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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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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目睽睽之下。

慕广寒周身懒洋洋靠着燕王、嚼着板栗, 思绪万千。

他在反省,自己是不是自己这段日子里,过于耽于个人享乐的吃饭睡觉吸大兔氛围。以至于猝不及防被燕王给摆了一道、大大地套路了。

不然眼下这场景要怎么解释。

他们不是一向心照不宣、背人苟合么?怎么就突然这么光明正大放给这群商贾, 让他们众目睽睽地围观“奸情”了?

要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哪怕这群人如今已成了西凉的囊中之物,但以他们积累下来的四通八达关系网, 只要留有活口, 蛛丝马迹的风声传到外面,迟早人尽皆知。

但这不就轻易让华都那边知道了西凉与南越暗地里合谋之事,而引得对方防备了?

如此想着, 慕广寒不禁皱眉抬眼瞥了燕王一样。

燕王此刻正在花样威逼利诱那群商人。

西凉大兔子难得露出了獠牙,那情状像极了《夏经》里的凶兽,自带一种难以言喻的邪恶。

当然,慕广寒想想自己眼下模样,也并比燕王好不到哪儿去。

头发虽之前让燕王给擦了, 但整个人还犹是一副刚在温泉水暖里泡过的慵懒倦态。加之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大咧咧靠着食人兔, 还时不时被燕王顺手抚摸一两下, 偶尔伺候吃着板栗。

这一幕,活似话本里的“荒淫暴君”,与他身边助纣为虐的“祸国妖妃”。

……真的。

他除了长得不够格当个妖妃, 哪哪看都像!

也不怪几个跪着的商贾一边被西凉王言语吓得瑟瑟发抖、一边又偷眼看他云里雾里满腹狐疑。实在是本来西凉王就是出了名的烧杀抢掠、不讲武德,如今身边搂着个妖宠又长这样,这风格诡谲得怎能不让人心惊骇怕?

此刻, 明明是风景优美的小小的城外凉亭, 红墙绿瓦,烟雾迷蒙。

唯燕王与怀中人似两只恶鬼, 盘踞魔窟。

燕王使坏现场。

对那群人先是一顿威逼利诱的“好言相劝”, 随即又命何常祺将几个人的贴身玉佩、身份物件一件件剥了下来。

“派你和红药手下最机灵的人, 把这些信物送回,让其本家花钱赎人。”

“能敲多少敲多少,往死里敲。”

他声音低沉、龇着兔牙,一派轻松地说完这话,一边又不忘继续烤栗子、剥栗子,喂妖妃。

“好吃?”

慕广寒点头配合他,从他指尖叼栗子:“……啊呜。”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坐榻之上妖妃昏君一唱一和、你侬我侬,徒留下面那几个栽惨了的大聪明们无路可逃、如坠冰窟。

慕广寒不禁遥想之前为抢卫留夷、宁皖侯的地盘,还得逼他们手抄写辞官书,还要叠加南越王的诏书。

一切仅因为南越一向自诩礼仪之邦,追求名正言顺。不像西凉“我蛮夷尔”,从头到尾就一副流氓样,抢你就抢你了。管你外头怎么骂,反正好处我占尽。

由此可见。

有的时候从一开始就不立君子人设,反能给自己省不少事儿!

……

众所周知,自古商贾能做大,要么靠得是行的正坐得直货真价实诚信经营,要么就靠得是头脑灵巧活泛、随机应变、能屈能伸。

被选中的这一波铤而走险来西凉薅羊毛党,自然个个,都是后者中的翘楚。

仅仅是被丢进簌城大牢一个晚上而已。

一个个就已经争先恐后软下骨头,积极决定认贼作父、为虎作伥,赌咒发誓以前有眼不识泰山,从此投靠西凉阵营,以后举全族之力为燕王出钱出力、为燕王马首是瞻。

当晚,宣萝蕤亦到了簌城。

西凉四大将军难得凑齐,相约一起在燕王院里赏月喝酒。每喝两口,就从牢里传来一两封情真意切的投诚书。

师远廖嚷嚷:“果真是无商不奸!”

“投得那么快,这群水性杨花之人,就一个硬骨头没有?”

何常祺拿着一摞书信:“没了,最后一个也投了,全在这了。”

师远廖撇撇嘴,顺手取了一封。展开,只读了几行就忍不住直皱眉。实在是信中无所不用其极地拍起了燕王马屁,为了苟且偷生极尽谄媚。

“我觉得不行。”

他嫌弃道:“这些商贾,明显见风使舵。如今肯投咱们西凉,将来也会轻易若为他利诱,统统该杀,不能信任!”

他自觉说得很是有理。

却不知为何,深秋庭院,月色皎洁。只见红色枫藤之下,燕王与月华城主闻言却是相视而笑、心照不宣。

那一刻,又双叒叕仿佛全天下就他们两个心意相通、沆瀣一气,完完全全的二人世界。

师远廖:“…………”

啊啊啊,实在是类似事在这短短大半个月的时间里,华丽地上演了太多次了。这俩人怎么总是这样,丝毫不顾他人的心情沉溺二人世界,气死个人!!!

正想着,燕王突然勾唇凑过来:“你们几个在此慢慢饮酒叙旧,我与城主,要去会一会这些人。”

说罢便理所当然地伸手,月华城主亦笑笑将手放进兔爪。

随即两人就这么月下相携,旁若无人,无比丝滑,施施然地丢下他们四个跑了。

师远廖:“……”

师远廖:“???”

他当即狠狠闷了一口酒。

忍阿忍,一直忍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院门外。

才终于将欲言又止的目光望向剩下三人,然而,赵红药吃菜,何常祺喝酒,宣萝蕤赏月。

仿若无事发生一般,没人理他。

“喂,你们!”

他们是瞎了吗???都没看到这些日子燕王与那人毫不掩饰的暧昧?为何还一个个能做到如此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他急了,捡起桌上下酒的花生米丢那三人。

“你们瞧瞧燕止那样子啊,之前整整五年,我都未见他如这几日般笑得多,更未曾见过他无骨伥鬼般、天天长别人身上!更不要说事事笃信那人、处处维护那人,那人想吃什么玩什么,没有一样不想方设法尽力满足。”

“简直、简直就是……宠溺有加,恨不得天上的星星月亮,都肯摘给那人。”

“更要命的是,那月华城主好像还问他要了西凉地图!”

“他这都敢给!”

“这样下去,大事不妙啊。”

“……”

“是!那月华城主是有本事,救了他一命,也成功替西凉弄来了粮。”

“但说来说去,到底还是个洛州军师。倘若肯诚心归顺西凉也就罢了,既不肯归顺,又日日又跟燕止如此浓情蜜意、如胶似漆的,居心何在?”

“我真的觉得,咱们得……多看着点燕止。”

“别回头让人居心叵测给拐跑了才好!”

身侧,赵红药“噗”了一声,很没形象地把一口酒给喷了。身旁何常祺也没好到哪里去,呛着了,不住地咳咳咳。

唯独宣萝蕤一双猫眼雪亮亮,盯着他指望他继续。

师远廖被她盯得脸颊刷地红了,继续嚷嚷:“你们也别觉得是我只会犯傻,别觉得这事就一定不可能发生!”

“乱世之中,各方势力波云诡谲、奇招频出,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指不定那月华城主的‘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计划,就是冲着燕王来的呢。”

“毕竟咱们西凉主心骨就是燕止。你们也看见了,哪怕粮价一时飞涨,华都四征大军,百姓仍对燕王有信心,不骄不躁、始终未出大的动乱。”

“要我看,月华城主那般聪明,一定更早早看透了此事。”

“或许他的计谋就是,与其大费周章搅西凉浑水,倒不如干脆骗走燕王一劳永逸。我看那燕王最近也傻了,一反常态好似也乐在其中,这样下去……”

“……”

“喂你们三个,倒是说说话啊?”

半晌,夜风之中,宣萝蕤幽幽倒了壶酒:“若真是如此,那也没办法啊。”

“咱们之前就讨论过,越是像燕王这种看着油盐不进的,哪天一旦开了窍动了心,栽了跟头坠入爱河,越是老房子着火没得救。必定六亲不认、十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到时候咱们,只怕也只能随着燕王,一起投南越了。”

“不过嘛,两人若能久长时。到时两边合谋夺了天下,咱们贵为‘外戚’,倒也不亏。”

师远廖:“外戚?”

外戚?

他急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万万不可,我不同意!”

身边,何常祺长叹一声,默默给他满上一杯酒,赵红药亦给他夹上一筷子菜。两人互看一眼,真不能再欺负他了,孩子看着都快哭了。

“你放心吧,”何常祺叹道,“燕止没那么傻,不过只是情势所迫、‘为国卖身’罢了。月华城主亦不过是照单全收、逢场作戏而已。”

宣萝蕤:“没想到演得太好。演戏的都没当真,看戏的倒是全盘嗑上了。”

师远廖:“……”

师远廖:“啥?”

师远廖:“不是,但你们怎么能确定他们是演的?”

他不懂,一头雾水,还在等一个解释。而那三人竟只顾着推杯换盏、吃肉喝酒,一个个不再理他这一茬了。

摔,西凉一群高深莫测的谜语怪,怎么就欺负他一个心直口快?

……

月下朦胧,深秋蝉鸣。

夜风很舒服。天色已晚,去大牢的路上已黑沉沉的、没什么人。

慕广寒看着燕王手中风灯摇晃,恍恍惚惚。而燕王另一只手始终牵着他,暖乎乎的,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像个小孩子般,一路顽皮地甩着两人相牵的那只手,燕王不言语,只微微笑着任由他晃荡。

这……

好生幼稚。

不过回想起来,他小时候曾这么做过么?

曾有过和某个要好的小孩子携手,在月华城的夜色之下,悠闲地晃来晃去么?

不记得了,应该没有吧。

儿时那不全的记忆里,他似乎比如今还要内向、无趣、话少。但心里一定多少渴望过,长大后,他能拉着谁的胳膊晃这样荡来晃荡去、填补旧时空缺。

只是没想到,又是这只大兔子。

为什么唯独是燕王,又次次是燕王?

他不懂。但仔细想想,别人还真都不行。洛南栀太过一本正经,而邵霄凌又傻乎乎。他若和他们一起牵着手这样沿街晃荡,要么会显得很是尴尬奇怪,要么就会活像两个横行妄为的傻子。

唯独燕王。

和他在一起,事事天衣无缝。

为什么。慕广寒仔细想也想不通,为什么很多混杂的特质,会在同一个燕止身上糅合得如此妥帖——既是杀人不眨眼的危险凶兽,又是人畜无害的绒毛大兔。明明心机如海深,又让人感觉无比真诚。非常世故,又像不谙世故。让人无比防备,又想要亲近。

好生奇怪的人。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从心底升起。

他摇摇头,地牢已到了。

夜风森冷之中,耳边忽然一阵热气,西凉王贴近问他:“说起来,商贾之中那位樱氏公子,是城主故人?”

“……”

“……”

慕广寒一时头都大了。

虽然说是故人,确实不能说是错。

虽然实情,完全不是《月华城主风流史》里添油加醋描写的那样,他爱樱懿爱得不能自拔,送钱送送各种稀世珍宝却又因为自惭形秽不敢露脸,只能让绝美的贴身男宠帮忙送送送。结果樱懿误以为那男宠是恩公,与男宠坠入爱河,最后真相大白,他这个绝世大怨种只好含泪成全的两人的感情。

当然不是那样!

但事实如何,他又怎么好一一从头跟燕王澄清?

是,自己当年确实稍微有些心动,不过发现樱懿心系美貌可怜的容修后,就知趣成全别人走了罢了,总体不过是一个没有开始就结束了的故事,他才没有话本里写的那么怨种。

话虽如此。

但他虽与燕王同床共枕、谈天说地,把天下大事风土人情城建规划兵法历史都说了个遍,却从来不曾……聊过这种事私啊!

就他俩那亦敌亦友的关系,他也并不想大兔子知道自己过去那些丢人的事儿徒添笑柄。所以又怎么可能提起?

正想着,忽然身子一轻。

地牢门口,月色暗淡。

风灯荡悠悠,他竟被燕止拦腰一把抱起来了。

那是一种特别暧昧的抱法,跟之前和温泉前那种单纯脱光了“扛起来”的动作完全不一样。

燕王此刻,是把他整个人都搂着的。

力气很大,抱他只用一只手,却是透过衣衫肌肤相贴,像是情人之间一般亲昵。余光旁边的暗淡的月色下,两个人的影子还都如胶似漆地合在了一处。

仿佛一对爱侣。

慕广寒一下整个脑子就嗡了,心脏突突直跳。

虽说这段日子,他并没少跟燕王互相动手动脚、抱来贴去地闹着玩。但却从来未有这么一刻,一瞬如此彻底以假乱真的酸涩酥麻。

直到地牢阶梯都下了一半,他才像是被放回水中的鱼,努力找回理智,十分艰涩地辩驳:

“其实吧,我跟那樱懿,真的不熟。”

这是真事。那本《月华城主风流史》,漏错和乱写之处本就很多。他后悔藏着掖着,没早跟燕止好好讨论,以正视听。

“我跟他……过去的交情,不是书里写的那样。”

结果燕王倒好:“嗯,书?什么书?”

“……”

月华城主沉默片刻,只想暴起杀人,真的。

他才不信西凉王会没看过那狗扯的破话本!本身就是他家手下亲手炮制的玩意儿,何况真一无所知,他为何会突然提樱懿,为何又要突然把他抱起来?

时隔多年,重遇“旧爱”。当年的爱答不理,如今已高攀不起。燕王此刻抱起他,不就是为给他撑个场面么?

当年的普通游医,已是“堂堂西凉王的心间宠”。

区区一个商贩,当年有眼不识金镶玉,你配吗?

……绝了。

西凉遍地是人才,真的。慕广寒仔细想想,装傻确不失为燕王给他留足颜面的绝佳策略,一时竟无语凝噎。

谢谢你们啊!

多谢了啊!

他不禁又想起今日见到的那个贪狼将军宣萝蕤。人才,都是人才,他本以为四大将军他见到的永远三缺一,就是因为那天天编排他的姑娘根本不敢出现。

谁知今日人不仅大咧咧来了,还敢笑眯眯地向他敬酒“久仰大名”。

她还有脸“久仰大名”?

也不想想他的大名怎么来的。他一个区区不世出还长得丑的月华城主。历代城主不缺美人、不缺游历天下建功立业之人,但从来在世人眼里,都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算命吉祥物而已。

唯他赫赫有名、人尽皆知。

不全都是靠她编排?

地牢最深处,守军听得声音,急急忙忙迎来行礼:“竟是燕王驾临,殿下是要提审哪一位?”

燕止:“就从那樱氏的小子开始吧。”

慕广寒:“……”

燕王顽劣,在他耳边低笑:“既是城主旧相识,如何处置,自一切以城主定夺为准。”

很好。

西凉这些人,一个个还就没完没了。

……

该来的永远会来。

慕广寒深吸一口气,行吧。

虽然在今日之前,他根本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再遇到樱懿。甚至之前温泉边上,他都装作被烤栗子的炭炉就在他熏着了眼睛,全程都不曾他那边看一眼。

如今,却是没处可躲了。

簌城地牢审讯室,月色之下,灯火幽暗照着樱懿俊美的侧脸。

慕广寒时隔多年,终于又认认真真地端详了故人一回。

其实,樱懿若论长相,与顾苏枋、傅朱赢、洛南栀那类亮眼昳丽的绝色,远远没法比。

但怎奈虽不算绝色,却偏偏正是慕广寒特别喜欢的那一类型。清秀俊美、带着少年气,笑时露出尖尖虎牙,又是那样毫无锋芒、人畜无害、讨人喜欢的气质。

哪怕多年过去,他又出落得清峻高挑了不少,但整体感觉仍没变。慕广寒仍旧不得不心里感叹。

樱懿这人长得,果然是异常的可爱,让人见之愉悦。

……其实吧。

他跟樱懿,应该算是没仇没怨?

当年,樱懿作为樱氏旁支,很受排挤,家族分给的资源很少。而作为肩负壮大家业的旁系少主,又加之商人左右逢源的本分,当年的樱懿可谓是……你只要送他东西、给他好处,他立刻就肯对你微笑,哄你开心,服务周到。

这其实,对于当年很渴望有人爱哪怕是假的都没关系的慕广寒来说,能让他千金买笑,给钱就肯温柔以待,也挺好的。

当然了,今时不同往日。

如今,他是西凉王的座上宾,而对面却成了西凉阶下囚。有没有仇怨,早不是樱懿能说了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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