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第 139 章
在苏弥的眸光从高处望下来时, 蜷缩在黄沙中的塞壬之王垂泪的模样更加美丽可怜了，仰着头，口中塞着魔力球的样子如同被带上口套束缚住的猛兽, 眼眸里盈盈的水光衬得那双深海般的眼眸更加澄澈动人。
将被驯服的动物的柔弱、无害、美丽与臣服展现得淋漓尽致。
犹如数万年前, 被人类抓捕驯养后逐渐沦为玩物的孱弱人鱼。
而因为他那副美丽到绝无仅有的外貌，那份驯服与柔弱便更增添了欺骗性——
智慧生灵，总是对过分美丽的生物更加宽容和信任。
兰蒂斯本来以为只要露出这幅模样, 陛下便会忘记之前的冒犯，最不济, 视线与关注也会集中在他身上，这样，他总有办法让陛下重新接纳他。
可是，让兰蒂斯没有想到的是，苏弥只是瞥了一眼, 便像是瞥过路边杂草一样，收回了目光。
他原本氤氲着泪光、哭得十分好看的双眸因为惊愕瞬间睁大。就像是一只在主人面前无往不利的爱宠, 突然之间却惨遭主人抛弃，不论如何卖力地裤脚边摇尾撒娇，主人甚至都没有低头看一眼。
因为太过惊愣，兰蒂斯大脑甚至空白了一瞬，精致细腻的脸显出几分呆滞。
这一刻, 和以前在苏弥面前装‘美丽废物’时的过分刻意不同，真的有那么几分笨蛋美人的味道。
他扩张的瞳孔映着天空中的画面——
他的陛下，随便扫过他一眼后, 便转过身去, 所有注意力便全部集中在了身前那条龙身上。
然后, 视线在狄野脸上扫过一圈, 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红唇轻启，淡淡的声音直接命令道，“低头。”
虽然不知道苏弥要做什么，但是兰蒂斯心中闪过微妙的不满和酸涩，为什么陛下没有看他？一直看着那条龙？是他刚才哭得不够好看吗？
发现陛下的注意力首次在有人鱼在场时集中向自己，狄野愣了一下。
他没有松开环住主人的手，结实修长的身体却下意识半蹲了下来，并低下了龙族原本高傲至极的头颅。
过程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狄野的身材十分高大，肩胸宽阔，苏弥站在他身前只到他胸腹下一点，单看体型两人站在一起的模样便宛如巨龙用庞大的身体和粗壮的尾巴环住了柔弱的小动物。
只是，巨龙此时在小动物面前却是表现出臣服的姿态。
然后又不安地用粗壮的龙尾半环住怀中的人。
在巨龙躬身垂首后，反而是身材更娇小的苏弥处于俯视的体位了，她只要稍微垂眸便能看到狄野发顶，赤红色的发色与他原型时鳞片的颜色一致，如同暗流的熔浆。
尖端呈红色的红黑色龙角顶端犹如余烬中的火星，如同打磨发光的红玛瑙，散发着温温的热意。
苏弥没有管巨龙悄悄用尾巴环住自己的小动作，伸手握住了龙角尖端。
狄野呼吸一滞，紧接着吐息变得略微沉重急促。
环着苏弥的龙尾从她小腿摩擦而过松开，然后悄悄激动地甩了甩。
这……这是惩罚的开端吗？
狄野的脸颊和眼尾而缓缓浮现粗犷的龙鳞纹路，金色竖瞳剧烈收紧。
纠结复杂的情绪充斥着红龙的内心。
紧张焦虑之中又混着一丝隐隐的兴奋，既担心接下来的惩罚，又因此时龙角被主人掌控在手而身体止不住兴奋。
如同一只要摁着会触电的开关才能取食的狗狗，简而言之便是——痛并快乐着。
看着苏弥不仅没有掀开巨龙，还伸手握住了龙角，兰蒂斯双唇已经抿成了一条直线，逐渐收拢握拳的双手上，尖锐的爪子嫉妒地没进了掌心。
盯着巨龙的眼瞳如冰川深海下暗涌的潮，露出冰冷嫉恨，显出深海怪物真正该有的残酷和美丽。
浓郁的怨毒开始吞噬心脏，他唇角弧度生硬又冷酷，默默等着……或者期望着，那条龙和自己一样被惩戒之鞭惩罚鞭打。
以前，陛下惩戒这只凶戾暴厉的巨龙时，是最冷酷无情的。
可是一龙一鱼预想之中的场景都没有发生。
苏弥左手抓着龙角，右手上的惩戒之鞭被收拢进空间，不仅没有抽出鞭子惩罚巨龙，反而还将手覆盖在他脸上被海妖利爪划破的伤痕上。
属于魔王的魔力自她指尖汩汩流出，淡淡的光晕笼罩在狄野外翻的伤口，海妖利爪上的毒素被分解，外翻狰狞的伤痕开始迅速愈合。
虽然声线依然冷淡，但却是在明确地表达着关心，“伤口还疼吗？”
“！！！”
巨龙突然被巨大的幸福砸中，一下子被砸得晕头转向，黄金瞳上非人的薄膜眨合。
这只星际间最危险强悍的上位掠食者，此时如同呆愣住的金毛大狗，身上一点暴戾凶残之气都无。
“我……”巨龙所有的尖刺和桀骜都被收拢起来，尖锐和锋芒被软化，失去了所有战斗力，整只龙软软乎乎。喉头像是被堵住了一团棉花，甚至无法说话。
狄野觉得他刚硬的龙骨都酥了，他的利爪和尖牙都被磨平，强大的龙息失去了炙热的温度，坚硬的龙鳞开始变得软绵，整只龙像是在熔浆之中逐渐熔化化为一团。
这是，他的陛下第一次对他这么温柔。
第一次对他偏爱……第一次为他疗伤。
他下意识回答，“不疼……”
龙族从不畏惧疼痛，更何况这样的伤对他来说完全不值一提。
说完之后他突然脑子一个激灵，龙目微微瞠大，突然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连忙改口，“不，疼。”
然而，急促改口之下听起来反而更像是在强调‘不疼’，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巨龙身后的龙尾瞬间焦虑又懊恼地甩动得更急了。
不过，让焦急的龙龙又高兴起来的是，他身前的陛下并没有因为他说‘不疼’就松开手，反而认真地开始检查他身上与海妖颤抖留下的每一处伤痕，然后伸手抚摸伤口替他疗伤——哪怕那些伤痕对于恢复力强大的龙族来说，不一会就能恢复。
狄野全身像是泡在温泉水一样舒服，被陛下抚过的伤口都像是在灼热发烫，甚至比他诞生的熔岩海还要烫，让他皮肤上不可抑制地浮起一层绯红。
龙族之王此时就像是被顺毛顺得露出肚皮的大型猛兽，周身都是欢欣与雀跃的泡泡，
那股幸福的味道隔着老远兰蒂斯都能感受得到。
他看着苏弥耐心细致地给巨龙检查每一处伤口，再看看自己身上遍布的狼狈伤痕，他口中瞬间发出悲鸣似的哀恸呜咽声，可是被魔力口球封住的口腔只能泄出几缕被扭曲的难耐闷哼。
凭什么！
明明他身上受伤更重，还被惩戒之鞭鞭打入骨，为什么陛下都不愿看他一眼，却在那耐心地为巨龙疗伤。
明明那条巨龙——和他一眼逾越冒犯了。
浓烈的嫉妒几乎让兰蒂斯失去理智，他指尖的尖爪继续生长，张开的耳鳍尖端骨刺也化为了攻击形态，完全不顾身上因为惩戒之鞭残留的剧痛，如同从深海中突袭猎物的猛兽，弹射而起发起攻击，尖锐冷硬的利爪向着巨龙背部划去。
可是，还没等他靠近，一条长鞭便如灵蛇般向他甩来。
这一下，又狠又急，比之前的惩戒更要凶狠。
“唔！”他闷哼一声，像是被甩开的破布娃娃，甚至落下时还滚了几个圈。
“兰蒂斯，你刚才在做什么？为什么攻击同僚？”
冷酷不满的声音从天空上传来。
兰蒂斯抬头。看见他的陛下维护着巨龙，皱着眉垂眸看他。
如同在云端俯视的神明，眸底深处都带着不近人情的冷酷。
惶恐与害怕如野蛮生长的野草一样攀生。
原先心底升起的那丝阴暗与侥幸悉数消失，只剩下了手足无措的惊慌。
他被陛下厌恶了——因为他之前心底滋长的那些不敬的野心与欲望。
而这一次，陛下并不打算原谅他。
甚至不愿再看他一眼。
以后，陛下的目光不会再落在他身上。
塞壬手肘上的鳍纱焉嗒嗒地收拢，他像是被抽了魂一样，萎焉低迷，只是倔强地仰着头看向苏弥，不停地反复张合漂亮的嘴唇，急切地想要说话却又无法发声。
意识到自己甚至连辩解认错的机会都没有，焦急与惊慌几乎将他淹没。
一颗炙热滚烫的泪珠从蔚蓝湿润的眼瞳里滚落，不同于之前伪装出的故作可怜，这次是真心实意的委屈、伤心和哀恸。
虽然没有之前泪珠如断线珠子汩汩而落那般美丽，却更加打动人心。
齐澜调整摄像仪画面后，星网直播便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
沙尘弥漫的阴暗荒芜星上，人类少女与俊朗高大的龙族悬浮在天空中并肩而立，占据画面的视觉中心，周围的氛围自成一体，根本无人能插*进去。
而人鱼则孤独又狼狈地缩在画布的边角，像是被排挤出了那一方小天地，只能仰着头寂寥地注视地看向天空中亲密无间的一人一龙，努力压抑眼眶中的泪水，可滚烫的泪珠还是不可抑制地从脸颊滚落。
画面上一条条弹幕疯狂滑过。
“天呐！兰蒂斯阁下哭得好伤心！”
“跟狄野大人站在一起的人是谁啊！看起来好像是人类？！主播的摄影仪为什么只有扫描成像功能？！好想知道他们刚才在说什么。”
“啊啊啊！我要疯了。她是谁啊！为什么会有人类看到这么美貌的海妖哭还无动于衷啊！”
“应该不是人类……刚才狄野阁下对她低头俯首的动作，明显是处于臣服地位的下位者对待上位者的姿势。”
“等一下，我突然想起来，之前卡修斯大人不是宣布，他们的王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