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在说完那句话之后，那条碧绿色的小蛇张了张嘴巴，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
随沐没再理他，直接回到竹居。
他走得很是缓慢，每隔几步，就需要停留一会，脸上也会滚落几颗汗珠。
这让庄席想起了第一次看见随沐时的画面。
无人知晓，传说中的无尽崖底，其实也不过是镇压庄席的存在。
庄席在无尽崖底被镇压了上千年，每一日都在寂寞当中度过。
而就在这种情况下，随沐突然掉入了无尽崖底。
那个时候的随沐，才刚刚掉入无尽崖底没多久，他浑身上下都是血，血顺着他的全身不断往下流，像是怎么也流不尽一样。
也即在那一刻，庄席才知道，原来人类的血，竟能温到那种程度。
而他原本漂亮的脸蛋，在血的污染下，显得那么的娇小又可怜，像是轻轻一捏，下巴就会碎掉。
可就是这样一个受伤惨重，全身骨头近乎全断的人，却依旧想要离开无尽崖底，想要回到不见宗，因为他有一个爱人正在不见宗等他。
但是这么久以来，掉入无尽崖底的人数不胜数，离开的人却没有任何一个，即便是强大如庄席，也完全不能离开。
庄席原本并没有想要理随沐，可是一场意外，两人之间建立的契约，两人必须每隔三天就见一次面，要不然就会立刻死去。
于是没有办法，随沐想要离开，庄席也就必须要帮他，要不然只能庄席就会死。
而且除此之外，还有另外原因，那就是庄席其实也该离开了。
为了离开无尽崖底，两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庄席的修为下跌，神识受损，现在只有元婴期修为，而随沐一路跌跌撞撞，磕磕碰碰，甚至牺牲了自己的修为，自己的右眼，自己的全部，他才能够从无尽崖底离开。
这些日子，虽然庄席一直处于昏迷当中，但是却有清醒的时候，他依稀听到了外界的声音。
他也知道了，在随沐那么努力才回到不见宗之后，等待随沐的，却不是所有人的高兴，而是一个替身，一个和他长得七分相似的替身。
想到此，庄席内心闪过异样的神色，随后没再管这些。
人类真是复杂。
而见庄席又睡过去以后，随沐脸上露出无聊的表情。
在无尽崖底和庄席相遇，完全是一场意外，即便没有庄席，他也依旧能够离开无尽崖底。
庄席的出现，在他的预料之外。
不过这也有好处，起码让他离开无尽崖底的代价少了不少。
随沐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庄席的鳞片。
这条蛇的鳞片还挺滑。
*
第二日，如前几天一样，随沐去找康酿。
庄席依旧伪装成手环环绕在他手腕上。
最近天气逐渐冷了下来，将入冬季，不见宗的修士当然不怕严寒，但随沐现在已经是个普通人了，于是他穿了一身白色的衣服，身上披着一件狐毛披风，白嫩的小脸被埋在白色的披风里，看上去格外可怜。
他的手指粉粉的，再加上因为在赶来的路上吹了些许风，手背也微微有些红，他的下巴也尖尖的，让眼睛看起来更加大。
而康酿哪儿，在他去之前，早已有了其他二人，分别是温如苗和幕绣。
幕绣正在舞剑，其他二人则正看着，氛围十分愉悦，像是幕绣才是和他们两人一起长大的一样。
随沐站的位置十分隐蔽，因此温如苗他们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随沐已经来了。
环在随沐手腕上的庄席看见眼前这一幕，忍不住仔细打量起面前的三人。
他首先看了眼那个和随沐长得十分相似的少年。
幕绣的模样清丽，即便在美人如云的修真界里也能够排在前面。
而他的模样确实和随沐很像，尤其是鼻子以及嘴巴部分。
只是随沐看上去更加病弱，幕绣更加少年，两人的气质也有些不同，随沐十分羸弱，仿佛不用风吹，自己就会倒，而相比较而言，幕绣则显得张扬肆意得多。
但是看见幕绣以后，庄席却轻笑了一下，很快移开了视线。
因为如果仔细看的话，那个名字叫做幕绣的少年不管多么灵动，也始终是个赝品，还是最垃圾的赝品。
随后，庄席又看了看眼康酿。
如今是不见宗五长老的康酿，高高在上，潜力无限，在整个宗门迷妹众多，但是庄席看见以后，却很是不屑地转了头。
这样一个家伙有什么好的？他化为人形的时候比他好看多了！
而且找替身的男人，是渣男中的渣男！最要不得了！
看清楚这两人的长相以后，庄席就不怎么敢兴趣了，将蛇头转向另外一边。
耍了几下剑后，温如苗对着幕绣赞叹道：“随沐的体质终究还是太差了，幕绣昨天还躺床上呢，今天就下床练剑了，也没有像随沐一样。”
幕绣头上的弹幕疯狂滚动。
【我们幕绣才不像随沐那个废物，幕绣是最好的幕绣！】
【别提随沐，坏我心情！】
看到这些弹幕，幕绣嘴角不动声色的轻轻牵了牵，隐隐约约有得意之色。
幕绣今天仍旧是标准性的绿衣，虽然刚中过毒，但是却脸上却没有那种抑郁气，仍旧灵气逼人。
康酿看向幕绣，幕绣是那样的鲜活，和十几年前的随沐简直一模一样，甚至，比十几年前的随沐还要鲜活。
很快，三人注意到了随沐，但是随沐的到来，并没有改变他们之间的氛围。
只是温如苗突然有些尴尬，他连忙解释道：“抱歉随沐，我不是那个意思。”
随沐淡淡笑道：“无碍。”
温如苗咳嗽了一下，想要让自己不那么尴尬。
而这个时候，幕绣突然拿着剑眨着眼睛俏皮道：“康酿师兄，先前师尊教我的一个剑招我不是很懂，你能不能教教我啊？”
康酿：“你的身体已经恢复好了？”
幕绣俏皮一笑：“当然好了，师兄，师兄你就教教我嘛，要不然师尊看到我那没有任何长进的剑法会骂我的。”
康酿笑着摇了摇头，但又十分宠溺道：“好吧好吧，师兄教你。”
随沐和康酿已经认识十几年了，康酿从来都是一个严于律己的人，很少笑得这么愉悦，即便当初随沐回来的时候，康酿的眼中也是震惊多于高兴。
也在这一刻，随沐明白了幕绣想要给他展示的东西，他想要告诉随沐，幕绣是特殊的，只有幕绣是特殊的。
这种特殊，就连随沐都比不上。
康酿舞剑的模样颇为飘逸，毕竟现在的康酿已经是元婴修士，在剑法的领悟上面自然是非同寻常。
而幕绣呢？他的剑招虽然没有康酿那么锋利，但他才筑基期的修为，以筑基期的修为能够跟上康酿的节奏，已属实不易。
两人像是有光照在他们身上一样，看上去明光耀耀。
周围有人看见这一幕后，忍不住偷偷道：“康酿长老真厉害，不过百年，就已经是元婴，同年龄段当中，也是名列前茅的。”
“幕绣的天赋也很不错，仅仅花了十年的时间就修炼到筑基期了。”
他们不断地讨论着这些事情，诡异的嘲弄的目光分别落在随沐、康酿和幕绣三人身上。
周围的嘲笑声更加严重，像是巨兽一样向随沐咆哮，那些东西刺在随沐的耳朵里，让随沐的脑袋生疼。
随沐并没有在意这些声音，他只是摸了摸自己手中的瓶子，又喂了自己一颗清风丹。
他吃清风丹的间隔越来越近了，脑海中诡异的声音越来越多。
别让他等太久，别让他等太久，别让他等那剑太久。
要不然，他可真怕撑不住。
那些弟子的议论声当然也被幕绣听见了，他嘴角轻轻勾起。
任何一个十九岁的少年被人称赞天赋异禀的时候，都会露出这样一个表情。
在他的面前，那个被称为弹幕的东西再次出现。
【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竟然觉得随沐有些可怜，如果当初随沐直接死在了无尽崖底或许还会好一点，他会永远的留在所有人的心中，成为最不可触碰的白月光，不会有任何人危机到他的地位，但是可怜就可怜在，他回来了，活着回来了，在康酿心中近乎神化的时候回来了。】
【对，没有人能够打败死者，尤其是死了的白月光，死了的白月光分量多大啊，他会在生者的记忆中不断神化不断美化，简直无人能及！但是不该就不该在，随沐居然回来了，而且他的模样完全比不上神化后的记忆中的模样！这种落差让康酿让整个宗门十分失望，而这个时候，所有的怜悯全部消失，成为了他们心中的一根尖锐的刺，所以与其回来，倒不如死了算了！】
【确实，在随沐没有回来之前，整个宗门可都很喜欢他呢，为了他，让幕绣受了很多委屈！】
【可怜个屁，后面他多恶心你们不知道吗？】
弹幕上面吵吵闹闹，幕绣小心翼翼地看着，害怕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其实最初的最初，幕绣并不能看到这种叫做弹幕的东西。
这件事要从他进入不见宗两年后说起。
那个时候，幕绣刚进入不见宗没多久，师傅师弟乃至整个宗门都对他宠爱有加，他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但是一次练功的时候，幕绣练出了岔子，等到他醒过来的时候，眼前就出现了这些字幕。
从这些字幕当中，他得知了自己其实是个替身，师兄师傅对他这么宠爱，根本就不是因为喜欢他，而是因为他长得很像一个名叫随沐的师兄。
他所得到的所有宠爱，全部都是属于随沐的！
这个消息，让幕绣很是慌张，甚至一度害怕得不敢睡觉。
但是后来慢慢的，他从字幕中发现，原来自己是一个话本子里的主角，虽然他是替身，但是后面，所有的宠爱都会属于他，甚至死而复生的随沐也会为了他，再度死去，而且死的方式，还是被康酿一剑穿心！
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幕绣松了口气，同时，从弹幕中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了后续的剧情发展，在随沐回来之前，努力刷康酿和整个不见宗的好感度，让随沐回来以后，情况比话本子里所描写的处境还要凄惨百倍。
事情的发展比他想的还要顺利，即便现在随沐回来了又怎样？即便随沐和康酿是青梅竹马又怎样？他死了都比他活着好！
真是可怜啊，好好的白月光，费劲千辛万苦回来，甚至搭上了自己的右眼，自己的修为，自己的全部，竟然还不比不上死去好！
幕绣有些讥讽的想着，等到他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后背一冷，有一个目光竟然一直在看着他！
幕绣头皮突然发麻，他缓缓转头，发现看他的人竟然是随沐！
发现幕绣望过来以后，随沐眨了下眼睛，然后缓缓将头转了过去。
见此，幕绣头皮发麻的感觉逐渐消失。
幕绣松了口气，转头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而幕绣没有注意到，在他转头以后，随沐突然又将头转了过来。
他抬头望向天空，而那个方向，正是刚才幕绣所看的虚空方向。
随后，他嘴角轻轻勾起，无声道。
原来这个幕绣，有金手指啊。
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