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雨师妾（八）
在豹姬的安排之下, 楚留香与龙女三人住进了客栈，不用付一文钱，就享受了一顿丰盛的晚膳——多是鲜美的龙虾、扇贝等。
不过龙女一口也没有动, 只吃了几口碧绿的海藻, 她不吃一点荤腥，连炒菜的荤油都避之不及, 似乎尝一口就会恶心的干呕。
豹姬大为不解，道：“不吃肉, 怎么变得强壮？女人就应该多吃肉, 我见过许多世家小姐，她们纤细的身体和名贵的瓷器一样脆弱，只能困在后宅中，实在可怜的很。”
龙女神色恹恹, 喝了一口茶, 道：“我与旁人不太一样，不吃肉力气也大的很。”
豹姬赞许的一点头，道：“…这倒是, 方才我在二楼就看见了，妹妹把香帅压制的动弹不得，只能被动的承受亲吻, 这很好。”
楚留香：“…………”
他神色自若, 并不是十分尴尬, 在得知他们的情人关系之后, 这位女将军的脸上就露出了一种可惜的神色, 好在美人们的侵略性一样强, 比起情人, 应该更适合做朋友。
龙女又道：“你是朝廷封的将军吗？”
豹姬饮了一杯酒, 痛快的道：“不，朝廷可不会允许女人当将军，我是史天王的姬妾，他十分宠爱我，所以封我做了将军。”
史天王，是海上的一位枭雄，他将沿海的流寇都收归麾下，建立起了一个令朝廷也要忌惮三分的势力，而豹姬，正是他从东瀛一位剑道高手的宅邸之中强抢回来的姬妾。
龙女道：“史天王？”
豹姬一点也不隐瞒，道：“不错，我先前是石田齐彦左卫门的侍妾，可是他只能给我一些侍女、小厮，后来被史天王抢去，反倒当上了将军，我就死心塌地跟着他了。”
在这样的朝代之中，女人再厉害，也没有用武之地，只靠豹姬自己，决没有能力建立起一支军队，她能有这样一支铁一样的娘子军，正是凭借史天王的宠爱与势力支持。
楚留香却道：“将军这话可就说错了。”
豹姬道：“香帅有何高见？”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倘若只凭借宠爱，就封一个女人为将军的话，那么史天王就与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无异了，可他若真的如此短见，又怎么会让朝廷头疼不已？”
姬冰雁冰冷、沉静的眼眸之中，也浮现出一丝欣赏之色，淡淡的道：“倘若一个女人没有将军之才，那么就算给她十支军队，也绝对训不出这么一支铁一样的娘子军。”
“…………”
豹姬放下了酒杯，用一种奇异的、惊讶的目光，深深的看了楚留香一眼，野性的眸子中闪烁着异色，道：“你们真的是男人？”
楚留香摸了下鼻子，道：“如假包换。”
豹姬道：“一个男人，竟然肯承认一个女人比大多数男人都厉害，承认一个女人也有将军之才，那么必然不是一般的男人。”
她端起一杯酒，豪饮了下去，似乎心中非常痛快一样，浓而黑的眉舒展开，伸手一掀猩红的战袍，一把抱住黑豹使劲揉了揉。
龙女的视线望向豹姬，蓝幽幽的眼眸已经变成了龙类的竖瞳，其中满是近乎于惊叹的欣赏，道：“你要蝙蝠岛的请柬做什么？”
有一说一，以史天王在海上的势力，令朝廷也垂涎的财富，蝙蝠岛不可能不给他送请柬，豹姬为什么要再买一封，多此一举？
“这就说来话长了……”
豹姬沉吟了一下，没有选择对这件事避而不谈，对三人道：“那封请柬之上，附赠了一片龙鳞，想必香帅也已经知晓了，这世上真的有龙女存在，而且曾在海上现身。”
楚留香略一颔首，含笑道：“不错。”
他其实并不经常出海，姬冰雁的生意更是远在兰州大漠，这样都能得到一些龙女的消息，更不要说史天王了，他的势力大多在海上，一定搜寻许多见过龙女的渔民盘问。
豹姬冷笑了一声，神色不甘道：“史天王是一个很注重门第之见的人，我被他抢来之时，是石田齐彦左卫门的侍妾，到了他手中，就是再受宠爱，也只能当一个侍妾。”
——但是桀骜不驯的豹姬不甘心，不服气，难道她天生就是给人当小老婆的命么？
豹姬饮了一大口酒，目光灼灼，带有几分讥讽的道：“他出身于草莽，难免被人诟病，所以平日最注重门第之见，甚至对朝廷的玉剑公主起了心思，不过现在么，什么玉剑公主，都比不上这一位龙女的尊贵了。”
一旦得到了龙女，她又算是什么？为了讨好新情人，旧情人自然要退场了，她为之痴迷的权利、军队……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所以豹姬一直命人四处收购蝙蝠岛的请柬，可惜没有收获，这才来到了这座小城。
“…………”楚留香放下酒杯，眸子里的笑意也消失了，淡淡的道：“看来史天王的所图不小，莫非想让龙女做他的妻子不成？”
他生得剑眉薄唇，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就有一些不近人情的冷酷，显得十分冰冷。
豹姬冷笑一声，道：“史天王一旦得到了龙女做妻子，必然自封真龙天子，下一步可就不止于在海上做土皇帝了，现在朝廷也忌惮他三分，焉知其想的不是改朝换代！”
所以一收到请柬，史天王就迫不及待的前往蝙蝠岛了，豹姬作为他的“二将军”，自然要留在势力之中，处理海上的生意事务。
龙女沉吟了一下，道：“为什么去蝙蝠岛一定要有请柬，没有请柬就去不成么？”
豹姬道：“不成，这一次请柬上的龙鳞就是信物，没有龙鳞，谁也进不到岛上。”
蝙蝠岛是一个奇怪的地方。
它或许并不强大，但却足够神秘，一直隐藏在暗中不为人知，能成为蝙蝠岛客人的人无一不是家财万贯—— 这个家财，不仅包括金银玉器，也包括武功绝学，官职地位。
这里什么都能买，什么都能卖，所以藏有许多见不得人的阴私，如果你不想在江湖上身败名裂，就不能违背蝙蝠岛上的规矩。
龙女似乎猜到了什么，蓝幽幽的眸子和风暴来临之前的大海一样静谧，却没有一丝杀意，只是道：“那么你要请柬，是想去蝙蝠岛杀了龙女，还是想杀了史天王？这样的男人，似乎不值得被你这样的美人争夺。”
豹姬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道：“我的本意是杀了龙女……她已受了伤，连鳞片都能被人类拔下，要驯服一条龙不容易，可若只是杀了她，或许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
她并不在乎男人的宠爱，可在这样的朝代之中—— 一个女人想要权利，就必须依靠男人才可以获得，只有在出身草莽、没太多规矩的史天王身边，才能获得将军的权利。
楚留香注意到了两个字——“本意”，他含笑道：“这么说，将军现在改变了主意？”
然而，豹姬摇了摇头，道：“没有。”
楚留香道：“为什么？”
豹姬痛快的道：“因为世上根本没有人能杀史天王，他的武功十分可怕，为人又十分谨慎，还有六个一模一样的替身，我没有见过龙女，却知晓史天王折磨人的手段。”
而且史天王一死，新的势力首领不一定会留下她这个前任天王心腹，二选其一，她为了将军的权利与地位，就只能去杀龙女。
龙女看向豹姬，眸子里有一种凛冽的寒光，道：“如果一个势力的首领死了，必须要推举出一个新的首领，那么这个首领为什么不能是你？你已是‘二将军’了，史天王若死在蝙蝠岛，他麾下的势力你不能接手？”
豹姬：“…………”
一听到这句话，豹姬的眼睛里，一下子燃起了权利、欲望的色彩，重复的道：“你说的不错，如果势力中必须要推举出一个新的首领，那么这个首领为什么不能是我？”
她做了十几年的侍妾，即使已成为了一个将军，也改不了从前的思维习惯，这下被龙女点醒，不由得放声大笑，痛饮了一杯。
龙女道：“现在，你要杀谁？”
豹姬神色傲然，道：“自然是杀死过去的自己，给人当小老婆当习惯了，怎么就忘记了这一回事，倘若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又要如何统率军队，成为新一任海上霸主？”
豹姬是一个女人，却也是一个很有才能的女人，史天王看重她，让她接触许多核心的机密，为他处理势力的生意与事务，随手就可以拿出三四十万两的金银，可同时却也看轻了她，自信一个女人翻不起什么风浪。
这就是男人的自负，而自古以来，一大半的枭雄都死于自负，豹姬“二将军”的称号可不是空口而来，史天王一死，她就是名副其实的一把手，即使有一部分势力会不满被女子统率而反抗，却也不会超过三分之一。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有关史天王的事，不知可否多告知在下一些？还有龙女，将军既然目的明确的来到小城，想必有什么消息。”
豹姬眯起眼眸，狐疑的道：“听说香帅一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么积极的打探龙女的事，不会是想不守男德了罢？”
楚留香自我怀疑了一秒钟：“…………”
不是，他的名声真的有这么差吗？
豹姬痛快的一挥手，又道：“罢了，这些琐事等明日再说，天色已经不早了，春宵苦短，雨师妹子已经暗示了我好几次了！”
说罢，与黑豹一起起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