的算了, 还是委屈的控诉,抑或干脆为了钱撕破脸,彼此杀个你死我活?
如果类似的情形出现在神婆身上,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恶鬼无情。并不是人满怀着天真的善良找个恶鬼, 笑着对他说我愿意安慰你, 恶鬼就会把自己的故事告诉人。
低估恶鬼, 轻视对手, 只会让自己变成恶鬼的盘中餐。因此, 池翊音为了能够深入凶煞之地与恶鬼交流,在曾经那些年学过不少有关于鬼神的知识。
与恶鬼和平交流的前提, 是要比恶鬼更强,强到让它可以变得“善良健谈”。
也因此, 池翊音了解鬼神之事,他很清楚这些依靠着“神”上身借力的神婆阿公,不仅力量与血脉有关,更在血脉之间养蛊, 斗得个你死我活。
大阴村的五通神,是依靠血脉传承, 足有上百年之久。
如果一代只有一个孩子,或是只有一个孩子通晓鬼神之力还好。但如果, 一代之中, 有两个甚至是多个孩子拥有可以继承鬼神力量的资格……
鬼神会向其中最强者倾斜。
并且总有一天, 会只剩下最强者一人, 其他都会变成养分。
残酷, 但是最有利于鬼神的传承,并且能在危险之地庇护村子。
而很明显,在秦大眼中,这一代神婆不仅有两个,而且更强的那个,还不是自己村子里的。
“那为什么一开始不选秦婆?”
池翊音心里绕过无数道弯,曾经在现实中亲身经历过的那些事,都在记忆中过了一遍,缜密的逻辑逐渐拼凑出完整的图像。
但在面上,他却丝毫不显,依旧带着迷茫的情绪面具,好像真的是他扮演的那个一知半解的秦婆小辈。
“你的意思是,秦婆才是更强的,那不就是她才是更应该做神婆的那个?如果一开始就选秦婆做大阴村神婆,那不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吗?”
秦大看着自己空了的杯子,嘲讽一笑:“是啊,为什么一开始没有发现呢?为什么在最开始,两姐妹通过考验的时候,姐姐顶替了妹妹的成果,顺利留在了大阴村里,而妹妹被流放驱逐呢?”
“因为啊。”
他慢慢抬起头,再次看向池翊音时的目光,渐渐冰冷:“神婆不仅仅要看实力,还要看心性。你认识的秦婆,她太心软,无法保护村子。”
“而我们现在的神婆,她可以。”
几十年前还年轻的两姐妹,就算再如何聪颖狠辣,也绝无法逃脱上一任神婆的眼睛。
高高在上的鬼神和神婆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沉默的注视着一切,并默许了互换的发生。
心软的妹妹……没资格成为邪神的眷属。
姐姐顺理成章的杀死了上一任神婆,接替了这个位置,从此几十年如一日的守护着大阴村。
即便神婆对外如此狠戾,就连教授和学生们都是死在她手里,但她对于大阴村村子里的人,却是规则之内的“慈爱”。
只要不涉及到鬼神与祭祀,所有的村民,都在神婆的力量下无病无灾,顺遂平安。
所以……
“你找到我,并且将这一切告诉我的原因,是什么。”
池翊音冷声问:“不论是我看到的,还是你所说的话语中,神婆对你们都足够庇护。恕我直言,我并没有看出你找我的目的在哪里。”
秦大惊讶抬头:“可是我的家人……我的孩子,神婆用我的孩子当做祭祀,已经整整三个!这个理由难道还不够吗!”
池翊音沉下眼眸,并没有被秦大的理由说服,而是依旧细细的观察着他的眉眼,将他所有最细微的表情也看在眼里。
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家人的死亡足够成为愤怒的理由。
可池翊音不相信秦大也是如此。
光是从刚刚他看到的秦大在村子里的地位,以及秦大的“秦”姓,就足够让他猜到一部分真相了。
大阴村并不是同姓村,这里的村民并不是所有人都姓秦,恰恰相反,只有神婆的这一支血脉,是姓秦的。
池翊音在现实虽然并没有见到过秦大其人,但却很清楚大阴村的祭祀到底是什么东西。
五通神是邪神,满足欲望。所有给它供奉的人,都会得到它的赐予。
如果秦大真的如他所说祭祀了三个孩子,那很有可能,他的地位就是依靠这个换来的。
在大阴村只要被祭祀的不是自己,祭品的家人们都很高兴。因为这是荣耀,更是地位。
村里所有人都对自己俯首听令,会让人有种掌握了权力的错觉,而权势带来的美梦……有多少人会心甘情愿放手?
况且,秦姓,以及猴子之前听到的对话,足以说明秦大是被神婆信任的存在,也是神婆在世俗意义上的亲属。
这样一个既得利益者,池翊音不相信秦大会联合外乡人,反而对能令秦大获得一切利益的神婆下手。
池翊音并没有掩饰自己的不信任,他皱着眉,甚至加深了自己的表情,确保秦大可以准确的捕捉到自己的情绪。
秦大讶然,随即,他嘴边的笑容渐渐淡去,落幕后只剩下一片冰冷。
当那张颧骨高耸的瘦削面容失去了笑容之后,那份一直被掩藏在笑容之下的阴诡危险,就在冰冷昏暗的天幕之下,被彻底的显露出来。
秦大死死的盯着池翊音,像是一条毒蛇盯住了自己的猎物。
良久,他嗤笑出声,然后笑声越来越大,癫狂一般向后仰去,甚至笑出了眼泪。
“所以我说啊……”
秦大的笑容渐渐收敛,仰望着阴暗天空,长长的感叹道:“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你看,一点谎言也无法骗过你。”
“这让我很奇怪。”
秦大慢慢直起身,重新看向池翊音,他歪了歪头,轻声问:“那个心软到丢了性命的黄鼠婆,怎么会有你这样聪明的小辈呢?不应该啊,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你这样一号人物存在。”
“或者说……如果你真的和黄鼠婆认识,是她的小辈,甚至可以千里迢迢的跑回来为她奔丧,那怎么会让黄鼠婆就这么死了?”
秦大压低了身躯,越过火堆慢慢靠近对面的池翊音,像是压低了头颅准备攻击的毒蛇:“你在山下的村子里,真的什么都没发现吗?对于黄鼠婆的死,你到底知道多少?”
“我本来觉得,一个外乡人就算不清楚黄鼠婆的情况,似乎也合情合理。但是和你谈过之后,我并不这样想了。”
秦大勾起的嘴巴一直咧到耳根,惨白的脸却露出了鲜红长长的舌头,如毒蛇吐信。
“你这样的聪明人,真的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吗?”
场面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已经起了疑心的秦大,以及垂眸不语的池翊音,两者之间隐隐形成对峙之势。
牵一发,而动全身。
如果这时候池翊音真的让自己的怀疑坐实了,在完全占据主场优势的秦大面前,他没有任何胜算。
更何况现在的情况是神婆情况不明,也不曾露面,隐隐像是由秦大掌控了整个村子的架势。
院子里只有火堆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
以及屏幕外玩家们屏住呼吸后清晰激烈的心跳声。
池翊音垂眼看着手边的火堆,然后不紧不慢的抬眸,毫无惧色的直直看向对面的秦大。
“我想要的,就是秦氏黄鼠婆死亡的真相。”
他笑了出来:“我说了,我是为了我母亲走的这一趟,你要让我回去后能有个交代才行。不是吗?”
“再说,我和你的目的,本质上并不冲突。”
池翊音仰了仰头,若无其事的说出了可怕的话语:“你的目的,其实并不是要向神婆讨要个说法,根本就是神婆本身吧?”
“你想要大阴村,想要确保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你的进程,但你从未走出过大阴村,也不知道该如何离开,因为一直以来大阴村周围无形的空气墙不仅为你们挡去了危险,也把你们困在了这座监狱里。而掌控着离开方法,并且知道外界情况的,只有神婆一个人。”
“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的,是我们进入大阴村的方式,以及村外的情况。”
池翊音微笑,语气却笃定:“我说的对吗?秦大。”
池翊音每说一句,秦大嘴边的笑容就扩大一分。当他话音落下,秦大心满意足的点头,认可了他的说法。
“我喜欢聪明人。”
秦大感慨道:“你让我更向往村子外面的世界了。”
“如你所见,这个村子里都是些烂泥一样的东西,被圈养在猪圈里的猪。我不喜欢这种生活,也厌恶身边有这些人污染空气,恨不得让他们一个个滚去死了才好。”
但秦大的话音刚落,池翊音就挑了下眉,湛蓝色眼眸是看透一切的剔透。
秦大沉默了一秒钟,随即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道:“好吧,我承认,我并不是因为讨厌那些人。”
池翊音微笑着接过话,道:“你是想要更多的权力。大阴村太小了,已经无法满足你。”
秦大欣然点头,一副“你懂我”的表情,笑着道:“没错,确实是这样。它太小了,每天看到的都是一样的东西,就算那些人对我恭敬有加,但也只是这些人而已。”
“村子外面……有更大的世界。”
他咧开笑容,道:“鬼神还是眷顾我的,在我最迫切想要离开的时候,给我送来了你,将离开村子的明路指给了我。”
“那么,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就把我想要的东西告诉我吧。”
秦大笑得志得意满,好像已经看到了自己得到一切之后意气风发的场景:“等你告诉我之后,我也会告诉你,那些你所需要的东西。”
“比如黄鼠婆的死亡,以及神婆到底是怎么杀死这个妹妹的。”
秦大本来以为一切都稳了,笃定池翊音不会拒绝自己的提议。
——毕竟还是池翊音首先提出了这一点,并且发现了他的想法。
然而,秦大猜错了。
池翊音微笑着,却缓缓吐露出几个在秦大意料之外的音节。
“我拒绝。”
“好,那就……”
秦大的话都已经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慢了半拍才意识到池翊音说了什么,顿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你说什么!?”
秦大在震惊之下起身,一脚带翻了凳子,居高临下的看向池翊音,咬紧的腮帮像是动物在进攻之前的蓄力,面目狰狞。
震惊使得秦大的声音都变了调,破音之后的嗓子不像人,反倒像黄鼠狼。
那张本就显得刻薄阴险的脸,在愤怒和震惊之下更加丑陋狰狞,足以止小儿夜啼。
但池翊音甚至还有心情在想,不愧是秦氏的血脉,不仅出了黄鼠婆和神婆,就连秦大这个亲属也已经被邪神的力量影响。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哦,宠物长得像主人。
池翊音微笑,却没有半分惊吓畏惧,而是轻松从容的补刀道:“听不懂吗,我刚刚说的话?”
“哦,是因为已经祭拜鬼神太久,连思维和语言都变成了黄鼠狼的了是吗?已经听不懂人话了。”
池翊音掀了掀眼睫,平静的抬头看向秦大,道:“你想要出村子的方法?可以啊。”
“但是,作为交换,我不仅要秦婆死亡的真相——说实话,我对你们这些积年旧怨不感兴趣,比起拿到几句话就走,我更想要替秦婆复仇之后,了结这里的一切,然后再安心离开。”
“你想要离开的方法?那就用神婆来换。”
池翊音微笑:“带我去见神婆,让我杀了神婆。这样一来,你想要的东西就到手了。”
秦大眼睛滴溜溜转着,刚张口想要说什么,就被池翊音一抬手制止了。
“不必再多说别的提议,尤其是延后协议。”
池翊音淡淡的道:“今天是你我第一次见面,我没有任何信任你的理由,又怎么可能就这么先把方法交给你?我怎么知道,在你得到想要的东西之后,还会不会给我,我想要的东西。”
秦大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试图说服池翊音:“怎么可……”
池翊音却轻轻抬眸,平静的直视秦大的眼睛,过于剔透深邃的眼眸令人产生了恐惧感,恍惚以为自己在注视着的是一整片星辰宇宙。
“真的不可能吗?”
他问:“秦大,你这辈子,说过一句真话吗?”
池翊音毫不留情的戳穿了秦大所有的心思诡计,他似乎是被秦大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谎激怒,于是干脆整个掀翻了秦大的谎言,不给对方留一点脸面。
他可以让任何人信任他,也可以激怒任何人。
而当他不想要别人留脸面的时候……谁都别想把自己的脸,从地上捡起来。
那双足以看透所有隐藏在灵魂深处秘密的眼眸,是恐惧具象的化身。
当人站在他的眼前,就如同赤.身.裸.体站在寒风雪原中。
就连秦大也不能例外。
那些在村民们面前足矣的小手段,在池翊音面前根本不够看,直接被他掀了个底朝天。
秦大恼羞成怒,飞起一脚踢翻了火堆,火星四散。
他本来在愤怒之下想要挥拳向池翊音,但是在不小心瞥到池翊音身边的黎司君时,却又被硬生生强迫找回了理智。
想起之前那个被黎司君一脚踹飞出去,差点嵌在墙里的村民,秦大只能忍气吞声的收回了拳头。
但他还是恶狠狠的瞪了池翊音一眼,咬牙切齿道:“有你后悔的时候!到时候就算你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好说话了。”
池翊音丝毫不受他的威胁,只是微笑着耸了耸肩,笑道:“嗯,我也很好奇需要我跪下来的是场面是怎么样的,你不要让我等太久。”
秦大被气得不轻,气呼呼的转身骂骂咧咧走了。
不过他在走的时候还一路高呼着,说池翊音他们“越狱”想要逃跑。
等秦大离开院子的时候,周围听到声音的村民都已经接连向这边赶来了,包括之前那几个到旁边去吃饭喝酒的村民。
看到那些村民重新一副包围了他们的架势,池翊音无奈的看向黎司君,摊了摊手,道:“这个人啊,也太开不起玩笑了。”
池翊音漫不经心的站起身,笑着道:“我只是和他说了个笑话,还夸了他呢,怎么他就生气了呢?”
黎司君也面不改色的应声:“嗯,是那个人的问题。”
音音说什么就是什么。
只有躲藏在角落里听了全程的猴子:…………你对自己气死人的功力是真的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啊,别说那倒霉撞到你面前的秦大了,我听了都想要揍你。
……揍不过而已,咳。
在村民们如临大敌的包围和驱赶中,池翊音倒也没什么反抗,从容的自己走回了柴房,甚至自己贴心的重新锁好了锁链。
他还用力推了推门,向柴房外的村民们示意不用担心。
就是那架势……
不像是阶下囚,倒像是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村民们:……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但是他们还记着黎司君之前造成的惨烈,也不敢过多靠近。见池翊音也算配合,顿时都松了口气,也没有人愿意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都彼此看了两眼,就默默的跑了。
没人想要冒着被黎司君打死的风险上前。
等人都散开之后,池翊音甚至还笑着感慨:“晚上散散步也不错。”
旁边的教授连连点头认可。
但猴子:“……第一次见到谁被关起来是这种状态,感觉不是村民关了你,是你一人包围了整个村子。”
遇到池翊音,真是村民们的福报了。
猴子:自求多福的福。
池翊音无所谓的摊手,无辜道:“怎么会呢?我可是好人。”
猴子:“…………”
啊对对对。
“不过,你为什么没有同意秦大的说法?”
猴子疑惑道:“你真的打算杀了神婆吗?那可不像是一步好棋。”
“不管神婆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直看到的都是秦大,反而是应该主持大局的神婆不在,是不是她出了什么问题。但对于这个村子而言,神婆的存在就是一个符号,如果她还在,一切好说。但如果她死了,被你杀死了……”
“那些村民就相当于被你逼上了绝路,就算不想打也不行了。”
猴子委婉的提醒了池翊音一句:“黎先生今夜,可不适合动手。”
——别指着我的傻上司了,你的考验,祂不能插手。
黎司君:“……你是哪句话不该提偏要提。”
池翊音却不以为意:“谁说我要杀神婆了?你觉得我看上去就那么蠢吗?”
猴子:“???”
它瞪大了眼睛指了指外面,又转头看池翊音:“不是你刚刚对秦大说……”
“我说了你就信吗?”
池翊音嫌弃道:“怪不得你被新系统造反了,啧。”
猴子:“咱能别往伤疤上再捅一刀吗?”
“放心,我不会做那种事。”
池翊音淡淡道:“孰轻孰重,我还分得清。神婆就算该死,也不是现在,留着她还有用。”
“只不过对于秦大来说,神婆很有可能已经可以作为一枚废棋考虑了。”
他道:“用垃圾换黄金,你换不换?对于秦大来说,现在就是这样的交换。”
“我总要用一个说法,来让他相信我确实是为了秦氏黄鼠婆而来,再加上他需要考虑衡量,是选神婆还是我这一方……”
池翊音勾了勾唇角,轻笑了起来:“这些时间,足够我看看这村子到底怎么回事了。”
猴子总算明白了。
池翊音刚刚对秦大说的那些话,根本都是在耍他!秦大对池翊音说谎,但池翊音对秦大又何尝有哪句是真话?
“但你怎么知道秦大在说谎的?”
猴子疑惑:“箱庭已经被第三方入侵,不再独立了吗?故事都已经被篡改到面目全非,你又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唔……”
池翊音仰头,眨了眨眼眸,无辜的模样似乎是在思考,然后他笑得那样纯良,道:“因为我比他更擅长说谎啊。”
“因为更擅长,所以任何的谎言,都无法骗过我。”
池翊音说的轻轻松松,话音未落,人已经转身向柴房更深处走去,研究起了后面的砖墙。
柴房前面的院子里都是看守的村民,并且在有过“越狱”的经历之后,村民们看守得更严了。
池翊音虽然并不惧怕和他们打起来,但他并不想打草惊蛇。比起大张旗鼓的招摇,他更喜欢暗地里进行勘察,搞清楚这个被改变后的大阴村,到底是什么情况。
只是在从黎司君身边走过的时候,池翊音意味深长的瞥了他一眼,道:“包括你。”
任何的谎言,都无法骗过我。所以你最好……不要骗我。
尤其是在感情上。
否则,你不会想知道那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黎司君读懂的那个眼神,但他的回应却是止也止不住的笑意,顺势抬手拽住了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的池翊音,紧紧攥着对方的手腕,生怕自己的音音从手掌中跑掉。
教授在后面看得欣慰:“没想到有一天也能看到我这个学生这样一面。我还以为,他这辈子都会与鬼神和小说过了呢。”
猴子:……嗯,相信我,除了我那个不怕死还不怕疼的恋爱脑神明,再没有人敢爱这么个危险人物了。
早就对黎司君的恋爱状态麻木了的猴子,光是从黎司君刚刚的那一眼中,就已经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它家上司一定是在觉得,池翊音对他占有欲真强,池翊音真爱他……啧。
猴子光是回想一下池翊音曾经挥刀就向黎司君胸口捅,只因为黎司君喊了一句“音音”的场面,还有黎司君在面对池翊音时几次受的伤,都重到对常人而言足以死亡的事,就觉得怀疑统生。
“相信我,我也没想到池翊音会有这一面,更没想到我家上司会有这一天。”
猴子在路过教授时,心累的拍了拍教授旁边的地面,叹了口气道:“从这一方面来说,他们两个还真是绝配。”
一个敢杀,一个敢冲。
嗯,都是狠人。
教授:“?”
“不过……”
他低头一看猴子,迟疑着道:“你们猴子也脱发吗?”
猴子沧桑的摸了摸自己有点发冷的头顶,无精打采的“嗯”了一声。
“打工统……打工猴都这样,别在意。你以后也会的。”
教授:“???”
而在那边,池翊音已经在屈指敲了整面墙壁之后,找出了墙壁受力的薄弱之处,低声向黎司君说着自己的计划,让他将那几块砖石全都敲掉。
这样既可以保证他们离开,还不会让整面墙壁垮塌掉发出声响。
可以说是人不知鬼不觉。
黎司君照做,在池翊音的指挥下聚精会神的将墙壁抽离成一块块砖石,逐渐露出一个能刚好能通人的空隙,又没有影响墙壁的受力。
池翊音满意的拍了拍黎司君的肩膀,夸奖道:“不错。”
猴子“啪!”的一声,绝望的捂住眼睛:神啊……你是神,神!不是狗!
要是身后有尾巴,现在已经摇成螺旋桨了!
猴子不懂恋爱,猴子也不想懂,它只觉得这份工作也太难做了!
黎司君很高兴,池翊音也很高兴,教授也很快乐。
只有猴子秃头的世界达成了。
大阴村里静悄悄的。
不知道是因为村里保持着日落而息的作息时间,还是因为快要祭祀的原因,村路上并没有人。
家家户户门院紧闭,虽然能从外面看到窗户里透露出的光亮,但即便贴着墙根走,也听不到每一户人家里的声音。
池翊音皱了下眉,有些奇怪。
怎么回事?再怎么是村子里枯燥无聊的生活,也不应该安静到这个地步?
他把猴子踢了出去探路,让它打探前面是否安全。
等了半晌,猴子回来点头确认,池翊音才继续向前走,按照记忆中的位置,向神婆的家而去。
他要亲眼看看,神婆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池翊音的亲身经历中,神婆绝对算得上是难对付的人物,当时在大阴村的时候,还年轻的池翊音险些就被神婆将死,那可就是救不回教授的鬼魂,还把自己折进去了。
也因此,池翊音对大阴村的警惕性很高。
可现在,秦大这个被另一股力量凭空捏造出来的存在,竟然能威胁到神婆……池翊音总觉得这种行事风格似曾相识。
只要他能确认秦大以及秦大背后力量的目的所在,就能辨认出那力量的归属,以及根本目的。
“等等。”
蓦地,池翊音忽然想到了什么,停顿在了原地。
他将猴子拎到眼前,问它:“你刚刚去村子里查看的时候,有没有见到过秦氏黄鼠婆?”
猴子:“?谁?”
压根没进过山下村子的猴子,并不清楚池翊音之前在村子里的遭遇,尤其是他就在废弃的房屋中看到了秦氏黄鼠婆的棺材,并且见到了对方的灵魂这件事。
但池翊音却终于想起来了一直被自己忽略的问题是什么。
教授的鬼魂被塞进了痴呆青年的躯壳里,池翊音自己也在进入山林之后恢复了记忆。但当时在场的除了他们两个之外,还有第三个存在。
秦氏黄鼠婆的灵魂。
那现在……她人呢?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如果秦大所说是真的,秦氏黄鼠婆的死亡和神婆有关,那在五婶口中有关于隔壁人家的经历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黄鼠婆的棺材还在自己家里。
尤其是……如果黄鼠婆也跟着他们一起进来,就在这里,那面对杀死自己的仇人,她难道会什么都不做吗?
池翊音一想到面目全非的大阴村,以及箱庭中第三股力量的存在,就觉得心情沉重。
看来这将是,一场恶战了。
但即便对将要发生什么心知肚明,池翊音还是没有任何退缩之意,他挥了挥手,无声的示意黎司君跟上自己。
两人的影子与围墙的影子融为一体,在村子里脚步轻轻,无声无息的行走。
可在某一扇没有开灯的窗户后面,一双浑浊的眼睛注视着池翊音,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直到两人从她的视野里消失,她才终于有所动作,在窗边缓缓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的房间。
没有开灯的房屋里一片昏暗,只有被压抑到极点的抽泣声。
潮湿冰冷的地面上,女人和几个老小惊恐的抱在一处,眼睛瞪得老大,浑身颤抖着却不敢发出大一点的声音。
“来,现在你们可以告诉我了。”
那人佝偻着身躯,用沙哑的嗓音说:“神婆……我的好姐姐,她到底在哪?”
泪水在女人脸上无声的肆意流淌,她疯狂摇头,抖着声音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话没说完,拐杖就“咚!”的一声重重杵向地面,瞬间扎穿了女人的脚踝,筋肉连同骨骼全部碎裂。
痛苦令女人面目狰狞,甚至盖过了其他所有神经,包括恐惧。
可一声淡淡的“闭嘴”飘过来时,女人却像是中了某种咒语一样,嘴巴瞬间消失,原本是嘴巴的地方只剩下一片平滑的皮肤,就连声带也好像凭空消失。
所有声音都没有了。
她惊恐的慌忙伸手去摸自己的嘴巴和喉咙,旁边人看到她这副模样,也吓得不轻,但前车之鉴在此,没有任何人敢多发出一声,全都死死的逼近嘴巴,无声的惊恐哭泣。
“我最讨厌别人对我说不,不知道,不清楚,不行。”
那人冷哼了一声,道:“你男人是秦大,我那个好姐姐对外的就发言人,这么信任什么人,可是少见。我的姐姐,她可是连一只蚂蚁都不相信的人,从小就喜欢捉虫子动物来杀,天生的刽子手。”
“你说不知道?”
她笑了一下:“你觉得,我会信吗?”
女人流着泪水,连连摇头求饶。
“我会把你的嘴巴暂时还给你。但如果这一次,你还不对我说实话……”
她顿了一下,才笑着道:“那我下一个要捣碎的,就不是你的脚,而是你的心脏了。哦,还有孩子的。”
她低头,看向被女人死死护在怀里的年幼小男孩,笑起来时满脸的褶子都堆积到了一处,像是枯萎的老树皮。
“我姐姐杀了我,我就吃她一个血脉,也算是公平,对吧?”
女人立刻像是被雷劈中一般,僵硬在原地,惊恐的仰头看着眼前身穿长袍佝偻着身形的苍老女人,连眼泪都不敢流淌了。
她下意识的将怀里的孩子紧了又紧,恨不得刨开自己的身体将孩子藏进去,身为母亲的本能被激发,作为母亲最深重的恐惧也随之而来。
这一次,她是真的害怕了。
作为母亲的她不敢拿孩子的命去赌。
瘦小老太婆满意的笑了,一抬手,女人嘴巴的限制立刻被解除。
如她所说,将嘴巴还给了她。
女人还在犹豫,老太婆已经老神在在的倒数起来:“三。”
“一……”
“等!等等!”
女人扑过去,用自己的身躯护住孩子,不顾身后家人的劝阻大喊道:“神婆,神婆在地下!”
老太婆的动作立刻顿住了:“嗯?具体点。”
“我家那口子说,神婆的身体不好,她没办法消化抢来的力量,两股力量在对冲,撕裂了神婆的身体。为了恢复,她就搬到了地下,据说这样可以更快接触地脉的力量。”
女人抖着嘴巴哭泣道:“我真的就只知道这么多了!具体的,具体的地点我真的不知道,我家那口子没告诉我!真的!”
老太婆沉吟,然后换上了一副慈爱的模样,颤巍巍上前,用枯瘦如老树皮的手掌抚摸着女人的头发,像是在安慰她。
“好,好,我知道,你已经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了,你做的很好。”
“别害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女人瑟瑟发抖的身体慢慢停止了颤抖,被老太婆安抚,悬着的心脏也落了回去。
可下一秒——“噗呲!”
女人猛地僵硬在半空。
她身边的所有人也都瞬间僵硬。
怀里的孩子刚要哭,就已经被掐住了脖子。
一切将起的喧嚣,重新归于安静。
浓重的血腥气在黑暗里弥漫。
乌云渐渐散开,冷白黯淡的月光洒下来,透过窗户,勉强照亮了屋子里的情形。
血液在地面上蔓延,汇聚,汩汩流淌。
老太婆直起身,干瘪瘦小不足一米的身躯笼罩在过于宽大的袍子里,拖地的衣袍沁在血液里。
她不紧不慢舔掉了手上沾染的血液,伸出长长舌头时如同野兽在进食,浑浊的竖瞳细看之下,是土黄色的重瞳复眼,小小的眼眶里挤了四颗眼球,让眼部激凸出来,与干瘪苍老到皮包骨的脸不成比例。
她看起来属于人的部分已经少得可怜,反而无论言行举止还是长相,都更加像是兽。
……黄鼠狼。
老太婆的眼球滴溜溜的转着,四颗眼珠滚动时皮肤也缓慢蠕动,她不再看地上不再动弹的破碎躯体一眼,而是慢慢转过身去,看向窗外的月亮。
“我的好姐姐……”
她轻声喃喃道:“我们姐妹两个,已经多少年都没有好好说过话了?你别着急,做妹妹的怎么能让姐姐等呢?”
“我这就……”
“去找你。”
木质的门板被缓缓推开,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在黑夜里如此清晰。
老太婆步履蹒跚的向外走,她佝偻着腰身,越走却弓得越低,衣袍越来越大得过分,拖在地面上甚至绊住了她的脚步。
而她越走越急,越走越急,像是已经迫不及待的与姐姐重逢,到最后竟然四肢着地的奔跑起来。
然后消失在了村路的拐角后。
黯淡的月光一点点失去光亮,乌云慢慢飘过来,重新遮住了本就不够明亮的光。
而秦大气呼呼的穿过村子,心里憋着气,满脑子胡思乱想都是池翊音之前气得他发飙的场面,越想越生气。
等走到家门口,他就更生气了。
“不是告诉你们最近晚上要把门关好吗?都是聋子听不见记不住是不是?想死就直接说,老子直接把你们送过去当祭品,别在这浪费老子的粮食!”
秦大骂骂咧咧的大跨步走进院子,大门在他身后被他猛地大力摔上,发出巨大的噪音。
他穿过院子,跨进屋子里并没有开灯的黑暗。
很奇怪的是,以往听见他的声音就立刻笑脸迎出来的家人,这次却悄无声息,并没有来迎他。
这让秦大气得耳边嗡嗡直响,觉得今天哪哪都不顺,令他心烦气躁,边大声骂着蠢笨如猪的妻子和家人,边按照记忆中的位置摸索着走过去开灯。
但黑暗里看不清路,他不知道猜到了什么东西,脚下一滑,重重摔向地面。
“啪!”
秦大觉得,自己好像摔在了什么东西上面。
温热,潮湿,黏腻,似乎还软乎乎的,手抓起来像是在抓一块刚屠宰好的猪肉,而他自己身上也被沾上了满身的水。
秦大摔得不轻,他摇晃着头好半天才爬起来。
而这时候,他在摔倒之前按亮的灯泡,也终于在一阵剧烈闪烁之后,真正亮了起来。
让秦大得以看清他摔在什么东西上。
他慢慢睁大了眼睛,还保持着手扶着额头的姿势,却僵硬在了原地。
地面上的………是他家人的尸体。
一具接一具叠在一处,肢体乱飞,血肉模糊,胸膛被从中间剖开,肚子里的脏器肠子流淌了一地,又被他压碎,破碎的肉块就粘在他的身上和手掌上。
那些尸体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的看着他,死不瞑目。
但最令秦大不敢相信的是,自己年幼的儿子,也在里面。小小的身躯已经没了气息。
他张了张嘴,浑身都在颤抖。
像是有谁掐住了他的脖子,他想要说什么,却根本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在哪里。
秦大就这样呆愣的坐在自己所有家人的模糊血肉中,良久,一声惨叫才终于从喉咙中嘶吼着发出。
撕心裂肺,灵魂崩溃。
“啊啊啊啊啊啊——!!!”
“儿!!!啊啊!!!”
那惨叫声响彻整个村子。
顿时鸡鸣狗吠,半个村子都被惊到了,不少村民赶忙开灯出门查看。
池翊音赶忙拉着黎司君躲进墙角后面的阴影里,屏住呼吸看着村民从他们眼前匆匆跑过。
直到确认他们并不会被发现,池翊音才慢慢从藏身处走出来,若有所思的看向村民们跑去的方向。
那也是惨叫声传来的地方。
只是那声音……
“你有没有觉得,那声音,很像是秦大的?”
池翊音摩挲着下颔,怀疑道:“他那种奸诈得黄鼠狼一样的家伙,也能有这样激烈情绪吗?”
那要是怎样的事情才会导致秦大发出这样的声音啊。
池翊音在感叹,黎司君却猛地沉下了眸光,一双金棕色眼眸暗沉到几乎变成了墨色。
黎司君低头看了一眼猴子,猴子也明白他的意思,沉重的点了点头。
池翊音尚未发觉,但黎司君却很清楚,篡改箱庭的就是世界意识,秦大这个人以及所有改动,也必定是世界意识加进来的。
然而就是这么巧,他们前脚刚走,秦大后脚就出了事,经历了如此惨烈的变化。
世界意识做这种事,最可能的目的,只能是……下一个“斯凯”。
黎司君绷紧了下颔线,压制着自己拽出世界意识,直接碾压过去的冲动。
但……该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