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师尊水端稳(17)
“师尊, 师尊……”青年抱的极紧,浑身却还在轻轻颤抖着。
宗阙轻轻顺着他的背,让那气息能够缓和下来。
小徒弟自是吃过苦的, 不管是当初跋涉还是登天梯, 又或是后来苦修剑术,各处磨砺,不仅吃苦, 亦有过受伤的时候, 可能让他如此颤抖畏惧,到底经历了什么?
“幽,你梦到了什么?”宗阙问道。
小徒弟需磨砺, 却不能过犹不及, 若是实在磨损心性, 有些记忆不恢复也罢。
乐幽攥紧了他的衣襟, 睁开眼睛时其中都是一片血红之色。
他并非梦到, 而是经历, 如地狱一般的经历。
本该护着他的师父先是看到了他的样貌, 便忘了为师的本分, 处处故意接近不成, 便动了歹念, 却又因丑颜丹而面生嫌恶,随后便是发现了他的体质。
贪婪之意起,竟想要不管不顾, 可他在外界见过无数人, 那些人的贪婪欲.望更露骨一些, 而他视之为父的人同样暴露时, 竟比那些人还要丑恶。
丑颜丹足以破解, 他却有新的东西,蚀骨丹,如同毒药一样的丹药,服下便可让皮肤溃烂不休,恶臭难闻,亲手跌碎了碗在脸上身上划出无数道痕迹,很疼,但看着那人愤怒又恐惧的神情却很舒畅。
可他终究是疼的,也是怕的,他如此艰难的活着,如此艰难的修炼,为何要予旁人做嫁衣,为何待他者皆是如此丑恶之人?!
修士伤口能够愈合,他便一遍又一遍的划,可那人厌恶甚至害怕,却没打算放过他,甚至查到了天阴体质的好处和禁忌,各类丹药一应灌下,毫无顾忌。
他想逃,亦逃过无数次,近则只出了屋门,远则到了陵江峰下,只差一步便可迈出,却仍被带了回去。
其实出了陵江峰也无济于事的,因为他的体质人人想要,而这样血葫芦般的丑恶之人却是人人憎恶。
没有师尊,他便什么也不是,即便修行途中见过紫清峰中弟子,看时只觉那些人气度高华,而他不过是路旁的草芥,连认识的机会都没有。
很绝望,绝望到没有一丝阳光透入,好像自己整个人都要在那处腐烂一般。
这世间当真是不公,他未求能够一路通达,不过是兢兢业业,艰难求生,却让他毫无生机,只能为他人做嫁衣!
可他凭什么认输,他凭什么要接受这样的命运!该死的是别人,不是他!
他的心陷入了黑暗,然后被拉了上来,乐幽抱着极紧,却不知如何开口去说。
他分裂又融合在其中,感受人性之恶,他好像要被那恶意浸染,但其实不是,以恶制恶才是正途,他本就是对卑劣之人毫不留情的性情,他本就不是服输的性情。
只是太黑暗了,唯有师尊将他带入了光明之中,世间之人多是丑恶,唯有师尊屹立其中,不受欲.望裹挟,不与豺狼为伍。
“师尊……”乐幽唤他。
“嗯。”宗阙摸着他的头道,“若是怕,此事就此作罢。”
若是他自己去经历,何种苦难都不足为惧,可他不愿怀中之人去受这份苦,或者说再去经历一遍,此事可以尝试去避免。
“徒儿不怕。”乐幽沉淀下眸中思绪,从他的怀里轻轻分开道,“真的不怕。”
那是他本身的经历,未有师尊时的经历,另外一个他承载的经历。
他终是知道对方为何提醒他体质,为何要提防旁人,为何要逃,又为何要与他抢师尊。
过往一片黑暗,无人经得住考验和信任,好容易碰到了一束光,自是拼尽全力都想要抓在手上,不至再度沦落入那无止境的厌恶和黑暗之中。
对方经历时毫无希望,尚且能挣扎出来,而他被师尊保护的极好,又有他教导相伴,又何至于去怕一段记忆,一场梦境。
宗阙看着青年略有水光却坚定的眸,小徒弟历事,亦在极快的成长,他摸着青年的脸颊道:“好,梦中记忆可否告知?”
乐幽摸上了他的手,脸颊轻蹭,却是摇了摇头:“徒儿不想说。”
那般经历,师尊知道必然担忧,融合之事说不定也会就此作罢,可他既开始了,便不想停下。
他经历此一世,另外一个他亦在经历,他好像站在了对方的位置上,若这晦暗一生能遇上师尊而改变,该是怎样的美好,若戛然而止,于自己而言实在残忍。
“若是畏惧,莫要强撑。”宗阙知道自己从他口中是问不出东西的,他甚至已经开始有些分辨不出双面的区别。
“是。”乐幽抱着他的脖颈道,“您亲亲我好不好?”
他怕疼,亦怕那无止境的绝望,可让他真正难受的是为师者的丑恶嘴脸,那份记忆视陵江为父,却也因为背叛和囚禁而陷入深渊。
他需要去摆脱那份恶心,摆脱那份对人性的绝望,此一生有师尊,亦有亲朋好友,可他现在需要真切一些的。
宗阙看着青年眸中的渴求和晦暗,扣住他的后颈吻住了他的唇。
乐幽亦收紧了手臂,轻吻缠.绵,师尊抱着他的力道总是极有分寸,吻他的时候总是透着怜惜。
此欲因爱而生,让心中的晦暗尽去,热意翻涌,心跳加速。
“师尊……”乐幽与他分开些许,呼吸交错,气息不稳,“您亲的深一些,这样不够……”
不足,真的不足,他厌恶觊觎者对他的眼神,却想让师尊眸中蕴满情意,让这双总是平静的眸变得痴.狂一些,爱意再浓一些。
宗阙沉了呼吸,扣住他的后颈将人压在了榻上深吻住,亦得到了青年热情的回应。
一吻分开,双方气息皆是不稳,宗阙看着青年潋滟这水意的眸问道:“好些了吗?”
“嗯。”乐幽与他对视,看着这双眸中的克制与隐忍,轻轻凑上去,唇落在了他的眼睑处,看着那眉头轻动笑了一下,“徒儿好多了。”
一个吻洗刷了所有的厌恶,就好像连心都能够从那段黑暗中挣脱出来。
“如此便好,缓一段时间再进入梦境。”宗阙起身,却被青年如八爪鱼一般抱的极紧。
“师尊再抱一会儿。”乐幽说道。
他一点儿都不想跟对方分开。
“我抱你去外面走走。”宗阙看着又开始磨人的小徒弟道。
待在屋中难以转换心情,即使要再恢复记忆,也要让心境放缓一些。
“好。”乐幽松开腿放他起身,身体却随他起身而起,然后被稳稳当当的抱了起来,亲密无间。
寥郅峰中景色很好,四时风景皆是宜人,置身其中,无论什么样的心结似乎都能够解开。
乐幽待在其中一月,心中污秽尽去之时,再度要求服下丹药。
“师尊就这样抱着我好不好,这样一醒来就能看到。”乐幽置身于他的怀里说道。
“好。”宗阙扣着他的腰身垂眸道。
“若我再有状况,您不必唤醒我。”乐幽认真说道,“一次经历完好过多次经历。”
他总要经历完的,师尊未必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总是疼惜他。
“嗯。”宗阙摸了摸他的头应道。
乐幽笑了一下,靠在了他的肩头,服下丹药时抱住了他的腰身,此番便算是磨砺,待磨砺归来,他定能长伴师尊左右。
丹药服下,意识当即昏沉,陷入到了那一片黑暗之中。
宗阙垂眸看着呼吸清浅的青年,开口道:【1314。】
【宿主有什么需求?】1314问道。
【我要查看他的梦境。】宗阙说道。
若只是用此世界的力量查看,看到的只会是他本人的视角,对他本身的情况却会未知,他需要借用系统的力量。
【好的,马上为您安排。】1314甚至不提价钱,这点儿星币对于宿主来说那就是毛毛雨。
两处梦境是同时进行的,系统浮现的也是两处画面。
一处是四时明媚,各处游历,一处却是昏暗至极,血腥遍布,几乎认不出那被关在屋中的人是谁,只有那双眼睛漆黑明亮,即便陷入如此境地,也只是充斥着恨意,并无半分妥协认输。
1314愣住,仔细辨认道:【宿主,那好像是乐乐。】
很惨烈,虽然宿主有时候借用世界内的身体时也会受很重的伤,但是那画面之中的人身上根本没有一块儿好的地方,甚至不太像人,跟宿主怀里安静躺着的青年几乎如同云泥之别。
宗阙没有回答它,只是静静看着那样的画面,抱着人的手缓缓收紧,梦境很快,与正常的时间流速不同。
青年身上的伤因为修为而不断平复着,每平复一寸,他便自己划下一寸,血液潺潺,却不会断绝生机。
漆黑的屋中几乎透不进去光,也没有什么动静,而在如何间隔一段时日后,一道青色的身影裹挟着外面的光进了那间屋子,迫切又厌恶的将药瓶丢在了地面上,任其咕噜噜的滚到了青年的身旁:“你自己吃还是我喂你?”
“不劳烦……”那尚且滴着血的手捡起了那个药瓶,直接打开,全部灌入了口中。
丹药强行提升,即便是天生炉鼎亦有承受不住那种力量的时候,力量翻涌,他只能躺在地上牢牢的抱紧自己,眼睛不知是血丝还是血液,鲜红一片,却是不肯发出一丝声音去求饶。
陵江……
宗阙气息沉下,看着在怀里安稳睡着的青年,摸上了他的脸颊。
难怪小徒弟在入仙门前经历诸多磨难都未让心陷入黑暗,却会转入魔道。
前世种种磋磨,凡动手者,皆要死。
……
在黑暗中的日子很漫长,很疼,乐幽磨砺心性,似与这副身体的性情化而为一,便是再痛苦,他也绝不会就此认输,若真是屈服,他宁愿死。
丹药冲刷,各种驳杂的力量因为丹药品质的参差不齐而每每会让经脉鼓胀不堪,但他为炉鼎,天生的容器,万年难觅,似乎天生便是为人净化力量的,那些经他身体的力量,源源不断的汇入丹田之中。
筑基,辟谷……修为几乎无甚阻碍,却也不可调动分毫。
阴火灼烧,神思无一刻不清醒,无一刻不在寻觅着出路。
他人想以他为炉鼎,还真是不怕反噬。
既不畏死,那么所有的尝试都是生机。
阴火难以轻易调动,但若是穷尽全身灵气,让其灼烧经脉,身体本身受到威胁时,那阴火也便如指臂使了。
很疼,若要调动,便需以自身为炉鼎,任其灼烧,但他终是寻到了生路!
这天终是灭不了他!
陵江来过几次,直到青年突破金丹,天然便可洗经伐髓,那蚀骨丹的效果和浑身的伤痕瞬间消失,纵使青年衣衫上还染着血迹,躺在那陋室之中,却美的不可方物。
“成了。”陵江的目光中有着极致的欣喜和贪婪,欲望横生,几乎来不及关上门,便迫不及待的朝着那躺在地上的青年扑了过去。
然而一切却在青年含着疯狂和扭曲的笑意中化为了他的噩梦。
阴火灼烧,焚毁了丹田和经脉,将他的修为尽数化为己有。
本就是为了藏人的地方,自是无人去,而被囚禁的那一方变成了始作俑者。
“师父,做人需有骨气一些,叫出声来便无意思了。”乐幽拿着摔碎的碗片,一下又一下划过那嘴上塞着布,只能支吾作响的人身上。
没了修为,自然也没了灵气防御,但作为修士,身体到底是淬炼过的,恢复的速度要比常人快上许多,血液淅沥,那被牵着脖子吊起来的人一次又一次的晕死过去,再一次又一次的被唤醒,反复经历着那些摧残。
纵使他想要求饶,也无法开口。
而这样的折磨持续了很久,久到陵江听到丝毫的动静都浑身颤抖,大小便失禁,看到那漂亮的青年便陷入失智疯魔的状态,直到活生生受不住折磨绝了呼吸,那道破碎的神魂也被抽了出来。
“师父,您一路走好,若有来世,幽还愿与您相见。”青年托着那神魂笑的极欢欣,然后将那神魂彻底碾碎,“哦,你不会有来世了。”
神魂灭,宗门自有反应,只是在那之前,青年已出了宗门,纵使被追捕,亦无所畏惧,气息散落,无人能查。
陵江峰的事被挑拣着公布于天下,上穹仙宗一时失了名声,而青年四处逃窜,无所顾忌。
有觊觎他样貌者,亦有觊觎他体质者,而那些觊觎之人,通通被他以自身为炉鼎,化为了他的修为。
体质虽暴露,但追捕他的人却未大肆张扬,因为珍贵之物无人想要共享,而这给了青年机会。
他自然还遇过险境,只是再不似懵懂之时那般无力,每每搏命而为,而对方不敢博,便只能成为他的手下败将。
时间线流转的很快,宗阙除了在看他的记忆,还在看着每一个与他接触过的人。
这份名单要比原世界线记录的齐全的多。
……
金丹初期……中期…后期,再是元婴,他的修为进境极快。
“嗯……”靠在肩上的青年微微呻.吟了一下,眉头轻蹙时,那两个画面戛然而止,被收了起来。
宗阙垂眸,压下了眸中的情绪,对上青年睁开的眼睛时,一时难以分清是哪一面:“醒了。”
“师尊……”青年眸轻眨着,其中泛起了些许纯良味道,“我想吃糖人。”
宗阙看着从怀中起身,跪在他的身上,眸中划过一丝狡黠味道的青年,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一个糖人递了过去。
乐幽伸手接过,送进口中时看着对方手上玄灰色的储物戒笑道:“师尊的储物戒果然比宗门的万宝阁装的东西更多。”
他亲身体验一回,才知原来此身自幼时便得了诸多宠爱,有师尊呵护,有长者爱护,有亲朋好友,他人有的他皆是有,他人无的,他亦有。
即便什么都会,可被人耐心指导,被人小心呵护,却是让人心中极暖的事。
此事并非一日之功,而是日日如此,修为,识字,看各处风光,尝人生百态,被介绍于其他长者,被告知整个修真界他是他的徒弟,指引他正途,让他毫无顾虑的向阳生长。
他保护他,他亦理所当然的信任他,尊敬他,从最初的拘谨内敛到后来的任性撒娇,因为他知道师尊不会因为小事而与他计较。
难怪他愿为他献上生命。
宗阙看着他道:“还想要什么?”
“唔……”乐幽一口咬下了那糖人的头含在了口中,搂着他的脖颈,低头凑到了他的唇边笑道,“这糖有些太甜了,需师尊分担一些。”
宗阙看着青年眸中的跃跃欲试,扣住他的后颈压低了他的头。
储物戒中的东西并不会因时间流淌而变质,那块糖即使历经数年,仍然甜的有些发齁。
一吻分开,乐幽舔了舔唇,宗阙轻轻擦过他的唇角问道:“记忆恢复到何处了?”
“恢复到师尊不让徒儿抱着撒娇之处了。”乐幽抱着他的脖子笑道,“我就要抱着。”
“随你。”宗阙扶着他的腰身道。
从前勿要避讳,现在却不需要了。
乐幽轻轻挑眉笑道:“当真什么都随我?”
“双.修之事暂且不行。”宗阙说道。
修士双.修的时日极长,青年虽说不贪修为,但是第一次双.修,互予元阳,对他的进益极大,若不想浪费,少则一月。
化神修士的神魂强大,若是神魂交织,难保他不会承受不住,届时若晕过去换了一面,能闹一辈子。
“徒儿何时说要双.修了?”乐幽手指轻点着他的唇笑道,“师尊果然并非木讷之人。”
此身幼时不懂,但他却看的明白,这人虽看起来一本正经,偶尔却是会使坏的,像捏捏小脸的事就做的很隐晦。
宗阙敛眸:“那你想要什么?”
“待记忆融合完,师尊陪我去各方游历好不好?”乐幽要求道。
他重回一世,本以为是上天终于发了善心,让他再次手刃仇人一次,避开前世种种祸事,可事实并非如此。
重回一世,一切心思本不该浪费在那些人的身上,终身沉溺于仇恨之中,待解脱时一无所有。终是上苍怜悯,让他遇到了面前的人,知人心之善,知人世之美,一切心思本不该在那些恶事之上,而应与心上人看尽世间之景。
“好。”宗阙看着青年眸中的期待应道,“待你记忆融合完成,我们便退出上穹仙宗,游历各方。”
这是他的期盼,哪一面都是如此,他的记忆在恢复,性情也越来越趋于一致。
“退出?”乐幽有些惊讶。
“天则长老最重宗门名声,师徒之事会令修真界议论。”宗阙说道。
他与宗门互相扶持,他坐镇此处,此处亦予他庇护,如此主动退出,也不会令彼此为难。
“师尊想将你我之事告知于天下?”乐幽轻声询问道。
“既为道侣,自有道侣大典。”宗阙说道,“你可愿意?”
此事他不欲藏匿,纵使天下人议论,与他何干。
乐幽与他对视,眸光轻轻颤动着,鼻尖与他相碰:“徒儿都恨不得现在就与您双.修了,您说我愿不愿意?”
他自不会在意天下人的口舌,道侣大典,便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修真界,这个人属于他,从此旁人不可沾染分毫。
他知他亦不是在意之人,却未想到无需他提,便已经有了让人心安到极致的决定。
宗阙看着他,将人带入了怀中,藏住了眸中的锋芒与沉色:“此刻莫要乱说话。”
退出上穹仙宗,许多人亦要料理。
青年历经磨难,仍是爱闹爱笑,但这是他的心性,并非那些人可以脱罪的理由。
“好,徒儿将话攒着,待双.修时一应皆说给师尊听。”乐幽手臂撑在他的肩头,贴在耳畔轻声笑道,“届时师尊也不必如此刻一般忍得辛苦。”
宗阙侧眸看向了他应道:“嗯。”
他只是一声轻应,乐幽对上他略沉的眸色,却觉得心弦被撩动了一下,他的心中灼热,额头轻抵在了他的颊上:“师尊,我真是心悦您。”
心中的那股热浪有时候真是不受自己的控制,自顾自的涌出,全然在诉说着对这个人的情意,无处宣泄,怎么会有这么合他心意的人呢?
“我亦是。”宗阙说道。
“说好的莫说此语,你再说这话,我可要勾.引您了。”乐幽抱着他的脖颈道,相当的理直气壮。
宗阙:“……”
……
乐幽的梦境再度继续时仍是待在那个怀抱中,一方进境极快,一方却像是在反复品味,流连不舍。
一方明媚,而一方虽充斥着晦暗,却亦是肆意张扬,如他所说的那般,睚眦必报。
有鲜血淋漓,自也有快意之时,酒城红绡帐,一帘之隔饮美酒,美人微醺却无人知。
他对觊觎之人睚眦必报,对太过正派的却无甚兴趣,时光流逝,有些不重要的记忆并不鲜明,宗阙偶尔从其中寻觅到了主角的踪迹。
因机缘巧合得了宝物被人追杀,被那极美的青年救下,佯称要杀人夺宝时,却被对方傻乎乎的献上了宝物。
宝物自然未收,只是主角靠在篝火边睡着时被骂了一声:“真是傻的可怜……”
乐幽虽从未见过这般傻的人,但按照师尊的教导他本不应将此话说出口,虽然确实傻的可怜……不要想!
那只是漫长人生中很微末的枝节,随后便如相交线一般再无瓜葛。
而待他得成化神修为后,便不再需要如何逃窜,送上门来的,皆是养料。
师尊教导,不可用此道,但他无法改变原本的路途,亦知他原本只有此道可走,而能做的便是借记忆使自己领悟这般未曾到达过的境界。
修为越高,能撼动他的人越少,但即使慎之又慎,天阴体质还是不可避免的被不少人知道,麻烦源源不断之时,他遇到了虞娇儿。
无论何时见,她似乎都是化着浓艳的寇丹,衣衫半着,风情万种,语调悠悠扬扬:“尊者莫动手,娇儿对您的体质无甚兴趣,只想问您要不要双.修,结一段露水情缘。”
好美.色这一点亦未改变。
乐幽自然未答应,修真界无论男女,他都无近身之意:“多谢宗主美意。”
“那您可要加入合欢宗?”虞娇儿笑道,“这样的美人若不入合欢宗当真是可惜了。”
她的邀请有两次,一次是秘境中的相遇,另外一次便是记忆之中。
之前的一次乐幽自然不会答应,但这一次他答应了。
因为他孑然一身,无甚牵挂,是的,寥郅真人早在他拜师之前便已经身死道消了。
此身不会去寻觅,乐幽却从记忆的微末话语中窥得了这个真相,师尊他不会在此生与他相遇了,难怪那个他要让他戒备,因为不识。
他们经历的许多事不同,但身旁的人皆是一样的,唯有师尊不同。
说是前世今生,他自然是对方转世而来,可既是转世,在对方苏醒之前,他又是谁?
还是说他本就是他,只是失去了原本的记忆,所以才会在偶尔升起那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念头,所以一杯兰琼凤雪让记忆重归,却发生了……断层。
他本就是他。
“好啊。”乐幽轻笑应道。
……
画面中的青年答应,入了合欢宗,但并非虞娇儿所想的为手下,而是直接打败了虞娇儿,坐上了合欢宗主的位置。
一身红衣鲜艳如血,最喜做的却是夺走觊觎他的人的修为,无论正魔两道,他皆不放在眼里。
正道不是没有围剿过,只是那一身阴火纵横,化神修士鲜有是他的敌手的,而元婴修士更是不行,合欢宗崛起数十年,修真界却在酝酿着更大的风波。
而最后一次的围剿乃是正魔两道联合,以他一身阴火掠夺他人修为为由,强围了合欢宗。
看起来很荒谬,但传说之境的诱.惑,却足以让很多人抛掉理智。
“只要能突破,区区化神又有何需要惧怕!”
“若得渡劫境,整个修真界不过是囊中之物。”
“天生炉鼎果然生的极美。”
“莫伤了他,抓活的。”
“是他?他不是那样的人,他怎么会炼化别人的修为!”无数人中,一道声音显得有些突兀。
乐幽看了过去,在看到那站在人群中一身正气的人时,勉强从犄角旮旯里找到了关于这个人的记忆,傻的出奇,没想到竟已有了不俗的修为。
人性自私,为自己才是天经地义,他其实不甚喜欢傻的人,因为连自己都护不住,但傻亦有傻的好处,起码不知道害人是什么。
“他们可没说错,我就是会炼化人的修为。”乐幽看着那一片红海笑道。
合欢宗本无虞,却因他而遭此横祸,鲜血染就,他若不想死时,无人能让他死,可他若不想活,亦无人能留下他。
他们想要传说之境,他偏偏要让所有人争夺,让所有人的希望破灭,这样才比较好玩。
阴火焚烧,弥漫了整片红海,大战爆发,无比惨烈,一人成而万人死,杀戮不断,无尽晦暗,直到无数道力量相碰,乐幽力竭之时周身鼓动,自爆而亡。
丹田神魂惧灭,无数人后退,染着血垢,竟是茫然不知所措的看着那天空中残留衣片的坠落,一时竟不知还能争什么?
乐幽觉得自己的命应是到了尽头,却似乎陷入了一片暖流之中,再次睁眼时已是婴儿,胎中之谜让记忆困顿,又或是自己不想记起,只是挣扎着生存。
……
宗阙面前的两方画面在缓缓融汇着,趋于一道,不分你我。
记忆在通畅,前世陨落,却终得生机重回,虽开始时看似一样,却有了不同的经历,遇到了不同的人,一醉千年,前尘梦醒,说是互看人生,却不过是以今生去看前世,又以前世去看今生,前世今生,本为一体。
若初时便带着记忆,未必能够真正体会到孩童之乐,心境豁达,重生一世,终是明白了自己重生的意义。
画面重叠,缓缓消失。
怀中青年呼吸清浅,宗阙托起他的颊,将解药喂了进去,不过片刻,那双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生的极美,睫毛纤长,天然勾勒着漂亮到极致的眼睛,眸中黑白分明,莹润而多情,轻轻一眨,如春水般泛起涟漪,明媚如其上的波光,纵使有千万种心思,亦让人心生怜惜。
“如何?”宗阙开口问道。
“什么如何?师尊可认得出我是哪一个?”青年扣住他的肩膀起身,眸中一片纯然之色。
他从前靠演,如今却是真切的在撒娇玩闹。
宗阙沉吟道:“丹曦。”
青年眸光微敛,轻哼了一声道:“猜错了,您果然更喜欢他!”
“并非如此。”宗阙说道。
“您对他可不是一般的好。”乐幽神色略有不渝,“记忆融合,我自是瞧的真切,您可是恨不得将他捧在手心,含在嘴里。”
连亲吻时都是小心翼翼,怜惜至极,这么一想,还真是区别对待。
“为师待你亦如此。”宗阙说道。
“师尊,我可不像你的小徒弟那般好骗。”乐幽语调悠扬。
“那你想要如何?”宗阙陪着他玩。
“既是一人,师尊自然不能厚此薄彼。”乐幽的手轻轻摸上了他的耳垂,看着他平静的眸,靠近时心中已热,“既然厚待了他,自然要给徒儿补偿。”
“想要何补偿?”宗阙问道。
“虽是不能双.修。”乐幽心脏砰砰跳动,这是他的师尊,他自幼仰望敬畏的师尊,如今却是他的爱人,那时不敢冒犯,如今却可以任性妄为,“却可互相抚慰,他已受了您这么多年的安慰照拂,若不趁尚未融合之际补偿回来,徒儿总觉得吃亏。”
“若是突然切换该如何?”宗阙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如此岂不是与偷.情一般,更加刺激。”乐幽笑道,“他必然醋意横飞。”
宗阙:“……”
“师尊,过了此刻可就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乐幽语调磨人,“您就允了我一次吧。”
宗阙看着青年跃跃欲试的神情道:“幽,你觉得为师为何会在此时喂你解药?”
乐幽眨了一下眼睛,眸中光芒流转,已是明白了,他对上那仿佛看穿一切的视线,唇轻轻抿了一下道:“那师尊还陪着徒儿一起玩。”
“闹的太过吃醋的是你。”宗阙说道。
自己吃自己的醋这种事他没少做过,闹得过了,火引到他的身上,然后再醋自己。
乐幽唇角轻扬,弯了眸起身跨坐在他的身上,搂上了他的脖颈笑道:“徒儿就要闹,就要吃醋,师尊能奈我何?”
态度十分的嚣张。
“离开宗门还有一段时日,你近日荒废修为甚多,记忆融合,应有所得,该磨砺数日。”宗阙扣住他的腰身,起身时将怀里肆无忌惮的人放在了地上道。
乐幽眨了眨眼睛,看着他漆黑平静的眸,心中猛跳了一下,虽是爱侣,但师尊积威尤在,如此这般,更是让人心动:“那弟子若有长进,可有奖励?”
“想要何奖励?”宗阙问道。
“与师尊同寝同眠。”乐幽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身仰头道。
“站好。”宗阙说道。
“不要,师尊若是生气,不若用捆仙锁将弟子捆起来。”乐幽仰头笑道,“不然弟子就不站好,粘在师尊身上了。”
宗阙垂眸,低头碰了一下他的唇道:“为师需去长老堂一趟,你在此等候。”
他亲的突然,乐幽心跳顿时加速,语气都软了几分:“好,那师尊要快点儿回来,徒儿一刻都离不开您。”
青年语气依偎,如此亲昵之语脱口而出,他虽活的长久,却是第一次尝情。
宗阙摸了摸他的头应道:“好。”
虽是应了,青年的手却未松,宗阙看向他的手臂,乐幽却直接收紧了说道:“师尊再抱一会儿。”
他的一颗心悸动,却似乎分了两种情感,杂糅在一处,早已不是满溢能形容的了。
从前不明白为何那成双成对之人总爱腻在一处,轮到自己才明白,相守一处总觉时间匆匆不足,爱语总未说够。
宗阙垂眸,伸手扣住他的腰身将人更深的拥入了怀里。
情意绵绵,难舍难分,待分开时已不知过了多久。
宗阙发出宗门令后入了长老堂,乐幽立于洞府前,直到他的身影消失,转身落座在了凉亭处。
他原本达到过化神境,心境自是无需再打磨,修为是水磨功夫,至于功法,师尊所予六枚玉简,一枚是玄阶功法,但若聚拢其中两枚,却可升阶,六枚合并会是何种效果,乐幽无需去试,便知厉害。
其他都好解决,唯有剑道需要日日磨砺才可能精进,虽然辛苦,但此为正途,若有一二成就,都可问师尊要奖励。
乐幽斟了一杯清露,捻着杯盏递到唇边看向了庭院,师尊虽说还需一段时日,但离开之日应该很近了,他虽舍不得此处,但世间未有万全之事,重要的是人而非物。
不过若是能把寥郅峰搬走就好了,没了师尊,这里也不过是一处普通的山峰。
……
宗门令下达,在宗内的长老纷纷聚于长老堂,十二位长老来了九位,之后便再未有回应。
“不知尊者有何要事相商?”天则长老看向了坐在首位上的男人道。
宗门令下达,一般用于商议宗门重要之事。
众长老目光汇聚,宗阙开口道:“召各位前来,乃是要宣布一件事,寥郅自今日始会退出上穹仙宗。”
他一语出,在座长老皆惊,紫清真人率先开口道:“这是为何?!宗内可是何处令你不快?”
“非是如此,是寥郅之过。”宗阙说道,“此番退出并非恩断义绝,而是不想自身影响宗门名声。”
“尊者行事向来端正,不知是何事非要退出宗门不可?”天则长老沉了一口气问道。
他已年老,若失了寥郅,上穹仙宗还能否在五大宗门中占得首位都是未知。
可就是因为对方行事端正,素来有分寸,此番言论才极有可能无法更改。
“寥郅决定与弟子乐幽结为道侣。”宗阙平静开口道,“此事必会影响宗门名声。”
他是镇定,可此语却如巨石投于湖面,一众长老皆是愣在了原地。
紫清真人面色微变,手上力道收紧:“尊者莫要拿此事说笑。”
师徒悖逆,为修真界所不容。
“寥郅未有玩笑之意。”宗阙说道,“此事告知诸位,寥郅告辞。”
紫清尊者蹙眉,天则长老开口道:“尊者慢走。”
竟是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