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楚在霜顺着斐望淮视线望去, 迷惘道：“你在看什么？”
清虚大殿内觥筹交错、人声喧闹，放眼一望都是乌泱泱的修士，还真不知道他在盯着谁看。
“没什么。”斐望淮顷刻间回神，他一瞥倾洒在地的酒液, 解释道, “一时失手。”
楚在霜：“就不想让我喝是吧。”
苏红栗朝李荆芥示意：“再拿个杯子。”
“不必。”
斐望淮取过手边的酒杯，他重新给楚在霜斟酒, 这回没再失态, 稳稳地放桌上。
楚在霜盯着面前的酒, 她神色微妙，欲言又止道：“不好意思, 打扰一下，这杯子好像是你的……”
斐望淮斜她一眼：“嫌弃我？”
她握着那杯桂花酒, 狐疑地检查边缘, 又瞄向他的嘴唇，弱弱道：“嗯呢。”
斐望淮瞧她验毒般的动作：“？”
他没好气道：“放心吧，没用过。”
“那你不喝么？”
“不喝。”
楚在霜这才放心下来, 她将酒杯放到唇边，嗅到浓郁的酒香。清新微辣的酒液入口, 让五脏六腑略微发热, 柔和灵气汇入识海，让身体都轻盈起来。
斐望淮思及她方才百般试探的口吻，又瞧她现在小心翼翼抿酒, 品尝后眼睛愉快地眯起，看上去幸福不已。
他眸光一晃, 冷不丁道：“我要说记错了, 其实用过的呢？”
“咳、咳咳……”
楚在霜猛呛一声, 一大口酒液入肚，腹内顿时如火烧，剧烈地咳嗽起来，惊得苏红栗都坐直。
苏红栗慌道：“在霜，没事吧？”
李荆芥正趴在桌上啃果子，他还硬递给苏红栗一个：“别理他们，花里胡哨。”
斐望淮瞧她怒瞪自己，那双透亮杏眸睁得滚圆，这才轻笑道：“骗你的。”
楚在霜白了他一眼，懒得跟他一般见识。
这一小插曲驱散斐望淮乍见元空泽的意外，他不再朝四象玖洲方向望去，静静坐在莲华宗弟子里，偶尔会帮楚在霜斟酒，除此之外不太讲话，甚至比往常更沉默。
一场宴席下来，药闻笙和肃停云还过来寒暄，关切地询问他们小组赛复试。
楚在霜感觉肩膀被人轻碰，回头一看却没瞧见人影，在小释出言提醒之下，才发现纱幕后的父亲，起身道：“我爹来了，过去一下。”
三人顺着她抬腿方向一看，瞧见藏匿在轻纱后的肃停云，自然没什么异议。
“爹爹，你怎么出来了？”楚在霜走到他面前，“我看你们在谈事。”
莲华宗高修要负责接待，没法跟弟子们待太久。
楚辰玥在莲华宗转一圈，都来不及吃点什么，又要去跟散修们交流。药闻笙来找苏红栗时，也只在桌前匆匆停留，诸位岛主相当忙碌，基本是脚不沾地。
“你娘先应付着，我偷溜出来的，代她来问问。”肃停云大感欣慰，“霜儿，我就知道你颇有天赋，不声不响地拿下第一，刚才晓儿还跟我讲述复试，你在比赛里大显身手，不愧是停云湖弟子！”
他当初忽悠女儿报名，谁知她一举拿下榜首，确实是震惊四座。
“嗯……非要说的话，确实靠伸手……”她面对赞不绝口的父亲，支吾道，“但那是顺手牵羊的伸手，不是大显身手的身手……”
赢下复试主要靠无我剑能偷窃，普通修士对此防不胜防，算是走歪门邪道。
“那也是你的实力，你娘和我都很开心，最近实在太忙了，等门派大比结束，再叫上晓儿庆祝。”肃停云和蔼道，“能有这成绩远超我预期，后面拼不拼都无所谓了，终试会比复试要危险，你到时候也可以收着点，小心别把自己给弄伤了。”
楚在霜好奇：“终试和复试有什么不同么？”
“你们复试待在澎泽岛海水里，被吸收的灵气会转化为保护，一旦镜石枯竭就被传送出来，其实不会有什么大伤，但历年终试都是斗法，岛主们不可以出手，真真正正角逐生死。”
肃停云道：“我知道你不喜争斗，一年到头都不去修炼场，不适应的话跟单人赛一样，上场就弃权也行。”
她若有所思：“好，那我到时候跟大家商量，反正他们也没打算争名次，视情况而定。”
“没错，点到为止，见好就收。”肃停云揉揉女儿脑袋，“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性命安危最重要，别总跟晓儿一样冒险。”
楚在霜老实应声。
肃停云叮嘱一番，他也不好缺席太久，跟女儿道别后就归位。
片刻后，楚在霜从轻纱后出来，同样回到自己的座位。
斐望淮瞧她落座，随口道：“肃掌门跟你聊什么了？”
楚在霜坦白：“终试不易，建议放弃。”
李荆芥闻言，他赞同击掌：“副掌门大气，深有见地！”
苏红栗看到台上的楚辰玥，忙道：“掌门站起来了。”
酒过三巡，各门派掌门轮番发言，算是宴席固定的流程，连内容都没有大变化。
楚辰玥作为莲华宗掌门，她刚一起身，场面就肃静，唯有秦欢等人在下面激动不已，偶尔发出惊叹，窃窃私语起来。
李荆芥察觉不远处师姐们的骚动，感慨道：“不愧是掌门，跟以前一样，好受女修欢迎。”
楚辰玥在门内威望甚高，尤其极受女修的追捧，望月泽更是出名的阴盛阳衰，除了楚并晓外，鲜少看到男修。
楚在霜：“毕竟我娘以前还靠这个收复洄花岛。”
斐望淮冷不丁听到仙修八卦：“？”
他不禁蹙眉：“你确实有些奇怪的家学渊源。”当真仙魔有异，是他不懂岛上修仙者了。
四人一边用餐，一边闲听致辞，也算借此认识岛外修士。
楚辰玥眉目清冷，她上台后简要寒暄一番，并没有进行长篇大论，便请出另外两方阵营代表。
落蔷山谷的领队是黎晖殿主教贸羽圣，他身着精致的蔷薇外袍，说些感谢神及命运的玄妙之词，便重新回到浦荣的身侧，同其他高修不一样，竟跟弟子形影不离。
李荆芥认出那身衣服：“就是他们一开始追击楚师兄吧。”
苏红栗仔细听完发言，迷惘道：“为什么他说来此要感激教皇恩赐？他们平时不能离开落蔷山谷么？”
“倒也不是，黎晖殿只是很少出来，并非完全不能出来。”楚在霜道，“这算他们的习俗吧，因为教皇创造出天地，其他修士方可以修行，所以不管做什么，都要先谢谢教皇，就像莲华宗弟子牢记门训一样。”
苏红栗听完，了解地点头。
落蔷山谷的修士说完，轮到散修派出的代表，是个相貌平平无奇的古袍男修。他叫作九弘，带领影封阁来参加门派大比，属于岛外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
李荆芥：“听说复试第二名就是影封阁弟子。”
“居然不是四象玖洲？”楚在霜诧异，“我还以为他们进的组少，排名才特别高呢。”
四象玖洲只获得四个席位，相比往年可谓惨不忍睹。她原以为是对方集中灵珠，减少小组数量，推动排名提升，不料第二名也并非他们的人，居然是新杀出来的门派。
小释嘀咕：[影封阁的人名字挺奇怪，连掌门都只有两个字。]
自掌门发言以来，斐望淮就一声不吭，静候深黛衣袍的男修。
最后终于是四象玖洲，元空泽放下酒杯，他翩然起身，环顾一圈道：“在下四象玖洲元空泽，很荣幸见到在座诸位。”
男修浓眉带笑，瞧着气度不凡。他的话却如巨石砸入海面，瞬间卷起一阵惊涛骇浪。
“元空泽！？”
“不可能吧，混垠尊者怎会现身于此，那四象玖洲不该土崩瓦解……”
“真是混垠尊者？”有修士惊叹，“但要有人冒充的话，早被莲华宗打出去。”
除了已有准备的楚辰玥和贸羽圣等人外，其他人皆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敢相信。虽然元空泽的名字跟肃停云一样，早就在修仙界如雷贯耳，但少有人见过他们真容。
世间现有三名九叶修士，分别是琼莲十二岛肃停云、四象玖洲元空泽及落蔷山谷教皇，他们由于大战后理念不同，各自选取一方开创天地，常年处于王不见王的状态，却同时在门派大比上露面，换谁都会感到荒唐。
斐望淮听闻元空泽自我介绍，他嘴唇微微抿起，手指在桌面敲动，一下又一下，竟颇有节奏。
李荆芥怔道：“他跟副掌门一样，也是九叶修士？”
楚在霜同样惊讶不已，打量陌生的黛袍男修。
[不是说高修不能离岛？]
“不知道。”她面色古怪，在心底回道，“没准他并没有来。”
倘若元空泽破解混沌之气，真的甩开四象玖洲过来，那简直是惊天震地之事，爹娘绝不会如此平静。
果不其然，楚辰玥出面制止混乱，她声音清锐，如冷水泼下，解释道：“此乃混垠尊者的幻影，并非其本人，这才能出席。”
众人听完此话，逐渐平缓下来。
“那就是说他本人还在四象玖洲……”
“怪不得，这跟传信术法差不多。”
“辰玥，幻影就不算本人了么？恕我不能赞同。”元空泽笑道，“在我看来，这背负灭世之说的天地，同样也只是一片幻影。”
此话一出，众人都满头雾水，不懂他何出此言。
“什么灭世？什么意思？”
楚辰玥凝眉，她难得不悦，提醒道：“我应该说过，大比后再说。”
元空泽：“真是体贴啊，我都好奇你还能瞒多久。”
小释听闻灭世之说，惊道：[这个人……]
“嗯。”
楚在霜面上镇定，她手指却缓缓收紧，不动声色地向后靠，将自己隐藏在人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