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雨天诞生的怪谈2
哗啦——哗啦——
街道上的水太深, 走起路来有些困难,每一步都会带起大量浑浊的水花。
这样动静太大了。
那个怪谈, 似乎是很会隐藏的类型呢。
你顿了顿脚步, 再往前移动时,只在水中微抬起腿,脚在水里向前平移,再落下。
用这样在水里走路的方式, 动静会小许多。
母亲也是这样走的, 她行走过的水面荡起的涟漪很小, 再加上裙角没入水中,从路人的视角看过去,就像在水面上漂行。
你引着母亲来到一处居民楼附近停下。
“妈妈, 它就在附近。”
更精准的位置你却感应不到了, 反而因为离得太近,有种周围全都是雨水怪谈气息的感觉。
母亲停下脚步, 垂头静静地站着。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寻找。
你则拉着母亲的手,往四周张望,试图用肉眼找出雨水怪谈。
居民楼附近有不少行人来往, 大部分是住在这里的。
你第一眼望过去, 看到的是各种不同颜色、大小、花纹的雨伞。
人人都在雨伞的遮挡下, 有人看着脚下、有人直视前方、有人心不在焉。
一个个雨伞,仿佛变成半封闭的阻隔, 人站在伞下, 听着雨水, 与世界多了一层无形的隔膜。
来自外界的所有东西, 经过雨伞时, 都像是被削弱了。
母亲和你面对居民楼的侧墙面站着, 其实是一件很古怪的行为,尤其是一动不动的母亲,但有雨伞的遮挡,注意到你们的人不多。
连对危险的感知都降低。
你隐隐有种感觉,雨水怪谈就在这里,在你的视线范围之内,它正隐藏在某个难以察觉的角落里观察你,但你找不到它。
到底在什么地方呢……
母亲突然动了,她的身体维持原来的姿势,头一点点向后转,直到转了有150°左右才停下,从面对居民楼,转成后脑勺对居民楼,她的目光看向你的右后方。
你转过身体,顺着母亲的视线看过去。
那是一个打着灰蓝色长柄雨伞的年轻男人,他迎面走来,怀里紧紧抱着公文包,看样子很害怕公文包被雨水打湿。
他皱着眉头盯着脚下没过小腿的积水,一步步缓慢地淌水前行,西服裤子早已被雨水打湿大半,贴在腿上。
他很狼狈,和雨中每一个路人相似。
浑浊的水面上倒影着雨伞和他的影子,他的影子不太清晰,但雨伞遮挡下来的阴影很明显。
没什么特别的。
你抬头疑惑地看向母亲,母亲依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名年轻男人。
你只好又仔细地看一遍那个男人,以及他周围的水面,试图看出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男人的公文包有些年头了,转角边缘被磨损得破了皮,有几道划痕,皮面颜色也被磨淡了许多,公文包里鼓鼓囊囊的,里面装了不少东西,掉在水里的话,肯定会被打湿。
他的外套和西裤有好几处折痕,看得出努力抚平过。
雨伞的某根伞骨往下凹了点,有些弯曲,没有旁边的伞骨利落平滑,像是坏掉又修过。
这是一个努力生活的人。
他身边没有奇怪的东西出现。
男人缓缓从你和母亲面前走过。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外界的情况,也没有发现母亲的异常,认真地盯着脚下的积水和前面的路,一步步走过去,期盼着能快点回到家里。
脚步让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他在水中的倒影支离破碎,又不断恢复完整。
天色更昏沉了,他打着雨伞在水中的倒影越来越暗,像一团黑雾盘踞在水面。
你眨了眨眼,突然觉得不对,抬头望向天空。
阴云密布的天空不断有水滴降下,已经辨不出太阳此时应该待在什么位置,但天色并没有突然变暗。
你猛地将视线转回去,那团黑雾一样的倒影还在,并且随着男人的走动变化位置。
是那个怪谈!
你认出它来了。
你紧紧盯着水面,却越看越觉得,它不在水下。
因为男人的倒影还能看得很清楚,只有雨伞的倒影越来越黑。
水上似乎只有它倒影。
那倒影似乎和雨伞、男人一样,实体在水面之上。
你又探着头往男人雨伞内部的顶端看,以你的身高角度,想看到他雨伞内部很轻松。
但只看到雨伞的骨架,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东西。
正要移开视线,雨伞内部的顶端处,忽然有一只黑色的小手从上往下伸出来!
黑色小手一把抓在伞柄上,停留在男人头顶上方。
整只手是纯黑色,雾蒙蒙的,散发出丝丝缕缕的黑气在周围小范围地缠绕,雨伞顶端很快被这种黑气填满,黑气又顺着伞面扩散,直到将整个内部的伞面填满。
如此,便和水中的倒影一模一样了。
它先是侵入雨伞的倒影,然后再借由倒影照进现实中的雨伞。
先有影子,再有影子的主体。
这是一个颠倒世界规则的特性。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打伞的男人对此毫无所觉。
他沉默地向前走着。
此刻,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沉浸在雨伞为他分割出来的“方寸天地”里。
雨伞内部被覆满黑雾的地方,又一只黑色的小手颤巍巍探出来,缓慢而又坚定地抓在伞柄上。
距离男人的头顶又近一步了。
那两只小手用力抓着伞柄,渐渐的,从伞里的黑雾中,“扯”出一颗黑色的脑袋。
一颗倒挂在雨伞内部的黑色脑袋。
黑到看不见任何五官或者别的什么,只是有个脑袋的形状。
两只黑色小手用力拉着伞柄,像是一个人攀着根棍子往上爬,不同的是雨伞里的怪谈与现实情况颠倒。
黑色脑袋的头顶一点点靠近打伞男人的头顶。
你看见男人鼻腔里呼出的气逐渐有了颜色,变成淡淡的红,从男人鼻子里呼出后,飘向上方,被黑色脑袋大概鼻子的位置吸入。
每呼出一口气,都被黑色脑袋吸入。
原本黑色脑袋只有男人的头三分之一大小,但随着吸进男人呼出的气体,黑色脑袋变大了,每一次吸入,都会变得更大一分。
十几次呼吸后,黑色脑袋比男人的头大了一圈。
它脑袋顶端兴奋地裂开一条缝,如同张开了一张巨大猩红的嘴,对准男人头顶,像是随时都会咬下去。
打伞的男人没有察觉到这一切。
他不曾抬头看过一眼。
“哗啦啦……”
雨忽然下得大了一些,雨滴砸在伞面上,发出更大更密集的声音。
你忍不住抬头看了眼母亲打着的红伞。
红伞顶端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你再次看向打伞的男人。
他伞里的怪谈,头顶裂开的缝越来越大,几乎能将男人整个脑袋都囫囵吞进去,距离男人头顶的距离也不过几厘米。
你和母亲在观察这只怪谈的特性,只有了解怪谈的特性,才能破除它。但现在如果不做点什么,也许就来不及了。
“叔叔!”你冲着男人的背影大喊。
他没有反应。
也许是以为你在叫其他人。
你又喊:“前面那个抱公文包的叔叔,你钱包掉了!”
“哗……哗……”
男人充耳不闻,依旧淌水往前走,仿佛他耳边只有哗啦啦的雨声。
他与外界隔离开了。
“妈妈。”你抬头看向母亲。
母亲垂眸看了你一眼,转动身体,头朝着原来的方向没动,将身体转得和头一个方向后,牵着你几步追上打伞的男人。
她松开牵着你的手,抓向男人伞下那颗黑色脑袋。
黑色脑袋在被母亲手指碰到的瞬间,化作黑雾消散,归回伞面下,黑雾又迅速顺着雨伞顶端回缩,眨眼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母亲抓了个空。
“跑了。”
母亲和这只怪谈之间没有媒介物,这种情况无法继续捕捉它。
想抓到它,要么有媒介物的存在,建立联系,要么了解它更多的特性。
你低头看着打伞的男人水里的倒影,雨伞的倒影黑蒙蒙一团,这很奇怪。
它还在这里,只是再次隐藏起来了。
就像光影,看得到却摸不着,也抓不住。
你犹豫地说:“我们把他的雨伞拿走,会怎么样?”
怪谈是通过雨伞出现的,拿走雨伞也许能中断它的行为。
打伞的男人仿佛察觉不到你和母亲的存在,无论你们刚才做了什么样的举动,还是站在他身后说奇怪的话,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他已经不对劲了。
也许在伞下出现倒影的那一刻开始,事情就无法再中断。
但你还是想尝试一下。
你和母亲走到打伞男人的前面,他没看你们,却自然而然地避开你和母亲,继续往前走。
母亲把红伞递给你,上前抓住男人的伞柄,要拿走他的雨伞。
他抓得很紧,雨伞纹丝不动。
母亲应该是加大了力气,还是没能抽走雨伞,男人手握着伞柄的位置却开始流出鲜血。
男人停下脚步,依旧没有看母亲,只是维持一手抱着公文包,一手打伞的姿势。
取走雨伞的力气越大,他握着伞柄的位置涌出的鲜血越多,很快将脚下的积水被染红。
周围有行人路过,奇怪地看了你和母亲几眼,却不曾关注打伞的男人,即便他脚下有大片鲜红。
他的伞不仅将他和外界隔开,让他不再关注到外界,也让外界不再关注他。
母亲松开握着伞的手,幽幽道:“拿走伞,他会死。”
看到了刚才的画面,你也明白这一点。
你对怪谈使用“忘记”的能力,它还在伞下,没有离开。
“忘记”的确生效了,但怪谈一直待在男人身边,只要它不离开这个男人,发现男人后就会被提醒,忘记的记忆立刻想起,永远不可能真正忘记。
当母亲停止拿走雨伞的意图后,打伞的男人再次迈动脚步,在积水中前行。
他渐渐走远,你和母亲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
远离母亲之后,那只怪谈从伞面下冒出头来,它的动作比之前更快,母亲的阻止不曾妨碍到它。
它倒挂在雨伞里,黑色的脑袋一点点抵着男人的头顶。
脑袋顶端裂开的口子将男人的头整个吞入。
你看到打伞的男人终于发现不对,开始挣扎,他疯狂扭动身体,但他握住伞柄的手早已与伞柄连在一起,他挥动另一只手,紧紧护住的公文包掉落在水里,“咕嘟咕嘟”冒出几个泡。
那只公文包一定进水了,被他珍视着保护的东西,还是免不了被水浸泡。
而他的挣扎、他的吼叫、他的求救,全被收入伞中的世界,外界听不到半点声响,即便有人从他身边路过,也不会觉得异常。
但你能看到。
你看到一场酷刑的默片在眼前上演。
你浑身冒出冷汗来。
母亲感觉到你手心湿润,抓紧了你的手。
“现在呢?”你抬头问母亲,
这时候过去抓住怪谈,能抓到它吗。
“已经结束了,他已经不是人类,你看到的,只是他消亡后的挣扎。”母亲语气平静地告诉你。
你拧紧了眉头,在大雨中,感到口舌干涩。
男人被黑色脑袋吞掉小半个上身,那顶灰蓝色的雨伞不知不觉间,越来越矮。
像是拿伞的人累了,将伞举得矮了一些。
疯狂的挣扎过后,男人忽然沉寂下来,继续在积水中缓慢前行。
他打着伞,和之前一样。
变得不一样的是,他胸口以上的部位全部被雨伞遮盖住了。
如果有人愿意凑近他,往他伞下张望,会惊骇无比地发现,这个男人没有头和胸口,他上半身的一部分变成了伞,下半身却依旧在积水中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