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眼睛
涂鸦画册封面是鲜艳的花朵和小兔子图案。
你拍去薄灰, 翻开画册。
画纸上是大面积的黑色、红色,黑色的背景里是歪歪扭扭的红色线条,红色的背景里几根简陋的黑色线条, 看不太懂画的是什么,却有种扑面而来的窒息、逼仄感。
每张图都是用蜡笔画的,画画的人手里似乎只有黑红两种颜色,蜡在画纸上堆积了厚厚一层。
可以想象到当时孩童拿着画笔, 认真地一笔笔重复在画纸上涂抹的模样。
你一边看一边往后翻,随着画册翻页,逐渐能看出一些线条的含义。
是眼睛。
黑暗中布满一双又一双红色的眼睛。
或是整张画纸都是红色眼睛,黑色只是作为眼仁和边框的点缀。
每一张画,画的都是眼睛,它们仿佛无处不在,永远存在于黑暗中, 窥视着作画的主人。
你摸了摸手臂, 把悄然炸起来的汗毛抚平。
随着画册往后翻, 眼睛的数量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布满整个画面, 或圆睁、或眯起、或俯视、或仰望,各种角度都有。
唯一不变的,是那一双双眼睛的视线都聚焦在中心点——你的位置。
那一刻,你几乎能体会到作画人的感受。
一双双饱含恶意的猩红视线,无时无刻不在窥视你。
“啪!”
你猛地合上画册, 出了一身汗。
那些视线却像是脱离了画册来到现实,潜入黑暗, 在隐秘的角落悄无声息地盯着你。
它们也许在衣柜门的缝隙里、也许在床底、也许在任何一片狭小的黑暗中……
都是错觉。
过一会就好了。
你闭上眼睛深呼吸。
但当你闭上眼睛, 翻看画册时那种被无数双眼睛恶意窥视的焦虑恐惧反而被无限放大。
你立马睁眼, 摸出小灵通,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外走。
响了两声,电话被接通。
“宥光,你在哪?”你问。
“你附近。”
“来我家。”
他听出你语气有些不对:“怎么了?”
你简单直接道:“害怕。”
两秒后,你刚走到门口,门就被砸得“嘭”一声响。
电话里、房门外,宥光幽幽的声音同时响起:“开门。”
打开门往外一看,楼道里,他拿着个黄色皮球站在台阶上。
你感觉好多了。
他手里的黄色皮球是你送给他的第二个皮球,前面还有个橙色的,他自己的皮球是红色。
宥光自从在你小学一年级特性改变之后,就很少抱着皮球到处晃了,但他热衷于用皮球拍你家的门,每次都还会换不同颜色的皮球。
他往前一步,变作黑影化在你的影子里,又在你的影子里重塑。
你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内心平静。
突然有点搞不懂自己刚才在害怕什么。
“发生什么了?”升起的黑色人影一边说话,一边完全变成了宥光的模样。
他只比你高一个头了。
这几年你天天锻炼和跑步,一天吃四顿,一顿能吃四碗饭,每天两盒牛奶三个鸡蛋,身高蹭蹭蹭往上长,比同龄人高很多,班上的老师经常忍不住说你是竹子成精了,每天往上冲一节。
同学私底下称你为竹子妖,你知道这事,并不在意。
你好歹被叫竹子妖,隔壁班个子最高那个男生,可是被叫竹节虫的。
想到衣柜抽屉里的证件和画册等物,你有些苦恼地皱眉:“在家里翻出一些东西……”
宥光看着你,第一反应:“拆坏了?”
紧接着又说:“拼不回去的话,我给你找件一样的回来,阿姨不会怪你。”
他现在会叫阿姨了。
“什么拼不回去,你质疑我的技术。”你不满地说。
怎么可能拼不回去,多出来的小零件都是不重要的!
而且母亲不会管你拆什么,你就是把家拆了,她估计也就是多看一会。
宥光看着你,苍白修长的手指忽然探向你的额头。
他的手指冰冰凉凉的,在你额头轻轻抚过。
你疑惑地抬眼,与他黑沉的目光对视。
“你额头好凉。”他说。
你一把抓住他冰冷的手,反问:“认真的吗?”
他低头凑过来,目光在你眼睛、脸上打转,面色微沉,声音变得冷漠:“谁欺负你了?”
反射弧多少有点延迟。
不过他来之后,你被画册影响到而产生的错觉就散了大半,便没有再表现出恐惧,他现在能察觉到,都是因为平时太熟悉了。
熟悉到清楚你的体温变化。
“没有谁。”你摇摇头。
“只是翻出了可能有母亲有关的东西。”
他眉头微拢,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你知道,一般的怪谈有两种诞生方式。”
“嗯。”
你低头,地面被彩灯照得有些亮。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宥光,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诞生的吗?”
由人类转化,还是自然诞生。
以前问过他这个问题。
那时候你们关系还没有那么好,他说不记得了,你当他是不想多说,没有追问。
现在,又问了一遍。
“不记得。”他几乎没有犹豫:“不重要的事情,都会忘记。”
宥光的回答和当时一样。
也许他真的什么也不记得。
“我找出来的那些东西可能是母亲变成怪谈之前的物品。”
所以你很纠结要怎么做。
把东西放回去,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还是偷偷去调查当时发生的事情,调查那些东西和母亲有没有关系。
亦或者直接问母亲。
你看着宥光手里的黄皮球,顺手夺过来,拿在手里捏来捏去。
“你想怎么做?”他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
“我有点想知道,她发生过什么。”你顿了顿:“但这取决于她。”
宥光沉默,他明白了你的意思,静静陪在你身边,直到母亲归来。
她和宥光的反应并无不同。
她不记得更多了。
直到翻开那本画册,她目光紧紧盯着那些眼睛,阴冷的声音一字一顿:“找到它。”
你明白过来,它们并不是谁一时兴起的涂鸦。
这些眼睛是怪谈,有人遭遇了它们,画了下来。
而画册的主人很明显年纪不大。
后来,你拿着写着“顾芸”名字的户口本,试着带母亲去补办身份证。
拍照的人除了觉得母亲长得太年轻以外,竟没别的异议。
“妈妈,这是你的名字吗?”
你指着崭新身份证上面“顾芸”的名字。
母亲长长的黑发垂在脸侧,她摇了摇头,像之前那样回答你:“不记得了。”
这没关系。
你之所以一定要拉着她来尝试补办“顾芸”的身份证,只有很少的原因怀疑这是母亲以前的身份,更多的,是为了给自己办理户口。
快读初中了,很难继续把没有户口这件事模糊掉。
母亲在普通人眼里成为了顾芸,拥有身份证和户口本,你就能登记户口了。
为了补办户口,你隔三差五拉着母亲跑手续,用了小半年功夫才把你的户口登记在“顾芸”那册户口本上。
在满是怪谈的世界,竟然还要为这种事操心。
不过总算不再是“黑.户”了。
有了户口,你成功小升初,星辰小学有直升初中,你依旧在这所学校就读,只不过换了栋教学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