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穿心

西延雪山。

靠近山顶广场的一片山城废墟内，邱聿悄无声息地在其中穿行。

自从进入废墟巷战区，他连弓箭都用得少了，大多数时候只凭一把弯刀和一柄匕首就能击杀狭路相逢的玩家。只要被他盯上痕迹，几乎没有玩家可以逃脱，最终都会被抓到行踪、潜入身后、一刀毙命。

邱聿就像是一只投身山林的花豹，是这场游戏里位处食物链顶端的猎杀者。

直播间里，观众越来越多，弹幕的情绪也开始渐渐产生变化：

「虽然我看不懂主播的操作，但我大受震撼。」

「？这里为什么要翻墙走，直接沿路拐过去不好吗？是我忽略了什么？」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慕神有一次打雪山局在这儿也是翻墙走的，他好像说过，对面有个狙击点来着。」

就在邱聿翻过废墟墙壁，将自己隐没在掩体阴影中的时候，不远处高台下的狭窄窗口中，慕飞白从瞄准镜上移开目光。

“啧！”他声音压得极低，语气里却带着笑意，“属泥鳅的吧？真就一点儿视野不给我留……”

他的直播间里，弹幕就更肆无忌惮了：

「你自己打比赛的时候也是这么操作的！还有脸说别人？」

「这位估计也是职业的吧？能让你想狙狙不到，可真不是一般人的水准。」

「第几次了？我记得那个人的发型，他第几次让慕神抓到踪迹却没给留狙击视野了？哈哈哈哈慕飞白你也有今天！」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期待慕神定级赛翻车呢。」

「期待翻车+1」

「翻车翻车，我要看他倒立洗头！」

慕飞白收回枪口，抬手揉了一下鼻尖。

“不给视野就不给，我还不要了呢。”他也不生气，反倒傲娇地哼笑了一声，“等我把剩下两队的人杀光，最后再陪他玩玩。”

说完，他转身离开狙击位，向着远离邱聿的方向行去。

五分钟后，玩家PDA上的游戏信息再次刷新——

存活小队数量：2。

存活玩家数量：2。

邱聿看着刚刚被他猎杀的玩家消散成一片光点，缓缓直起身，看向遗迹外阴沉的天空。

游戏进行到二十分钟，雪山山顶开始有大片大片的雪花缓缓飘落。暴风雪会影响能见度，即便战斗场地缩小到一片废墟巷战区，玩家们依然有周旋的余地。

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下，直播间弹幕刷得飞快：

「好了，我确定了，慕神那边直播训练号定级赛就是这场！」

「卧槽这场真神仙打架？」

「主播，你对面是慕神啊！就问你紧张不紧张！！！」

邱聿瞥了一眼视野角落的窗口，看到许轻轻发的一串“啊啊啊啊”被滚动淹没在了无数弹幕里。

“慕神”这个称呼，他其实不算陌生。

且不说原身一直把对方当做偶像，就只在他借尸还魂的这些天里，许轻轻就不止一次提过这个称号。甚至不必费心去查，关于“慕神”的记忆碎片就会自动浮现在邱聿的脑海里——

“慕神”慕飞白，《终末世纪》职业联赛公认的最强战神，全星盟游戏迷们投票最想嫁的Alpha。

从16岁进入青年赛开始，他就凭借过人的战斗技术和战场意识被职业战队看好。连续两年带着星区青年队拿下星盟总冠军后，18岁的他被老牌电竞俱乐部“鹰骑EWG”聘用，又带着鹰骑拿下了职业联赛的星盟杯两连冠。

今年是慕飞白在《终末世纪》职业联赛的第三年，所有人都在等他打破《终末世纪》星盟杯的“三连冠诅咒”——至今为止，还没有任何队伍能够连续三年获得星盟杯总冠军。

邱聿轻轻眨了眨眼睫。

从原身对慕飞白游戏直播的记忆里看，对方的确是个战斗天才，不论是射击还是格斗技巧都很优秀，即使放在他曾经所处的末世废土，也算得上拔尖的精兵强将。

不好对付。

所以坚决不能拖。

一旦四周毒雾迫近，令双方不得不在毫无遮掩的中央广场正面对决，邱聿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赢。

接下来，就是狩猎和被狩猎的游戏了。

邱聿翻开PDA扫了一眼毒雾扩散的进程，很快又把它揣回去，起身依着掩体墙根往中央广场的方向行进。

与此同时，慕飞白窝在一处拐角，抬手在耳机上轻轻敲了两下。

直播间的老粉立刻理解：

「哦嚯，静默了。」

「慕神这是认真了呀，打个定级赛居然进静默！」

「对面值得。绝对也是个职业的。」

慕飞白果然没再开口，他一颗一颗将子弹填进弹夹，又摸出藏在腰后的刺刀，慢条斯理将它上在枪管末端。

这是《终末世纪》里比较主流的巷战玩法，突击步|枪加刺刀，远近兼备，是复杂地形里极具优势的武器。即便逃杀模式下没有烟雾弹、闪光|弹这类控制道具，仅凭这样一把枪，慕飞白也能掌控战局。

这时，直播间弹幕里突然闪出一句话：

「慕神这把稳了，对面那个主播一直用的弓箭和刀，根本没捡其它武器！」

慕飞白倒是没看到这条弹幕，可弹幕窗口却因为这句话瞬间炸了：

「卧槽！房管呢？！」

「有病吧这谁啊？观赛期间禁止提及敌方信息，这点规矩都不懂？」

「踢踢踢！这种人不拉黑留着过年吗？」

视野角落不停有文字在滚动，慕飞白想注意不到都不行。

他皱眉看过去，正巧发现房管将一名观众禁言拉黑，还连着发了三条警告：「观赛期间禁止提及敌方任何信息！违者永黑！」

然而，几乎同时，邱聿的直播间里也因为一条弹幕闹腾起来：

「主播小心，慕神那边用的步|枪加刺刀，都是满三星武器。我刚才从他直播间出来的时候，看到他正在广场东边那片废墟藏着。」

「？？？」

「什么情况？怎么还有人报点的？！」

「我靠！这不管管吗？」

邱聿瞥见弹幕，眉头不由紧紧皱了起来。他没空去翻那个报点观众的ID，也没说话，抬手把直播间所有观众全部禁言。

然后他拎着弓箭，挎着弯刀，步履轻盈地翻过一片残垣，向方才弹幕里提及的广场东部废墟摸过去。

两分钟后，邱聿停在一堵破败的半墙掩体前面。

他手中弓弦拉紧，箭矢稳稳搭在指尖，却没有向任何方向瞄准，而是淡然开口：“刚才有人给我报点，得知了你的位置。”

墙后，慕飞白在听到第一个音节的时候就倏然隐入另一处墙缝，抬枪戒备地瞄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听那道声音平稳而温和地继续说：“这次追踪不公平，所以，我给你两分钟时间转移。下次遇到，不死不休。”

慕飞白的直播间里，弹幕一片惊异：

「卧槽！有种！」

「这就是职业选手的骄傲吗？就算被弹幕报点也不稀罕占慕神便宜，开口自曝位置可还行？」

「只有我一个人发现那声音好嫩好好听吗？啊我的梦中情O小奶音！」

弹幕飞快地滚动着，催促慕飞白快些转移。

然而，慕飞白在原地停留片刻，却忽然轻轻笑了：“呵，游戏里就剩你我了，反正必然要遇到，不如就在这儿决战？”

话音落，他端起步|枪，小心翼翼沿着掩体朝方才声音传来的方向潜行。

对面却迟迟不给回应。

慕飞白对地图的熟悉程度简直堪比自家客厅，很快绕到那段矮墙的另一个方向，机警地将枪口指过去——

矮墙后方，空无一人。

谁知，下个瞬间，一支利箭突然从他身后飞速袭来！

慕飞白脸色剧变，猛然向一侧翻滚，躲开箭矢，同时调转枪口，朝箭矢袭来的方向点射，差点将一闪而过的人影当场击毙——却终究还是被逃了。

箭矢咄地刺进废墟墙壁，震散一片灰尘。

伴随着一声干脆利落的应答：“也好。”

对决只有短短不到一秒钟，却比之前的任何一次猎杀更惊心动魄。

直播间弹幕在一瞬间的停顿后，再次飞速滚动起来：

「牛逼！」

「对面也挺刚的啊，主动偷袭慕神居然还成功逃了？」

「这节目效果直接拉满！」

慕飞白处于静默状态，没开口跟弹幕互动。他谨慎地端着步|枪，继续主动出击，向方才那道人影暴露的方位摸过去。

邱聿靠坐在一片残垣后方，扯开急救包，将一整瓶止血药洒在侧腹血流如注的伤口上，又飞速裹好纱布。伤口在药水的作用下快速愈合，生命值停止下降，开始缓慢地回复。

邱聿摩挲了一下手中空掉的药瓶，侧耳倾听片刻，抬手用力将它扔出掩体。

瓶子砰地砸在一道石柱棱上，瞬间四分五裂。

声音响起的同时，邱聿猛地翻滚离开原地。

一颗子弹飞驰而来，在他方才靠坐的地方射出一道浅坑——对方没上当。

慕飞白一击未得手，立刻回身撤离。

下个瞬间，一道人影从不远处闪过，霎时消失在另一方残石后面。

慕飞白同时举枪射击，紧接着就听到有人倒地的声响。

然而已经迟了。

箭矢迅疾且无声，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擦过掩体的边缘，重重没入慕飞白的胸口，穿心而过。巨大的力量将他撞得向后趔趄两步，身体不受控制地仰面倒地。

视野变成一片灰暗，弹幕正在疯狂滚动。

慕飞白躺在游戏舱里，抬手揉着余痛未消的胸口。

片刻，他缓缓勾起嘴角，发出一声愉悦的轻笑：“……有点儿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