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回不去了
玉罗刹在游船上赏风景。
白天湖上画舫不比晚上多, 但依旧热闹不已?碧水连天,远山朦胧,船只交错, 玉罗刹蹙眉深思。
他被休夜一剑捅了个洞穿,外出晃悠期间又撞上风萧,即使告诉自己心平气和,却依旧免不了动气。
玉罗刹欣赏青山绿水的美景, 同时也借此聊以慰藉, 抚平心中创伤。
曲无容有秘密, 玉罗刹其实并不感兴趣,他入中原来并非只为了休夜、或是为了膈应石观音,除此之外他有最重要的事。
罗刹教在西域早已势不可挡, 玉罗刹来中原并非孤身一人,手下被他分散出去,而他本人则在汴京暗中观察。
……尽管观察的结果不如人意。
一想到自己入京以来的经历,想到那冷酷的罗刹剑客,和脾气恶劣的杀手蛊师, 玉罗刹的伤又开始疼了。
他的伤正疼着,不远处的石桥上冒出几道人影, 玉罗刹定睛一看, 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伸手摸上伤处,估摸与休夜动手时的胜算——好吧, 几乎没有, 但休夜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玉罗刹心中几番思量, 目光最终落在王怜花身上, 确定了人选。
两人对视一眼, 王怜花唇角一扬, 笑意讽刺。玉罗刹眸光冰冷,无声地冷笑。
晏游搭在桥栏上,好奇地看着下方的玉罗刹。
精神力所看见的玉罗刹和亲眼看见的玉罗刹没有差别,但看到他们出现后,玉罗刹那鲜活的反应让晏游感到十分愉快。
游戏中这位罗刹教教主从未以真面示人,不管是罗刹教里的他,还是剧情章节中现身的他,都以黑雾遮面。
玉罗刹擅易容的技能清清楚楚地写在人物信息栏里,但玩家从未见过他用假身份参与进剧情之中。也有可能玉罗刹参与了,可剧情里并没有揭露。
这人的行事风格就像他那独特的爱好一般,见不得人。
休夜看一眼玉罗刹都嫌烦,他陪晏游来本就是随性而为,瞧见玉罗刹捂着伤处,冷冷投去一瞥,心里生出一丝厌烦。
他一句话都没说,扭头走了。
玉罗刹甚至还没来得及和他对上眼睛。
伤害性很大,侮辱性也很强。
玉罗刹表情阴沉了下来。
王怜花瞥了眼休夜的背影:“……他怎么走了?”
“不想留下来了。”晏游回答他,笑眯眯地向下方的玉罗刹挥挥手,朝他眨了眨眼。
玉罗刹冷漠地回以一瞥,扭头看向河面。
小舟穿过桥洞,水面上桥梁的影子冒出两个脑袋。
玉罗刹盯着那两个脑袋,冷笑一声,头也不回。
目前他的原则是说话算话,风萧不让他与小晏先生接触,那玉罗刹便不接近他。至于王怜花那隐秘的想看热闹的心思,玉罗刹表示他记下了。
王怜花十分遗憾。
晏游倒没觉得什么,能看到玉罗刹这副模样,不算白跑一趟,更何况玉罗刹不配合,他难道还要配合玉罗刹的不配合吗——
清风徐徐,阳光柔和。水面上波光粼粼,岸边垂柳摇曳,涟漪阵阵。
“你好——”
年轻人爽朗的声音从一旁响起,玉罗刹蓦然睁眼,映入眼帘的是那位说书人,与风萧同行的少年。
两人不知何时找了一艘小舟,此时两艘小舟相隔约两丈,彼此间能清清楚楚地望见对方脸上的神情。
“…………”玉罗刹冷着脸,“你们做什么?”
“听说你是被休夜捅了一剑的那个人,我想见见你。”晏游的话很欠揍,盘腿坐在船边,手撑在膝盖上,眼中含笑。
“你叫什么?”
玉罗刹对他微微一笑:“离我远点。”
旋即他挥手让船夫开远。
小舟悠悠远去,晏游船上的船夫投来小心翼翼的视线。
晏游对他摇摇头。
王怜花冷嗤:“不跟了?”
晏游:“我又不是特意为他乘舟的。”
王怜花:“……?”
“为了玩。”晏游笑眯眯地说,“难得一起,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去。”
“……什么?”王怜花下意识地皱起眉头,“你会这么好心?”
“你这话说得我像个坏人。”晏游一乐,王怜花和他的交流寥寥,怎么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对他是有多么不信任?“我乐意不成。”
王怜花一噎,闭着嘴不说话。
但他没有从晏游身边离开。
两人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风萧拉了王怜花一大波仇恨值,与风萧相比,晏游的性格虽然有些欠揍,竟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当然,王怜花拒绝承认和晏游在一起的时光十分愉快。
步明灯让人安心,风萧让人不爽,而晏游身边则是十分热闹恣意,王怜花第一次遇见他这样的人。
“我问你,你是哪里人氏?”
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王怜花握着串糖葫芦,问晏游。
他问这话,两分出自本心,剩余八分则是眼瞧着两人关系拉近,打蛇随棍上,力求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京中有关晏游的传闻不少,晏游本人同样十分有名,但听那些传闻,却也都是些不知真假的消息。
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他的身份。
王怜花住在晏游家以来,对他多有观察,说书人看似洒脱开朗,却总是让王怜花觉得难以捉摸。
“你问这个做什么?”晏游说,“在下四海为家,浪迹天涯,知道我是哪里人有用吗?”
王怜花嘴角一抽:“没用。不想说算了。”
晏游笑了笑,右手在身后一晃,抽出一把扇子。
那扇子是他说书时常握着的扇子,扇子展开,扇面上会有三个恣意潇洒的大字,那也是晏游第一本书的书名。
“天外天”。
王怜花眨了眨眼,看向捏着扇子笑意盈盈的晏游。
“我乃天外天人氏。”晏游笑眯眯地说。
王怜花:“……既是天外天,你又该如何回去?”
他话一出口,又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不该配合这个无厘头的说书人,显得他像个笨蛋。
“既是天外天,登天亦难归。”晏游微微笑着,晚风吹过,枝叶摇摆,落日余晖映着他的影子。他的看着地面的黑影,声音缓缓降低,话语被晚风裹挟着消散于天地间。
……“回不去了。”
王怜花敏锐地看向一旁的说书人,他似乎听见了一声极低的呢喃,只是风声正大,那声呢喃却又仿佛是错觉。
晏游神色如常,脸上仍带着那副轻快的笑意。
“原来如此,所以你故事中那些稀奇古怪的事物,是亲眼所见,而非杜撰虚构。”王怜花煞有介事地总结。
“正是。不愧是你。”晏游捧场地鼓掌。
“——才怪!”王怜花瞪他一眼,气笑了,“你能名动汴京也不是没有理由的,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是一等一。”
“哪里哪里。”晏游作谦虚状,“都是凭真本事。”
王怜花拳头硬了。
*
狄飞惊与风萧的会面委实算不上愉快,狄飞惊那么温和安静的人,风萧半点不知委婉柔和,直言直语,将我行我素演绎得彻彻底底。
同行的雷厉雷柯两位弟子一个气得青筋直冒,一个慌得直流冷汗,但面对风萧那随意到无礼的举止,狄飞惊未表露出任何怒意。
他似乎永远都不会被惹怒。
因为他这番云淡风轻的态度,风萧竟然有点喜欢他了。
双方在樊楼的厢房里吃了菜,还喝了酒。
风萧是第一次喝酒。
他说自己没有喝过酒,狄飞惊本想叫人撤下,风萧却自己斟了一盏酒,一饮而尽。
饮尽后砸吧砸吧嘴,回味一番,皱起眉,说:“不好喝。”
酒是樊楼里最好的轻羽酒,因喝下后如坠云端飘飘欲仙,身似轻羽,故有此名。
换言之,是烈度很高的酒。
风萧说着不好喝,之后却又喝了三碗,统共喝了四碗,目光清明,面颊绯红,走起路来一头撞到墙上。
三人:“…………”
狄飞惊温声道:“风公子,不如我派人送你回去?”
“不必!”风萧大声道,转头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对着狄飞惊身边强调,“我又没醉!”
……你这不是醉得彻彻底底吗。
雷柯难以置信地想。
狄飞惊轻笑着应了一声,看风萧拉开门出去,示意雷厉派两名弟子远远地看着他,但不必出手。
这位少年杀手行事毒辣,江湖上无人不惧其可怖的杀人方式,狄飞惊来见风萧时已有过猜想,可谈了几句,却发觉这少年似乎极少与人往来,毒辣或许不假,却又隐隐有一丝天真。
门外风萧跌跌撞撞地下楼,好好的楼梯被他踩得咚咚作响,江掌柜在楼下听得二丈摸不着头脑,慌忙起身探头向上看。
这一看不得了,风萧目光清亮,面颊通红,撑着扶手向下来。
这是醉了还是没醉?江掌柜一头雾水,不敢搭话,默默往边上退了退。
少年谁也没看,下了楼梯便往外走,一路上撞倒众多桌椅板凳,哗啦啦响起一大片声音,江掌柜心疼了一会儿,确认一件事。
蛊师确实是醉了。
六分半堂的两名弟子从楼上下来,向江掌柜简要地解释了情况,便缀在风萧身后离开。
风萧与六分半堂约见的事不是秘密,此时正有许多人在暗处瞧着,看见风萧这副模样离开,都纳闷不已。
再看见六分半堂的弟子,纳闷变成困惑,不知道他们在玩什么名堂。
风萧东一撞,西一撞,头发被撞得乱糟糟的,小辫子翘在一旁,一晃一晃,他本人也一晃一晃的。
系统感慨:【所以我就说了,酒量不能随便设置……你当初随手输了个30,就这竟然还是风萧还是马甲里酒量最高的。】
其余三个马甲,酒量那是一个赛一个低。
晏游本人的酒量奇高无比,千杯不醉,此刻感受着从风萧那边传来的醉意,感到十分稀奇。
醉酒原来是这个样子么?
轻飘飘的,真有意思。
晏游开始捉摸让其余三个马甲试试喝醉是什么模样,如果喝醉了他这边会感到难受的话,切断马甲和本体之间的连接也不是不可能。
系统浑然不知自己的宿主在想些什么,有点担心风萧:【你不去接他吗?再不去的话,风萧要被人套麻袋打了。】
晏游看了眼身边的王怜花,想了想。如果他带着王怜花去接风萧,不必用麻袋,风萧就会直接被王怜花打一顿。
于是晏游精神力外放,想找一个能当苦力的冤大头。
在离风萧有两条街的地方,有一个人正和一个乞丐你来我往地说些什么。
看见他的第一眼,晏游就做出了决定。
就决定是你了,冤大头(划掉)陆小凤!
——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陆小凤觉得自己有点倒霉,他的运气似乎都用在了白天的顺遂上了。
面前的乞丐智力有碍,拽着陆小凤的披风不松手,傻乎乎地笑着,露出一口黄牙。
陆小凤和他讨价还价:“这披风你拿着没用,不如这样,我给你买一屉包子,你松手行不行?”
乞丐说话颠三倒四:“……衣裳!……好看……冷!”
这段对话已经发生了两遍,这是第三遍。
陆小凤看乞丐这副模样,不好下狠手,若是伸手去拽,不管是用力地拽,还是小心地拽,乞丐也只会拽得更紧。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随后陆小凤伸手解下披风,这披风布料珍奇,颜色鲜丽,他非常喜欢的。
“你在这里等着,不要跑。”陆小凤对乞丐道,“我去为你买包子。”
也许乞丐拿了包子就会松手。陆小凤想,朝不远处的包子铺有去。
他转身,身后抱着披风的乞丐飞快地眨了眨眼,眼里漫开一丝狡黠,哪里还有那副呆傻的模样。
陆小鸡啊陆小鸡……这披风还是落到了我手里。
司空摘星得意洋洋地想。
司空摘星正打算脚底抹油一走了之,余光却瞥见一人从一旁的小巷里冒出,险些和陆小凤撞了个满怀,被及时闪避开的陆小凤一把拉住。
他停了下来。
陆小凤看清自己一把拉住的人的面容,吃了一惊。
“风萧?”
苗疆蛊师踉踉跄跄地站稳,眼神依旧清明,看向陆小凤,却微妙地差了一些角度。
“你……谁?”
陆小凤闻见酒味。“你喝酒了?……等等,你是醉了?”
“我没醉。”风萧皱着眉强调。
陆小凤看他这样子有些头疼,回头看向那乞丐,却发现对方抱着披风正一眨也不眨地看向这边。
还好没跑。
陆小凤又看向明显醉了的风萧,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猛地扭头看向那乞丐。
乞丐已经站起身,披上陆小凤的披风,潇潇洒洒地转了个圈,再露面,已是一位模样俊朗的青年。
“陆小鸡,你看我这模样可与这披风相配?”
司空摘星十分臭屁地问他。
陆小凤嘴角一抽:“死猴精!竟然是你!”
六分半堂的弟子从小巷里走出,陆小凤在江湖上十分有名,在六分半堂的弟子搭话之前,司空摘星悄悄告诉陆小凤,说他知道风萧住在哪里。
陆小凤和风萧在松江府曾短暂的相处过一段时日,硬要说认识也确实认识,于是他和六分半堂弟子交谈时,便说会由自己送风萧回家。
陆小凤刚来汴京,还不知道晏游的名声,却知道风萧和休夜是同行上京的。
司空摘星将搀扶风萧的任务交给陆小凤,在一旁悠然信步。从他嘴里,陆小凤对汴京的信息和情况有了初步的了解。
“……所以,你不来搭把手?”
“我不。”
“你别忘了把披风还我。”
“嘻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