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随沐被取心头血的那天，被定在一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里。
在前一天的晚上，不见宗的好几人都久久不睡，他们都在想着明天的事。
随沐也有点睡不着，这个向来对所有事情都不怎么敢兴趣的人，在今天，竟然破天荒的觉得今天的夜色很不错，甚至心中还出现了愉悦的情绪。
随沐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奇怪，但同时，又更加期待。
随沐躺回到床上，想要强制自己入睡。
但这个时候，随沐的脑海里却突兀的出现了一个机械音。
【宿主，好久不见，我是系统小1。】
听见小1的声音，随沐嘴角一勾，轻轻道：“好久不见。”
看见随沐仍旧像它沉睡之前那样柔弱听话后，小1松了一口气。
在沉睡之前，虽然小1已经有预感，猜测像随沐这样的小白兔肯定会出色的完成他所交代的所有事情，但是小1仍旧担心，害怕他把事情搞砸了。
可它没想到，情况比它预想中的好多了，事情竟然这么圆满的发展到了如今这个程度。
小1道。
【宿主干得不错，等到明天一切都结束后，你就能够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听完小1的话后，随沐嘴角轻轻一勾，似乎也对回到原来的世界分外期待。
而他的皮肤在雪光的映衬下，也变得更加虚弱，近乎透明。
小1看着随沐这般模样，不知为何又有些难过，似乎有些同情可怜的宿主。
不过不用担心，明天之后，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
取心头血的那一天，如之前预测的那样，万里无云，阳光明媚，就像是随沐的心情一样。
为此，随沐甚至还穿上了一件格外漂亮的白衣，白衣绣着淡淡的金纹，和随沐的气质格外搭。
穿上白衣的随沐像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那个时候的随沐仙气十足，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少年。
他脸上也久违的露出了一个笑容，眼睛上也没有系上白绫，那是最灵动的随沐也最漂亮的随沐。
但是在今天，这身漂亮的衣服将会被鲜血染尽。
小1住在随沐想脑海里，它轻轻吐出一口气。
一切总算是要结束了。
不过小1又有一些担心，不能恢复痛觉的真相也马上就要被宿主知道了，不知道到时候宿主会是什么表现。
但小1并没有操心太久。
因为像随沐这样懦弱好拿捏的人，即便知道又有什么用？
随沐一步一步缓缓走向康酿，手指在胸前轻轻一抚，又在康酿的剑上轻轻一摸：“开始吧康酿。”
康酿愣了一下，他看向手中的剑，此时他才想起来自己等下要做什么。
看着手中的剑，康酿竟然觉得有些晕眩，像是在惧怕，惧怕自己抬起剑一般。
所有不见宗的人在这一刻都将目光望向了这个方向，除了嘲弄以外，竟也有了一丝的同情。
毕竟当初的当初，他们也曾仰望随沐，把他当做永远追逐的目标。
但是如今，事情的发展却进行到了现在这个境地。
温如苗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底里也涌现出了无法言语的悲哀。
不过他并没有阻止康酿，因为幕绣还躺在床上，他们需要救幕绣！
温如苗死死压住心中的害怕，他在心底里无数次的告诉自己，随沐不会有事的，随沐不会有事的，他只是取点心头血，他是绝对不会有事的！
但是温如苗没有注意到，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被所有人记挂担心的幕绣正趴在窗口上，脸上带着从来没有被任何人所看见的狂笑。
从能够看到字幕起，幕绣就一直在期待今天，为此付出了很多的努力，他不愿意再活成其他人的模样，即便因为长得像，他获得了不见宗几乎最好的资源，但他依旧不想要成为随沐，因为无论他走到哪里，身上都会始终带着随沐的影子！
但是今天，高高在上的白月光随沐却要为了他这个替身被染红白衣，被一剑穿心，而且更加重要的是，从今天起，他就不用在活在随沐的影子里了，这怎么让他不激动？
而他的头顶上，弹幕也疯一般的滚动，他们都在激动，贯穿整个小说前半部分的白月光随沐总算是要死了。
他们这些观众终于不再需要被随沐恶心了。
【终于！终于等到今天了！】
【我以后再也不用看见康酿那张恶心的脸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激动，随沐快点死！快点给老子死！】
他们疯狂他们欢呼，似乎随沐死了，他们就如愿了一样。
在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固在康酿身上，凝固在他拿剑的手中。
在这一刻，康酿感觉脑袋十分的恍惚，他看着面前静静站着的随沐，竟然空前的想要呕吐，想要干呕。
他们也曾年少情深，也曾共赴磨难，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发展到如今这幅模样？
为什么他会拿着剑，指着随沐？
康酿的脑海里面生起了无数的疑惑，像是有什么东西牵引着他，让他不得不这么做。
康酿甚至想要扔掉手中的剑，带着随沐离开这里。
但是一切似乎都不受他的控制，他在今天，似乎必须刺向随沐。
于是康酿在犹豫当中，在一阵恍惚之中，在他甚至自己都来不及反应中，他缓缓举起手中的利剑，带着无限亏欠但又无限坚定地刺向随沐。
在他刺向随沐的时候，尖叫声惊呼声同时响起，像是要把人的耳朵震聋。
红色的血液顷刻间流满了整个地面，而那个好不容易重新穿回白衣的少年，在所有人的目光当中，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要说什么，但随后，一切都归为寂寥。
一滴心头血从他的胸口处滑出，带着能够刺痛眼睛的红。
康酿的眼里出现一丝喜悦，但是还没来得及高兴，下一刻，他手中的剑像是突然生出生命一样，往里刺了一大截。
扑通一声，剑从随沐的胸口处刺进去，又从他的背后刺出。
不见宗外，庄席运用自己的全部灵力，他跑得那样快，脚下那样急，但他终究是来迟了，等他好不容易到达不见宗的时候，康酿已经举起了剑。
那把剑就这么当着庄席的面，直直的往着随沐的心口刺去，然后——直接刺穿！
那个右眼失明的少年，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像是对一切全部都绝望了一般，躲也不躲。
被刺穿心脏的随沐就像是一只残缺的稻草人，在风中轻轻晃动。
鲜红的血珠顺着剑缓缓滴落，浸透了随沐白色的衣服。
庄席这辈子，从未惧过，即便被强大的魔族咬断他的蛇尾，踩烂他的手指，被关在无尽崖底千年，他的心中也从未有过惧怕的情绪。
可是就在此刻，就在康酿落剑的那一刻，向来无所畏惧的庄席竟是连呼吸都忘记了。
随沐……
随沐……
随沐死了！！！！
另外一边，康酿看着手中的剑愣愣的发神。
他看着刺入随沐胸口的剑，眼前不断变得模糊，不断变得模糊，像是什么都看不清了一样，像是他也和随沐的右眼一样变瞎了。
他急忙拿开自己的手，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
但随沐胸口前，那些恐怖的血液像是有生命一样，一点一点往下滴，没过多久，鲜红的血液就铺满了整个地面，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而随沐呢？像是断线的风筝一样，胸前飘着血，缓缓向后躺去，竟是慢慢的，连生机也无了。
他的衣服和血混在了一起，只有胸前的血是鲜艳的。
他的脖子上胸口处全是血！！都是血！！！
而随沐也最终倒在了地上。
整个四周一片死寂，像是所有人所有东西全都死了一样，只有幕绣头上的弹幕在狂欢。
【终于死了！】
【啊啊啊啊啊啊爽了！】
【这就是我看替身文的最大动力，我最喜欢将白莲花白月光搞死的情节了！！！】
【爽死我了！！】
随着弹幕而来的，是不断上升的观看人数，越来越多的观众看到了随沐的惨死，不断欢呼雀跃。
毕竟对于他们而言，白月光的作用不就是这样吗？自己的所有东西都被替身替代，用自己的死为替身铺一条路！
但是很快，弹幕里的观众就发现，事情的发展似乎和他们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因为在随沐死了以后，康酿本来应该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面无表情地拿走幕绣的心头血，只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偶尔回想起随沐。
但是现在，康酿却和剧情中的完全不一样，他的脸突兀全白，手指也忍不住开始颤抖，像是失去了控制一样，开始抽搐开始痉挛。
随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跪倒在地上，哭着爬着去到随沐的面前。
总是高高在上，无喜无悲的不见宗五长老在这一刻，像是最卑微的动物，像是一条蛆一只狗一样跪倒在随沐的面前，没有了任何尊严。
雪不知何时下了起来，取代了艳阳高照的天气。
雪越下越大，落在康酿眼角，随后幻化成泪，从脸颊流下。
康酿用手去探随沐的脉搏，但是没有跳动了，明明之前还那么鲜活，还有呼吸的随沐在这一刻却完全没有了生机，就这么躺在康酿的面前，躺在所有人的面前！！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他明明没有用力出剑的，他没有想过要刺穿随沐的心脏的，他只想要取一点心头血而已，为什么这把剑会刺穿随沐的心脏？
他出剑的速度并不快，如果是正常情况下的话，随沐根本就不会死！
但是那把剑却像是被谁控制了一样，以他完全控制不了的速度插进了随沐的心脏里，随后又从随沐的背部刺出，溅出鲜红的血，让随沐的气息全部消亡！
大口大口的血从康酿的嘴中被喷出，像是康酿也和随沐一样被那把剑一起刺穿。
随沐白色的衣摆在风中轻轻跳动，像是在质问康酿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儒雅非常，被许多人誉为修真界贵公子的康酿，在此刻像是疯了一样，整个人的头发披散，疯狂乱舞。
他瘫坐在地上。
不应该的！不应该的！不应该的！！
他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会这样！！
他想要用手去堵住随沐胸前的洞口，但是这一切都是徒劳的，那血非但没有被堵住，反而越流越多，刺痛了康酿的眼。
直到这个时候，康酿才真正深刻的明白了凡人是多么的脆弱，他甚至来不及绽放，就直接凋零了！
也是在此刻，康酿才知道，原来随沐的鲜血是这样的感觉，又粘又冷，像是永远也流不尽一样。
就在随沐呼吸完全停止的那一刻，康酿突然呆坐在了地上，又想起了很多很多以前的事情。
随沐和康酿从小一起长大，在家破人亡之后，唯一陪伴在他身边的，只有随沐。
他们一起长大，一起练剑，一起拜师学艺。
随沐伴他报仇，血洗仇家。
同样没有家的孩子就这样陪着他，在孤零零的修仙界里将所有的一切全部给了他。
少年的感情，都是真诚且热烈的，他是真的很喜欢随沐，喜欢到只有等到结丹，就结为道侣，就永远在一起，共享修为。
他给随沐准备最漂亮的结侣衣服，他无数次幻想随沐穿上这件衣服后的模样，肯定十分漂亮。
可是世事难料，就在他们马上就要结为道侣的时候，随沐跌入了无尽崖底，从此不见踪影。
曾经年少陪他走过无数崎路的随沐不见了，他找不到他了，哪里都找不到。
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但康酿不相信，硬生生找了他十年。
但是这没有用，他找不到他，哪里都找不到他，随沐就像是其他人口中所说的那样，真的死了。
康酿几乎已经半疯，因为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他的一切都和随沐联系在一起，他不能离开随沐，一点也不行。
他不知道自己失去随沐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但就在这个时候，康酿在一个小村子里遇到了一个名字叫做幕绣的少年。
那个少年脸上满是伤痕，身体瘦弱，奄奄一息，一见到他就扑过来抱他的大腿，求他救他。
康酿没想过救他，随沐不在，康酿什么都不想做。
但是让他惊讶的是，那个名字叫做幕绣的少年居然有着和随沐七分相似的面容。
康酿心软了，救下了他，将他带上了不见宗，将原本属于随沐的衣服穿在了他的身上，想要借此通过另一个人的面孔看到活生生的随沐。
最初的最初，他并没有搞混，因为他知道，随沐是随沐，幕绣是幕绣，任何人都无法取代随沐。
但是慢慢的，一年过去了，五年过去了，十年过去了，那个名字叫做幕绣的少年越来越像随沐了，他鲜活漂亮，就像是少年时的随沐。
康酿对他十分宠爱，就像是养儿子一样，将幕绣养大，他将随沐之前得到的所有东西都再次送给幕绣，将随沐之前所没有的东西也全部送给幕绣。
因为他想要用这种方式，让随沐重活一次。
他以为这样，随沐就像是永远活着一样。
因为他以为，随沐早就已经离开了。
所以他将原本属于随沐的喜欢全部都给了那个少年！
可是让康酿让所有人万万预料到的是，随沐回来了，在掉入无尽崖底二十载，在康酿都以为他真的死去的时候，随沐回来了。
他拖着残缺不堪的身体，一步一个脚印接近他，眼睛是那样的明亮，身体是那样的虚弱，但是走着走着，那个明亮的少年突然沉默了，他的眼睛变得复杂，他的嘴角不再上扬，因为随沐看到了，那个和他长相相似的幕绣。
那个被他当做随沐替身的幕绣！！
康酿开始慌了，他想要澄清什么，但是却什么都澄清都不了。
他本以为，随沐回来以后，他们能够回到从前，但是对于随沐而言，却是一次又一次的伤害。
他那本来能够立马好起来的眼睛，在他一次次的有意无意当中，永远也没有恢复，直到他死去。
也就是在此时，康酿才想起，当他将所有的宠爱都递给幕绣的时候，让幕绣活得张扬如火的时候，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少年却被困在无尽崖底，备受煎熬。
即便从里面出来以后，也要受到所有人的嘲笑，从来没有被人呵护过。
“哇”的一声，康酿口中吐出大口的大口的鲜血。
回想和随沐相处的那段时光，是康酿最快乐的时光。
而如今，那个少年已经死了，死在了他的剑下，死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那个从小陪伴他长大，给他遮风挡雨的少年，再也不见了。
谁能告诉他怎么办？谁能够告诉他到底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