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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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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清则这一觉睡得十分安稳。

梦里像是有微风徐徐, 伴他直到天明。

等醒来的时候,这几日因睡得不好而疲惫的精神都好了许多。

身边空无一人,宁倦早就起床了。

虽然潘敬民的事告一段落了, 但等着皇帝陛下处理的事还多着呢。

陆清则醒了半天神, 恍惚总觉得屋里有什么不一样,掐掐眉心, 加快了身体的开机速度,低下脑袋一看, 终于发现了是哪里不同。

屋里多了盆冰, 散发着凉丝丝的寒气,将屋内的燥热都消减了不少。

哪来的冰?

陆清则眯着眼, 一下就猜到了这是谁的手笔, 起床洗了把脸, 用自制的牙刷刷了牙, 推开门。

吃饱睡足的陈小刀已经在外面溜达着了, 意图跟暗卫大哥也唠唠。

陆清则靠在门边观察了下, 笑着开口:“小刀,精神不错啊。”

暗卫与寻常侍卫不同,讲得天花乱坠也面无表情的,一向无往不利的陈小刀头次吃瘪, 正试图再接再厉, 听到声音, 精神奕奕地扭过头:“公子醒啦,要不要现在用早饭?”

陆清则没什么胃口,摇摇头:“陛下呢?”

陈小刀当没看到他的动作:“陛下去建昌府视察了, 走之前让厨房煮了消暑的绿豆汤……对了, 还有西瓜!现在就镇在井水里, 陛下吩咐我盯着您,您只能吃两块。”

陆清则来不及抗议自己只能吃两块冰西瓜的待遇,先感到了诧异:“哪来的西瓜?”

这一带的农田都被淹了,宁倦莫不是让人夜奔三百里,跑去其他地方买的西瓜?

陈小刀嘿嘿笑道:“是今早几个老农送来官署的,西瓜种在山上,幸免于难,几位老伯本来是藏在家里,想着没粮食了果腹,陛下到江右后,灾民都能吃上饭了,他们感念陛下的恩德,挑了车西瓜送来,个个又大又圆,锦衣卫盘查过确认无误,才送进了官署,陛下让人给了米粮,送他们回去了。”

陆清则心里复杂,又有些欣慰。

正说着,厨房的绿豆汤也送来了,还有碟切好的西瓜,籽儿挑得干净,沙沙的瓜瓤泛着西瓜的香甜气息,甚是诱人。

这天热得干坐着都狂流汗,陈小刀看着冰西瓜,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陛下说留几个品相好的,剩余的赏下去,问问您的意思。”

陆清则思索了下,摇头:“不患寡患不均,人那么多,一车西瓜不够分的,天这么热,大家都一样辛苦,给这个那个不满,对陛下也会产生点怨言。”

陈小刀热得脑子发蒙,只想着能有西瓜吃了,也没想那么多,闻言呆了一下,挠头:“那怎么办啊?”

陆清则扭头看了眼床头的冰盆:“这是哪儿来的冰?”

“昨儿被锦衣卫逮来的那几个富商家里的,”陈小刀早就打听到了,露出分幸灾乐祸的神情,“陛下一大早就让郑指挥使去查抄……啊不是,去礼貌询问了,那些人也识相得很,乖乖把自家的冰窖打开了,由着郑指挥使搬走。”

难怪呢。

陆清则哭笑不得。

宁倦虽然身份尊贵,但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对吃穿用度没那么讲究,要不是因为他,估计也不会盯上那堆奸商家里的冰窖。

不过这也方便了他。

看陈小刀馋得不行,陆清则顺手把面前的西瓜碟子推到他面前:“让厨房把西瓜全部削皮,切好放入桶中,加入冰块和一点薄荷叶捶碎出汁,再加水和糖,调好味道,趁凉快送给大伙儿都尝尝,就说是陛下的意思。”

不能每个人都吃到西瓜,那就喝个冰镇西瓜汁。

陈小刀咬着西瓜,眼睛亮亮地点头:“公子的法儿好,那您先吃着,我去找郑指挥使。”

“不急,先吃了再说。”陆清则喝了口解暑的绿豆汤,“郑指挥使怎么没跟陛下去建昌府?”

“陛下说不放心您,让郑指挥使留下来保护您呢。”

陆清则无言:“我好好地待在官署里,能有什么事?听说江右不少百姓被逼得落草为寇,在各地抢掠,运去其他府的粮食都险些被劫,到底谁才危险?”

陈小刀可没胆子哔哔皇帝陛下,干脆专心吃瓜:“那您得跟陛下说,我们可拗不过陛下。”

陆清则把剩下的绿豆汤喝了,又吃了块冰西瓜,拭了拭唇角:“走吧,我和你一起去找郑指挥使。”

虽然郑垚来了江右后,干的一直是跑腿的活儿,但本质上,他最主要的职责还是保护皇帝陛下,所以住得离陆清则和宁倦的院子也不远。

俩人寻摸过去,路上也没撞见其他的锦衣卫,跨进院子,才发现人都在院子里围着,不时爆发出一阵喝彩叫好声。

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陈小刀最爱看热闹了,兴冲冲地挤上去:“兄弟们,干啥呢这是?借道借道,让我也看看。”

从京城乘船南下那半个月,陈小刀就跟船上的锦衣卫都混熟了,大伙儿都认识他,见他来了,热热闹闹地打了个招呼。

再一扭头,发现陆清则也来了,众人赶紧让道:“陆大人!”

“陆太傅来此有何要事吗?”

陆清则感觉面具被晒得有点烫,痛苦地摆摆手:“找郑指挥使有点小事。”

随着众人分开,陆清则才看到里面的场景。

原来是郑垚在和林溪比武。

两人都拿着没开刃的刀,大概是是嫌热,郑垚脱了上衣,古铜色的肌肉块垒,身上刀疤纵横,看起来相当有威慑力。

相比之下,清清瘦瘦的林溪看起来活像只小鸡崽,好在他力气虽没郑垚大,胜在灵巧,在郑垚的攻势下也不落下风。

有人大吼一声提醒:“老大!陆大人来了!”

从第一次遇到林溪,郑垚就想跟他切磋切磋了,前几天忙得像个陀螺,压根没时间,就算有时间,宁倦在侧,他也不敢瞎闹,好不容易有机会了,正在兴头上,恋战不舍,头也没回:“陆老弟,急不急,不急等我一会儿!”

陆清则被晒得头晕,为郑垚的精力感到十分敬佩,往阴影里避了避,含笑点头:“你先忙。”

郑垚“嘿”了一声,为了不让陆清则等他太久,攻势倏然更猛。

林溪再厉害,到底也还是个半大少年,方才郑垚没拿出真功夫,现在在郑垚这根老油条的爪下,顿时有点力有不逮,不小心露出点破绽。

就算是没开刃的刀,在郑垚的手上也威势十足,就听刺啦一声,林溪肩上的衣服顿时破了个洞,就算郑垚及时改劈为拍,“啪”一下打在了林溪肩上的力道也不小。

郑垚连忙收手:“嘶,不好意思林兄弟,没收住力。”

林溪脸上露出丝痛色,捂着肩膀轻轻摇头。

陆清则也看得眉毛一抖。

郑垚那狗熊似的力气,这一下下去,林溪骨头没事都算好的,肩膀恐怕得肿一段时间了。

郑垚心里愧疚,手一伸,就有人递上药油,他拔开塞子,大咧咧地去扒林溪的衣服:“应该没伤到骨头,我给你擦点药油,这是我们北镇抚司代代相传的好东西,抹上揉一揉,三五日就能好。”

林溪被打了一下,眉头都没皱,被他拽衣服,脸顿时通红一片,狂摇着头,偏偏他还不会说话,遇到的又是郑垚这位莽夫中的莽夫。

郑垚可不会看他摇头就放弃。

林溪急得都要哭了,捂着衣领,活像光天化日之下被强抢的良家妇男,绝望地看向陆清则求救。

陆清则也有点看不下去了,人稍微多点林溪都会很腼腆,一看就是个有点社恐的害羞小孩儿,这不是要人家社死吗。

他快步走出阴凉地,过去劝阻:“郑兄,你要是过意不去,把药油给林溪带回去自己擦就是了,当众脱人家衣服做什么……”

话还没说完,就听刺啦一声。

周围安静了一刹。

林溪的衣服被郑垚的狗熊之力撕开了。

林溪的脸瞬间红了个彻底,瞳孔剧烈颤栗。

陆清则:“……”

郑垚张大了嘴,无辜地放开手,缓缓摊平:“我刚想放的……别生气林兄弟,回头我赔你三件、不,三十件衣裳!”

陆清则忽然有点理解郑垚为什么总挨宁倦的训了。

他啼笑皆非地看向林溪,刚想安慰他两句,目光陡然一凝。

林溪肩上被撕破的衣裳下,一个胎记若隐若现。

郑垚目光锐利,瞥去一眼,视线也顿住了。

俩人脑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个猜想。

十七八岁、武艺颇高、肩上有月牙胎记,也是在江南一带……

郑垚反应极快,立刻上前,继续扒拉林溪,嘴上不住道歉:“林兄弟,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别介意,我这就叫人给你拿新衣服上来,啊,这衣服若是对你有特殊意义,我郑某人今天就为你手持绣花针缝上,你别看我大老粗一个,我绣工还是很不错的,缝缝补补不是问题……”

混乱间,林溪躲避时扭了扭身,挣扎时肩上胎记又显得清晰了几分。

他的肩上,的确有一个月牙形的胎记。

十几年前,鞑靼与瓦剌联合进犯,漠北战乱,崇安帝坐视不理,朝廷阉党作乱,武国公史容风在前线报以必死的决心,暗中派亲兵护送小世子回京,不料途中遭袭,亲兵悉数战死,唯独不见小世子的尸体。

原著中小世子流落到江南一带,肩上有一月牙形胎记。

林溪都对上了。

原著里,主角是在几年后才找到小世子的,那时候小世子会说话。

难不成林溪的哑症不是天生的?

陆清则思索了下,没有立刻下决断,看林溪还在可怜兮兮躲着郑垚,伸手轻轻把林溪扯到身后:“郑兄,放过小林公子吧。”

林溪躲在陆清则背后,两眼泪汪汪的,露出丝得救的表情。

陆清则扭过头,可怜地摸摸这孩子的脑袋,又看了眼他露出的红肿肩头:“都这么肿了,得赶紧擦药,你不想被看到,就去屋里擦,换了衣裳再回去,怎么样?”

林溪有些犹豫。

陆清则温声道:“衣服破了,你也不想于夫人和于姑娘担心吧?”

这句话出来,林溪才点了头,小心地接过郑垚递来的药油,捂着肩膀朝屋里走。

郑垚不太放心,抻着脖子大嗓门:“林兄弟,你自己恐怕不方便,要不我来帮你擦?”

林溪害怕极了,脚步都加快了,嗖一下窜进屋里,砰地关上门。

郑垚纳闷地抓了把头发:“我有那么可怕吗?”

岂止是可怕。

对于林溪那样的社恐人士,你简直是恐怖。

陆清则无奈地摇摇头:“郑兄,你啊……”

郑垚一身臭汗,在陆清则面前有点不好意思。

脑子一转,陛下要是知道他在陆清则面前没穿上衣,会不会倒大霉?

郑垚在这方面的直觉非常灵敏,赶紧接过手下递来的衣服穿上,压低声音道:“陆老弟,你方才也看清楚了吧,林兄弟肩上的确有个月牙形状的胎记,他会不会就是陛下要找的人?”

虽然不清楚陛下让他找的是什么人,不过能阴差阳错地找到人,也是有功一件。

陆清则沉吟了一下:“年龄和体貌特征的确都符合,不过还得再确认一下。小刀。”

陈小刀哎了声,跑过来:“公子?”

“有个任务要交给你,”陆清则拍拍陈小刀的肩膀,委以重任,“去找于夫人唠唠嗑,打听一下林溪的事,做得不露痕迹点。”

这个任务交给陈小刀再适合不过了。

也就发挥下特长的事,陈小刀来了精神,摩拳擦掌:“好,我这就过去,公子等我!”

郑垚乐了,随便点了个人:“带小刀过去。”

看陈小刀跟着带路的人走远了,郑垚才想起另一件事:“对了,陆老弟,你刚才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陆清则颔首:“是有点事。”

他将西瓜的事与郑垚说了说,郑垚听完,一拍手:“这主意好!那么点瓜,怎么够分,大热天的,谁不想来点冰的,这下都能尝尝西瓜味儿。我叫人安排下去,你尽管放心。”

陆清则跟着他走到廊下,躲着毒辣的太阳,忍不住记挂宁倦:“陛下什么时候回来?”

“估摸着晚一点才能回来。”郑垚擦了把汗,“陆老弟放心,建昌府离集安府不远,不会出问题的。”

陆清则点点头,琢磨着等宁倦回来,就把林溪的事给他说一说。

本来这趟下江南,只为了救灾,顺道树威信,也是宁倦施展手脚的机会,俩人都忘了找小世子的事,没想到还能凑巧撞上。

俩人聊了几句,林溪也擦好药油,从屋里出来了,看到郑垚还在外面,又是一阵瞳孔颤栗,手语打得飞快:谢谢大人的药,我先走了。

陆清则也准备走了,含笑道:“一道离开吧。”

虽然他向来平易近人,不过大伙儿似乎见到他都会有些紧张,他并无意叫人觉得不自在。

林溪对陆清则还是很有好感的,小鸡啄米点头,跟着陆清则一起走出这院子,大大地松了口气。

陆清则安慰他:“郑指挥使没有恶意,只是人比较莽撞,你不要介意。”

林溪比划:我知道的,只是不太习惯。

陆清则也不急着回去,跟他闲聊:“看你武艺这么厉害,今年多大了?”

林溪并不设防:十七。

陆清则又试探着询问了几个问题,一些林溪并答不上来,神色茫然。

虽然八九不离十了,不过在确认清楚身份之前,陆清则也不打算告诉林溪此事,免得徒生困扰,看拖延得差不多了,便与林溪道了别,走回院子。

因着宁倦不在,下头人拿不定主意,便把文书都送到他这儿来了,还得处理处理。

没有等待太久,陈小刀就回来了,还端着碗西瓜冰水:“公子,厨房那边做好了,喝下去可真舒服,加了薄荷更清爽了,刚送出去,大伙儿都很开心呢,我给您也拿来了一碗。”

陆清则接过来喝了口,清清爽爽、冰冰凉凉入喉,带着西瓜的香甜味儿,一口下去,浑身毛孔都张开了般,他贪凉喝了小半碗,才看向陈小刀:“打听得怎么样?”

陈小刀一屁股坐下来:“于夫人是挺好撬开嘴的,就是那位于姑娘,还挺警惕,我费了点功夫才打听到,十数年前,那位失踪的于老爷曾在北方走过镖,便是那时候捡到林溪的。刚捡到林溪的时候,他不会说话,浑身是血,呆呆的,也不理人,于夫人还以为是个小傻子。”

“他们在林溪身上发现个东西,又看他浑身是血,感觉他的身份可能不一般,夫妇俩害怕会惹祸上身,但林溪年纪尚幼,把他丢下,又良心过不去,思来想去,于夫人还是答应收养了他。”

“不过林溪似乎什么也不记得了,从未说过小时候的经历,之后于铮到江浙开了家武馆,直到去年,才携着一家回了老家集安府。”

陆清则呼出口气。

全部对上了。

不过,古代又没有亲子鉴定技术,滴血验亲也不靠谱,林溪走丢时才五岁,总得有个信物证明身份。

或许就是于家夫妇在林溪身上发现的东西。

陈小刀猜出陆清则在想什么:“于夫人说,那个信物被于老爷藏起来了,本来是打算再过两年,告诉林溪他小时候的事后再还给他的,但现在于老爷失踪了,也不知道东西放哪儿去了……”

说到“失踪”时,陈小刀有点气弱。

他也了解了前后经过,从于铮失踪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从悬崖上掉下去,能有多少几率还活着?

虽然宁倦派去的人没有找到尸体,但这个天气,或许腐烂了,或许被冲走了,或许被山里的野兽叼走吃了……反正活着的概率十分渺茫。

陆清则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十几年前漠北那一战,恐怕已经把史大将军对皇室的信任和热血消磨殆尽了,他们把林溪领到大将军面前,告诉他这就是小世子,史大将军会相信?

就算把林溪的身世来龙去脉说清楚,史大将军八成也会觉得这又是皇室的阴谋诡计,就为了夺走他手上的兵权。

难不成还得寄托于血浓于水的亲情力量,让大将军和林溪来点心灵感应?

算了,先等宁倦回来再商量吧。

陆清则抽回神,朝陈小刀赞赏点头:“厉害啊小刀,能打听到这么多。”

陈小刀骄傲地昂起胸膛,嘿嘿笑着挠了挠鼻尖:“公子在帮陛下处理公务吗,我给您磨墨!”

陆清则道:“只是帮忙处理些杂物,重要的文书还得等陛下回来自己处理。”

顿了顿:“‘帮陛下处理公务’这话,在我面前说就好了,在其他人面前可不能这么说。”

陈小刀也感到不妥,赶紧应声。

日头渐渐落下去的时候,空气里也没那么燥闷了。

陈小刀陪着陆清则坐了一下午,出了一身汗,晕乎乎地起身:“公子,我去厨房看看今晚吃什么,顺便冲个冷水澡。”

“去吧。”陆清则用笔蘸了蘸墨,头也不抬,“别贪凉,小心风寒。”

陈小刀前脚刚走不久,后脚郑垚就来了。

“出事了,陆老弟!”

郑垚走路带风,旋风般跨进屋里,眉头紧皱,语速极快:“陛下本该这个时辰回来的,但迟迟不见踪影,我便派人沿路探去建昌府,撞见个过路人,说一刻钟前,有一队人马在官道上被一伙山匪劫走了,听形容,就是陛下一行!”

陆清则手中的笔“啪”地坠落,脸色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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