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林成实醒来后, 久久躺在被褥上不动。
以为早已死去的愧疚心，突然疯狂地袭击他。
梅蒂好惨啊。
没踢过足球，没穿过裙子，甚至连几枚魔金都要精打细算。
而这些都只是因为他随手做下的设定。
塞伦要在神恩大陆挣点钱, 至少不要让女主连喜欢的东西都买不起。
他又保持着死鱼眼, 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
好吧, 他其实没有那么高尚。
他并不想再住有霉味的旅馆了，黑面包也很难吃。
而且，本来在他的计划里就要去鲛人之国的都城。现在只是目标多了一个。
只是小小调整一下计划, 轻而易举。
他又呆了一会儿。
他的肚子叫了一声。
于是林成实终于不情不愿地起床了。
打开冰箱, 里面空空如也。
扔掉一盒已经臭了的鸡蛋，他决定去楼下便利店解决早餐。
“欢迎光临——哦！老大！早！”
客人们都被这洪亮的嗓门吓得一抖。
“……高桥, 这么巧, 今天又是白班啊？”林成实看着那个杀马特脑袋，对这个死心眼的后辈充满了无奈。
“报告老大！我现在全都调成白班了, 这样老大来店里, 我随时可以为老大服务！”
不不不，他并不想要这种便利店之王之类的排面。
“今天还是金枪鱼饭团和草莓牛奶吗？”
高桥熟练地把饭团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等待加热的时间里，高桥一边帮林成实结账, 一边像做贼一样和他说悄悄话。
“老大，你家楼下的那户山本有问题！”
“我之前值夜班，好几次看到他和不同的女人来买……总之，他男女关系很混乱！”
林成实扶额：“有没有一种可能性, 其实我并不想听你汇报我邻居的隐私。”
“这怎么能行！只有掌握清楚左邻右舍的情况, 才能保障老大的安全！”
“……所以说, 你是怎么知道他姓山本的？”
“他门口挂着名牌。”
“虽然不是很想知道细节, 但是我住的公寓是有门禁的吧。”
“报告老大, 我已经跟这栋楼的住户都混熟了，他们有时候会直接叫我送货上门。嘿嘿，山本也叫我送过几次……”
“老大你下次要买什么，给我打个电话就是了，不劳烦您亲自来。或者以后我来给老大做便当吧，便利店吃多了还是不健康……”
“不，不必了。”林成实断然拒绝。
“如果你那样做我会相当困扰的。”
回到家里，林成实思忖片刻。
他打开手机，将高桥的联系方式移动到了“麻烦的家伙”分组里。
拆开饭团，林成实边吃边打开手机看漫画。
片头彩页是玫瑰旅店，青色的砖墙，玫瑰图样的彩色拼接玻璃。塞伦抱胸站在一角，梅蒂则俯身和抱着足球的小男孩说话。
是水彩画法，色调清新温暖。
因为去了一趟便利店，弹幕已经积攒很多了。
看到这张水准以上的彩图，读者们习以为常地礼节性夸夸。
【彩图好漂亮】
【像插画一样】
【感觉是温馨的一话】
翻过彩页，一张大跨页，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读者眼前。
画面是俯瞰的视角，左下角是梅蒂扶着栏杆，向下看的背影。两只飞翔的鸽子，将读者视线的目光引向重点。大篇幅的画面，全被那座辉煌壮丽的城市所占据。
属实是一上来就镇住了读者。
【卧槽这张画】
【一定一定要拼页看！】
【大跨页太神了】
【呜呜呜呜神仙画画】
【刚才夸过篇首彩图的我只恨这页不是彩色！】
【快快动画化吧，想看这一幕变成彩色的。】
读者不是专业漫画家。看到这种大型、复杂的建筑背景，都会觉得“好厉害啊”，这些评价没什么稀奇。
但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某萌漫签约漫画家小群，悄悄展开了一场讨论……
【大家看过《神恩》最新话了吗？】
【看过了，日常过渡篇吧，怎么了？】
【剧情是比较日常，但是这一话那么多建筑背景！日常篇画那么精细的背景根本没必要吧！】
【？都是职业的，背景不都是建模或者照片处理吗，不费太大事。】
【不……我一开始也这么想。但是我逐张图都放大了仔细看，没有看出半点建模的影子，全是真正的笔触。】
【？？？？？？？我再去看看】
……
【我回来了。卧槽卧槽，居然真的全是纯手绘的。小林老师是肝上长了个人吗？】
【我也回来了，惊了，小林老师这助手挺贵的吧。】
……
【给大家讲一个鬼故事，听了群里的讨论，我去把《神恩》乃至《战魂》有复杂背景的部分都看了一遍。发现所有的背景画法、笔法都出自同一人之手……这意味着什么，大家可以想想看。】
【emmm小林老师有一个搭档10年的背景助手？】
【这助手都画成这个水平了，怎么可能还没出头？就算是只会画背景，难道不接别人的活了？群里都是萌漫的签约漫画家，有任何人见过这个助手吗？助手也有圈子，群里老师们的助手有人听说过这人的存在吗？总不能这个助手是被小林老师绑架了？】
……
【那，排除所有不可能——】
【我开始发抖了。】
【今晚要睡不着觉了，决定通宵画画】
【人家有天赋又努力，睡啥睡，起来卷】
……
【我要卷进今年100大，去萌漫年会看看小林老师长什么样。】
【不是传说小林老师不怎么去年会吗。】
【我从第一届萌漫年会就参加了，年年不落，肯定地说，小林老师从未出席过。】
【卧槽，都把群里的潜水大神炸出来了，小林老师威力真大。】
【蹭蹭大神】
【和大佬贴贴】
……
那个私聊小群里发生的对话，不为外人所知。
读者们感叹了两句画面的精致，就将注意力投向了剧情。
这一话是以梅蒂的视角展开。理所当然，弹幕的高峰全都集中在女主身上。
当梅蒂肉痛地付钱，并且在旅店里玩窗户玩得不亦乐乎之时，弹幕都还在哈哈笑。
【哈哈哈哈哈】
【塞伦：丢人】
【瞧孩子这没见识的样子】
【玩窗户天真可爱、但丢人】
当梅蒂和小男孩踢球的时候，一脚将足球上了天。弹幕乐不可支。
【好家伙，这一球突破天际了】
【直接上天，这大力要是砸着人估计药丸】
【塞伦都躲在一边了，好可爱】
【感觉小林老师去画运动漫可能也意外不错】
但是，漫画在这里画风一转，突然穿插了几个回忆的镜头。
小时候的梅蒂，和父亲苦练拳法，磕磕绊绊的样子。梅蒂抱着课本，在玛德琳婶婶家里，直打瞌睡的样子。还有梅蒂背着竹篓，在森林里采集野果的场面……
然后，梅蒂说出了那句话：“贝拉城的孩子好幸福啊。”
弹幕逐渐蚌埠住了。
【啊，有点心疼。】
【小小的梅蒂真是可爱。】
【仔细想想，梅蒂都没见过足球，小时候没时间玩耍吧】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
在这里，弹幕还觉得一切正常。
直到后面的剧情，暴露出梅蒂连裙子都没见过的事实。
弹幕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
【我和塞伦的表情同步了】
【塞伦震惊完，给梅蒂解释的时候，表情好困惑，笑死】
【第一次看到塞伦这么困惑，不愧是女主，天然克腹黑】
【我专门回看前面，虫之国真的没人穿裙子】
【小林老师，大可不必在这种地方展现设定的严谨】
弹幕的高潮，集中在了那条梦幻的连衣裙出现时。
那一幕，占据了漫画的整整一页。
漫画在这里的描绘非常聪明。因为那条裙子本身不是重点，而是一种完美、令女生向往的象征，如果把它的全貌画出，反而会让人失去想象的空间。
所以在那个分镜中，放在橱窗里的礼裙是背对读者的。只是占据了画面的左边的一小部分，露出一半的裙摆，向画面的右下方垂下。
右下，是在透视下显得非常娇小的梅蒂，趴在橱窗上，脸上的肉肉在玻璃上压出印子。
最生动的是她的眼睛。
是那样的明亮、向往、纯真。
不复往常的坚毅，反而更像一个还会做公主梦的小女孩。
这个眼神把弹幕逼疯了。
【呜呜呜呜呜我的小梅宝贝儿】
【突然想起来她还是未成年啊！】
【啊啊啊想给梅宝买一屋小裙子】
【可恶，这裙子要多少钱，我出还不行吗？】
【我一生的愿望就是看到梅蒂穿上这条裙子】
【下次贺图知道画什么了吧？小林老师我知道你在看！】
林成实被这条弹幕吓得战术性后仰了一下。
有时候突然第四面墙被打破，还是挺吓人的。
然后下一刻，梅蒂看到了标价牌。
她的眼睛变成了圈圈，化身Q版小人在内心疯狂计算。
弹幕又被逗笑了。
【哈哈哈，可爱住了】
【画风突变】
【这一话我真是又哭又笑】
后面的几个剧情，基本上都是这样的节奏。
看到没见过的好玩事物——发现钱不够——梅蒂转身就走。
弹幕既笑梅蒂是个小守财奴，又难过这孩子日子过得太苦。
一条弹幕精准概括了这一话读者的心情。
【小梅真是又可怜，又可爱。】
更有人站出来说：
【虽然没有漫画里这么夸张，但我和女主深深共情了】
走上社会，谁不知道金钱的力量。《神恩》的漫画读者中，也有一定比例的社畜。他们或多或少都经历过缺钱带来的窘迫不安。
【正在笑梅蒂窗户都没见过，突然想起我租的房间根本没有窗户】
【省吃俭用两个月，买了大牌包包，但总是被人当A货】
【上次乞丐找我乞讨，发现他一天的收获比我日薪高】
【买不起女朋友想要的贵价化妆品，挑来选去选了最便宜的口红，她说我不爱她】
……
弹幕简直沦为卖惨大会。
……
即使是黑白漫，漫画依然用光影表现出了极佳的时间感。
夕阳夹在巷子之间，投射出一道光线。光线的末端指向塞伦和梅蒂。
塞伦注视着斜阳，说道：“我们去赚点路费再走。”
在前面氛围的烘托下，读者的情感在最终得到了集中爆发。
【这一刻，我在塞伦这个黑心怪的头顶看到了天使光圈】
【是卡密，我看到了卡密！】
【塞伦大佬！不！是塞神！】
【是为了梅蒂！是为了梅蒂吧！】
【呜呜，塞伦我替女儿谢谢你】
【好宠，真的好宠】
【这就是恶人的真心吗，如此美味】
林成实看完了弹幕，感到一丝欣慰。
这一话，似乎成功把塞伦的黑化人设去掉了一部分。
虽然塞伦要在复活亚瑟这条“反派”之路上走到黑。但他并不想被当成利用女性的人渣。
他心满意足地关上手机，拎起画箱出门写生去。
但是，林成实忽视了一件事。
弹幕都是一时的激情抒发，是读者第一遍看漫画时的真情流露。
而第一遍看漫画，通常是粗略的。
当一些读者回过神来，二刷、三刷时。渐渐有人发现了不对。
标题：{神恩，这一话让人细思恐极的细节，阳光背后的暗线剧情}
【这一话好多人说好甜好温馨。认为塞伦已经被女主感化了，认为女主不再是工具人了。
之所以大家这样想，是因为镜头一直在梅蒂身上。我们自然代入了女主视角。在女主的视角里，一切都那么傻白甜。塞伦当然也是大好人。
但那只是最浅层的“表”剧情。
我重看了所有塞伦出现的镜头。发现了小林老师真正想表达的“里”剧情。
首先，截出所有塞伦的画面，可以看出，在女主看什么都新奇的时候，他一直都非常镇定。不是那种装出来的，而是真的司空见惯。这里可以看出又是在埋塞伦的身世伏笔，至少他肯定不是虫之国人。
还有，我一开始看吟游诗人那里的大段文字的时候，直接不耐烦跳过了。二刷的时候仔细读了一遍，发现那个故事信息量极大！
划重点，“生命之泉”、“草木复苏”。想到什么了吗？大家还记得塞伦一开始的目的吗？
这枚珍珠“在鲛人族的王室中代代流传”。塞伦说：“绕路去国都”。挣钱哪里不能挣，为什么要特地去国都？！
还有教堂那里的剧情，仔细想想也黑得要命。塞伦一直潜移默化给梅蒂洗脑。
综上所述，塞伦从未放弃过复活亚瑟。反而，他是最冷静的，一路上都在默默收集相关情报，一旦有一个目标就前去确认。
但他却把真正目标隐藏起来，甚至梅蒂可能还觉得很感动。
简直就是最高级的利用工具人的境界。
塞梅CP可以嗑，我理解大家站CP的自由。但是要想清楚了，只要塞伦没有告诉梅蒂他真正的目的，女主就脱离不了工具人的定位。】
【一字一句看完了，楼主分析得真好……】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完蛋，刚上头了一会塞梅，立刻被楼主泼了冷水。】
【看了这个帖子，我回去重看了一遍，确信楼主说的就是真相。】
【……塞伦，你的心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吗。你的每一个笑容，每一个关切的动作，都是演出来的么。如果都是假的，梅蒂每一次拼死去救你，算是什么呢？】
【塞伦现在的笑容变多了，却没有当初在亚瑟家里不笑的样子更真实。】
【只是在亚瑟死后，选择戴上了和亚瑟相似的假面吧。】
……
可惜林成实没有看到这个帖子。不然他一定会露出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
读者可真会脑补！塞伦当时在神恩大陆待了一年多，都快自闭了，怎么可能整天傻笑。现在只是走出自闭，恢复正常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