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牵丝戏(七)
四月, 正是杏花开放的好时节,花苞艳态娇姿,繁花丽色, 胭脂万点, 占尽春风。
朱停是一个很讲究的人,一个很讲究的人就不可能住在穷乡僻壤,这是一座十分繁华的城池, 小贩们沿街叫卖, 很有烟火气。
美人戴上了面纱,只露出一双清凌凌的眸子, 仿佛将人世与自己隔绝了一样,冷静地注视着陆小凤, 被他拉住一只手牵着走。
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十分柔顺。
“小美人, 怎么这么听话!”陆小凤屈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酷的神色, 浓眉一扬,冷漠道:“都不问一问要去什么地方,就不怕把你卖了么!”
美人:“…………”
她似乎也明白了一点, 主人不喜欢太过听话的傀儡, 遂道:“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陆小凤这才满意了, 两个小酒窝也从脸上冒了出来, 笑道:“自然是慈幼堂, 你的三千青丝来源于一个死去的女人, 为了祛除某一种隐患, 我就只能去查她的死因了。”
他是十分自然, 十分放松的模样, 牵着美人柔荑,一点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
“浑水摸鱼,好你个不要脸的陆小凤!”
司空摘星飞去了一排小眼刀,心中不太服气,暗道:等一下,为什么大家都在同一起跑线上,陆小鸡的进度条却跑的这么快?
偷王之王沉吟了一下,惊觉自己输在了太矜持,由于缺乏经验,摸一下女人的手就要面红耳赤,没有陆小凤这厮那么不要脸!
或许,这就是洁身自好的清纯小处男和万花丛中过的风流浪子之间的差别吧?
想通了这一点,司空摘星毅然决然的丢掉了脸皮,走到另一旁,目光悄悄地瞄了一眼美人的手,不知想到了什么,脸又红了。
陆小凤:“…………噗!!!”
陆小凤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羞涩的司空摘星,有一种迷之ooc的错乱感,一时间眼皮狂跳,忍不住道:“可恶的猴儿精,不要用盗帅的脸做出这种表情啊,太怪异了!”
什么表情?
十七也向司空摘星看去,只见他风流多情的桃花眼微眯,或许是面具做的太薄,脸皮下透着一层淡淡的粉,似乎有一点羞涩。
一听到陆小凤的话,司空摘星气的眉毛倒竖,抱着手臂一抬下颌,不屑的道:“我呸,你个陆小鸡懂什么!我不仅要用楚留香的脸,我还要用他的性格,你来打我啊!”
说罢,他调整了一下表情,整个人的气质霎时一变,风流倜傥,桃花眼含笑的看向十七,语声低沉而又磁性,竟也和楚留香一模一样,柔声道:“玉珠儿,把手给我罢。”
陆小凤:“…………”
他的表情活像吃了一百只蚯蚓,一言难尽的看着司空摘星(楚留香联动限定版)。
怎么说呢,谁想到偷王之王的易容术还能这么玩,一时间槽点满满,又无槽可吐。
十七也忍不住:“…………”
有一说一,她被司空摘星的骚操作惊呆了,又找不到拒绝的理由,麻木的伸出手。
摸到了美人的小手,进度条和陆小凤又一致了,司空摘星心满意足,道:“走吧!”
陆小凤:“…………”
尽管心中知晓,这个无心无情的美人还不知什么是男女之爱,行事全凭本能,可在她伸出手的一瞬间,陆小凤还是想要苦笑。
他拍了下自己的脸颊,很快又恢复成了往日不走心的做派,笑道:“还好,还好你没用西门的脸,不然老天爷也救不了你!”
司空摘星得意洋洋,道:“明天就轮到西门吹雪了,后天是叶孤城,大后天是花满楼,我就不信一个都打动不了小美人!”
他与陆小凤一左一右,两尊门神似的护在美人的身边,一个俊美倜傥,一个英俊风流,脚步轻盈如飞鸟,怎么看也不像是寻常的江湖人,很少有人敢细看正中间的美人。
陆小凤心情不错的哼着小曲儿,看着机关美人清冷的脸庞,忽的勾唇一笑,用指尖挠了一下她的掌心,在她看过来的时候,一本正经,很坏的装作无事发生,无辜回视。
而司空摘星——
脸皮太薄的司空摘星,牵了一下美人的小手,耳朵尖就红透了,似乎干了什么了不得的坏事一样,早就放开了,改为扯袖口。
不一会儿,三人就到了城中的慈幼堂。
说是城中,其实十分偏僻,估测一下已经快出城了,毕竟是朝廷抚育孤儿的慈善机构,没有盈利,自然不可能建在好地段了。
大门贴着一副对联,上书: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是孟子的话。
“没看错的话,应该就是这里。”
陆小凤打量了一下,发觉这个慈幼堂并不破败、荒芜,尽管有一点简陋,不过十分干净和整洁,只是有一点冷清,不过一想也是,一夜死去了六十多个孤儿,怎会热闹。
他上山轻声敲了三下门,等待片刻。
只听得“嘎吱——”一声,一个神色疲惫的中年妇人打开了门,两眼微红,似乎才哭过不久,见到陆小凤犹豫了一下,道:“不知是何处来的善信,到慈幼堂有何贵干?”
她年纪也就四十几岁,鬓发却有一半都花白了,可见日夜劳心劳力,此刻警惕的看着三人,用身体挡住了身后可怜的孩子们。
陆小凤一拱手,正色道:“夫人,我们家小姐与慈幼堂的一位姑娘相识,听闻她自尽身亡,特来吊唁,送来一些银钱瓜果。”
妇人一怔,泪眼婆娑,道:“原来是小玉的友人,快请进罢,只是寒舍太简陋,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招待,请不要介意。”
她打开门,把三人迎了进去,其实心中并不太相信,不过小玉死后,慈幼堂的进项又少了一项,日子紧巴巴,实在太缺钱了。
或许是发丝中残存的记忆,十七对这里有一丝熟悉,哪怕知道这里一夕之间死了六十多个人,也并不害怕,只觉得很是可怜。
她还在大厅里看到了血迹,擦不掉的黑色血迹,两个女孩子拿着抹布,沾了清水在努力擦拭,她们……看起来也有一丝可亲。
一旁的司空摘星环顾了一周,无语的低声道:“陆小鸡,你的嘴巴里没一句实话。”
他的注意力很敏锐,一下就看到了地上的血迹,漆黑粘稠,一个月还久拭不去,它的主人应该是中了某一种见血封喉的剧毒。
“这叫善意的谎言。”陆小凤把提前买好的东西放在桌案上,道:“我听朱停说,衙门已把这桩案子草草了结,不准百姓谈论,这不是怕她心存抵触,不肯说出实情么。”
他不仅买了瓜果,还买了许多腊肉,可以放很久的那一种腊肉,慈幼堂的孤儿,大多是一年到头才吃得上一口肉腥,可是他们离得很远,并不渴望,似乎还很害怕一样。
“几位善信,请用一些茶润润喉罢。”
妇人端着几杯粗茶,一一放在三人的面前,看到机关美人的那一刻,她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身上的戒备一下子消散大半。
这样一个美人,只是看着她就可以感受到世间的美好,又怎么会是心怀不轨之人?
连躲在柱子后的十几个小孩子,也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她的身姿,不忍移开视线,并且在心中自卑,怕自己冒犯了美人的眼睛。
“多谢,一路走来正口渴呢!”
陆小凤若有所思的一笑,伸手摸了下唇上的小胡子,道:“这里有一些瓜果,夫人不介意的话,可以拿去给孩子们分一分。”
他探寻的目光落在妇人的脸上。
这些情况可以在官府的卷宗中查到,可陆小凤跟衙门之间的关系嘛……不提也罢。
只见妇人叹了一口气,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勉强一笑,道:“这位公子,从一个月前开始,这里就只收银钱,不收瓜果米粮了,这一次奴先收下,下一次不可破例了……还请您不要怪罪,实在是事出有因。”
陆小凤心中已有了一种猜测,却还是做出了倾听的姿态,客气的道:“愿闻其详。”
妇人潸然泪下,咬了咬唇,用帕子擦拭了一下眼泪,道:“这件事,也和小玉之死有关,大抵是要从一个多月之前说起了……”
原来,小玉也是一个慈幼堂中长大的孤儿,及笄之后没有出嫁,而是在城中一个绣坊做活儿,拿了工钱就买些米粮补贴家用。
“糖炒栗子!热乎乎的糖炒栗子!”
有一天夜里,小玉下工晚了一些,在路上遇见了一个卖糖烤栗子的老太婆,她看起来十分孤苦贫穷,似乎已到了垂暮之年,竟在大半夜还要辛苦的叫卖生意,很是可怜。
小玉心地善良,叫住了她,道:“请给我来两斤糖炒栗子,大娘卖完了,就快回家去吧,天色太晚了,您一个人也不安全。”
老太婆看着她的脸,忽的露出了一种奇异的神色,语声嘶哑的道:“谢谢你,这位好心的小姑娘,你的头发可真好看,这些栗子少算你十文,就当是老婆子请你吃的。”
她把糖炒栗子卖给了小玉,古怪的笑了两声,这才拄着拐杖,步履瞒珊的离去了,而她的脚上,竟然穿了一双漂亮的红鞋子。
“谢谢,您路上小心,不要摔了。”
小玉把两包糖炒栗子带回了慈幼堂,香喷喷的栗子叫醒了睡着的孩子们,他们开心的围上来,一人分了一个,大的孩子很懂事的没有吃,让给了小孩子,珍惜的吃下去。
变故就在此刻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