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雨师妾（十）
楚留香：“…………”
他摸了下鼻子, 不知为何有一点心虚。
张三看到了一旁的豹姬，又想到楚留香过去的风流史，不由一言难尽, 忍不住阴阳一下, 道：“不愧是香帅，连去蝙蝠岛这样的地方, 身边都有两个美人儿形影相随。”
楚留香气定神闲，道：“毕竟‘雁蝶为双翼，花香满人间’么, 胡铁花不在, 只能委屈一下雨师姑娘, 来做我身旁的彩蝶了。”
豹姬也“啧”了一声，舔了一下唇瓣，野性十足的道：“我可不是香帅的红颜知己。”
史天王那样的强壮、古铜色皮肤的男人看多了, 她现在就喜欢干干净净的小白脸。
张三的心气这才顺了一点, 对楚留香几人道：“你们来找我, 是不是要去蝙蝠岛？”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不错, 你在这里等我, 不也正是为了送我去蝙蝠岛么？”
张三白了他一眼, 道：“我的确知道去蝙蝠岛的路, 而且本来是想劝你不要去。”
他抽出一把弯刀, 把热乎乎的烤鱼切成了几段，把鱼身分给姬冰雁、豹姬二人，而后供奉一样, 献给了龙女一串清甜的葡萄。
楚留香低笑了一声, 他得到了一截鱼尾巴, 一截香喷喷的鱼尾巴，金光焦脆、清香扑鼻，鱼肉有一点果子的香气，十分可口。
他道：“可是现在，你改变主意了。”
张三郁闷的道：“不错。”
楚留香扬眉一笑，道：“为什么？”
他吹了一下烤鱼上的热气，用一种享受的心态，品尝了一口鱼肉，怀中的龙女捧着一小串冰过的葡萄，吃一颗，喂过来一颗。
张三熄灭了火堆，把烤鱼的工具收拾到一个袋子里，道：“姬冰雁都没劝住你，我还有什么话说？以死相逼吗，楚大少爷。”
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连豹姬都看不下去了，恨不得以身相代，这一幕简直可以让全天下的男人嫉妒到发狂，女人也不例外。
“这就不必了。”楚留香轻笑了一声，不疾不徐的道：“我还以为，你是知道我给你带了见面礼，所以才准备了烤鱼迎接我。”
他从怀中取出一只香囊，打开一看，除了郁金香的花瓣之外，还有色泽各异、光华灿烂的珍珠十颗，每一颗都美的不可思议。
张三的眼珠子一下就直了，下意识的吞咽了一下，喃喃的道：“我承认，我方才说话是有一点大声……什么都不必说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
姬冰雁：“…………”
这是唯一一个比他更贪财的人—— 也不能说是贪财，张三是贪珍珠，一个为了珍珠可以去卖掉自己的人，他自问做不到这点。
吃完了烤鱼，也快到了涨潮的时候，岸边危险，张三就请几个人到自己的船上去。
豹姬挑了一个房间休息，道：“你们是旧相识，又有好几年没见了，想必也要把酒言欢，叙一叙旧，我就不来自找没趣了。”
诚如楚留香所说，张三是一个造船的鬼才，这艘船看起来不太起眼，可内里自有乾坤，船上的每一块木板、每一根船钉，都由他亲自挑选，比寻常船只更加结实、坚固。
一进入船舱，张三的神情就变了，不再吊儿郎当、没个正型，转而用一种惊异、激动……十分复杂的神色，看向美艳的龙女。
他的嗓子干的要命，心脏也急促的跳个不停，舔了下唇瓣，道：“是您回来了吗？”
楚留香的神色一顿，这不是一个男人在看女人的视线，更像是一个信徒在看神明。
他是一个男人，一个想把高傲的龙女拉下凡尘、极尽缠绵，让她体会人世间情爱之乐的男人，而张三是一个信徒，信徒甚至不分男女，只想让神明高高在上，永不坠落。
龙女眯起眼眸，道：“你见过我？”
一阵粼粼的水光之中，她又变回了半龙美人的样子，额上生出一对玉质的龙角，晶莹剔透，透出发丝的耳尖儿是轻薄的鳍状。
张三有点紧张，道：“十三四岁的时候见过一次，不过看的不太真切，只记住了一个模糊的轮廓，龙女现身救了我一条命。”
那是十几年了，他还只是一个水性不错的少年，住在海边的一个渔村中，没有父母的孩子吃百家饭，可总靠救济也不成，一旦出海的收获不好，半个月都分不到一条鱼。
这种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在张三学会下水之后结束了，他潜的比别人更深，功夫也更好，只靠一条破旧小船也能捕到大鱼。
然而，有人云：善骑者坠于马、善水者溺于水、善饮者醉于酒，善战者殁于杀。①
十四岁那一年，他也犯了这个毛病，自恃水性甚高，经常潜进深海，不到最后一丝空气与力气用完不上岸，一点不把大海的莫测放在眼中，谁知有一次暴风雨就来临了。
张三浮上水面的时候，小船被风暴掀翻了，不知被冲到了哪里去，腰上的绳子也断裂了，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他就算知道岸边在什么方向，也没有足够的体力游过去。
他这辈子没有这么后悔过，然而在最绝望的那一刻，风暴停止了，一条神骏的龙从云雾之中现身，用一条尾巴卷起了落水者。
到了岸上，美艳的龙女化作人形，拍了下少年的脊背，让他吐出了喝下的水，语声中有一丝威严，道：“我已告知庙祝这几日海上会有风暴，你为什么这个时候出海？”
她很美，美到令人不敢逼视，似乎靠近一点就会被灼伤，所以张三其实看不太清她的模样，只能从轮廓分辨，这是一个美人。
他当时劫后余生，世界观重建了，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震惊道：“真的有龙女！”
渔村中有一座龙女庙，听说是龙女救下了出海的渔民之后，人们感念她的仁慈，自发修建了一座庙，不过张三不信鬼神，还以为那个庙祝是个骗子，所以一直不曾去过。
在得知张三捕鱼的主要原因是太穷、穷到吃不上饭之后，龙女沉吟了一下，给了他一颗珍珠，道：“你还小，不要再下海了。”
这颗珍珠是乳白色，色泽莹润，一看就十分名贵，来自于龙女的一只耳坠，她的衣裳是水一样的鲛绡，钗环上点缀着珍珠，脖颈与手腕都带着银色的饰物，华美又高贵。
楚留香听了一会儿，觉得这个故事似乎有点熟悉，道：“方才豹姬将军说，龙女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一个小渔村，现身救下了被海浪卷走的渔女，时间也是十几年之前。”
张三有一点尴尬，道：“我就是那个渔女，庙祝怕这件事传出去了，又有人编排龙女的风月之事，所以说是救了一个渔女。”
龙女陷入了沉思，尾巴不自觉缠上了楚留香的小腿，片刻之后，否认的道：“我已不太记得过去的事了，如果那是龙女的最后一次出现，你有没有发觉什么异样之处？”
张三沉默了一下，道：“你很虚弱。”
他当时就发现了，龙女十分虚弱，她的龙身在海面上飞的很低，龙吟悦耳，但却底气不足，似乎受到了什么重创，没有气力。
当时的张三也问了这个问题，他不明白为什么龙女给他珍珠，不许他下海，而不是在下一次风暴之中，也来保护迷惘的信徒。
龙女道：“有一个孩子在我的海域上建了一座岛，暴风雨来临之时，为了不让它沉没，我受了伤，要沉睡一段时间，大概有一两年不会给出风暴的预示，出海要小心。”
楚留香了然，道：“这座岛，大概就是蝙蝠岛了，只是不知这蝙蝠岛的主人是什么人，还是一个孩子就开始建立这座岛了。”
龙女的意识有一瞬间的恍惚，脑海之中忽的闪过了几个画面，这种感觉很熟悉，是龙鳞之中残存的一点记忆，被张三唤起了。
她回忆了一下，道：“是个瞎子。”
楚留香道：“瞎子？”
龙女道：“对，他的眼睛看不见。”
一个俊秀的、七八岁的男孩子，脸色很苍白，他时常到岛上来查进度，有时候情绪十分平静，有时又露出痛苦、愤恨的神色。
他是一个瞎子，眼睛看不见东西，经常一个人在山洞之中练习，行走、武功、以及听声辨位…… 为了看起来和常人一样，这个玉雪可爱的孩子不知私下付出了多少努力。
龙女很少与人类打交道，人类之中有可爱善良的人，可心怀叵测者更多，她更喜欢海底的鱼儿们—— 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为了通过考验，必须对人类好一点。
可惜，是什么考验不得而知，不过龙女还是成为了海上的守护神，几十年的时间之中，她从视而不见的冷漠，到为人类危难之中的互助而动容，一点点开始喜欢人类了。
于是，这个眼盲的人类幼崽儿得到了龙女的怜悯，在暴风雨中被救下之后，他似乎抓到了救命的稻草，问：“你是神明吗？如果你是神明，可不可以让我的眼睛复明。”
龙女摇了摇头，道：“我只是一条龙。”
她不能让盲人复明，不过可以带着幼崽儿去天上飞一圈，去海里的龙宫转一转，可是幼崽看不到，看不到遨游的龙身下飞驰而过的名山大川，也看不到龙宫的绚丽多彩。
“我看不到。”
幼崽儿的神色茫然，无论是天空还是大海，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黑暗，乘着龙在云雾之中冯虚御风，和骑着马也没什么区别。
龙女绞尽脑汁，最后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她将性命攸关的龙珠吐出，暂时代替幼崽儿的眼睛，让他看见天空和大海。
过了一个多时辰，龙女几乎维持不住人形了，这才收回了龙珠，幼崽儿的心脏为这没见过的风景跳的飞快，脸上闪过一丝怅然若失的思索神色，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回忆结束之后，龙女不由陷入了沉思。
——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冥冥之中提醒对人类好一点的那个声音，莫名的有一点像系统，无论是音色、语调、还是对于生物来说过于丰沛的情感，都和系统一模一样。
系统：“…………”
实不相瞒，它也觉得很像自己，不过宿主的记忆丢失了许多，数据库的资料也没有完全复原，还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如果真的是它，那么龙女是宿主过去的身体吗？
穿管局的非人类任务者入职培训，就是封印记忆去许多个小世界，确认即使失去了记忆本能也不会威胁原住民，才可以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