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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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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青尾回宫那日,阳光正好。

慕广寒正幽魂一般浑浑噩噩,在后花园遛鸟。

正经遛鸟。

遛一只会说话的绿皮鹦鹉。

鹦鹉:“嘎——月华城主慕蟾宫,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慕广寒死气沉沉:“乖。”

鹦鹉:“嘎——月华城主慕蟾宫,英俊潇洒、倜傥风流。”

慕广寒萎靡不振:“说得好,给你肉干。”

阳光下,满院子琼华碧树。

俊美狐男突然出现,欲盖弥彰地半露出袖中画卷,一蹦一跳追在慕广寒屁股后头。

“吾主,快来看看吾新购入的美男图。”

“不看。”

“大名鼎鼎的洛州都督洛南栀,南越最为出名的英姿飒爽大美人。比那乌恒侯卫留夷什么的,可要更光风霁月多了去了。”

“不看,我心已死,”慕广寒闷闷道,“仔细想想,如我这般有碍观瞻又注定短命之人,又何苦祸害人家。”

荀青尾:“一派胡言!”

本以为他要接着劝慰两句,说点类似“吾主俊朗潇洒哪里配不上谁了,都是那帮人没眼光”云云的恭维话。

结果,荀青尾只一针见血拆穿他:

“主公还有闲心在此遛鸟,说明心还没死透。”

“……”

“……”

是是是,怪他没死透。

怪他心若蜚蠊,执迷不悟、百死不挠!

怪他明明毁了容有碍观瞻,却还是自不量力花式作死,总想找个帅哥谈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

活该他被虐得肝肠寸断,一回又一回。

荀青尾嘻嘻笑。

他皮肤白皙、长长红色眼尾本就媚得很,眯起眼睛的时候更像一只狐狸,不停在慕广寒身前摇晃:

“吾主既是心没死,那这热乎的美人图,赶紧看一眼?”

慕广寒不理他,继续走。

“洛州都督洛南栀出身江南名门,形容优雅、高贵端方,尤其眉间一抹朱纹,很是醉人。”

慕广寒脚步一滞。

……

荀青尾奸计得逞。

听闻主子心里忘不掉的某一抹白月光,就是一副高贵端方的模样,眉间一抹朱纹。

他家主子这人吧,虽说每次斩断情丝,都干干净净不回头,但喜欢的时候也都是货真价实用情至深。

这么些年遇着这么些人,心底偷偷藏着那么一个两个过不去的、忘不掉的,也实属正常。

画卷绑着金线织笼穗子的美人卷轴,在面前晃啊晃。

慕广寒:“……”

罢了。

看看就看看。

看一眼又不会死。

……

……

呜呼哀哉,久闻“洛川双璧”洛南栀大名,果然名不虚传!

洛州大都督竟是如此世间殊色,好看好看好看,着实令人喜欢。

慕广寒后悔,他怎么没早些看见此人画像?

……

月华城主慕广寒上一回恋爱,人死加心死,于半月之前。

他巴巴地在乌恒侯卫留夷身边待了一年,替人治心上人宿疾,平日里也没少一同讨论琴棋书画、诗词风月,还帮卫留夷重新统筹了乌恒的钱粮布政,打退了三次西凉入侵。

就真的……

慕广寒自己都觉得,撇开外貌不谈,他简直又强又好用、无所不能。

然而还是无人爱他。

甚至被拿去当血包给别人的心上人续命,唉。

都说喜欢过一个人,总得留下点什么。

他自知没能给卫留夷留下什么,倒是给自己小腹留下一道极其难看狰狞的蜈蚣疤。

这也太惨了,这若是有朝一日让他骗到个不看脸的瞎子美人,美人也会觉得他不好摸而嫌弃他。

何其凄惨。

一般人遇上这些糟心事,只怕死的心都有。

慕广寒也是有模似样、货真价实地憔悴暴瘦,缠绵床榻趴了很多天。

可谁成想,情伤半月,不药自愈。

多亏洛南栀的画像太好看!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要么时间不够长,要么新欢不够好”,古人诚不欺我。新的美人图高高挂起,慕广寒终于不再背着人时时暗戳戳地伤心了。

洛南栀。

芝兰玉树的大美人,单是名字就花香扑鼻。

慕广寒回想曾经,他本早该认得这洛南栀才对——当年他暗恋南越王,在南越王府蹭吃蹭喝不肯走,期间洛南栀也曾多次去王府觐见。

然而他那时对南越王一心一意,连看都没去看过这天下闻名的“洛川双璧”一眼。

失误,莫大的失误。

荀青尾:“卖画给我的洛州画店店主说,说这丹青所绘洛南栀,风华尚不及洛州大都督真人十一。”

慕广寒闻言,更是兀自愣了好一会儿。

那洛南栀真人,该多好看啊?

他这仅有一半脸的丑人,还配倾慕佳人吗?

不,他不配。

然而,慕广寒,字蟾宫,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那个蟾宫。

就万一呢?万一这洛南栀便是世上少有的不在意他样貌,只在意他的才华之人。

世间那么大,总得有那么一两个品位不俗、懂得欣赏他的人吧?

……

随后数日,慕广寒:

“青尾,你确定,这大都督洛南栀未曾婚娶,没有心上人?”

“也没有什么需偷偷藏起来严加保护的心上人,须一个放在外头挡箭的靶子?”

“又或是,不曾有一个长得与我相似的心上人?”

问题多又细。

可见被各种前任坑得如何经验丰富。

荀青尾:“放心,都打听好了。洛南栀家修清心之道,成婚前不近男色女色,尤其杜绝放浪形骸、始乱终弃。除非认定一人,一生与那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慕广寒又愣了一会儿。

一生一世一双人,真好。要是可以,他也想跟第一个喜欢的人说定一生一世,而不是没人肯要屡败屡战,最后喜欢了一堆人。

只能长叹一声。

“美而清高,只怕嫌我聒噪世俗。”

“……”

“得多写几首好诗好词谱几支好曲寄过去,以才情惊艳之!”

说着果断铺好澄心堂纸提起笔。漂亮的梅花小楷挥洒自如,一首文采飞扬、高贵韵致的新诗信手拈来,最是风雅。

“嗯,还应投其所好多送些名贵礼物过去,才显得我月华城礼数周致。”

“对了青尾,你可曾打听过,这洛南栀平日喜欢什么?”

荀青尾挑眉:“……这个嘛。”

“洛州都督洛南栀,精音律、擅武艺、舞文墨、好笑语,又加雅量高致、潇洒飞扬,喜爱美酒,诗作也颇为出名,应该是送他什么他都会喜欢。”

本是个出了名开朗不羁、才华卓著、涉猎广泛的有趣之人。

“只可惜,天昌一役后,据说性子变了许多。”

慕广寒闻言略略停笔。

天昌之役,大约是半年前的事。

在此之前,洛南栀所在的洛州,一直是南越地界最为兵强马壮的一块割据,全州十二郡在老洛州侯邵子坚与大都督洛文泰的管辖下,一切欣欣向荣。

然而天昌那役,洛州军惨遭多年盟友仪州侯背叛。

精锐被引入西凉陷阱几近全军覆没,连同两位雄主一同葬身沙场。少将军洛南栀是带少量残部浴血奋战,九死一生才勉强突围。

陡遭此等重大变故,洛州一时情势大乱,眼下只能靠年纪轻轻的洛南栀与不太可靠的少主邵霄凌勉力支撑,可谓是凄凄惨惨、人心惶惶、士气低迷,缺兵短粮。

偏偏两位少主的杀父仇人,那卖友求荣的仪州侯樱祖,在归顺敌军西凉后还日渐壮大起来。

换做旁人在洛南栀的情境,眼见父辈冤死而大仇未报,又被这般内忧外患挤压,只怕也不能做到性格不变、泰然处之。

慕广寒:“……若他愿意,我可以帮他。”

荀青尾:“呵呵。”

是是是,你月华城主当然能帮他。

无论是帮着筹兵弄粮、还是助他报仇雪恨。月华城主一向如此,明明自己有实力逐鹿天下,却凡有好东西第一时间必想着双手捧给心上人。只要对方要,只要他有——

指望着倾尽所有付出一切,别人就能明白他的好。

哪怕过去屡屡被人过河拆桥、吃干抹净,还是记吃不记打。

罢了,随他去。

城主自有城主的活法。

劝也没用,不必劝!

……

慕广寒虽为洛南栀写了不少华词丽曲,但最终着墨送过去的,当然还是几封十分正经的信。

信鸽往返半月,带回了洛南栀回信。

“欢迎之至,敬待月华城主安沐城一叙。”

洛南栀同意他去他身边了!慕广寒欢欣鼓舞,立马站在等身镜前试新衣。

镜中之人,身材挺拔高挑,宽肩窄腰,乍一看很是标准的风流俊才之姿——只可惜,一半脸上覆有一张浮雕纹的金色面具。

他默默揭下半块面具,露出狰狞毒纹,连同原本俊朗的半张脸都跟着面目可憎起来。

这皮囊,唉。

好在他尚算才华出众,应多少能弥补一些。

……

定了良辰吉日,慕广寒上了船。

月华之城隐匿在昆仑之镜,而昆仑之境又坐落在大夏北幽。

数千年前大夏开国,天子住中州,分封东泽,西凉,南越,北幽四境。四境之下,还封各路公侯伯爵、州主城主,如今乱世,天子式微,四方各地纷争迭起,王侯自立割据,形势很是让人头痛眼花看不清。

昆仑之镜下有一条河流名唤淮水,淮水最下游便是洛南栀所在的洛州。

此处从北幽下去路途遥远,差不多要行船一个多月。

慕广寒算了算,一路要路过随州、仪州、陌阡、乌恒……

咳。

随州有他某个前任。

仪州有他某个旧爱。

陌阡有他某位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乌恒更有余温尚存的卫留夷。

这可真是……遍地是前任!

可惜没一个有结果,一腔热情都是白喜欢。

俱往矣,慕广寒叹了口气。只愿这一路过去顺风顺水,别又遇到疯批前任堵他。

唉。

说起他的有些前任,行事风格是真的让人迷惑不解。

他掏心掏肺时,一个个总爱骗他践踏他辜负他,可分开后又往往阴魂不散。明明嫌他丑不肯要他,又不许别人要他。

他又不欠他们的,实在不明白他们一个个的在气什么。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不好么?

慕广寒报复心并不重,毕竟都是以前真心喜欢过的人,缘分断了,此生不再见就罢了。可那些人却偏又爱事后屡屡地招惹他,着实令人烦躁。

罢了,多想无益。

先喝口新煮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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