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洪言官的试探
冯五七的死亡给了邵和重击, 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三天三夜,除了清水,他没动其他东西。
最后是大山冲进去把他提出来, 这个外表憨厚的男人此刻怒目:“你是不是想让其他兄弟都死了才高兴。”
邵旦皱起一张脸, 在邵和的背后疯狂摆手。
邵旦比邵和小,后来又跟着邵和姓,心里就一直是拿邵和当大哥。
弟弟怎么可以违逆兄长。
“冯军师为什么死,不是你那一脚, 而是你说的话。”大山攥紧邵和的衣领:“我承认, 音姑娘对我们有恩, 但那又怎么样。”
“当初我们跟着你跑了,这白眼狼的名声我们早就认了。这么多年我们几个兄弟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叶音。”
邵和眼珠子动了动。
大山此时却忽然道:“邵和,如果叶音现在是个又老又丑的女人,你还念着吗?”
“你到底是念着叶音, 还是念着叶音背后所代表的权势与荣华。”
“住口。”邵和一拳打过来, 大山没躲,生生受了。他吐出一口血沫:“邵和,你归降吧。”
邵和凶狠的瞪着他。
大山恍若不觉:“说不定你还能当个异姓王。”他冷笑一声。
邵旦都快给大山跪了,别再火上浇油了。
其他人站在旁边不吭声,邵旦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大山忽然道:“邵和, 你真是个孬种, 呸。”
他扔开邵和, 大步离去。
大山从前不认字, 不念书,不懂礼义廉耻, 所以他外表憨厚, 但干的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跟着邵和加入以前的天林军, 他知道张元庆不是好人,那又怎么样,反正他大山也不是个好东西。
他只听邵和的。
可是他不能接受邵和为了一个女人变成懦夫。冯五七死了,他难过,也只是难过了。
去他爷爷的归降,其他人他不管,反正他宁死不降。
大山以为他很快就要被邵和放逐,但出乎他的意料。邵和什么都没说,反而给他送了礼。
之后邵和又让大夫给他把脉调理身体。
他还是喜欢叶音,但是大山有句话说对了,如果现在叶音又老又丑,他还喜欢吗?
邵和不知道,因为这只是种假设。
如果假设能成立,那么他希望自己没有对冯五七出手。可以用别的方式警告冯五七手别伸太长。
当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到来,大宁的军队已经到了西州附近的新游县。
邵和让人给大宁主帅写了封信,送往主帅营帐,信很简短。
“如今两军相安无事,大宁为何挑起战争。”
池明贤下意识看向顾澈。
顾澈敛目:“天临军勾结奸臣应家,乱大宁内政,其心可诛。”
池明贤:……
原来当初把应家人发配西南,还有这么一个隐藏原因呢。
池明贤扯了扯领子,他后心出了好多汗,不知道是热的还是被顾澈吓的。
池明贤想了想,略加润色便回信。
是夜,邵和看着快马送来的信件气笑了。
邵旦拿过去看,气不打一处来:“这泼咱们污水呢。”
“真是伪君子。”
邵旦急了:“哥,咱们得反击啊。至少要先表态。”
他们又不是受气包,大宁说什么就是什么。
邵和:“真正的主事不是池明贤,顾澈应该也来了。”
邵和之前跟顾澈合作过,凭着直觉和经验断定。
大山眉头皱的死紧,如果说叶音英勇善战,那么顾澈就更难缠。他从不觉得顾澈像外人说的那样清风朗月。
“不如把此事挑破如何。”大山建议道。
顾澈曾当了几年皇帝,虽然现在禅位,到底身份敏感,他不信京里那些人不生事。
只要能拖大宁后腿,他们目的就达到了。
邵和不语。
大山急了:“大帅,你还在想着女帝对你的看法吗?”
邵和一个眼刀子甩过去,大山顿时闭嘴。
邵和给邵旦使了个眼色,次日有小队带着大量珠宝和银票北上。
数日后,新游县的池明贤以天临军勾结罪臣,乱大宁内政为由,向天临军宣战。
同一时间,金銮殿上。
一众官员在禀报完国事后,大太监正要高声唱和:“有事……”
“圣上,臣有本启奏。”
叶音看了过去,是一个四十出头的言官,国字脸,眉间纹路很深。
叶音眯了眯眼:“洪爱卿有何事?”
“老臣听闻朔应帝近来病情加重,十分担忧,可否能探望一番。”
叶音点了点扶手,“洪爱卿,朔应帝的身体自有宫内太医调理。洪爱卿如今出此言,难道是信不过宫里的太医?”
“自然不是。”洪言官拱了拱手:“圣上,老臣只是听了一些传言。”
叶音:“说来听听。”
洪言官垂首:“有消息称朔应帝在新游,更有传言,此次带兵攻打天临军的主帅不是池大人,真正的主事人是朔应帝。”
叶音静静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洪言官继续道:“行军打仗,舟车劳顿,朔应帝病在身里,老臣恐朔应帝受不住。”
这是在给叶音明晃晃挖坑。毕竟顾澈禅位是因为顾澈病重。如果顾澈不再病重,那这皇位上坐的该是谁?
如果顾澈真的病重,那么叶音派一个病重的人去行军打仗,未免薄情寡义。
曾经被顾澈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又该怎么看叶音。
桓瑾眸光一颤,悄悄抬头看了一眼上首的女帝。
您会怎么应对呢。
桓瑾看着言辞凿凿的洪言官,他其实已经信了朔应帝不在京。
果真如此,独身一人的女帝又该如何应对大臣。
战场和朝堂可不一样。
桓瑾在朝堂上不动声色的扫了一遍,顾庭思和顾朗果然都不在。
叶音微微昂首:“洪爱卿的意思,便是笃定朔应帝在新游了,是吗?”
洪言官猝不及防对上女帝平淡的眼,心里一紧。但想到天临军送来的信和财宝,他心一横,跪下道:“圣上,老臣曾经也是朔应帝的臣子,还望圣上开恩,让老臣探望朔应帝。”
武将们面面相觑,在他们心里顾澈和叶音同等重要,可眼下明显有人拿顾澈做筏子。
有人是顾澈心腹,知道一星半点儿,有心想解围奈何嘴笨。
青阳尘上前道:“洪大人,朔应帝在病中,若你贸然探望冲撞了朔应帝怎么办?你可担待得起。”
洪言官重重叩首:“圣上,老臣只想看朔应帝是否安好。”
叶音淡淡环扫一圈,有人偷偷离开金銮殿。
叶音:“朕有些好奇,不知洪爱卿从哪里听的消息?为何又如此笃定?”
洪言官卡壳,随后就开始胡编乱造。他的目的是今日必须带百官去见朔应帝。
洪言官的口才不错,吐字清晰,故事合乎情理。
“等等。”叶音:“朕记得洪爱卿是昌阳人,怎的又跟新游扯上关系了。莫不是洪爱卿曾去新游为官?”
洪言官梗了一下,随后道:“回圣上,老臣没有去新游为官。老臣的那位新游友人曾是老臣的同窗。”
“朔应二年,老臣的同窗曾进京,意外得见过一次天子圣颜,朔应帝一身风华如明月清风,见之不忘。”
洪言官自动补全各种漏洞,他的“好友”见过朔应帝,如今才敢笃定。
叶音疑惑道:“物有相同,人有相似,洪大人怎么就肯定友人现在在新游见到的一定是朔应帝,而不是看错了。”
接连被质疑,洪言官气闷:“圣上,朔应帝自然跟其他人不一样。绝对不会认错。”
叶音:“你拿什么保证?”
“老臣拿……”话说到一半,洪言官过来他被叶音带偏了。他为什么要保证,他一个臣子关心君主错了吗?
洪言官板着脸:“圣上,还请您不要顾”
叶音:“洪大人,你不要拿些没有根据的言论哄骗朕。”
这次洪言官学精了,不再跟着叶音的话说,他再次叩首:“老臣一片忠心,只想看看朔应帝是否安好,还请圣上成全。”
叶音叹了口气,面前白玉串珠所做的冕旒也微微晃动。
“洪爱卿啊,朕也是有朕的苦衷。”
其他人屏神静听。
叶音:“昔年朕与朔应帝初初逃亡之际,朔应帝曾被歹人下毒,幸得青爱卿救助。”
众人下意识看向青阳尘。
青阳尘颔首:“本官以家族做证,确有此事。”
洪言官到口的质疑被堵了回去。谁不知道这些大家族最看重此,想来应该是真的。
叶音双眼放空,仿佛陷入回忆里:“其实自那后,朔应帝就落了病根,后来朕与朔应帝共同起义,他处理公务,朕带兵征战也是源于此。”
思及此,叶音一脸痛色。
一名文官出列:“圣上,事情已经过去,还望您保重自身。”
又一人道:“圣上勿要忧思,恐伤其身。”
“圣上……”
眼看众人要把这个话题带过去,洪言官心中大恨,高声道:“圣上,正因为如此,老臣才想多看望一番朔应帝。”
话落,他就嘭嘭磕头,那一声又一声沉闷的响,不多时便见了血。
“…求圣上成全。”
桓瑾呼出一口郁气,洪言官都做到这个地步,女帝再不允许,就太让人生疑了,难以服众。
叶音冷眼看着洪言官磕头,心里还给计数,等对方磕到十八个时,叶音状若无奈的开口:“好了。”
“就算你要去看望朔应帝,也不该以这副样子。”
叶音让人去请太医,将洪言官扶到偏殿。
“圣上,老臣…”
叶音摆摆手:“等你收拾妥当,便随朕去宫里看望朔应帝。”
女帝忽然松口,让所有人都没想到,但是等洪言官收拾一番,有几位官员同洪言官一起去了帝王寝宫。
偌大的殿宇大门紧闭,叶音负手上前:“上午朔应帝可还好?”
小太监恭敬道:“回圣上,朔应陛下上午不时咳嗽,中途还召见了太医,估摸着不太好。”
洪言官垂下眼,都到了殿门外,他是决计不会离开。
叶音并未回头:“你们等会儿远着些。”
随行官员才知道女帝是说给他们听。
殿门大开,叶音抬脚进去,众人跟上,扑面而来一股药味。
“…阿音来了。”殿内突然响起一道清越又带着虚弱的声音。
洪言官顿时一滞,朔应帝在位六年,他们不会记不得这道声音。
叶音往屏风走去:“洪大人他们念着你,想来看看你。”
洪言官喉头滚动:“陛下,您还好吗?”
“尚可…咳咳…”
洪言官越听这声音越发慌,恨不得绕过屏风,掀开帷帐看看龙床上的人是不是顾澈。
然而洪言官刚动作,却被太医拦住:“洪大人止步,朔应陛下昨夜受了凉,加上沉疴痼疾,此番着实凶险。”
“大人若贸然闯入,大人身强体健自然没事,只怕……”
只怕什么,众人都明白。
洪言官额角滴落一颗汗珠,若屏风后的不是朔应帝也就罢了。若真是朔应帝,他们这通人闯入冲撞朔应帝病体,后面朔应帝若是再不小心…
那他们身上一个弑君的罪名绝对跑不掉。
洪言官心如擂鼓,他不敢再上前,可又不甘心退去。
此时有人解围:“陛下,外面消息传言您去了新游。”
“可是天临军那边传来?”
“这倒是不知,是洪大人听来的。”
洪言官脸色一瞬间狰狞。
屏风后又传来男声:“阿音派兵攻打天临军,他们使计倒在…咳咳…意料之中…”
“臣等愚钝,上了歹人的当,今日叨扰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无妨,退下吧。”
“是。”
官员们齐齐退了出去。刚才他们故意递话头,对方都应了。除了气音不足,倒没什么大问题。
他们离去时,曾透过屏风的死角匆匆一瞥,龙床上的确是有一道修长瘦弱的身影。
大门重新关上之际,里面还隐隐传来交谈声。
直到洪言官等人走远了,龙床上的人才松了口气,刚刚短短功夫,汪清清已经出了一身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