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74
（1）
八中的校花是秦北北。
人尽皆知, 她长得漂亮，一双狐狸眼，像个妖精。
实际上, 大家都觉得她就是，因为时常听见她拒绝男生，偶尔还会听见分手两个字。
秦北北很张扬，在学校里会化妆, 化一些女孩子羡慕的、老师们看不出来的妆容。
方云旗刚入学就听说她了。
秦北北加入了篮球队的拉拉队，穿着俏皮的短裙, 吸引了无数男生女生的目光，或惊艳, 或嫉妒。
方云旗和隋钦嘀咕：“咱们的风头都被抢走了。”
隋钦注意力都在球上，随口答：“你让她多穿件。”
方云旗还真觉得是个好建议，那天在篮球队赢比赛时, 秦北北比谁叫得都大声。
他找到秦北北, 头一次, 还有点害羞：“那个……你能不能穿长裙？”
秦北北吐出一个口香糖泡泡：“不能。”
方云旗：“……”
秦北北问：“你也觉得我腿很好看是吧？”
方云旗报复她刚才的拒绝：“不觉得。”
秦北北白眼, “你得白内障了吧, 赶紧去医院治治。”
从那天起, 两个人似乎就结下了梁子，虽然不在同一个班，但每天都会遇见, 见面必互相怼两句。
甚至因为这个, 方云旗还被秦北北的追求者找上门, 警告他离秦北北远点。
方云旗：？？
“你有本事让她别老往我在的地方去。”
对方气坏了。
第二天, 秦北北就踢开了他教室的后门, 可能太用力, 皱着脸，等看到方云旗，又冷漠起来。
“你是不是造谣我？”
方云旗：“没有。”
秦北北：“也不知道是喜欢人家穿长裙。”
方云旗气急：“赶紧走。”
秦北北成功地败坏了方云旗的名声，谁知道高一下学期分班，两个人都分到了同一个班。
“你的成绩居然能考进实验班？”她很怀疑。
“你能我为什么不能啊。”方云旗得意，“我兄弟可是年级第一，你有吗？”
秦北北冷漠脸：“哦。”
他们好像天生就不对头，见面必吵。
秦北北觉得方云旗是个完全不懂女生的人，方云旗觉得秦北北简直毛病一堆，这个那个的，吹毛求疵。
他们的高二鸡飞狗跳。
高三时，班里来了一个新同学。
方云旗和秦北北第一次罕见地达成共识，这个转学生真的不错，就是，转学生看上了隋钦。
秦北北喜欢林白榆。
方云旗嘲笑她：“她是不会喜欢你的。”
秦北北白眼，“更不可能喜欢你，傻子一样。”
人长得漂亮，就连翻白眼都好看。
八中的校花突然变成了两位。
方云旗问：“诶，你不是校花了。”
秦北北照着镜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方云旗笑嘻嘻：“我是好心。”
秦北北从镜子里看他嬉皮笑脸的模样，“那你知不知道，我其实是会画皮的狐妖，说不定哪天就挖了你的好心。”
她挑起眼尾，才十几岁就已显出一半妖孽。
方云旗看愣了两秒，原本的话意外地卡了壳，磕巴道：“你电影看多了吧。”
秦北北哼哼两声。
率先发觉秦北北不对劲的，是方云旗。
他观察了好久，再加上自己也打过架，觉得她身上的淤青是被打的。
晚自习前，他敲了敲她的桌子。
“喂。”
“干嘛？”
“你被打了？”
“你才被打，你全家都被打。”
“……”
方云旗挺委屈的。
后来，他终于知道，那是病发的前兆。
再厉害的小狐狸也会有生病的一天。
她不是会画皮的狐妖，不会给自己治病。
-
秦北北戴假发的事在八中暴露那天，方云旗和她一起逃课去外面，在商场里抓娃娃。
这个时候的她，完美地融入世界里。
除了他，没有人知道她剃了光头，只会惊艳地看着她，蠢蠢欲动地想要联系方式。
秦北北很开心。
冬天来临，秦北北住院的时间越来越长。
方云旗在医院看见她，他记得她以前张牙舞爪的模样，和现在截然相反。
她的眉眼依旧热烈，身体却脆弱不堪。
看她一个人住在病房里，方云旗鬼使神差地来往于医院，给她买了烤红薯。
后来，又有了糖炒栗子。
生活里总是要有点甜味的。
秦北北总是与他吵架，生病了之后，好像就不会吵架了一样，连骂人都没了力气。
一句话说得温温柔柔的。
方云旗第一次知道，秦北北也有委屈的时候，是他连着早上也给隔壁病房的小女孩带鸡蛋后。
秦北北说：“你很有钱啊。”
方云旗说：“一般般吧。”
他和隋钦一起打工，钱都存着，自己留着。
秦北北看着他，“你们认识吗？你干嘛给她带早餐，你是不是看她长得漂亮？”
“……”
方云旗当然不傻：“她才八岁，我看不出来，像你，就很容易看出来了。”
秦北北哦了一声。
新年过去，方云旗提前回了学校，秦北北还是住在医院里。
他去的那天，她刚化完疗，睡了很久，像还在妈妈肚子里的宝宝，蜷在被子里。
方云旗坐了会儿，准备走。
被子底下伸出一只苍白的手，轻轻拉了下他的手指，然后咻地一下缩回去了。
病房里很暖和，但她的体温却不高，所以方云旗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
秦北北闭着眼。
方云旗伸手去捏她的眼皮，病床上的女孩终于忍不住，睁开眼：“不准捏了啊！”
他大笑：“醒了还装睡。”
秦北北无语。
方云旗说：“你演技不行，装睡眼皮都在动，这样的演员会被观众骂死的。”
秦北北窝在被子里，“谁说大明星就要演戏了。”
“难道你会唱歌吗？”
“学了就会了。”
方云旗敷衍地安抚她：“嗯嗯嗯，很简单。”
那时的他，以为这个病会有治好的一天，会听见秦北北五音不全的歌声，自己也还能嘲笑她。
十几岁的少年，总是天真又理想的。
-
秦北北去世的那天，老家都开始割稻。
方云旗在稻田里坐着，咬着一根干枯的稻草，想的是自己会不会被晒黑。
奶奶叫他，说有电话。
接通电话后，方云旗就冲了出去，奶奶在后面叫：“乖孙！你去哪儿嘛！”
他赶到医院的时候，只来得及见到她沉睡的面容。
这一次，她的眼皮再没有动过。
秦北北，这是你平生演技最好的一次吧，导演肯定会选你是女主角，你会成为大明星。
-
听闻隋钦与林白榆的秘密，方云旗觉得荒诞又神奇，又不是什么电视剧，怎么可能。
可他一夜未眠。
又一次鬼神神差地叩了隋钦登过的山。
惠宁寺有五个殿，五个菩萨，各司其职。
方云旗怕拜错，他每个殿都拜了。
-
方云旗的专业是地质学。
一年，两年，每个学年的寒暑假，他都会出去兼职，天南海北地跑，国内到国外。
见过北方的雪，南方的海。
可这都不是最极致。
终于在那年，他买到了去北极的船票，两张。
一张在冬天烧给了秦北北，一张在夏天自己出发。
方云旗终于到达世界的最北端，秦北北的北。
他坐在雪地里，想起几年前的整个冬天，秦北北都住在温暖的病房里，因为无法出门。
她能碰到的雪，也仅仅是窗台上落下的。
南方的雪。
很快就化了。
“秦北北，你要是来了北极，就不会怕雪融化了。”
在游轮每日登陆时，他遇到了北极熊，很短的一次会面。
他住过北极的小屋，看着冬天的北极天空，星光闪闪，像童话世界一样。
如果此时一只小狐狸，应该更像了。
几乎是想法刚出，他就遇到了一只北极雪狐，极致的白毛，像雪地精灵。
离开北极的前一天，方云旗遇到了雾虹。
他这一生，所有的运气，都出现在北极。
方云旗加入了船上的探险队，以后可以在每个航季都来往北极，住小屋里。
他在这里，度过了无数个夏天。
-
（2）
某一天，国内的热搜都被秦北北占据。
国内最好舞台的颁奖典礼上，场内众多明星与导演，皆在等待奖项的宣布。
第一个就是最佳女主角——秦北北。
媒体与记者争相预约围堵，想要采访这位从出道起就一路顺风顺水的大明星。
而秦北北本人，却已不在国内。
她在社交软件上留下一句“我要放松一段时间”，就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异国街头。
挪威的斯瓦尔巴德群岛。
一个北冰洋上的岛屿，被称作世界的尽头。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只是第一个念头就是要，也许是自己的名字带了北字吧。
秦北北买了张船票，打算坐船去北极——她也没其他方法去。
坐船那天，她见到了一个亚洲面孔，他们是陌生人，却又是这艘船、乃至整个北地最熟悉的人。
“你认识我吗？”
“大明星秦北北，谁不知道。”
“原来我这么有名呀。”
“是啊。”
秦北北很得意。
他们好像天生就认识。
她热衷于在他面前卖弄自己的演技，第二次登陆时，在雪地里躺着一动不动，像一具被冰冻的尸体。
直到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停在她旁边。
好久以后，秦北北听到方云旗的声音：“别装了。”
秦北北吐出嘴巴里的雪，唇瓣艳红，像偷吃了什么东西，她躺在雪地里，冲他笑：“有没有被吓到？”
方云旗低头看她：“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因为北极禁止死亡。”
秦北北似懂非懂。
她坐起来，又问他：“为什么我一直看不到北极狐？”
“可我看到了。”方云旗说。
你在北极，就是北极的狐狸。
零下二十度的冰原，也挡不住你的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