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苍星会议
数日前。
接到来自拉文德的, “修有急事找我们”催促的布尼尔,急匆匆地登录上了“新世界”。
晨曦国上空的星舰无声,庞然大物凛然在高空, 地面的人们仰望着、赞叹着, 夸赞着这强大的梦幻般的科技造物。自豪着晨曦国与它同在,流传着一位强者的故事在这个国家口口相传——那晨曦国强大的晨曦军团的军团长的事迹在他们的记忆中,成为了每个少年心中的英雄梦。
“新世界”是一款游戏,却又不仅仅是一款游戏, 他们可以在这里渡过在虚拟世界中的另一个人生, 这些时光换来的金钱足以反哺现实生活。也可以把这里仅仅当做第二世界里的一个闲暇时间可以进入的游戏世界,用完即离。
这是一个自由的世界, 人们可以随时加入, 也可以随时离开。
但世界的转动却不会因他们而停止, 即使没有玩家, 它仍在主脑的运算中自我发展着。
仰望天空,银白色的星舰在晨曦中镀上了一层温和的晨光, 银白色教堂为设计主题的星舰圣洁而高贵, 也是他们心中的信仰。
这是属于游戏世界里的人们的故事, 对于“外来者”——玩家们来说, 晨曦国上空的星舰,名为“苍星”公会的这处公会领地, 则是代表着最强的公会,玩家的最高级水平。
冷色调的银白色金属风格私人会议厅里, 刚刚迎来了它的最后一位参会人员。
“我很忙的——”
拉长的语调传递着不满,棕色卷发的兽人族男孩在座椅上坐得并不安稳。他双脚翘着二郎腿, 整个上半身都贴着桌面, 他的手臂伸长了, 掌心无意义地拍打着桌面。他趴在桌子上,把整个脸都向下埋在桌子里,立起的两只高高的兔耳也和他的动作一起不停摇摆着,扫着桌面,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来用耳朵清洁会议桌的。
坐在男孩的对面,黑发紫眸的暗精灵高高扎着高马尾的黑发长发如瀑,他看了一眼主座上沉默不言的人,低声对这迟来的同伴说:“布布,修找我们肯定有重要的事情。”
“到底有什么急事要突然开会啦?而且还只有我和拉文德?长话短说快点放我出去啦!”布尼尔坐直了,胡乱漂移的视线一看就是一副催促会议快点开始快点结束的不耐烦的模样。
只有拉文德知道,他的私聊里突然冒出了一句来自布尼尔的话。
布布:怎么回事?难道说修也……
拉文德:不知道,但是如果他们不主动说出来,我觉得还是不要透露望的现状比较好。
布布:难不成,这就是你先找到了望又不告诉大家的理由?
拉文德:抱歉,但是望好不容易回来了……
拉文德是个很谨慎的人,布尼尔也认同他的想法。已经死去的人再次回到视野中,也不知道会对望带去什么影响。他知道望和公会里的人关系都很好,但他不敢去赌那有可能出现的可能性。
在目前的研究中,完全死去的人是无法复苏的。只有濒死的人可以利用特殊手段暂停时间,保留意识体的存在,让濒死的身体在和时间的赛跑中得到一线生机。
无数的星球进入了和平时代,但布尼尔不敢保证死而复生的信息被他人泄露出去后,望所在的那个相较之下科技水平还毫无反抗之力的世界还安不安全,甚至望本人还安不安全。
布尼尔看向了修,打算听听他要说些什么。
虽然修跟望关系很好,但是,布尼尔记得下线前查看的公会成员列表,那上面仅有他和拉文德有登录记录,其他成员还没有在那个“新世界”登陆过。
此时,两人所在的会议室内,响起了温柔的电子女音。
“本会议室已禁止私聊,请玩家们共度谈话时光。”
布布:“……”
拉文德:“……”
坐在主位上的霜灰色长发的青年用冰凉的红眸注视着他们,无声中已经在告诉两人,他发现他们在用私聊偷偷摸摸沟通的事实了。
蔷薇白色的军礼服取下了外套和帽子,此时的血族青年身着轻简的晨曦军团制服,华丽感削弱,严肃感却增加了。低气压让整个会议室都变得严肃极了,即使是傲气惯了的布尼尔也不知不觉间收敛了不耐烦,认真等他说话。
“今天的会议仅有我们三人。”
如大提琴优雅的声线在会议室内响起,反而显得整个会议室更加安静。
“本次会议没有他人参与,不允许私聊联络,这并不是对你们的束缚。拉文德,布布,在进入今天的会议之前,你们需要谨记这一点。我们是同伴,因此,才更要进行这样的会议。”
血色的眸注视着两人,修的语调并不激烈,如同他一直以来的冷静自持。他很少将情绪表露在外,与外表冷淡内心活跃的拉文德不同,修的内心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平静无波而理性的。
……但今天的修好像哪里不太一样。
他在压抑着什么难以说清的情绪,布尼尔敏锐地从他所说的话语中察觉着,他和拉文德对视一眼,对方微微颔首——他们是一样的想法。
在确认同伴们的态度后,修才接着说话。他打开了身后的显示屏,伴随着画面上被整齐显示出来的文字、图片以及在另外一块大屏幕上动着的视频,他说:“如你们所知,我……我们失去了一位十分重要的人,Hoffnung传达了他的死讯。”
【本次病毒入侵期间检测到一例生命体躯体死亡,已按“指令”救助牺牲者,代号“望”的生命体意识救助失败,该意识体已消失。】
被展示在屏幕上的是主脑Hoffnung的记录。他们认识很久了,知道修是主脑开发团队中的一员,能拿到这段记录并不奇怪。
这个话题被提起,布尼尔好像也回到了那段黯淡无光的时候。拉文德也轻轻抿着唇,他们都和修有着一样的心情,比起已经和望重逢的他们,这些朋友们都还停留在分别里。
“你们从没见过望,我也没有,但我和他认识很久很久……我知道他的一些情况。”坐在主座上,修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红眸中氤氲了许久的情绪就这样被遮挡,无法被他人察觉,“这段指令是我植入的,为了留住他的意识体。”
“什么意思!?”布尼尔直接站了起来,翠绿的眸中满是不可置信,“说清楚一点,修!”
“什么叫做留住意识体?”拉文德追问着。
“意思就是,我知道望会死。即使没有那次的事件,再过不久,他也会真正地死去。”
修并没有睁开眼睛,他的语气也如同之前一样,一直保持着理智,克制,以及平静。
“望生病了,即使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医疗科技也无法医治他,只能短暂地留住他……但留住他的时间里,仍然没有找到任何挽救他的办法。”
布尼尔捏紧了拳头,他压抑着情绪,“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说!?是什么病,怎么会没有办法……难不成是那个?”
布尼尔不敢相信。
修看着他们。
“或许你们听说过,星碎症。”
“怎么可能……”
“……所以你有段时间问那个病症,就是因为,望得了那个无法被医治的病。”
过去的细节在拉文德脑中被唤醒,他们并不是没有求救,只是所有人都对此没有任何办法。
在无数星球中有无数的疑难杂症,也有无数的医术,科技进步让医疗技术也在进步,但是想要留住得了【星碎症】的人仅有一种办法,那就是停住濒死之人的身体时间。
患者的意识体是活跃的,可以在第二世界中继续生活着,只要身体的时间不再流淌,身体情况不会继续恶化,就还能够把人留下来——尽管这个时间并不是永久。星际元年以来,星碎症的患者数量不多,没有一个存活,没有人能等到它被攻克战胜的那一刻。
星碎症是星际时代的绝症,患者的身体会如同熵增理论描述的那样,一切都在走向不可逆的毁灭的过程。正如在闪耀中走向毁灭的恒星,在爆炸的一刻最为耀眼。
“他不想把这些告诉你们,又或者是还没想好要怎么和你们说,这些也就一直是只有我知道的事情。今天我想来找你们,是因为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修缓缓睁开了眼睛,那熟悉的冰凉又回到他的身上,就连会议室的空气都好像在他的注视下降低。
“我曾经去寻找他留下的痕迹……星碎症患者的尸体不会留下,我仅能找回那些被数据记录下来的资料和影像,以及他留下的东西。”
拉文德听明白了,他眉头紧锁:“所以你想留住望的意识体?意识体数据化是不人道的,你这么做不怕他生气吗。”
“我确实想留住他,但是我失败了。”
因为太过熟悉,因为太过安心,想着他们相隔着遥远的距离,也可以在“新世界”中见面……
如果现实里一切都是无法留住的镜花水月,那么,又为什么……在虚拟的世界中,他也同样留不住那个人呢?
那些理智都在疑虑和痛苦中随着情绪挣扎,让他沉浸在白日的幻梦里,无法醒来。
在这一瞬间,他们两人都有些和修共情。
然后,紧绷的精神让两位同样敏锐的人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你发现什么了,为什么只找上了我和布布。”拉文德问道,“你从主脑那里发现什么了。”
“时空波动的异常数据,被我拦截修改了,主脑也没有阻止。”
修望着他们,那一丝的脆弱被他再次隐藏,坚不可摧的冷硬与他的态度一样像块难以挖掘的坚冰,他身后的显示屏展开了两个界面,上面显示着两个条形图,以及一个坐标。
“这两个登录数据之后的一切数据都很正常,但这两个数据连接的坐标是一致的。你们有什么瞒着我的秘密?……是和望有关吗?”
没有查到详细的线索指向,也没有能证明这个推断的证据,修却固执地这么问着。
未知的时空波动,在布布和拉文德的记录中同时出现的坐标,那前方究竟会有什么?
主脑任由他修改了这一段记录……不,说不定,是主脑主动让他发现的。
他的心跳些许加速,他在期待着一个不可能的奇迹。
同伴已经发现到这一步了,拉文德向布布投去一个目光,才说:“修,我不骗你,但你也要遵守和我们的约定,这也是为了保护他——望还活着,你会见到他的。”
修猛然抬起头,霜灰色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到肩头,红瞳中翻涌的情绪终于无法隐藏,那是一眼可以看尽的茫然和无措。
“真的吗……我还能见到他吗?”他语速有些快了。
布尼尔也不再像之前一样不耐烦了,他对修的心情完全理解,他也走到了主座旁,认真地对修说:“可以的,我和拉文德向你保证,望在另一个世界活着,只要你抱着想见的心情就一定能见到!”
这还见不到……那他就去只能找望哭哭为什么其他成员还登录不上来了!
拉文德听了布布的话,欲言又止。
“嗯,是布布说的这样,望在另一个世界活着……”他越说越觉得这个说法不对劲,最后自己停下来了,转而说道,“但是布布说的话是对的,只要想见,一定能见到的。说不定下一次登录游戏,就可以去到有望在的世界。”
明明已经什么都说了,但拉文德总觉得越说越像是苍白的安慰。让他一开始说的真相的可信度都大打折扣……布布的文化课果然需要继续进修吧。
两位成员诚挚的一面,让修的情绪缓和了不少。他轻轻说着:“如果还能再见,就太好了。”
最后,他们拿着修共享的望的资料,离开了会议室。
修最近很忙,就是去调查望的事情了。
“哇……望跟着疗养仓去过好多地方,他没有像我想的那样一直待在同样的环境里,太好了。”布尼尔翻阅着资料,“修现在到底是什么身份,Hoffnung记录都能让他任意拦截修改?不可能吧,Hoffnung可是我们的主脑啊,没有人能在它的管控下伪造信息的。”
“他是个很厉害的人。”拉文德同样在看着那些记录,但他心里想的是另一件事情。
患上星碎症的望,从来没有与他们在现实中见面。
是怕见面后,会让他们为他担心吗……
但是,如果可以,他更愿意在这段时间流淌的最后时光,陪伴着好友。
独自碎裂的星星,该有多孤独啊。
……
上学的生活总是平静而愉快的,国木田独步虽然是初次做班主任,但他的学识和教学能力都很厉害,学生们很钦佩他,也很愿意跟着他学习。
白仓望最近却有其他在意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登陆的拉文德和布布总有各种各样的疑问。
“望,你之前是在哪个星球生活的呀?”
最近布布发来的私聊,其实是以前他说过的内容。
“澜海星,我应该跟你们说过了。那里环境很好,人鱼们也很亲切友善,是我很喜欢的旅游星球。”
布尼尔和拉文德蹲在公会领地,拉文德默默拉开一串资料库,修记录的信息很详细。
澜海星的疗养基地,确实有真名为“Vesper”的望的入住记录,在修的实地考察里,当地的资料库也有望的入住记录和一些照片这样的数据资料,也有人见过望。
“澜海星?住在那里的成员说没在现实里见过你。”拉文德说,“明明在用一颗星球,不论怎么样,我们都想和你在一起。”
“对对,修也很想你,当然,我是最想你的那个。”布布轻快地说着,“说不定他下次上线就会发现这个新世界,然后发现你,被吓一跳~”
在公会频道闲聊之际,白仓望在学校里,刚刚放下了粉笔。他嘴角挂着笑意,在同学们看起来好像是为了解决了一道题目而开心。只有他才知道,这份愉快是因何而生。
国木田独步很喜欢叫他上台解题,在刚才,他跟布布聊着天就被点起了名字,等到完成了国木田独步布置在黑板上的题目,回到座位时他才去跟布布和拉文德接着在公会频道里说话。
“怎么了,突然想知道我以前的事情?这些以前也有和你们说起过吧。”白仓望说,“都是一些普通的跟着疗养基地旅游的经历,要我说也只能说出一些风景的样子。我要上课了,你们先去玩吧。”
结束了通讯,白仓望也没有把注意力集中回来。
他坐在教室里,手跟着国木田独步的话在课本上做着笔记。
晴天的校园一切都很明朗,白云高挂,湛蓝的天空下一切都一览无余。
今天天气很好。
数字在笔尖一笔一划被快速写下,金眸注视着它们,鎏金的色彩却有些许微微地晦暗。
布布和拉文德的反应,以及最近的对话,都让他察觉到了一个线索。会对他的这些信息感到怀疑,并且小心翼翼地试探只有一个可能。
是上次修找他们的那次开会上,说了些什么吧。
……比如,死亡前他的身体状况?
这是理所当然的,毫不奇怪的,会被同伴们发现也是不意外的。
因为那具彻底死亡的身体,已经在病症的末期损毁湮灭回归宇宙了。他的意识体被带到现在的这个世界里,在适配度最高的白仓家重生了。
在原本的未来发展中,白仓夫妇是没有孩子的,历史从这里被改变,原本应该和其他世界一样走向灭亡的世界与地球都得到了新的希望。
这具重生在本世界的身体在,白仓望与本世界意识融合的在星际时代复苏的地球意识,才能稳稳地在这个世界被顺畅地接受,最后同化成本世界的存在不受排斥。重生的身体作为锚点,具有固定从其他时空来的他的意识体以及从星际时代返航的地球意识的作用。
不然,转生异世界之后,还能和前世的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当这里是漫画世界呢?没有一定的理由,这种几率怎么可能是百分之百?
跟地球意识绑定后,他的意识体信息量也变得庞大,还好地球意识帮助了他。这具新生的身体从始至终都是他的,最初并不是因为排斥意识体才变得体弱,而是因为兼容性太好了,才一下子接受了许多的信息量,才在信息量冲击下变得脆弱的。但幼童身体的大脑尚未发育,过载的思考没有让大脑在高烧中烧坏已经很好了。
在国木田独步发现自己走神之前,白仓望又一次在被点名后准确流利地说出了答案。
坐下之后,白仓望在心里幽幽叹气。
今天也在思考,要怎么跟好友解释各种需要解释的情况……不过,修只是看起来理智冷静不好说话,实际上还是很好搞定的,即使被惹急了也不会真的生气。
毕竟以前他惹修生气的时候,最多也只是被关在好友房间外面不给做每日的好友任务罢了。
不出意外的话,下一个公会成员也要在最近这几天内登录了吧。也不知道会是谁,但接下来登录的成员,可以帮助他确定【书】的通道连接的登陆条件,更有利于今后他的计划开展。
目前为止,他使用了拉文德、布布、修和幻觉四张成员的角色卡。如果接下来是修来,那么可能是按照角色卡使用顺序获得登录权限的。如果是幻觉来,则可能是按角色卡的使用次数——目前他使用幻觉的角色卡次数比使用修的多。如果是其他成员来,那么一切随机的可能性较大。
如果下一个登录上这个世界的是修,见到他会是什么表情呢?
那张冷静的脸上会出现笑容吗?
他们是好友,重逢的时候应该都会很开心吧。
“白仓,来帮我整理一下材料。”
下课铃声响了,被国木田独步呼唤着,白仓望收拾好东西,跟上了他。新生开学,老师们总是很繁忙的,不过国木田独步是一个很有计划的人,许多事情都被他井井有条地安排在每一天处理好了。
办公室里的老师不算多,进入办公室时,还有两位老师在聊着之前离职的老师的事情,这些八卦白仓望没有听进去,他帮忙整理好了国木田独步需要的材料,问:“国木田老师,今天还有什么事情要忙吗?”
“没有了,辛苦你了。”
国木田独步又拿出了随身的笔记本做记录,白仓望看了一眼,封面上大大的“理想”两个字十分地夺目。
看着它,白仓望就忍不住回想起来入学当天的劫匪入侵事件时,国木田独步在笔记本上书写的样子。也不知道那个时候国木田独步在写些什么,后来甚尔来得很快,再次注意到国木田独步时,他就已经离开了掩体的树木。
如果他没看错,当时面对着劫匪的国木田独步手上还拿着一把不知何时出现的枪。
为什么国木田独步这位老师,身上会有一把枪呢?
白仓望有礼貌地道别离开,他走在校道上,帝丹高中的高中生们有说有笑地从他身边经过,偶尔还会有认识他的同级生跟他打招呼。
这是一所人人都很有自信的好学校。
愿意挺身而出保护学生的国木田老师有自保的能力,是一件好事情。老师也有些小秘密,真是令人惊喜。
他喜欢这个带给他新生的世界。