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第 170 章
什么?!
众人猜想过种种, 唯独没想过,会从江苓嘴里得到这样的消息,他们震惊睁大眼, 连最为稳重的谢司尧都忍不住再次确认:“殿下是说,陛下毒发昏迷了?”
江苓点头:“陛下还未醒来,朝中大事就劳烦各位大人了。”
萧晟昀和江苓关系如何,这些年他们有目共睹,若是从别人口中得到这个消息, 他们说不定会怀疑,可江苓今日的表现,已经向他们说明了一切。
帝王病重, 昏迷不醒, 对朝廷来说, 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几人面色越来越凝重。
“这个消息, 暂时不能公布出去。”一片沉寂中, 孟尚书开口。
“确实不能公布, 至少得让我们有些准备了再说,朝中宣王虎视眈眈, 若公布出去,地方说不定也会出现动荡,还有北莽……”
“我知道,几位大人都是深的陛下信任的,所以我才会让几位大人先留下, 商讨对策。”江苓道。
“陛下如今情况怎么样?”
“太医院的太医已经来为陛下看了,”说起萧晟昀, 江苓脸上露出一抹强忍的哀伤, “现在情况不算明朗, 但我相信,有太医们在,陛下不会有事的。”
“陛下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事。”
因为萧晟昀平时对朝廷的事不会避开江苓,这些得萧晟昀重用的臣子都知道,是以萧晟昀出事后,由江苓出来主持局面,他们不感到有多意外。
几人商量了一番后续事宜,才告辞离开。
谢司尧留到了最后。
他也是知情人之一。
待所有人离开后,谢司尧开口:“陛下无事吧?”
即使知道这是一个将计就计的局,看到江苓强忍伤心的样子,谢司尧心中还是升起了一股不确定。
药这种东西充满不确定性,万一呢?
他不敢去深想出现一丝意外的可能。
“有褚大夫在,陛下会没事的。”江苓定了定神,与其说是在安慰人,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
谢司尧点点头,沉重道:“殿下放心,朝中臣等会为陛下守住。”
见完大臣,江苓回到寝殿。
“陛下醒了吗?”
听出江苓语气里不易察觉的颤抖,张太医叹了口气:“还没醒。”
忙了一宿,其他太医都被安排下去休息了,张太医主动留下看着萧晟昀。
江苓看了眼周围伺候的宫人:“你们先下去吧,我单独陪陛下一会儿。”
宫人陆续退下。
“殿下也要保重身体,莫要太悲伤。”看着床边的背影,张太医劝道。
“我知道的,辛苦张太医了,”江苓没有回头,吩咐道,“昨晚传得急,范公公,好好招待一下几位太医,如果他们有什么需要,让宫人去取。”
“是。”
范公公亲自送张太医到了偏殿,说是让太医们在偏殿休息,可皇帝昏迷不醒,他们再累也没休息的心思,范公公和张太医来的时候,几人正在小声讨论从何处下手医治的事。
“几位先吃点东西,陛下未醒,你们可能暂时需要在偏殿住一段时间,若有什么必须之物,可吩咐伺候的宫人去取。”
几名太医对范公公的话不感到惊讶,帝王病重,他们随时恭候是应该的。
只有吕太医,微不可见皱了皱眉。
他给萧晟昀把过脉,萧晟昀的脉象确实昭示了毒发,一切都是按计划中进行,他本打算,找个机会将消息传给宣王,怎料自己被困在了宫里。
想来宫里决定瞒着这个消息,不然也不至于将他们这些知道内情的太医拘在偏殿,现在最重要的,是将这个消息传出去。
萧晟昀毒发,是计划里至关紧要的一环。
范公公吩咐完留下自己的徒弟就离开了,他徒弟是个机灵的,知道将太医留下是为了不让消息走漏,对偏殿看得很紧。
吕太医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将消息传出去的机会。
越是被严防死守,他心中越是笃定萧晟昀毒发的真实性。
若不然,宫里为何要将他们看得这样紧?
“奴都安排好了。”范公公走到近处,低声道。
江苓坐在床边,闻言点了点头。
他刚刚为萧晟昀探过脉,为了让这场戏更逼真一点,萧晟昀的脉象在药物的作用下,很是紊乱。
“打点温水来,我给陛下擦擦脸。”
“是。”
范公公出去了一会,端来水。
江苓拧干帕子,为萧晟昀擦脸。
他很少做这种事,一开始动作很不熟练,好在这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慢慢的,他的动作流畅起来。
在江苓的记忆中,萧晟昀一向是强大的、无所不能的,自己有什么事,不需要他说出来,萧晟昀就能处理好,可现在,男人紧闭双眼躺在床上,唇色发黑,对外界动静毫无知觉,即使昏迷,眉头还是因为身体的难受紧紧蹙起。
江苓放下帕子,摸向男人的眉。
他是不是很疼?
自己没来的时候,身中奇毒的他是怎么忍受的?
江苓的心一点一点揪起来。
天色渐渐暗下去,屋里的菜热过一遍,又冷了,范公公叹了口气,上前劝道:“殿下,吃点东西吧,您饿着,陛下知道了,会心疼的。”
江苓动了动身子,长时间维持一个动作,身体有些僵硬,他下意识想让萧晟昀帮他按按,“陛下”两个字还没说完,猛然意识到,萧晟昀还处于昏迷中。
心中空了一块,江苓眨了眨酸涩的眼,双手握住萧晟昀的手:“陛下,你快点好起来。”
看到这一幕,范公公心中也很不好受。
江苓食不知味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坐回床边。
天色越来越晚,江苓抵挡不住困意,蜷到男人身边,汲取着从男人身上传来的温度,慢慢闭上眼。
萧晟昀挣扎着从昏迷中醒来,首先感受到了怀中的温度,他低头,见江苓猫儿一样蜷在自己怀中,心头一暖,伸出手臂将人往怀里拢了拢。
江苓睡的不算熟,萧晟昀一有动作,他就醒了,迷迷糊糊的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顺着萧晟昀的力道委屈往他怀里钻。
“陛下,我好难过,我白天在床边坐了好长时间,身体都坐僵了,我想让陛下帮我按按,可是陛下听不到我说的话,也不能起来帮我按……”他贴在男人胸膛上,喃喃述说委屈。
萧晟昀手臂力道不自觉加重,因为提前和江苓说过,他不知道,江苓还是会难受,他低头吻在青年发顶:“是朕不好,害苓儿担心了。”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江苓更绷不住情绪,声音里带上哭腔:“明明知道是假的,可看到陛下无知觉躺在床上,我还是会好难受……”
一个接一个吻落在脸上,不带丝毫情|欲,只是单纯安抚,在熟悉气息的环绕下,江苓渐渐冷静下来。
意识到什么,他突然睁大眼,从男人怀里抬头:“陛下醒了?!”
“苓儿这么难过,孤怎么好意识继续昏睡下去?”萧晟昀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声音温柔的不像样。
江苓愣愣的,巨大喜悦席卷而来,他忍不住环住男人的腰,把自己埋进男人怀里:“陛下以后都要好好的。”
萧晟昀轻抚他的后背:“以后都不会让苓儿担心了。”
江苓紧紧抓着他,像是溺水之人抓到最后的救命稻草:“陛下昏迷不醒,我好害怕。”
江苓第一次尝到恐惧的滋味。
他是天生地养的灵物,在萧晟昀之前,与所有人的关系都不算亲密,他如旁观者一样,游离在世界之外,始终与世界之间有一层隔阂。
是萧晟昀的存在,破开了这层隔阂,让他真真切切融入这个世界,参与这个世界。
他无法想象,有朝一日失去萧晟昀的日子。
江苓的身体在发抖,萧晟昀无比真切意识到,这一刻,青年是真的在为自己的昏迷而害怕,甚至恐惧,他搂紧怀里的人,柔声安抚:“我没事,很快就能结束了。”
感受到江苓对自己的在意,萧晟昀心中升起无尽喜悦,紧随其后的,是浓浓的心疼,他的苓儿就该是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而不是时刻担忧、后怕。
趁自己清醒,萧晟昀召来暗卫首领和褚峤,他没兴趣陪宣王耗下去了。
江苓沉默贴在他身边,这会儿也不嫌他身上热了。
接下来几天,萧晟昀都没上朝,只偶尔召几位大臣到宫中议事,这实在不像萧晟昀以往的风格,大臣们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盛。
吕太医终于找到机会,将消息传了出去。
宣王大喜,当即吩咐计划开始。
一则从宫里传出的流言不胫而走。
帝王毒发,时日无多,君后试图把持朝政的消息传开,朝中人心动荡。
萧晟昀三年前身中奇毒的事不是什么秘密,众人也都知道,是君后给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冲喜,他才好起来。
但也只是表面看着无恙,皇帝体内的毒一直没有解药,太医院也传出消息,说皇帝一直是靠药物压制体内的毒。
延迟三年的毒发,只会比三年前情况更严重。
萧晟昀没有子嗣,若他当真出了意外,皇位会落到谁头上?
在萧晟昀威慑下不敢妄动的人心中野心蠢蠢欲动,从龙之功的诱惑太大,急功近利之人不可能放过。
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宗室一位颇有威望的族老朝宫里递了牌子,想要面圣。
坐不住的大臣跟着递了牌子,他们需要知道皇帝的真正情况,若真有不测,好早做准备。
可他们递到宫里的折子全被驳回了。
这下无疑是捅了马蜂窝,更坐实了流言的真实性。
宣王和宗室的走动越发频繁。
宫里没有任何动静。
这一天,天气阴沉,宣王带着宗室族老和朝中重臣来到皇宫,求见皇帝。
范公公守在在门外:“宣王无召入宫,是想做什么?”
“本王只是想确定,朝中各项事宜,是不是由陛下下令的,范公公不让本王见陛下,是陛下的意思,还是君后的意思?”
宣王瞥了眼四周,禁军已经换成了他的人,他已经确定了萧晟昀毒发的真实性,今天带人来,有万全把握。
萧晟昀长时间不露面,朝中人心惶惶,宣王暗中散播萧晟昀时日无多的消息,起初,大臣们没当回事,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心中渐渐起了疑心。
若萧晟昀没事,为什么一直不上朝?召见的大臣也都是他的近臣?
其他无法进宫的大臣开始旁敲侧击询问那些被召见的大臣,终于,有一个吐露出,他们每次进宫,见到的也不是皇帝,而是君后的事实。
这消息一出来,如火上浇油,结合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事,大臣们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也是这个时候,宣王勾结了宗室族老,并暗暗集合了心生动摇的大臣,寻了个最佳时机,带着人进宫。
“大胆!”范公公厉呵。
宣王笑了笑,眼中满是势在必得:“陛下这段时间不上朝,怕是因为不能上朝吧,如果陛下真如传言那般,范公公是想让萧氏江山落入一个外姓人手中吗?”
看着来势汹汹的宣王,范公公皱了皱眉,这时,一名小太监跑出来,在范公公耳边说了句什么,范公公侧身退开:“陛下说,让诸位进去。”
宣王不觉得萧晟昀已经醒了,心中认定是江苓借萧晟昀的命行事,带着人走进去。
质问的话来不及出口,就在看到坐在高位上的人时,卡了壳。
——坐在高位上的,不是他以为的君后江苓,而是一身玄色衮服的帝王。
宣王脸色蓦的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