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偶遇
*
叶然从画室出来，看见了等在门口的沈时。
沈时倚着墙壁，胳膊下夹着书，神情散漫的低头刷着手机，偶尔有同学们经过，都会朝他看上两眼。
不过倒是没人敢搭讪，也没人敢偷拍。
“沈时。”
沈时放下手机，看向他，“下课了？”
“嗯，今天提前完成任务了，”叶然笑道：“走吧，小胖刚刚给我发消息，让我给他带碗粥。”
他们肩并着肩离去，背影在淅沥沥的雨幕中逐渐变得模糊。
陆陆续续有人从画室里出来，看着这一幕交头接耳。
“叶然和沈时关系真不错啊。”
“毕竟是室友。”
“没见过室友还要接人上下课的……”
“哈，”女生压低了声音，心照不宣的说：“为了躲谁这不是一目了然吗？”
……
梁枫刚走出教室就听见这些话。
他步伐一顿，围在他身边的室友对视几眼，出声转移话题：“走吧走吧，去吃鸡公煲去，听说南大门那开了家重庆鸡公煲，又实在又便宜。”
“我也听说了，这几天还在做活动，满200减30。”
“你们去吧。”梁枫冷着脸说。
“你不去？”
“嗯，我去食堂。”
室友神情微妙，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了刚经过楼梯拐角的叶然，他心里暗道这都是什么事儿，但也知道梁枫这人拧巴又轴，没多劝。
几人有说有笑的离开了走廊，梁枫站在原地，目光依旧定定的落在叶然身上。
直到叶然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他才收回视线，神情晦暗又复杂，几秒后干脆大步追了上去。
“你这个男朋友，有点不老实啊。”
林子迁趴在窗边，听到声音便收回看向梁枫的目光。
大二的画室里没什么人，这会儿没上课，大家随意聊着天。
好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分手留着过年呢？”
“不分，”林子迁也笑：“拖也要拖死他。”
“何必呢，又不是找不到更好的。”
林子迁指尖痒了痒，从兜里掏出烟，没点着，闻了闻味儿：“确实挺没意思的。”
听出他话里暗藏的狠劲。
好友顿了顿，玩笑似的提醒：“我看梁枫那样是去告白了，这事儿是你和梁枫的，可别牵扯别人。”
“知道，一个个牵扯我不累死了。”
好友这才放下悬着的心，“不跟上去看看？”
“用不着。”
林子迁嘲讽的勾了勾唇。
“又成功不了。”
*
叶然和沈时从人挤人的食堂里出来，他左手提着过桥米线，右手拿着小胖的白粥。
雨还没停，细细密密的随风吹到身上。
叶然的衣服被打湿了，噼里啪啦的水坑被砸出声音，他才走两步，便听到路边树下有人在喊他。
林荫大道此时被雨水掩盖，常青树干枯的不成样子，枝桠交错延伸。
梁枫撑伞站在树下，半张脸藏在阴影中，看不清：“叶然，我有话对你说。”
叶然一愣，下意识看了眼沈时。
沈时眼神很沉，淡淡的低下头看他：“要去吗？”
叶然不知怎么被他看的心里有点发慌。
他想了想，也想和梁枫把话说开，不然上课总被这人拿莫名其妙的目光盯着，也怪难受的。
“去吧，”叶然说：“正好我也有话跟他说。”
沈时闻言嗯了声，语气不轻不重，“东西给我，我拿着。”
叶然把过桥米线和白粥递给他，又从自己包里掏出来雨伞，他撑伞走到树下，皱眉看着梁枫。
“有事吗？”
“有事，”梁枫抿了抿唇，目光从沈时身上收回，看向他：“你和沈时是什么关系？”
叶然：“和你有关系？”
梁枫顿了下，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反感我，但咱们才是一路人，我之前对你的态度是轻浮了点，但我是真想和你谈恋爱。”
“如果你能接受的话，我就开始追你了。”
叶然听的牙酸，像看到奇怪物种一样看着他：“我完全不能接受。”
“好，那我等你能接受了再追你。”
这人怎么听不懂人话？！
叶然厌烦的不行，余光中沈时似乎发现他神色不对，抬腿走了过来，叶然正要把话彻彻底底的说开，心念突然一转。
等等……
他脑海中闪过一个绝妙的想法，既能打消梁枫的念头，还能稳固一波人设。
几秒后，他开了口，语气格外认真：“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追求，我其实是直男。”
梁枫脸色顿时空白：“……”
“什、什么？”他想过无数种叶然回绝他的借口，也在心里预演了无数遍，万万就是没想到叶然直接把自己开除gay籍了。
“你说你是直男？”他难以置信的反问。
身后沈时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叶然点头，一点也不心虚气短，为了让沈时能听得更清楚，还刻意提高了音调：“没错，我对男人没有兴趣。”
对女人也是。
梁枫直接气笑了：“叶然，你要是想拒绝我，也不至于拿这种事当借口，你是直男？你……”
他声音越来越慢，逐渐变得自我怀疑。
他死死皱眉，看着风雨中屹立不倒、撑着伞一动不动的叶然，叶然同样不耐又反感的看着他，仿佛真如他所言，是个比门牌号还直的直男。
梁枫在心里过了一遍认识叶然以来的所有事，不论是在社团报名时，叶然冷漠的眼神，还是后来的每一次接触中，叶然对他避之不及、毫不动摇的态度，琢磨着琢磨着，他再看向叶然时，竟然还看出了那么点……一身正气。
好像叶然从哪一点看起来都不像gay，清正的眼、安静柔和的气质，梁枫之所以认定他是gay，也是凭借所谓同性相吸的磁场。
难道叶然真不是gay？
他再次狐疑。
叶然只是长在了他的理想型上？
梁枫摸不着头脑。
同性相吸磁场出错了？
他摇摆不定。
直男和gay有壁，又厚又沉的壁，这堵墙谁都打不通。
多少人铩羽而归，他也没必要撞死在这道南墙上。
梁枫沉思了许久，在叶然看来时，怀着满腔复杂与失落，道：“……这样啊。”
“你真是直男吗？”说完他还是不死心，再次问了一遍。
这一次不等叶然说话，重新走来的沈时便替他回答道：“你想做什么？”
他单手撑着伞，平静的走到叶然身边，阴影自他背后打来，沉沉压在梁枫身上，梁枫张张口，莫名感受到一股危险又冰冷的气势。
他最终闭了嘴，“……我不会做什么。”
“那就离叶然远点。”沈时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瞳仁黑的纯粹，有些慑人的冷意。
说完，他收起视线，侧过头问叶然：“走吗？”
“走。”
叶然从他手里接过米线和白粥，头也不回的跟着他离开。
回了寝室，小胖垂死病中惊坐起，像个嗷嗷待哺的雏鸟：“叶然，我的粥……我的续命粥。”
叶然把粥递给他，“给你拿了点小菜。”
小胖感激涕零：“我宣布，从此以后你就是我最好的兄弟了！”
“昨天我给你带饭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树哥凉凉道。
小胖亡羊补牢：“不，你是我最好的兄弟之二！”
眼看树哥挑眉，小胖眼也不眨：“沈时是我最好的兄弟之三，这个211寝室，遍地都是我兄弟！”
树哥啧了声：“嘴脸。”
有奶就是娘了属于是。
叶然笑着回自己的座位，半途，他看了眼沈时吃饭的背影。
暖橘色的台灯灯光打在沈时脸侧，沈时面色很淡，看不出什么异样，但叶然却想到他刚刚面对梁枫时的场景。
……沈时好像情绪不太对？
他犹豫的掀开米线盖子，叹息着想到——
沈时果然很反感同性恋。
他可一定要捂好自己的小马甲，摆烂到底。
*
接下来一天半，梁枫再也没若有若无的看过他，昨天一番直男发言成果斐然，梁枫现在看什么眼神都是直的。
叶然舒心的上了两天课，下课就和沈时去食堂买饭回寝室，上课就和沈时在楼梯口分开，他有些苦恼，如今梁枫不作妖了，他没必要再麻烦沈时一直接送自己。
沈时也有自己的社交和生活，总不能一直和他捆绑。
而且他还有些心虚，想到自己伪装直男、沈时又反感同性恋的事，这两天他都不怎么敢和沈时对视。
生怕沈时发现点什么，也用厌恶的眼神看着他。
从小到大他很少有朋友。
只有一个发小一直陪在他身边。
现在能有沈时这个朋友，他很珍惜，也愿意尽自己所能的去维护。
老师进了画室，今天是素描课。
同学们小声聊天，叶然心不在焉的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后，还是掏出手机，给沈时发过去消息。
-沈时，今天中午你不用来等我了。
接下来半节课，手机一直没震过，直到快要下课，手机才亮了亮，屏幕上显示出沈时的回复。
-嗯。
……
金融系教室吵吵嚷嚷，一个班总共只有二十个人，男多女少，但说起话来的音量丝毫不低。
沈时合上手机，垂眸看书。
他捏着书页的手指有些紧，能看见指节上青色的经络，许久，他抬了抬眸，眸色黑沉而冷淡，让一旁本想凑过来的于庭退避三尺。
再次掏出手机，手机里是叶然刚发来的点头表情包。
可爱的白毛猫咪点着头，头顶缓缓冒出一个“嗯”字。
沈时目光微凝，几秒后，他指尖轻触屏幕——
【添加表情】。
又静了片刻，他看着手机里的猫咪，问。
-在哪
叶然回消息回的有些慢，[在下楼，正要去食堂买饭，你呢？]
-我也是。
“欸？”身边突然站起一道黑影，于庭被吓了一跳，话都说不利索：“沈时，你干嘛？不是说一会儿带我通关吗？”
“有事，”迅速把书放进书包，沈时看他一眼：“我的号给你，你自己玩。”
于庭不满的表情瞬间化为春风细雨般的温柔。
“哥，以后有事尽管吩咐弟。”
沈时没搭理他，转身离开教室。
他背影高瘦修长，修身的黑色冲锋衣勾勒出挺拔的肩背，此时快步走在走廊上，吸引了不少同学的注意。
三楼的楼梯间就在眼前，微风撩起额前漆黑的碎发，沈时神色平静，苍白的五指却攥紧了手机。
……没有人。
下一刻，楼梯拐角处传来缓慢的脚步声。
“沈时？”
叶然从阴影中走出，他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楼梯间黯淡的光影笼罩在他身上，晃过他细长干净、含着柔软笑意的眼睛，“我正在想会不会碰上你呢。”
“要不要一起去食堂？”
“……要。”沈时安静的仰头看着他，目光沉而专注，几秒后，他缓缓松开攥着手机的手，说：“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